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御酒

二十五、御酒

吐庫族人粗悍豪爽,對於男女之事本沒多少無聊的規矩,結婚前,年輕的姑娘小伙在草原上歡娛野合是為平常;大家撞見了,只為笑談。

但卓公主地位尊貴,且在中原生活多年後,更保養得法,如今看去,怎麼也不象個十多歲孩子的母親。她是吐庫族人心目中的聖女,而石老實是個漢人,雖然平時大家對他很尊重,那也多是因為小石頭的緣故。這時看到卓公主對石老實如此,坐在周圍吐庫武士眼睛裏就有些異樣。

呼來提帶着手下撕殺了一夜,正坐在一旁吃烤好的馬肉,看到這樣的景象,知道有事情要發生,呵呵一笑:“兔崽子們看什麼看?快些吃飯,抓緊休息一會兒;今天會有幾場惡戰要打,公主的命都是石先生救下來的,石頭少爺也姓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大人的事情你們別操心;打完這場,都找自己的相好去。”

連笑帶罵,呼來提把局面緩和下來,人也來到石老實身邊,低聲對卓公主說:“公主,這裏人多,這個——”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卓公主已經站好,眼睛掃一圈周圍的族人,大聲道:“吐庫勇士們,你們在中原生活的這些年,應該知道,漢人中也與我們吐庫人一樣,都是好人多。石先生,七年前冒死救了我個酒王子的命,現在,他又要去山下和我們的對頭談判,這次的危險比七年前要大的多,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大家的性命。你們說,這樣的人是不是男子漢,是不是值得我去敬去愛。”

凌雲頂上的吐庫勇士多是些年輕人,血氣十足,對英雄最是敬重;他們雖然在撕殺時個個兇悍,但平時還是些大孩子,這時都知道局勢的危險,聽石老實要去山下,不禁都佩服他的豪氣;舉着彎刀鼓噪起來:“好漢子,是英雄。”

這些天來,石老實與卓公主經常在一起,卓公主又嘗禁果,對石老實也分外痴纏,竟與那情竇初開的少女般,使石老實飄飄然如神仙中人,享受了莫大歡娛。本以為剛才卓公主那樣對他是捨不得他去冒險,這才知道,卓公主想得更多。這一句那裏都是好人多,註定在這些吐庫勇士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正在感慨,呼來提卻低聲問:“石先生,你真要下去?太危險了。”

石老實微微一笑,看卓公主已經回頭看他,輕聲說道:“我等了一夜,就是看諸明揚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伊老頭是你審問的,他說的話雖不能全信,但他說到諸明揚是墨猷衛第一高手,這應該是不錯的。昨天晚上撕殺了那麼久,我們這邊有十幾受重傷的,墨猷衛的損失也不過幾十人;石某沒經歷過陣仗,就感覺這很不正常。如諸明揚是莽撞漢,早就該親自出馬殺上來了。放心,我石某也是怕死的,沒五成把握,也不敢下去找死。”

又看一眼在那邊的仙湖苑眾人,聲音壓得更底了:“我一下去,請呼將軍馬上把他們都制住,也許——也許。”

“呵呵!”呼來提笑兩聲,明白了石老實的意思,他其實也在疑惑,對方的攻勢是雷聲大雨點小,其中必有古怪。以他的經驗,墨猷衛似乎並不想全力進攻;也許那諸明揚就是在等着什麼人下去,如果談判成功,這些人也許就成了犧牲品,是要先控制起來;“石先生放心去吧,斗心計這樣的事情你們漢人擅長,這個正是我們拿手的活計。”

石老實心裏嘆一聲,昨天晚上他還與醒來的仙湖苑苑主伊浩天談過幾句,這時不得不把他算計進去;轉身剛走向崖邊,卓公主又叫住他,把啞巴烏蘭喚過來:“石先生,帶着他去吧,啞巴雖幫不上大忙,有他陪着你,我心裏也安心些。”

雲霄道士也過來道:“我也隨石先生去,諸明揚是劍門谷弟子,怎麼著也要給我些面子。”

