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87_87184“這人的膽氣,和他的才學倒也匹配,可實在有些不識時務,真是白長了那副相貌。”

豐界玉的聲音未曾克制,杜妍和景鄰玉都聽見了。

好在周圍沒有旁的人路過。

豐界玉這一番話,聽來似乎是直指杜妍,但細論起來,完全可以說他是對女帝不滿。

陰陽有序,乾坤有道,女子不能為官,那身居之尊之位的女帝,又當如何自處?杜妍嚴苛殘暴,那女帝寵信杜妍,是否昏庸無能?

這人到底是年輕了些,恃才傲物,又或是讓男女綱常這些東西塞住了腦袋,在這魚龍混雜之地,居然敢吐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言語。

“豐兄弟謹言慎行。”

與豐界玉一道的人,有比他腦袋清醒的,趕緊出言提醒。

而杜妍一聽那聲音,再與景鄰玉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

“咱們要不要進去?”

景鄰玉伸手指了指房門,無聲用口型與杜妍交流。

杜妍在門前站了片刻,然後與景鄰玉搖搖頭,同樣用口型回了對方,“隨我下樓。”

杜妍與景鄰玉一前一後下了樓,逕自走到題了豐界玉所做之詩的巨幅白布前。

杜妍做男子打扮,俊秀不可方物。景鄰玉一身紅裝,美人嬌艷似火。兩人往那巨幅白布前一站,立馬便吸引了會館眾人的目光。不少人暗地裏相互詢問,這兩位是何方人物,為何從未見過?也有少數幾個人見過杜妍,隱約覺得杜妍與景鄰玉面熟,但震懾於杜妍之名,並不敢多言。

“兩位可是有所指教?”

會館的管事見兩人在那首詩前停留了太久,觀兩人的神情又不像是震懾於豐界玉的才情,便主動上前來詢問。

這位管事是魏朱公特地尋來打理會館的,一雙眼毒辣得很,從杜妍與景鄰玉的容貌氣度、衣着裝扮,已然瞧得出這兩位非富即貴,得小心對待。

“指教談不上,只是覺得這首詩有個地方該改一改。”杜妍微微一笑,清亮的嗓音在大堂之上響起。

她並未刻意壓低聲音,加諸滿堂諸人的視線大多落在她與景鄰玉身上。此刻聽她開口,眾人一時間嘩然不已。

豐界玉這首詩堪稱難得的佳作,淮西會館裏諸多士子都沒挑出毛病來,眼前這個面生的少年瞧來年紀還不如豐界玉大,竟然一開口便要改斗詩會魁首的詩,也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信口開河,還是真的才識過人。

“公子此話當真?”

管事雖猜得出杜妍與景鄰玉的身份不簡單,可對她的話仍然將信將疑。

杜妍笑了伸手,“管事若不信,盡可拿筆來。”

小兒手臂粗細的毛筆飽蘸墨汁,用漆盤盛着,很快便被捧了上來。

那題了詩的巨幅白布已然掛到大堂半空,若要改,要麼得將白布降下來,要麼便得由身手矯健之人攀了一側垂下的帘布,於半空中題改。

“公子以為這首詩何處該改,該如何改?還請公子口述,小的命人寫下。”

“不必,將筆給我。”

杜妍婉拒了管事的安排,伸手取了漆盤之上的毛筆,一手扯了一旁垂下的布簾,腳下一點,略一發力,整個人如水上飛燕,幾個起落之後,便攀到了那題詩的巨幅白布之前。之後,只見她手腕一抖,筆走龍蛇,嘩嘩嘩在豐界玉所做之詩的旁邊改了一筆。

眾人尚未細看她改后的詩句,單單瞧她露的凌空改字這一手,便被她的矯健輕靈的身手所折服,一時間喝彩聲不斷。

隨後,眾人再一瞧她所改的詩句,將整首詩細細琢磨了下,喝彩聲頓時更加響亮,連二樓雅間裏的人也給驚動了出來。

豐界玉所在的那間雅間也是一樣。

很快便有三個人從中走出來。

當先一人乃是豐界玉,而後面兩人,好巧不巧,恰恰是之前杜妍與景鄰玉提到過的邊韶和謝南安。

滿堂的議論聲,巨幅白布上的改動,讓邊韶三人很快就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

邊韶和謝南安一眼就瞧見了巨幅白布之下的杜妍和景鄰玉。

兩人再細瞧杜妍改過的詩,謝南安身子微微一震,眼裏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他的視線凝在杜妍身上,久久無法移開。杜妍似乎察覺到謝南安的視線,抬起頭來與他一笑,那笑容沒有平日的盤算精明,也沒有旁人瞧不出的深意,就是清清淺淺,乾乾淨淨,襯着她清秀的眉目,讓人心頭一陣輕顫。

邊韶同樣面露詫異之色,疑惑的目光在謝南安和樓下的杜妍面上來回一掃,平素總是帶着幾分慵懶笑意的臉上,竟然難得地浮現了一些陰冷不悅。

但兩人的震驚大概都比不過豐界玉,他死死盯着改動后的詩詞,喃喃道:“我之前怎麼沒想到?”

