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母親·紅豆(5)
1983年9月17日冰心的來信:“心武同志:你那封信寫得太長+激情小說了。簡直是紅豆短篇。請告訴您母親千萬別總惦着那包紅豆了,也不必再買來。你忙是我意中事。怎麼能責怪你呢?你也太把我看小了。現在你們全家都好吧?孩子一定又上學了?你母親身體也可以吧?月前給你從郵局(未挂號)寄上散文集一本,不知收到否?吳青現在在英國參觀,十月下旬可以回來。問候你母親!”事情過去二十七年了,我現在讀着這封信只是發愣。紅豆是怎麼回事?從這信來看,應該是母親讓我把一包紅豆給冰心送去,而我忙來忙去(那時候我寫作慾望正濃釅,大量時間在稿紙上爬格子碼字,要麼到外地參加“筆會”,那一年還去了趟法國),竟未送去,於是只好寫信給冰心解釋,結果寫得很長,害得她看着很累,她說成短篇小說了,恐怕是很差的那種短篇小說。紅豆,一種就是可以煮粥、做豆沙餡的雜糧,另一種呢,則是不能吃而寄託思念的喬木上結出的艷紅的豆子,多用來表達戀人間的愛情,也可以推而廣之用來表達友人間的情誼。母親囑我給冰心送去的,究竟是用來食補的一大包紅小豆,還是用來表達一個讀者對作者敬意的生於南國的一小包紀念豆(我那一年去過海南島似乎帶回過裝在小口袋裏的紅豆)?除非吳青那裏還存有歷年人們寫給冰心的信函,從中搜檢出我那“紅豆短篇”,才能真相大白,我自己是完全失憶了。但無論如何,冰心這封回信是一位作家和她同代讀者之間牢不可破的文字緣的見證。
母親最後的歲月是在祖籍四川度過的。1988年冬她仙逝於成都。1989年2月17日冰心來信:“心武同志:得信痛悉令慈逝世!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儘力工作,是節哀最好的方法。《人民文學》散文專號我準備寫關於散文的文字,自薦我最有感情的一篇長散文《南歸》,不知你那裏有沒有我的《冰心文集》三卷?那是三卷305-322頁上的,正是我喪母時之作。不知你看過沒有?請節哀並請把你家的住址和電話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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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年初我遭遇到“舌苔事件”。1990年我被正式免去《人民文學》雜誌主編職務。我被“掛起來”,直到1996年才通知我“免掛”。冰心當然知道我陷窘境。上引1990年年底那封信,所體現出的不止是所謂老作家對晚輩作家的關懷,實際上她是怕我出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