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V后新章

第100章 V后新章

當日,一夜無話。

隔日一早,夏春朝正在屋裏梳頭,珠兒在旁遞着釵梳。

夏春朝看着鏡里人面,一面勻臉,一面說道:“昨兒晚上亂了一場,許多事情沒顧的上說。待會兒你去跟你劉家嫂子說一聲,叫她把她家漢子並趙莊頭都找來,我有些話要吩咐。”

珠兒答應着,又回道:“姑娘懷着身子呢,正該靜養的時候。這好容易到了鄉下,姑娘不說歇歇,又要忙碌起來了。”夏春朝莞爾一笑,說道:“眼見就是秋收的時候了,一些事情要及早定下。”

兩人正說著話,寶兒倒了水自外頭進來,說道:“表少爺在門外站着呢,姑娘見不見?”夏春朝頗感詫異,不由問道:“我同他並無交情,他來尋我做什麼?”寶兒搖了搖頭,說道:“我今兒早上出去倒夜香時,就見表少爺在外頭站着了。到了這會兒,已有一個時辰了,姑娘見是不見?”

夏春朝先說道:“我衣裳也沒穿,頭髮也沒梳,怎麼見人?”說著,略停了停,又笑道:“他既來了一個時辰了,想必這時候腿也站軟了,叫他先回去罷。橫豎待會兒都要到堂上吃早飯的,屆時再見不遲。”寶兒卻道:“我也是這般說來着,但是表少爺說,有些話要私下同姑娘講。當著大爺、三爺的面,不好說的。”

夏春朝聽了這話,微微有些惱怒,張口啐道:“這是什麼瘋話,想必是他酒醉還沒醒,在這裏胡唚!我同他又沒什麼道理,不過是多少年不往來的親戚,又能有什麼話要背着人講?!莫不是他以為我如今和離歸家,弱女獨居,好欺負不成?!”

那兩個丫頭見她惱了,不敢應聲。

夏春朝亦不多言,草草盤了個髮髻,將梳子撂在桌上,半晌才道:“出去同他說,我身上不爽快,沒工夫見他。他願意呢,就那麼站着,橫豎我不見他。”

寶兒到底老實,不敢開這個口。珠兒見狀,便道:“那我去罷。”說著,出去走了一遭。

才踏出房門,果然見一青年男子立在廊下,身上穿着一件青布長袍,頭上扎着包髻,腳下一雙半新不舊的福壽灰布鞋,裏頭是一副錦邊彈墨襪,比之昨日那副邋遢模樣,倒清爽了不少。

珠兒打量了一回,心裏暗道:看着倒像是個讀書人的打扮,也有那麼一絲兒的斯文氣兒,行起事來倒怎麼恁般顛倒?心中雖是這般想,到底是老爺的親戚,輕易不好得罪,上前道了個萬福,將自家小姐的話說了一遍。

那譚永初倒也不甚意外,眉頭一挑,說道:“我是誠心誠意來見表妹,表妹倒怎麼這等推脫?倒還不及去年我初來京城,在城裏見面時的情形。”說著,又轉言道:“想必是為我昨兒晚上回來,唐突了表妹,表妹故此生氣。我今兒過來,便是要親自當面向表妹賠不是,還請姑娘進去說說。”

珠兒心裏抱怨道:早知今日,你昨兒幹什麼去來?把姑娘惹怒了,今兒又跑來啰唣。嘴上便道:“表少爺,也不是姑娘硬不肯見你。姑娘懷着身子,一早起來就很有些不好。別說是你,就是大爺、三爺他們來了,見不見還不可知呢。您就先回去罷,免得姑娘不耐煩起來,又要生氣。你們都是主子,何必叫我這個丫頭夾在裏面為難?”

譚永初聽了這般說辭,也不相強,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珠兒便也轉身回房,進了門上前說道:“姑娘,表少爺去了。”

夏春朝氣兀自未消,聽見這話,也只淡淡點了點頭。

珠兒又道:“他說是來給姑娘賠不是的,又說昨兒晚上唐突了姑娘,請姑娘擔待。我看他那樣子,心裏倒怪可笑的,一個大男人這等不爽利。”夏春朝不置可否,寶兒在旁插口道:“這表少爺看着倒也斯文的很,言行舉止也很有幾分讀書人的做派,怎麼昨兒卻干出那樣的事兒來,真正叫人可笑可氣的。就連以往姑爺在家時,吃的再怎樣醉也不曾這般失禮過。”她話才出口,便自覺失言,訕訕道:“姑娘,我說錯話了……”

夏春朝不接這話,只問珠兒道:“去跟劉大有家的說了?”珠兒回道:“還不曾。”夏春朝便斥道:“我一早便吩咐下來,只見你進進出出了這好一向,原來還不曾去說,不知你這都在忙些什麼!”珠兒也不敢回嘴,便退在了一旁。

這般過了半晌,夏恭言忽然打外頭進來,迎頭就說道:“聽聞妹妹有些不大舒服?什麼緣故?”