那巨幅白布上的題詩改動之後,變成了這般模樣。

“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

前寺深雪裏,昨夜一枝開。

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艷來。

明年如應律,先發望春台。”[2]

杜妍僅僅是改了一個字,將“數”枝變作了“一”枝,但偏偏就這個“一”字,將早梅的早點得活靈活現。這整首詩較之前,又上了一個層次。

杜妍瞧見了謝南安面上的震驚,重生這一世以來,他還未那麼長久地注視過她。

她回給他的笑意清淺,可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被他看在眼裏的時候,她的心裏酸甜苦辣翻湧,是怎樣一種難言的滋味。

她追着他的腳步,追了那麼久,可他卻吝嗇於多給她一個眼神。

“阿妍你可真狠,人家才奪了個詩會魁首,你轉個背就削人家的臉面。哎哎,你瞧豐界玉那可憐的小模樣……”景鄰玉只當杜妍此舉是為了回報豐景玉的出言不遜,不由笑着打趣道。

“鄰玉,該還的還了,咱們走吧。”

杜妍也沒有多解釋,她收回與謝南安對望的目光,拉起一旁的景鄰玉,準備離開。

這世上的事,需循序漸進,不可能一蹴而就。她已經耗費了那麼多時間,不差這一時半會。

眼見杜妍要走,豐界玉急急忙忙追了過去。

“這位公子請留步。”

他追得急,杜妍和景鄰玉走得並不快,聽見他呼喚,便停了腳步。

“他不會是想找你尋釁吧?這當眾被人打臉,是有些丟人。”

景鄰玉忖度着豐界玉大概是要來找杜妍麻煩,卻不想對方一追上來,卻是深深與杜妍鞠了個躬。

“公子妙筆生花,在下自嘆不如,不知可否請教公子尊姓大名,現居何處,在下希望有機會再與公子討教?”

豐景玉表現出來的謙遜和誠懇,讓景鄰玉和杜妍都有些吃驚。

這人一身的傲骨和倒刺,度量卻大得很,不僅不怪杜妍落了他面子,甚至還一副虛心求教的懇求模樣,再想想他之前的口無遮攔,倒是個純粹直爽之人。

杜妍難得發了回善心,提點了他一句,“你之前議論陰陽乾坤的話,我且當做沒聽見。但若有下一次,或是叫別人聽了去,於你是天大的禍事。”

“啊?”

豐界玉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杜妍的話很是莫名。

他議論了什麼陰陽乾坤?

他之前似乎是說了女子為官一事。

等等……

豐界玉再打量了杜妍一番,臉色緩緩變了。面前這人年紀瞧起來比他還輕些,雖做男子打扮,身量也極為高挑,可某些地方卻有着男子不可能有的弧度。還有她的面容極為俊秀,若仔細看一看,會發現她五官輪廓帶着女子獨有的柔和。

這位不是什麼公子,而是姑娘?

豐界玉一貫不將女子放在眼中,這會在個女子手中吃了癟,一時間不免有些呆愣。不過沒等他反應過來,杜妍接着丟下了第二個驚雷。

“另外我姓杜,單名一個妍字。”

“杜妍……什麼?!”

豐界玉的下巴險些驚掉了。而杜妍說了想說的話,不再理會他,與景鄰玉相攜離去。留下他在原地回不過神來。

杜妍走得乾脆,豐界玉留在原地呆若木雞。

會館內二樓過道上,謝南安和邊韶望着杜妍遠去的背影,一直到徹底看不見,才收回了視線。

“沒想到你和杜妍的想法,竟然撞到了一塊。”

邊韶先出聲打破了沉默。

之前豐界玉以早梅為題作詩,詩方成之時,謝南安便與邊韶提了一句,倒是這首詩若更改一下,將“數枝”改作“一枝”,會更貼切。

沒曾想杜妍也是這般改的。

按理說這事應該是巧合,可文無定法,詩無定律,兩個性情截然不同的人,怎麼會剛剛巧改到同一個字上?這是否太過巧合了些?

“無巧不成書,一個字而已,也沒什麼特別。”

邊韶的疑惑,謝南安也有,特別是杜妍方才與他淺笑之時,那雙秀麗眼眸里,似有萬千柔情流轉,脈脈生情,讓他一時間忍不住失了神。

但等他回過神來,對上邊韶探究的目光,他卻不願將有些東西攤開來,讓人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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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想再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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