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31|
花如墨的小腹傳來一陣陣極致的痛苦,仿若密密麻麻芒針刺進的感覺,肌肉痙攣,人被活生生地撕碎,痛不欲生。
如遠山的煙月彎眉蹙起,薄唇被咬破,細碎的呻/吟溢出嘴角,疼痛一陣一陣刺激着敏感的神經。
她垂下眸子,看向雙腿,殷紅的鮮血,浸染床褥,鮮紅妖冶的顏色,在白色的床褥上匯聚成股,觸目驚心。
“王、王妃……”靜白嚇得淚如雨下,瞪大眼眸,緊緊拉住花如墨的手,輕輕顫抖,不知所措。
怎麼會這樣,明明中午的時候,還好好的。
怎麼突然……
靜白恍然想起冬兒端來的那碗葯,心裏隱隱地有不好的預感。
之前就聽清風提起過,邊疆一直告急,太子影逸軒有意讓影逸寒出兵駐紮鎮守邊關,把王朝的鐵蹄趕出北國,但是礙於影逸寒酒宴時中毒,無法使用內力,此事便被推后。
如今,那個曾經名震天下、被稱為常勝將軍的冷閻王得有神助,竟然從雙腿殘廢恢復了過來,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啟程鎮守邊關。
花如墨懷孕身孕,無法長途跋涉,邊關距離皇城駿馬飛馳也得花費十天左右的時間。
如今聖上病入膏肓,恐怕不日即將仙逝,皇位順理成章將有影逸軒繼承,這個時候影逸寒被派到邊關,花如墨作為他的王妃留在皇城,必定成為太子威脅他的籌碼,更何況還要再加上一個孩子。
難道是王爺不想要這個孩子,想要帶花如墨去邊關所以才出此下策?
靜白細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豆大的眼淚不住地流。
花如墨的額間滲出絲絲薄汗,單薄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哪怕是置身於溫暖的火爐旁,仍舊感覺很冷很冷,冷得牙齒打顫。
一股如凌遲般的劇烈疼痛,猛烈地席捲着她的神經,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痛苦煎熬。
視線落在哭成淚人的靜白身上,強擠出一絲笑,安慰道。“沒、沒關係的……靜白……我、我沒事……”
越是這樣說,靜白哭得越凶。
緊閉的門扉被吱一聲推開,接着傳來冬兒同樣焦急的聲音。“凌神醫,你快來看看王妃,她……”
冬兒看到下半身染血的花如墨,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身體顫顫巍巍,噗唋一聲跪倒在地。
“冬兒姑娘,你別害怕,王妃只是小產了而已,並無大礙。”凌阡陌蠶眉微蹙,人命關天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提步來到內室,先是探了探花如墨的脈搏,又聞了聞紅衣端來的葯碗,心中已有計較。
紅花……
有人在他開的藥房裏加了紅花……
來不及細想,連忙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瓶,取出一粒葯放在口中,沉聲道,“王妃,得罪了。”
語畢,捏起女子的雙頰,把藥丸放了進去,又接過靜白端來的溫水,送到女子嘴邊,待看到咽下藥丸后才拿過一個枕頭放於床邊,使得女子靠在上面。
“靜白,你扶冬兒先出去,這裏有紅衣與綠衣就好。”花如墨的情況很不妙,本就體質虛弱,喝下的藥水中紅花量過大,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再過些時辰恐怕性命不保。
靜白猶豫着看向花如墨,但見女子對她微笑點頭,只得抹了把眼淚,扶起跪倒在地上的冬兒,拉她出門。
門扉輕掩,冬兒再次噗唋一聲跪在雪地里。
“冬兒,這事不怪你,你也別自責了。”靜白想拉冬兒起來,奈何這丫頭脾氣倔得很,靜白瘦瘦小小地也拉不動她,只好站在一旁陪她挨着凍。
“靜白,冬兒,你們兩個……”清風從院外風塵僕僕地走進來,話還沒說完,就被靜白衝過來推了一把。
“靜白?”出於多年習武的習慣,清風下意識地要躲,卻在身體移動得一瞬停了下來,伸出手扶住因為腳底打滑的女子,皺皺眉頭,不解地看向她。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見你,你們男人都是壞蛋!”靜白哭着喊出聲,靈動的眸子儘是驚慌失措與不知所措,撲進清風懷中捶打起來。
“靜白?”清風秀氣的眉頭緊擰,伸出手想要摟住女子纖瘦的肩膀,卻騰在空中不知該放在哪裏。
“王妃不會有事的,凌阡陌醫術高明,絕對不會讓她有事的。”猶豫了一瞬,手還是落在女子肩膀,給了個輕淺的擁抱。
花如墨與靜白雖是主僕關係,但是情同姐妹,如果花如墨有個三長兩短,靜白恐怕也活不下去。
“別、別哭了……”清風冷硬的聲音安慰起人來,有一種彆扭的喜感,但懷中的人卻像是發泄般哭起來。
“是王爺對不對,當初奪去王妃清白的人是他對不對,王妃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對不對!他不想要這個孩子對不對!”靜白揪着清風的衣衫,哭紅了的雙眼緊緊盯着清風。
