第55章 大師兄

第55章 大師兄

驪山深處,百年的老桃樹枝葉成蔭,像一個沉默的衛士,靜靜守護着空無一人的小小庭院。樹下荒草過膝,幾乎掩住了窄窄的石徑。

竹屋依舊,門扉寂然,

秦墨池在竹籬外站了很久,才帶着一抹恍惚的神色走了進去。他在這裏度過了整個童年,卻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它。心中震動,難以言喻。

阿驪卻顯得很高興,露出懷念的神色,拉着秦墨池的手在小院裏轉來轉去,“這裏的木桌還是我拿一張狐狸皮從獵人家裏換來的,天氣暖和的時候我們坐在這裏吃飯……野梔子,記得嗎?你和阿渡去山坡那邊玩的時候挖回來的,開花的時候特別香……還有這個洞,山裏的野豬炸了窩,到處亂跑,有一隻不長眼的就跑咱們家來了,當時娘不在家,你和阿渡嚇得爬到樹上去,你那時候小,爬上去就下不來了,最後還尿了褲子……”

秦墨池覺得眼花繚亂,然而心中卻油然生出一絲溫暖的感覺。

榮辛在桌旁坐了下來,清寧拍打着翅膀在庭院上方飛來飛去,李野渡看見桃樹下的草窩裏長着一片蘑菇,不由想起了小時候帶着秦墨池采蘑菇的情形,想着想着自己笑了起來。見秦墨池朝他這邊看過來,他伸手指了指山路的上方,示意自己要上去看看。

秦墨池忙說:“我跟你一起去。”

阿驪想起他們來這裏的初衷,忙說:“一起去。”

李野渡擺擺手,“只是上去看看,家裏不一定有人的。嬸嬸還是留下來休息休息吧。”見阿驪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又補充說:“要不讓小師伯跟我們一起去,榮辛大人留下來照顧你。”

榮辛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拉着阿驪在木椅上坐下,“你的身體跟他們都沒法比,讓清寧跟着去,總共也沒幾分鐘的路程,有什麼動靜馬上就知道了。”

阿驪想了想,點點頭。

清寧正在興頭上,就算沒有給它安排任務,它也打算滿山飛兩圈。聽了榮辛的話,罕見的沒有跟他別苗頭,拍拍翅膀從桃樹的枝椏間竄了出去,興高采烈地喊道:“快點,快點,快來追我啊。”

秦墨池,“……”

李野渡也覺得好笑,抬手搭住秦墨池的肩膀,推着他走出了小院。

順着竹林間的小路往山上走,涼悠悠的潮氣撲面而來,帶着竹林間特有的清新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秦墨池轉過身,從這裏剛好能看見小院的一角。眼前所見和曾在李野渡記憶中所見的畫面重合起來,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生動。好像年幼時所經歷的一切,都在記憶里變得鮮活了起來。

走出竹林,地勢開始變得陡峭起來,不過上山的路反而比之前的山路要平整得多,很多地方還鋪上了不大平整的石板——有了這幾塊石板的襯托,小山坡立刻一掃荒山野嶺的匪氣,多了幾分溫情的居家氣氛。

“這些石頭都是剛學法術的時候,師父打發我們師兄弟幾個練習用的,”李野渡指指石板邊緣的坑坑窪窪,“比較深的痕迹是師兄們以前留下來的,淺的是我留下來的。一開始是樹榦,後來才是石塊。”

秦墨池在自己的記憶里搜索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聲音,貌似李野渡告訴過他,自己正在練習法術,等下才能陪他玩云云。那時候的自己,什麼也看不見,對李野渡所說的“練習”大概也是好奇的吧。

秦墨池感慨,“居然認識那麼久了……”

李野渡笑了笑,“走吧。”

兩個人拾級而上,很快就看見了一道掩映在濃蔭之間的灰白色磚牆。再往前走,漸漸露出了磚牆後面層層疊疊的一片屋檐。秦墨池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李野渡所說的道觀規模竟然這麼大。

“長明觀。”李野渡說:“晚唐時曾有位皇族避世隱修,在這裏建起了道觀。後來陸陸續續翻修了幾次,漸漸有了如今的規模。”他指了指離他們最近的一扇門,“這裏進去,就是我師父帶着我們居住的八坤院。”

秦墨池對於他們師徒居住的地方沒什麼印象了,只模糊對剛才走過的那條石徑有些印象。他眯起眼遠遠地打量遠處壯觀的建築群,“我一直以為上山之後會看到一個跟我家差不多的小院子,院子裏種着幾棵樹,還有一口井什麼的。”

李野渡笑了笑,“你想的也差不多。我師父其實也不算是長明觀的人,他只是在觀里掛了個名,一直寄住在這裏罷了。長明觀的道士們有事一般也不會找他。道觀的正門朝着景區的方向,也不算很遠,偶爾會有遊客走到這邊來,不過都只是在道觀的前院參觀一下,上上香什麼的,再往裏就不對外人開放了。”停頓了一下,李野渡輕聲說:“這裏是真正修行的地方。並不是隨便開放給遊客的旅遊景點。他們對外自稱長明派。”

秦墨池點點頭,表示明白。他頭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修真門派,而且這門派還這麼大規模。看到被夕陽染紅的一層一層飛檐,心中的震撼真是難以言表。

