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87_87184從淮西會館回來后沒兩日,杜妍便被女帝派出了燕京。
女帝南巡返京之時,於燕京西南面的濱州,遇上有人聯名狀告當地豪強侵田地。
自古以來,世家也罷,當地豪強也罷,除了自己的土地以外,還有一部分從臨近平民手裏奪來的隱田。這些隱田所納賦稅,本該是朝廷所得,但被世家豪強侵佔后,便成了世家豪強的私有物。
梁朝歷代帝王,對隱田的態度不一,但大多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隱田數量不超過朝廷的底線,便不會有強硬手段。
畢竟就算是帝王,也要權衡朝廷與世家貴族之間的關係。
女帝自登基以來,手腕較歷代帝王更為鐵血,不過世家侵地一事可大可小,她也不想貿貿然打草驚蛇,便讓杜妍暗中前往濱州,先探查探查情況再說。
若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濱州離燕京大約三天路程。再加上暗中查訪,杜妍這一來一回,重新踏上京師土地時,已是大半個月以後。
回京之後,她並未直接回杜府,而是先進宮求見女帝,將自己在濱州查到的情況如實稟告女帝。
濱州豪強侵地案遠比女帝之前以為的嚴重,可能涉及的人也來得複雜,前一次聯名狀告當地豪強的幾人,這一次杜妍再去,卻發現這些人全沒了蹤跡。因自己是暗中前往,杜妍不便暴露身份,只能暗地裏尋訪了一陣,將近年來濱州各縣平民被強奪了田地的一些情況收集歸整了下,先一步回京覆命。
女帝聽了杜妍的回稟,眉頭微肅,本就威嚴十足的眉目間添了一股子冷厲。
御書房裏早屏退了旁的宮人,僅有杜妍與女帝兩人,屋子裏氣氛凝肅而沉重。杜妍垂眸等了許久,才聽頭頂女帝的聲音傳來。
“杜少卿辛苦了,今日便先回府休息。濱州一事我且再思量思量。”
出了宮,杜妍長舒了一口氣。
往濱州折騰這一番,來迴風塵僕僕,別說大理寺那些屬下叫苦,便是她,也着實有些倦了。
另外除了疲倦,她還有些擔憂。
她出京之前與景鄰玉交代過,讓景鄰玉留心邊家兄妹的婚事,她怕自己這一來一回,某些事情會變了天。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將大理寺的一干屬下放回家后,杜妍獨身返回杜府。
她並未帶車,也不想騎馬,兼之想在路上慢慢理順些事情,索性就棄了馬,步行回府。
快要到杜府的時候,杜妍突然聽見身後一陣急促馬蹄聲,她本能地往旁邊避了避,以免被奔馬所傷。卻不想那馬蹄聲到她跟前陡然停住,有人“吁”了一聲,在她身後了勒住馬。
她奇怪回過頭去,這一看,倒有點意外。
來人竟然是邊韶。
而更讓她意外的是,邊韶見到她,突然長臂一伸,一把將她撈上馬,然後掉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杜妍被放下來的地方,是一條僻靜的長巷的勁頭。
邊韶將馬栓在了巷口,然後轉身將她堵在巷子裏。
他面上神情依舊帶着幾分憊懶,手持馬鞭把玩的模樣也顯得很不經意,但他注視杜妍的目光,卻讓杜妍從中嗅出了一點不一樣。
邊韶的目光裏帶着戲謔,帶着琢磨,就像是對某樣東西突然來了興緻一般。
很奇怪。
“當街擄人,小侯爺什麼時候也開始行霸道枉法之事了?”杜妍的意外與怔忡只持續了片刻,她很快便笑了起來,挑眉望着身後跟來的邊韶,幾分譏誚幾分挑釁,
邊韶淡淡回道:“自從與你結識開始。”
杜妍再度怔了怔。這一世,她自認算得上牙尖嘴利,可眼前這位容色過人,姿儀可令翠山傾倒的小侯爺,何時也變得這般愛逞口舌之利?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見杜妍面上表情,邊韶面不改色又添了這麼一句。
“……”
杜妍這下徹底有些無語了,敢情邊韶大街上強擄她,還把她帶來這種地方,都是她的錯?
“小侯爺究竟有何貴幹?天色也不早了,你帶我到這種僻靜地方來,是要殺還是要剮啊?”
杜妍今日倦得慌,平素張着的爪子也收了起來。她帶着幾分憊懶笑意,背靠着牆,抬眼望向邊韶。那副懶洋洋的姿態,慢悠悠的語態,都卸去了平日的精明,也沒了往日的囂張,與平日似是兩個人。
邊韶嘴角勾起笑,他提步上前,逼近了杜妍。他一手撐在杜妍臉龐的牆壁上,略略低了頭,他的臉與杜妍的臉離得極近,似乎只要再近一些,兩人的鼻尖就會碰上。
“別裝傻,你把元蔚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元蔚?”
聽邊韶的語氣,是篤定元蔚被她藏了起來。
想來這位小侯爺大概查到了點什麼。
杜妍一雙俏眼裏光芒輕轉,沒有回邊韶的話,反而笑了笑道:“是楚涵求小侯爺幫忙找那姑娘的下落吧?”
