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31|家
“王妃!”靜白手中的葯碗嘭一聲跌在地上,零落的碎片灑落一地,觸目驚心。
“快、快……快去找王爺……”花如墨捂着疼痛難耐的肚子,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冬兒聽到聲音,忙推門而入,靈動的眸子驀地瞪大,也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卻比靜白先一步反應過來,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跑去。
泥濘的小路有些濕滑,冬兒清瘦的身影跑在雪中,顯出幾分凄然。
來到書房門口,跑得太急來不及停下,直直撞上從裏面走出的清風。
“你不是王妃身邊的丫鬟冬兒嗎?”清風蠶眉微蹙,但見女子面露驚慌之色,出聲問道。
“王、王爺在嗎?”冬兒因為跑動,清秀的臉頰泛着紅潤,看着清風的眼眸隱約透着淚光。
“皇上病重,王爺被召去皇宮了。”清風回道,見女子急得哭了起來,繼續問道。“怎麼了?可是王妃出了什麼事嗎?”
“王妃好像小產了……”
xxxxxx
鳳棲宮的寢殿內,燈火通明,華貴紅木精雕細琢的案上,紫金香爐冒着白煙,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雪來,起先只是絲絲縷縷、輕輕柔柔,零落着雪花,落在石砌地面、紅瓦屋檐上,凝出一層淡淺的白芒。
隨着時間的推移,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落在影逸寒的發間,滑落黑色的厚重披風上,腳踏一雙虎皮戰靴,踩在結了一層薄冰的地面上,咔咔作響。
他從門口走進,深色的冰眸透着幾分冷鷙,氣宇軒昂的冷峻面容,緊繃的刀削側臉,似楓葉般的薄唇微抿,顯出幾分凝重的冷漠。
這個男人身上有着一種天然的霸氣與不可一世的貴族之氣,冷厲的眼眸單單是這樣凝着你,就會有一種不寒而慄之感。
“七弟。”剛一進門,影逸軒就迎了過來,一雙略顯溫潤的黑色眼眸上下打量着影逸寒,涼薄的嘴角彎起,扯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三哥。”影逸寒冰眸微眯,冷峻的臉上沒有表情浮動,波瀾不驚。
影逸軒微微挑眉,隱隱地感覺眼前的男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臉還是同樣的臉,只是冷漠淡然的面容下,比之前少了一分桀驁不馴的狠戾,多了一分泰然淺淡的沉靜,看起來越發成熟穩重了。
而且,其眉宇間透着幾分坦然,沒有任何的理由突然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鬼才會如百姓所言,相信他是天神保佑,如有神助,才突然從殘廢變成了正常人。
忍辱負重五年,卻在影淵季即將仙逝的時候,暴露自己並非殘廢的情報,這葫蘆到底賣的什麼葯。
莫非他已有了十足的把握,爭得皇位?
這樣的認知令影逸軒儒雅溫潤的面容顯出幾分陰沉,兩兄弟自小就喜歡針鋒相對,影逸寒桀驁不羈,衝動灑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與之相比他倒是顯得患得患失,畏手畏腳。
“三哥、七哥。”影逸塵穿着一襲白衫,外披一件厚重的青白色披風,濃黑的青絲落滿雪花,因為寒冷,說話間嘴角吐着霧氣,顯出幾分溫儒調皮,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十三弟,好久沒見你了,最近去哪裏混了?”前幾日,影逸塵傷好,趁着影淵季清醒之際,提出想要搬離皇宮的想法,影淵季最寵愛這個小兒子,幾乎是言聽計從,當即答應其請求。
於是,影逸塵再次過上了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對於影逸軒刻意套近乎的行為,影逸塵彎彎嘴角,回以微笑,搖搖摺扇,笑得出塵絕世。“自然是醉倒溫柔鄉了。”
影逸軒冷笑一聲,溫雅的眸子轉動,看向眼神柔和了幾分的影逸寒,沉聲道。“溫柔鄉可是英雄冢。”
影逸寒冷眸微眯,淡漠地看向他,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卻沒有生氣,只是回了同影逸塵一樣俊美絕世的淺笑。“那倒要看是什麼樣的溫柔鄉,還要看是什麼樣的英雄。”
言外之意便是像我這樣的英雄哪怕醉倒溫柔鄉,也不會淪落到死亡的下場。
影逸軒眯眯眼眸,無端感覺影逸寒的笑容十分扎眼。據潛在王府的細作傳來消息,說是最近他與花如墨的關係越來越好,哪怕是花如墨還懷有身孕,哪怕可能孩子並非他的,也一樣寵着她、愛着她。
北國皇族男兒多痴情,他的父皇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如若不是愛暖妃太深,也不會允許影逸寒這樣確定不了是否真的是自己兒子的人出生,沒想到到頭來與影淵季最像的卻是影逸寒。
