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卷一 第二十一章 魔法學院的院生

修改版 卷一 第二十一章 魔法學院的院生

晨橡森林的西南邊緣外是低矮的丘陵區,間或夾雜着幾座突出的山峰。奎拉圖察帕河從北往南流貫此區域,沖積出肥沃的平原,而丘陵區的土地雖然較為貧瘠,亦依然足以自給.在此重視農業生產的區域裏,德魯依的勢力依然完整,縱然在城市中也受到敬重,和位於奎拉圖三角洲上的貿易都市拖查闊塔有顯着的不同。

亞雷特一行人離開夏琳思岡爾後的第八天,終於通過晨橡森林的邊界,抵達一個位於丘陵間的河谷中,叫做馮迪卡的村落。他們預計要在這小村子裏留宿一夜。不過當走過圍繞村畔的亞麻田時,亞雷特很快地發現:在田裏耕作的村人一見到他和尤西莉,不但全都抬起頭來對他們指指點點,眼神中還有些疑懼——經過這麼多布塔拉村鎮,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外來的白人顯露出懼意的。

「應該不會這樣啊,」格里恩也一臉不解,「也許發生過什麼事情,我先向護村枝前輩問問情況.」

既然要在村中留宿,格里恩便依例前往拜訪護村德魯依。馮迪卡村的護村德魯依是位高瘦的中年男性,留着整齊的腮鬍,態度溫文有禮.不過當他見到亞雷特和尤西莉時,神情也有些緊張。

「這兩位是?」

「他們是我的朋友。」格里恩恭敬地回答,「我們正相偕往南旅行,希望今晚能在村中借宿一夜。」

「只是路過此地?那就好。」護村德魯依語氣如釋重負。

格里恩趁機追問:「前輩,村人看到我這兩位朋友時,竟然面有懼色。村中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和白人有關?」

「這件事要從一個月半前說起……」護村德魯依搔搔鬍子,「那天突然有個白人女孩出現在村子裏面,正確地說,是出現在那兒……」

他用手指向村子邊緣處的亞麻田。護村德魯依通常住在村中地勢較高之處,因此視野也較好。亞雷特三人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亞麻田中有塊圓形的焦黑痕迹,大約有十公尺寬。

亞雷特問道:「突然出現?是什麼意思?」

「就是「突然出現」的意思。」護村德魯依強調,「那天午夜時分,村民都已經就寢,突然聽到一聲落雷般的巨響。幾個壯丁上前察看,就發現田裏多了那塊焦黑的痕迹,以及一個白人女孩躺在其中。那時她昏了過去,受了些燒傷,但不嚴重,我很快便將她治好了。等她恢復意識之後,由於她不知道要怎麼回自己的家,我便暫時將她安置在村中某處人家裏.

「本來也是相安無事,但沒想到幾天之後,她竟然在村人面前公然觸犯禁忌……唉,她將褻瀆的咒文寫在地面上!」

護村德魯依說著重重地搖頭嘆氣,一副懊惱自己沒有知人之見的模樣。格里恩也是面色凝重。

「當時村民被她激怒,便把她捉起來要押到我這裏,沒想到她突然開始攻擊村民,然後村民也群起還擊時,情況就超出我的控制範圍之外了。」

亞雷特感到不平:「應付一個女孩,村民為何要「群起還擊」?」

護村德魯依不講話,卻帶他們三人繞到他住所的後院去。從這個角度望去,可以看見村子裏有幾幢木屋燒毀的殘骸,以及許多燒得焦黑的樹榦。

「火焰法術.」護村德魯依一面搖頭嘆氣、一面繼續搔鬍子。「你們現在看到的情況,還是已經清理過的。那個女孩所施展的火焰威力並不強,但是她偏拚命把火焰往容易起火的東西上丟,鬧得全村一團混亂.那天村裡到處是火苗和黑煙,僅有的幾輛板車都給燒掉了,受傷的人也不少,沒人死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然後她就逃出村子,躲到山腳邊去了。」

護林德魯依要三人再往更遠處看。馮迪卡村位於河谷內,平地狹窄,村外緊鄰着兩三個綠油油的低矮小丘,之後山勢便陡峭起來。其中有一座突出的山峰緊鄰河谷,雖然不算太高聳,但相較於周圍呈波浪般的丘陵,倒也顯得挺拔。山腳的樹林裏,隱約可以看見有座破舊的磚瓦屋頂在那兒。那屋子離村子有段距離,大約得走個三十分鐘路程。

「她現在還在那兒?」

「還在那兒,因為她並不知道要回家的方向。後來我試着跟她交談過,她說她來自一處叫耶爾博提亞的地方,還說那裏有座魔法學院很有名,她是那裏的院生。只是村裡沒人知道這地名,甚至連方向都指不出來。不只如此,每次村裏有人到出村辦事的時候,都有順便打聽一下,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着落。」