“你的面子太大了,只怕諸明揚會被你嚇死;還是好好照顧小石頭,我是去與他說話,不是打架。”石老實哼兩聲,轉頭帶着啞巴烏蘭走了,把個雲霄道士晾在那裏。

冬季,正是九百里桐柏山線條粗曠的季節,一夜的戰火在凌雲頂上下都留下些殘忍的意味。

山路崎嶇,到處都能看到血跡,石老實一路行來,卻沒看到任何傷員和肢體;心下嘆服,諸明揚的治軍之術還算高明。

山角下,一隊墨猷衛正在戒備,看到石老實也啞巴烏蘭,當然要上前盤問,態度卻沒一絲惡劣的兵痞氣;等石老實說出要見諸明揚將軍,帶隊的校尉竟不問別的,帶着他走向水潭邊,那裏有幾座營帳,最大的一座營帳前有四個侍衛把刀守護,帳前樹一旗杆,紅色墨猷衛戰旗正在旗杆上飄舞。

校尉先進去通報,石老實閉目思量,如今的一切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原先想好的說辭看來是無用了,諸明揚的做派只說明一件事:他正等着凌雲頂上下來人和他談判。

帳簾一挑,校尉走出來道:“將軍有令,來人報名進帳。”

石老實愣一下,這樣的規矩他是第一次見識,軍營他也沒呆過,但兵書上可沒這一條。如今真箇是在人屋檐下,石老實只能遵守,轉身吩咐啞巴烏蘭在外面等侯,正裝報名:“石老實拜見諸明揚將軍。”也不等裏面答話,就進了大帳。

抬頭看,帳內中間是一紅木條案,案上別無雜物,橫一把黑鞘長劍,立一酒罈;案後端坐一人,看不出多大年紀,一身三品將軍服,手握書卷;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正上下打量自己。

帳內只他一人,周圍擺放也平常,那將軍身後懸挂紅色錦簾,把大帳分為前後兩處,看不出後面有沒有人。

最後,石老實的眼光還是落到那酒罈上,藍色的酒罈本就少見,那壇酒泥封未開,醇香透壇而出。石老實肚子裏的酒蟲也嗅到酒香,在蠢蠢欲動;這才想到,昨夜來的匆忙還沒來及喝酒練酒,那酒蟲也饞酒了。但這缺酒的滋味實在難受,特別是,石老實知道那壇就是正宗苟氏酒庄出產的御酒,更覺心癢難耐。

“石老實,這名字看似平常,人卻不凡;呵!無花酒館的石老闆,原來也攪進這場是非中來,真老實人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請問石老實先生,來見我,到有何事?”

聲音中帶着些關中腔,卻也清朗;石老實也不能怠慢,人家不讓坐卻也不能坐下,只好站着,眼睛再看那酒罈,說道:“諸明揚將軍,下來前,石某想着要廢許多口舌,如今看來,將軍竟是早料到石某要來。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想來事情就好商量了。”

話是這麼說,石老實心裏正暗暗叫苦,面前這個,真真是個不好對付的對手;他沒想到,諸明揚不只沒一點江湖豪傑的樣子,也沒一點官場混混的樣子,卻是一副謙謙正人君子相。

諸明揚咳一聲,這一聲出來,石老實心裏安穩了些,當官久了,乾咳是必須要學的。

“凌雲頂上是山匪,在這裏猖狂多年,我墨猷衛來此剿匪;石先生,莫非,無花酒館除了賣酒,還做別的生意?”

裝糊塗,諸明揚在裝糊塗;石老實心裏暗笑,看帳內無人,也不想再繞圈子,逕自做到右手一把凳子上:“凌雲頂上的土匪是誰,想來諸將軍已經知道了;石某奇怪,以將軍的本事,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攻上去,那可是好大一個功勞。”

諸明揚正色道:“凌雲頂地勢險峻,攻上去也不是不行,但我墨猷衛具是朝廷培養多年的精銳,傷亡太大總不好。這裏是絕地,我們只要守個十天八天,凌雲頂上沒了糧食,不攻自破。山上的土匪究竟是誰,那不是我操心的事,好人總不會幹這營生。”

“還是撤軍吧,將軍既然已經想好了退路,須知:世間萬事皆有度,過度好事轉成空。小石頭如今正情形危急,如果他有個長短,那他母親也活不了。如果那樣,後果會如何,將軍想到了嗎?朝廷的軍隊都在燕州戰場,如果再起硝煙,誰來抵擋?墨猷衛雖然精銳,我卻知道,不過萬餘人,當不得大用。”

諸明揚聽說小石頭情形危急,神色變了兩變,這時也沒時間驗證石老實說的真假,終於嘆口氣:“諸某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回去,一會兒,把仙湖苑那些人送下來。不過,我要得到一個承諾;其實以先生的精明,應該知道這個承諾不是我要的。”