“好氣派。”秦墨池暗暗琢磨要不要找個機會從正門過去參觀參觀。

“走吧。”李野渡帶着他順小路朝八坤院的後門走去。走近了看,道觀的後門就沒有遠看時那種雄偉氣派的感覺了,門上脫了漆,牆壁也都斑駁了,密密麻麻的綠植順着外牆一直爬上了牆頭,倒是顯出了幾分遺世獨立的清幽。

“院門開着,肯定有人回來了。”李野渡的腳步不由得急切了起來,快走兩步,伸手推開了那扇木門。

院中一棵梧桐樹,樹下的躺椅上一個人正半躺着看書,聽見門響,懶洋洋地問了一句,“不是走了?怎麼又回來?”說著抬頭看了過來。四目交投,兩人都是一愣。

秦墨池從李野渡的肩頭望進去,也吃了一驚。原來樹下那人他也曾見過:瘦瘦高高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件漿洗得泛白的長衫,打眼一看活像是從民國時期的書塾里穿越而來的老夫子。正是他去楊科的農場取石料的前一天,在商場裏見過一面的那位老神棍。當時老神棍還警告他不要出城,後來果然在高速公路上被榮辛襲擊了。

秦墨池隱約記得李野渡的師父聲音不是這樣的,正疑心是不是自己記錯了,就聽李野渡驚訝地喊了一聲,“大師兄,你怎麼在這裏?”

秦墨池腳下踉蹌,這……這老頭兒是他大師兄?!

老頭只是愣了一下,神色就淡定了,“阿渡啊,你怎麼回來了?那坤不是說你在幫他打理鋪子裏的生意?”

李野渡敏銳地抓住了他話里的重點,“二師兄也回來了?他在哪裏?”

吳何放下手裏的書站了起來,他身量高,一站起來就看見了李野渡身後的秦墨池,臉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喲,還帶了小朋友回來?”

秦墨池尷尬地向他問好,“您好。”

吳何抖着下巴上灰白的鬍子笑了笑,“小豹子運氣還不錯,每每遇險,都能逢凶化吉。”

秦墨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好笑笑說:“趕巧了。”

李野渡的視線掃過躺椅旁邊的小木桌,木桌上擺着一隻茶壺,一個茶杯,杯子裏還有半盞沒喝完涼茶,“二師兄走了?他去哪兒了?”那坤是個享受派,如果他在這裏,一定會泡上一壺好茶,擺上一堆吃食,再舒舒服服地坐下來休息。

吳何拿手裏的書卷輕輕敲了敲手掌,雙眼一翻,竟然透出幾分凌厲的氣勢,“你跑回來就是為了找他?”

李野渡從小就有點兒怕這位不常見面的大師兄,見他板著臉說話,不由得有些緊張,“是。”

“何事?”

“說來話長。”李野渡斟酌地說:“大師兄能否先告訴我他去了何處?”

“不知。”吳何淡定的又坐了回去,對着他身後的秦墨池招了招手,“來,小豹子,陪老夫喝杯茶。”

秦墨池無語地看着木桌上唯一的一個茶杯,心想怎麼陪你喝?一人一口輪着來?還是我看着,你喝着?

李野渡有點兒着急,“大師兄,你不知道,二師兄這次招惹了大事了,他……”

“大事?”吳何笑了笑,笑容裏帶着說不出的嘲諷,“多大?比命大?”

李野渡愣了一下,他印象里的吳何話雖不多,但從不會話裏有話的跟人云山霧罩,他這是什麼意思?

李野渡仔細打量吳何,發現他比幾月前見面時憔悴了許多,頭髮稀稀疏疏不說,臉頰都凹陷了下去,皮膚上還出現了許多斑點。原來的他只是給人一種上歲數的感覺,不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竟然老態龍鍾起來了。

李野渡影影綽綽的聽人說過,他這位大師兄沒有靈根,原本不是適合修道的人,機緣巧合之下被他師父收在門下,他修鍊也不過是比普通人多活些年頭。但如今吳何這情況明顯不大正常,倒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幹了精氣似的。

李野渡遲疑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吳何沒有回答他的話,輕輕吁了口氣,臉上露出些許的疲態來,“既然回來了,不急着說話,先歇歇吧。小豹子也住這裏?”

秦墨池忙說:“不了,我娘也回來了,正在下面收拾院子呢。”

吳何似乎是知道些內情的,聽見這話也沒表示出驚訝來,只是點點頭,“如此甚好。”

李野渡本來打算上來看看,若是沒找到那坤回來的痕迹,就乾脆去秦墨池家的小院跟着湊合湊合,然後再商量下一步的方案,如今吳何既然回來了,他也不好丟下他一個人,自己跑去跟別人擠着住。

秦墨池覺得他們師兄弟大概有話要說,便識趣的告辭。

李野渡送他出來的時候,表情有些陰鬱。吳何看上去不對勁,絕對不對勁。而且他有種直覺,吳何對那坤幹了什麼是心知肚明的,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放他走,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吳何本身也是知情者。

或者,那坤做這些事本來就是受了他的指使?

他的師門到底隱藏着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這一切師父是否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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