「耶爾博提亞……」亞雷特反覆**了幾次,心裏卻沒有印象。「尤西莉,你知道嗎?」

「我沒聽過,不過聽起來像是依提拉迪雅的地名。」

「依提拉迪雅?」

這個地名亞雷特有些印象,但格里恩和護村德魯依仍然不知。尤西莉便解釋道:「比雷尼坦恩更南方的一個國家。」

提到雷尼坦恩,就連德魯依也略有所聞了。終究這是大陸西部最強盛的王國,並且有派遣「巡行使」到各地宣揚正義理**的奇妙習慣.晨橡森林雖然沒有雷尼坦恩的巡行使來拜訪過,倒也時常聽聞他們行俠仗義或是多管閑事的事蹟。之前尤西莉在釋放雷精靈繭時,也曾冒充巡行使欺騙鏡湖之主。

「比雷尼坦恩更南方,那是相當的遠啊……」護村德魯依從搔鬍子變成搓鬍子了,「對了,你們如果要往南方旅行的話,能不能順便帶她一起走?」

「為什麼?」亞雷特奇道:「不能讓她就此留在村中嗎?」

「她在此地無親無故的,又和村民的關係鬧得很僵。她剛剛躲上山的時候,有幾個年輕人上山尋找她,結果卻被都渾身燒傷地逃下來,然後她在上山的路上佈下結界,又讓好幾個上山撿柴火的村民無緣無故地燙傷。更何況那女孩繼續留在此地,不但對村子造成困擾,對她本人也不好。」護村德魯依說到此處,換了個比較和緩的語氣。「雖然現在有幾個好心的村民輪流分給她一些食物吃,但她好像吃不慣這邊的食物,吃得很少,身體狀況似乎越來越差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客死異鄉.」

尤西莉皺眉道:「跟我們走,也未必就吃得好……」

「吃不吃得好是另一回事,」但格里恩似乎也覺得挺嚴重的,「讓她客死異鄉總是糟糕。既然我們正好要往南方走,就順便帶她一起走,說不定能送她回到家鄉.」

尤西莉依然不情願:「還不確定她是否來自依提拉迪雅呢。」

「無論如何,」亞雷特連忙搶着說:「我們先去見見那個女孩再說吧。她一個人孤身流落異鄉,若能見到同樣白皮膚的人,應該會很高興的。」

***

三人先將馱馬桑普薩寄放在護村德魯依的居所,然後依照護村德魯依的建議,到村子中找一位叫做努緹的女性。她是個身材豐腴的中年婦女,嘴唇寬厚,眼神柔和,讓人有種溫和慈祥的感覺——這種感覺通常能跨越種族間的隔閡.最初那白人女孩便是寄住在她家,而後當女孩逃上山後,村民分給那女孩的食物,都是由她送到山腳小屋去的,因此護村德魯依建議在上山找女孩前先來拜訪她。

格里恩四處向村人打聽,終於在南瓜田中找到了努緹。她一見到亞雷特和尤西莉,便擱下手邊的農務,走到田埂旁親切地招呼三人。

「你們是來接菲妮絲回去的嗎?」

「接她回去?」亞雷特詫異道:「我們只是路過此地,想見見她而已。」

「喔,是這樣啊……」努緹臉上的笑容依然不減,「沒關係,她來到村裡這麼久了,難得能見到和自己同鄉的人,應該會很高興的。」

亞雷特心裏暗想:雖然膚色相近,但我連她家鄉的地名都沒聽過,要說是同鄉,好像有點太牽強了?不過對異族的布塔拉人而言,這點差別似乎不甚重要。

於是努緹便帶領着三人繞過南瓜田與亞麻田,繞過小丘上遍地油菜花,走上山間小路。這座山由於長滿榆樹,被村人稱之為棺木山(不過也可以叫它榆樹山)。稱不上是崇山峻岭,然而山勢從半山腰起轉為陡峭,尤其山脊東南側是大片的碎石陡坡,青灰色的粗糙斜面直抵頂峰,倒也氣勢巍峨。山腰以下則草木蔥鬱,並不時有清涼的細溪沿着山坡淙淙流過.

路上尤西莉問起努緹:為何會認為他們是來接那名叫菲妮絲的女孩。努緹笑着說:「是她自己說的啊。她整天在說學院裏面的老師會來接她回去,而且總嚷嚷着等老師來接她時,要把村子燒了作報復。」說著她搖了搖頭嘆口氣,「唉,這孩子!」

亞雷特皺眉道:「難怪村民看我們的眼神總是不對勁。該不會以為我們是來燒村子的吧?」

「其實這孩子心腸不差,就是脾氣暴躁些。那天她在村裡大鬧的時候,火焰都盡量不往人身上招呼的,只是大家沒去注意罷了。」努緹柔聲告誡道:「但你們也要留心,別多說話惹惱了她,否則難免要吃一兩顆拳頭大的火球。」

說著說著,他們走過一處轉角,眼前的路近乎直線地通到底,就是一棟倚在山崖邊的小木屋。努緹在此要大家停下腳步。

「你們別再向前走了。菲妮絲在前面施了魔咒,有好幾個村民想要硬闖,都被看不見的火焰給燙傷了。」

其實不待努緹好心的提醒,亞雷特就已經先發覺到路上橫亘着一道變幻莫測的桃紅色光芒,有點像是火焰的影像映照在光滑的大理石牆面上。他猜測那是某種隱牆或結界一類的法術.