邊韶眼帶嘲弄,看着她沒有回話。
杜妍繼續道:“楚涵和小侯爺似乎有過同窗之誼,小侯爺一再幫楚涵,便是念着那點情分吧?可小侯爺是真的想幫楚涵,還是只想借楚涵的手打壓我?以你的精明,難道不知道,把我傷人一事捅到女帝面前,連帶着捅出來的,還有楚涵與自己父親小妾私奔的醜事?”
“分析得不錯,還有嗎?”
邊韶笑容驀地加深。他瞧着杜妍的唇瓣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她在外奔波多日,面上帶着倦意,唇瓣顏色也較往日稍稍蒼白一些,看起來很是柔軟。
不過那張嘴吐出來的話,仍舊不饒人。
“或者說小侯爺你這樣的人物,也讓那姑娘的楚楚可憐撥動了心?那可慘了,滿燕京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要傷心的。唔……”
杜妍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因為她的唇突然被封住。
唇瓣上傳來的溫熱柔軟觸感,面前放大的俊逸面容,全都令她愣住了。她愣愣睜着一雙俏眼,愣愣看着邊韶,腦子裏轟隆隆一陣陣作響。
這是她瘋了?還是邊韶瘋了?
反應過來的第一瞬,杜妍是猛地把邊韶推了出去。
她手上力道極大,情緒失控之下未曾控制,邊韶竟被推得退開了好幾步。
杜妍拿衣袖狠狠擦過嘴唇,看着邊韶的眼神從未有過的冷厲。即便是邊韶過往刻意針對她之時,她也沒有如這一刻一般,心裏的火氣幾乎壓過理智。
“小侯爺要施展風流手段,也該選一選對象。你我就算政見不合,但同殿為臣,彼此該有些基本的尊重。”
邊韶被推開后,看着杜妍嫌惡的動作,強烈的抗拒,以及她眼底跳躍的火光,目光冷了下,但很快又爬滿了笑。他挑高了眉,帶着幾分戲謔道:“哦?你真是這麼想的?那你關心我讓哪家姑娘撥動了心,又讓蒞陽郡主打聽我的婚事做什麼?”
聽邊韶提到景鄰玉,杜妍心裏咯噔了一聲。
這個該死的景鄰玉,平日看着挺靠譜,最近怎麼有點不對勁?準是自己讓她留意邊家兄妹的婚事,她露了痕迹,讓邊韶給察覺了。
杜妍當然不能如實回答邊韶的問題。
她不能告訴邊韶,她真正讓景鄰玉留意的,是謝南安與邊綺年的婚事。
邊韶若知道了,必定不會讓自己有機會壞他妹妹的好事。
可她的沉默落在邊韶眼裏,卻成了百口莫辯。
邊韶勾起唇角,往前跨了幾步,重新逼近杜妍。他一手挑起杜妍的下巴,細細打量了杜妍一番,“杜妍,其實你若對我有意,也不用繞這麼多圈子,不妨直接與我說。你心思雖狠了些,行事手段也讓人不齒了些,可我這人有個好處,若別人生得好些,我總會多些容忍。”
邊韶那高高在上,施捨一般的語氣,讓杜妍只覺胸口哽了一口老血。
好半晌,她才再度推開邊韶,眼裏的怒火比之前平息了一點,語氣也多了些無奈。
“小侯爺,自戀是種病,得治。”
邊韶嘴角抽了抽。
杜妍說完話,沒有給邊韶繼續堵住她的機會。她飛快從邊韶身邊繞過,頭也不回地奔出了巷子。
巷口拴着的是邊韶的馬,她手一抖,袖中短刀入手,一刀割斷了馬韁繩,隨即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她今天倦得慌,沒心思和邊韶斗。
邊韶眯眼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視線緊緊跟隨,久久未曾收回。
回府修整了一晚之後,杜妍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大理寺官署。
她得按照女帝的吩咐,儘快將此次濱州侵地案的情況整理出來。
只是這案子的情況好整理,女帝要她提的想法,卻是個棘手的事情,稍不注意,便會觸動濱州當地世家豪強利益,引起不必要的紛爭。
另外她離京了一段日子,對京中這段時間發生的大事不太清楚,又讓屬下整理了一份,送到她案上,便於她了解情況。
屬下的動作極快,她的奏章才寫了小半,屬下便整理了京中要聞送上來。
她隨手翻了翻,待到會試相關的消息時,她的手不由頓了下。
這一科會試,一甲三位的名字都有些眼熟,二甲三十六位里也有一些認識的。但獨獨沒有她原本以為的那一位。
以那位豐界玉的才學,理應不會落榜才對啊?
而就在杜妍凝神的工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抬眼望過去,只見大理寺中一位名叫宋晏的主簿行色匆匆自門外過。
她喚住了他,“宋主簿何事這麼匆忙?”
宋晏被她喚住,忙進屋來,他瞧了瞧四周,稍稍壓低了聲音,與杜妍道:“回少卿大人的話,下官剛剛得到消息,一群今科科考落榜的士子聚集在貢院前鬧事,不僅塗改了貢院的牌匾,還將財神爺的神像抬進貢院,換掉了孔聖人的塑像。”
“可知領頭的是什麼人?”杜妍聞言臉色微變。士子公然聚集在貢院鬧事,還鬧得這般大,必定不能善了。
宋晏道:“下官也剛收到消息,未及查證,只聽說領頭的似乎是此次淮西會館斗詩的魁首,名喚豐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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