清風一愣,剛想解釋什麼,敏銳地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無意識地把靜白拉至身後,轉頭看向站在院門口的影逸寒。
“王爺。”清風抱拳行禮,隨即推了把瞪着驚恐眼睛的靜白。
“王爺。”靜白吸了吸鼻子,知道自己的喊話一定是被他聽了去,這般大不敬的話,一定令他十分生氣。
影逸寒生氣了,後果很嚴重,當今天下敢在他發怒時無法無天,除了花如墨再無他人。
可是靜白又想,這話說都說出去了,還能有收回來之說,橫豎也是死,不如死得有骨氣點。
當即停下了想要跪下的動作,咬咬牙保持福身的動作不動,眼睛瞟着那雙虎皮戰靴越走越近,一顆心嚇得都要跳出來。
沒想到,那雙戰靴並停下,而是夾雜着旋風之勢從身邊席捲而過。
直至男子走到門口,睨了一眼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冬兒,才開口道。“本王沒有不想要孩子……”
靜白回眸,看向推門而進的頎長挺拔身影,無端感覺有些落寞,清瘦的肩膀被攬住,抬眸望進一雙深邃的清眸。
“靜白,有些事情並非眼睛看到的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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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暖爐吱吱燃燒着木炭,陣陣暖氣撲面而來。紅衣邁着碎步,腳步輕巧靈活,端着盛滿溫水的盆走出來,繞過屏風看到走進的身影,微微一愣,連忙行禮。“王爺。”
影逸寒睨了一眼已經被血水染紅的水盆,一顆心仿若被重鎚擊打,一下一下悶悶的,令人窒息。
“忙你的。”擺了擺手,邁開步子,繞過屏風,走到內室。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當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兒時,仍舊感覺一陣眩暈,走到床邊,眼前慘烈的一幕,竟讓見慣了廝殺場面的他不敢上前半步。
白色的被褥上斑駁着暗紅的血跡,極為刺眼。
花如墨虛弱地靠在床邊,口中咬着白色摺疊好的布條,三千青絲隨意地披散在胸前,額間垂下的劉海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明顯帶有掙扎過的痕迹。
她的面容,因為虛弱變得蒼白如紙,原本清幽深色的眼眸覆了一層水霧,睫毛彎彎在臉頰上落上一排細碎的剪影,淺粉色的唇瓣隱約可見裂痕,明顯有被咬過的痕迹。
“王爺。”凌阡陌的衣衫被血水浸濕,顯得有些狼狽猙獰,細長的眉頭緊擰,臉上帶上幾分凝重之色,抱拳行禮道。
此時,治療已經結束,綠衣掰開花如墨的小嘴,把布條取了出來。
影逸寒默默地看着,一雙冷似鐵的冰眸隱約可見猩紅之色,袖中的大手緩緩攢緊,再慢慢鬆開,稍一愣神,聽到凌阡陌欲言又止的聲音。
“王妃身體本就虛弱,紅花量過大,你……”
“連你也認為是本王做的?”影逸寒猛地揪緊凌阡陌衣衫,緊握的手指因為壓抑輕輕顫抖,骨節泛白,目眥盡裂,怒火中燒。
“王爺。”凌阡陌輕輕蹙眉,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影逸寒這般失控。
意識到自己失態,影逸寒鬆開手,後退了一步,眨了眨冷如寒冰的黑眸,不知所措的樣子像個無助的孩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後背撞上木質雕花床欄,腦海不由得浮現中午時分,把女子逼進狹小空間的一幕。
那碗葯是他一口一口地喂進女子嘴裏的……
是他,是他親手把孩子殺死的……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與無助,宛如蔓藤般盤旋在心上,緩緩勒緊疼得無法呼吸,身體因為內疚變得僵硬,鼻息間儘是血腥味兒,熏得一陣頭腦發暈,第一次萌上想要逃走的想法。
恍惚中感覺衣擺被拉動,下意識地回頭,望進半闔的黑色眼眸中,透徹宛如琉璃的眼底流動着虛弱的熒光,那隻軟弱無力,並不靈巧的小手順着衣袖慢慢向上拉住微涼的小手指,柔柔軟軟的觸感宛如一縷透過層層疊疊、令人窒息縫隙的陽光。
“花如墨……”影逸寒的雙腿仿若灌了鉛般地移動不得,猶豫再三還是坐上床邊,掰過女子的肩膀使其靠自己胸口,有力的手臂輕輕地環過女子清瘦的肩膀,這樣連呼吸都變得輕輕淺淺的花如墨,令他有一種彷彿稍一用力便會消失得錯覺。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真的不是我……”
“嗯……”花如墨呢喃了一聲,意識恍惚,指尖的觸感明明很冷,內心卻感覺莫名的心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