夏春朝見哥哥進來,趕忙起身,一面叫珠兒拿凳子,一面笑道:“一大早哥哥怎麼就來了?今兒還要回城,哥哥不先收拾收拾?”夏恭言坐下,語帶關切道:“我倒要去,在堂上見了譚家表弟,他跟我講起你身子不適,連飯也不能來吃。我怕昨兒路上顛簸,你動了胎氣,趕忙過來看看。已打發了人去請大夫了,只是還要些時候。”說著,又嘆氣道:“這鄉下地方就是這等不好,要個像樣的大夫也沒有。去城裏請,一時半刻也不能來。”

夏春朝心裏暗道:這人倒是慣會學舌說嘴的,我不見他,他就同哥哥說去了!這念頭一轉,心中恚怒不已。當著哥哥面前,只得打迭精神道:“倒也沒什麼不好,只是身上倦了些。其實哥哥大可不必勞師動眾,我才來就生出這些故事,這般嬌氣,往後可還了得呢?”

夏恭言不依,說道:“這是怎麼說的,你懷着個孩子,可不是玩兒的。叫大夫來瞧瞧,無事倒也罷了。若是當真有什麼不好,也好有個預備。”夏春朝聞言,只得將先前之事講了一遍,說道:“不過是我的推脫之詞,當真並沒什麼不好。”

夏恭言聞說,心裏一塊石頭方才落地,說道:“你無事便好,然而人已打發去了,也不必叫他回來。待會兒大夫請來,替你把把脈,也算求個平安。”夏春朝見哥哥這般說,方才作罷,轉而埋怨道:“我倒不知道,這表哥竟這等憊賴。昨兒晚上那個樣子,成個什麼話呢?今兒一早也不管我起沒起,就跑到我院子裏來,全不管避嫌的。當初父親收留他,說是要他安心念書,好參加今年的恩科。可瞧他昨天的樣子,哪裏像個讀書人?只怕平日裏言行也甚是無端,吃喝嫖賭一概都沾的,這樣子的人怎好放在家裏?行哥兒還要跟他一道念書,豈不是要被他拐帶壞了?”

夏恭言卻笑道:“妹妹這是多慮了,男人家出門訪友,一時吃醉了是盡有的。這些年妹夫少在家中,想必妹妹是不知道。這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在城裏住時,平日裏很是溫文識禮。連父親對他也讚不絕口,他要來鄉下時,父親起初還不答應呢。”

夏春朝甚是不以為然,說道:“當真如哥哥所說,他為什麼一清早就跑到我這個女人的住處來?就是表兄妹,也該避忌些才是。”夏恭言笑道:“這鄉下地方,沒有那許多講究。何況鄉下人家,就是要避忌,又哪裏有地方?想必永初是待的了些時日,入鄉隨俗也說不準。都是骨肉至親,妹妹還是擔待些的好。他是姑媽家的孩子,姑媽早年遠嫁,同父親一向少有往來。看在姑媽的面上,父親對他多有看顧。再則,他在這鄉下住了這好一向了,從來無事。妹妹來了,就要攆他走,不免傷了親戚情分,父親只怕也要為難。”

夏春朝心裏甚是不樂,然而見哥哥已將話說到如此地步,倒也不好執意驅逐,只好說道:“既是哥哥這般說,那便暫且罷了。往後他若再有半分言行不當之處,我定要攆他出門。橫豎如今這宅子的主人是我,他在我這裏便是客,壞了我的規矩,我可是不認人的。就是姑媽要怪,也算不到父親頭上去。”