“朝廷已經知道這裏的情況了?”石老實心裏一慌,問道。

“你以為我們墨猷衛是吃白飯的?石先生,就是知道了,誰又能拿他們怎麼樣?十天前,吐庫大汗車宿鐵突然在玉門關外陳兵十萬。上個月,我們就弄明白了這裏的一切,所以對車宿鐵的意思一點也不吃驚。現在的情況是,這裏如有閃失,玉門關那裏就是一場刀兵之禍。朝廷別說來剿滅了,我們墨猷衛還要儘力保護他們;如果那兩位出現什麼意外,我也要跟着倒霉。但是,這次來之前,萬歲專門接見我這三品將軍,只說了一句話:六王爺必須保證,吐庫族軍隊不能進入玉門關內一步,確保絲路通暢。只要有這個承諾,六皇子大可安心在這裏居住,一切最好還是維持現狀。如果六王爺想去洛陽,萬歲也十分掛**他這個最小的弟弟;如今,以前的林丞相的相府正在修整為六王府,六王爺隨時可以到那裏居住。”

諸明揚說來說去,石老實明白了一件事,皇帝承認了小石頭的存在,卻不承認卓王妃的存在,但是又怕她出個什麼意外。

都是車宿鐵的十萬軍隊鬧的,庄王朝實在沒力量兩面作戰,可能朝廷剛知道玉門關外的情形時,還慌亂一團。

想來,是車血龍被送回去后,車宿鐵知道了那場發生在風陵渡的夜戰,就把兵馬佈置在玉門關外,為的是讓皇帝或江南林家知道,風陵渡是動不得的。

小石頭能承諾什麼?還是要卓王妃出面承諾。

“唰!”一聲,諸明揚拉開身後的錦簾:“這十八壇極品御酒,是萬歲賜給六王爺的,他言到:莊家兒郎都好酒,最好還是這烈酒;酒是愈烈愈清亮,血是越冷越心寒。願這些烈酒能讓六王爺忘掉過往的一切,與他同心協力,保得莊家過眼前難關。”

石老實看着那一堆酒罈,心裏還未習慣小石頭變為六王爺,又被諸明揚這番話給驚住了。這樣看來,庄懷王還是很明白事理的。只這一招就證明,他對七年前小石頭的遭遇很明白。

午後,諸明揚上凌雲頂拜見六王爺,和卓王妃。得到承諾后,石老實送諸明揚下山。

山腳下,墨猷衛押解着仙湖苑三十二個人準備撤回宛州。

“他們就是盤踞在這裏的土匪?”石老實看着這群男女,心有不忍,雖然他早知道了這個結果。

“我們總要師出有名啊;況且,他們也不冤枉,十年前的那場官司也正好做個了解;仙湖苑行事狠毒,不講一點江湖道義,把他們做替罪羊,沒人會感到突然。石先生,別以為你們就是十分安全,六王爺的事情只我和萬歲知道;你們行事還是要注意些,這件事如果擴散出去,只怕又是一場風波。畢竟,先皇的失蹤與七年前的那場大火有關。如果到了那個地步,萬歲為了自己的皇位,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石老實點點頭,這點他還是明白的,其實他也不希望皇帝承認卓公主的存在;如果卓公主又成了卓王妃,那他石老實怎麼辦?皇帝可不會允許憑空多出這麼個八稈子打不着的后爹,還是最後的那種;如果自己與卓公主的關係暴光於天下,只為了道德禮儀那一套,石老實不被皇帝派人暗殺,也要被那幫在朝廷得勢的鴻儒大家的唾沫,給淹死。

細細想來,林章嚴在朝廷實施的那一套竟是很有道理的,只不過,沒哪個皇帝會眼看着自己的權利受到多方面挑戰的。還是儒家好,真是一群尊重皇權的好幫手,只要給他們官做就好;百姓有百多姓氏,怎麼有天下獨一的皇姓尊貴?

墨猷衛開始開拔,分別在即,諸明揚望着石老實道:“先生地位特別,可想到,如果戰火烽起,你當何以自處?”

“天下大事,哪裏是我們能左右的?石某一介寒儒,早忘了師門那一套,卻不敢忘華夏先祖。”石老實在山上喝了幾杯御酒,精神安逸;說出的話也就圓滑多了,既然諸明揚和皇帝已經知道自己與卓公主的事情,他也樂得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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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國色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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