影逸軒也不確定自己對花如墨的感情到底為何,是喜歡、是愛,還是對童年時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依戀,或者是單純地想要佔有影逸寒擁有的東西,皇位也好,女人也罷。
好在,如今一切準備妥當,只欠東風。
三人又在大殿門口站了一會兒,影逸塵敏銳地察覺出兩名哥哥之前流動着的火藥味兒,不禁微微蹙眉,感慨起還是少年時的三人相處十分要好,那時還沒有要爭奪皇位一說,但凡純凈的感情染上功名利祿就會變得灰暗骯髒,令原本的手足形同陌路、兵戈相向。
又過了一會兒,殿內的宮人走出,引着三名王爺走進正殿。
此時的影淵季面容蒼白飢瘦,眼眶凹陷,薄唇泛着青白色,看起來已是病入膏肓之際,原本銳利的眸子透着虛弱,一一掃過三名兒子,最終視線停留在身形頎長挺拔的影逸寒身上,眉宇間隱隱透出幾分讚賞。
三名皇子行禮過後,影淵季難得的好心情與他們說了一會兒話,然三人皆知道這是迴光返照之兆,恐怕他活不久矣。
這期間,苓妃一直陪在他身邊,但見影淵季的手指動了動,指尖指向的是影逸寒的方向,隨即明了皇上的意思,不禁在心中泛起冷笑。
紀靈苦心算計,設計寒王,設計閑王,只為將自己的兒子送上皇位,影淵季心中厭惡、不喜影逸寒的原因並非因為他可能是先皇後代,將來有可能與他爭得皇位,而只是單單的因為他有可能並非是他與暖妃所生,說到底不過是吃醋罷了,遷怒於影逸寒而已。
苓妃覺得紀靈算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但是出於自己青梅曾跟隨夏子夜,投奔過影逸軒,最終被他利用,反過來所害,這皇位她倒是希望由影逸寒來坐。
苓妃靈動的美眸溢出恨意,看向影逸軒的眼神帶上幾分狠戾。
說不恨他是假的,但是說一定要看着他死,之前的影逸寒是這樣想的,自從知道母妃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留戀便是想要報仇,殺了影淵季與紀靈,扶持自己坐上龍椅。
不管願不願意,影逸寒這樣做了,卻像是行屍走肉,一切按照既定的軌跡行駛,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意願,做了這麼多,只為那是生下自己母妃的願望。
遇上花如墨,影逸寒不覺得自己幸運,也不覺得自己不幸,那夜女子輕柔的聲音,分明是恐懼到極點,卻擲地有聲。
她說:君若為龍,必兵臨天下,又何必在乎凡夫所言。
她說:再美好的容顏、再華貴的服侍,終有一天都會逝去,能夠留下來的都是看不見的東西。
於是,他開始想,到底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說出這種話,他想撕毀女子佯裝的加強,他想毀掉女子築起的高牆,卻在步步為營間,泥足深陷,差點如影逸軒所言,成了溺亡在溫柔鄉的人。
好在,花如墨並非普通女子,她永遠不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走出大殿時,影逸寒回頭看了一眼,但見影淵季沉凝的側臉顯出幾分蒼涼,也不知道在臨死之前,是否還會想起母妃來。
“寒王,留步!”苓妃快走幾步,追上影逸寒。
“苓妃娘娘。”影逸寒沉冷的冰眸,深邃宛如寒潭。
“可否借一步說話。”影逸寒長相是極好的,比起影逸軒多了一分男子應有的硬氣,少了一分儒雅的弱勢,比起影逸塵多了一分桀驁的霸氣,少了一分脫然的出塵,苓妃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影逸寒劍眉輕蹙,雖然對苓妃沒有什麼好感,但她一直陪在影淵季身邊,這個時候追出來,恐怕也是知道什麼絕密的事情,點點頭,就要跟她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時,無影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在影逸寒耳邊說了句什麼。
“什麼!花如墨她……”影逸寒的眸子瞪大,深邃的黑眸凝結成冰,二話不說,拋開苓妃就跟着無影往宮外跑去。
“寒王!”苓妃輕蹙眉頭,看着漸漸遠去的慌張身影,不覺有些羨慕其那名叫做花如墨的女子。
南國將軍夏子夜願為她留在敵國,投奔曾經兵戈相向的敵人,北國七王爺影逸寒願為她傾其所有,只為其展顏一笑,還有北國太子影逸軒,不管出於何目的,對她還是很喜歡的。
苓妃苦笑了一記,回想起自己曾與青梅花前月下、對酒當歌時的情景,只是皇命難為,聖旨一下,她被宣入宮,從此二人天涯海角被迫分開,沒想到再次相遇不久,他竟然捲入朝廷紛爭,被害至此。
回眸,靈動的眸子閃過一絲凄楚,卻望進一雙澄澈的清眸。
影逸塵的耳邊回蕩着影逸寒驚慌失措的聲音。
花如墨……
花如墨,她怎麼了?
苓妃睨了一眼嘴角帶着淡淡笑意,眼底卻越發苦澀的男子,不禁勾唇冷笑。
看來這閑王對花如墨也是有意,只是不知這場爭奪皇位與紅顏之戰到底是誰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