夏恭言笑道:“妹妹嫁出去這幾年,倒是越發的有主見了。父親既將這宅子給了你,你自然做得了主。”說著,又道:“吃了早飯,我就要回城去了。你和行哥兒在這兒住着,若是遇上什麼事,只管打發人進城來說,斷斷不要見外。我知道妹妹能幹,可你到底是個女人,這世上多的是欺凌柔弱的無賴地痞。”夏春朝含笑答應了,說道:“哥哥也是多慮了,我也出去這麼多年了,在陸家時為了生計日日東奔西走的,什麼事不曾見過?”夏恭言嘆氣道:“不是這等說,陸家人雖窩囊混賬,到底還是一家子人。如今你是獨個兒在這兒,行哥兒年紀又小,我放心不下。我原本也說陪你住上幾日,只是城裏生意事多,父親一個人看顧不過來,你嫂子又是個不安生的。”

夏春朝趕忙說道:“家事要緊,哥哥還是回去的好。這裏離城裏也沒幾步路,但凡有事,打發個人也就去了,哥哥不必記掛。”

兄妹兩個又說了幾句閑話,家人便來請他二人去堂上吃飯。

夏春朝不想見那譚永初,使人將飯菜拿到了房裏,只夏恭行一人起身去了。

寶兒拿了早飯進來,珠兒便在一旁伺候,就說道:“姑娘懷了身子,是越發的愛生氣了,方才對着大爺也發作起來。氣大傷身,姑娘還是愛惜些身子的好。”夏春朝笑罵道:“小蹄子,不過是多說了你幾句,就這等禁不住委屈,絮絮叨叨起來。”

珠兒撇嘴道:“我哪裏是怕姑娘說?我是個丫頭的命,就是姑娘天天打我,我也沒得說。只是姑娘總要顧惜着些肚子裏的那個才好。”

夏春朝聽了這言語,嘆了口氣,說道:“我哪裏不知?然而連日的生事,一日也不讓我安寧,叫人怎麼忍得住?你當我愛生氣呢?”寶兒在旁接口道:“好在咱們也總算過來了,往後就再沒人惹姑娘生氣了。”夏春朝哼笑了一聲,說道:“還說呢,誰料到這裏竟還有這麼個活寶在!爹和哥哥都也是的,我一個孤身女子,和表哥住在一起算個什麼事?白給人嚼舌頭么?!雖說我是不打算再嫁人的,不怕那些個,但這到底也不是什麼好事!”說著話,便吃了早飯。

吃過早飯,珠兒去喊了劉大有的渾家牛氏過來。

牛氏進了門,恭恭敬敬站在地下,低頭聽候吩咐。

夏春朝使寶兒給她放了凳子,微笑問道:“這眼見就是秋收時候了,父親給我地契時也沒告訴我,這十畝地都種了些什麼?”牛氏賠笑回道:“兩畝地種的是小麥,餘下都是大豆、高粱、菜蔬,還有兩畝是水田,種的是水稻。”夏春朝又笑道:“這幾樣東西,都是秋季要打下來的,你估摸着,大約能有多少糧食?”牛氏掰着指頭說道:“那兩畝小麥,用的種兒好,少說能打一千六百斤小麥。那大豆、高粱、菜蔬不敢說,也盡夠一年的吃用。水田今年旱了,但也能打下六百斤的稻子。”

夏春朝又問道:“這是去除了佃農那份的?”牛氏回道:“去過了,都是凈收。”夏春朝暗自忖道:倒不曾料到地里一年能下這麼多糧食,吃飯倒是不愁了的。心裏盤算了一回,便笑道:“那不知明年地里預備種什麼呢?”

牛氏笑回道:“原本按着老爺的意思,就還是原先那幾樣。但既然如今歸了姑娘,還聽姑娘的吩咐。”

夏春朝便說道:“眼下是太平盛世,又連年的豐年,是不愁柴米的了,我倒想另外種幾樣作物。”言罷,便叫寶兒拿了紙筆,說一件寶兒記一件,統共記了七八樣,都拿給了牛氏。

牛氏在旁聽着,甚感驚訝,張口結舌道:“姑娘,這花生、辣椒、花椒倒也罷了,栽松樹又做什麼,還有那些個花兒。姑娘若要想看,那後山頭上,漫山遍野的都是野花兒。一年四季,通不斷頭,用不着特特兒的去種它!”

夏春朝微笑道:“你不知,這些都是有用的。你自管拿去罷,上頭寫着我的名字,將來種出個好歹來,我不怪你們。”珠兒也在一旁說道:“姑娘都說了,嫂子就照辦罷。都是主子的吩咐,何苦執拗呢?”

牛氏無法,只得收了字紙,告退去了。出了大門,嘴裏兀自念個不住道:“這紅花綠草的,既不當吃也不當喝,倒巴巴的種起它來!這有錢人家的小姐,日子過得舒坦了,就做起么蛾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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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不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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