「那我們要如何見到她呢?」

「平常我是在傍晚的時候送食物到這裏來給她。」努緹指了指路旁樹底下的一個竹簍,「把食物放在竹簍裏面,她會用條繩子拉進去。不過今天時候還早,我叫叫看她會不會出來。」說著這身材豐腴的婦女,將兩手掌組成筒狀,湊在嘴前中氣十足地大喊:「菲妮絲~!」

「菲妮絲~」

努緹大姨在擋路的結界前喊了好一陣子,但小木屋方向依然毫無反應。她無奈地放下雙手道:「她脾氣就是不愛理人,你們等到傍晚時分好了。」

「怎麼辦,要等嗎?」亞雷特徵詢格里恩的意見。

格里恩從懷中掏出一枝榆樹葉:「我把結界解除掉。」

「咦?這樣不好吧。」亞雷特頗感不解,「你這樣做會不會被視為帶有敵意?我查看一下這個結界有沒有延伸到兩旁,繞路過去好了。」

尤西莉則說:「偷偷繞過去更容易令人起疑。」

「解除結界不僅是為了我們的方便。」格里恩神色肅然,「我不希望那名叫菲妮絲的女孩和村民持續緊張關係,所以應該先解除雙方的武裝——不管是心理上的或實質上的。就從這個結界開始。」

有時候,格里恩行事作風真是出人意料的強硬,亞雷特也不甚能理解。尤西莉對一旁滿臉莫名其妙的努緹說:「大姨,等一下場面可能會有些火爆,你最好先迴避一下,免得到時尷尬。」

她擔心地追問:「你們要對菲妮絲作什麼?」

「我想,」尤西莉指着正要開始施法的格里恩,「他是打算要「馴服」那女孩吧。」

格里恩先是撒沙施展偵測魔法的法術.待確定結界的位置后,他將榆樹葉向結界伸出,並**誦咒語:「以妮芙德麗寧靜權能為名,請閉上雙眼,收起那炙熱的視線。請將號角放回腰際,因為亘古屹立的城牆,也有荒廢的一天。早晨清醒是為了晚上再次沈眠,關上的是為了再打開.」

結界的桃紅色光芒猛然搖曳起來,轉變為明亮的火紅色,彷彿在熾烈地燃燒。但不過一眨眼間,光芒便急遽地轉為黯淡,彷彿木柴燒盡的營火殘留幾點餘燼,點綴在兩側的樹枝上。亞雷特好奇地靠近去檢視那些「餘燼」,原來是數顆固定在樹枝的凹縫間、染成紅色的玻璃珠子。

消除了結界之後,三人繼續前進,而努緹大姨則聽從尤西莉的勸告,先回村子裏去了。三人很快就走到小木屋前。

小木屋的門前立了個女孩,容貌帶着點稚氣,又不相稱地顯得瘦弱。蓬鬆的棕色頭髮參差不齊地遮住耳朵,身上是件淺黃色的長袍,剪裁整齊,但有多處髒污和破損.她應該就是那名叫菲妮絲的女孩。

「是你們解除我佈下的障壁?」她朝着三人吼道:「快給我滾下山去,否則我就不客氣了9口氣中帶有十足的威脅意味,手上也沒閑着,兩顆火球已然握在手心。

格里恩將亞雷特推到最前面:「這裏交給你了。」

「什麼啊……」亞雷特半推半就地走在三人的前頭,繼續朝小屋接近。

菲妮絲眼見來人不懼,氣得臉都漲紅了。不過亞雷特從她的聲調中,聽出來她其實非常緊張,可能還帶點害怕。

「可惡,我就給你們一點教訓!」菲妮絲大喊一聲,便將兩手的火球朝亞雷特扔去。但可惜亞雷特身上有三個精靈飾物所張開的魔法護圈,而她所丟出的火球,比起亞雷特在馬什庫爾鎮上遇到的鬥法師所施展的,威力還差得遠了。兩枚火球撞上亞雷特身旁的護圈,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菲妮絲見狀,便將雙手平舉,**起咒語來:「我聚爆焰在此間,名為狂憤,計為積池,備佐枷而柔纖,現燁若縞灰。」

隨着菲妮絲急促的咒語**誦聲,一顆橙黃色的火球從她平舉的手掌浮現,並向前飛出。火球環繞着閃爍不定的錦焰,光亮令人難以逼視。這讓亞雷特想起在康克雅和奴隸販子作戰時,兩位印緘師以硫磺為術材施放的火球。他不禁舉起右手擋在面孔前。

不過這枚稍強一些的火球依然沒能穿過亞雷特身旁的魔法護圈,只讓他覺得臉頰上有點炙燙.

菲妮絲眼見招式不靈光,很不服氣地喊道:「你這傢伙有些古怪……萌景,居意9說著她便將手指從眼前晃過.

這大概又是某種偵測魔法的法術.結果不看則已,一看之下把她嚇得臉色發白、連連往後退,一個不小心將背猛然撞在門板上。亞雷特身上三枚精靈飾物的魔法強度,對大多數法師來說都是前所未見——或該說她根本就沒料到亞雷特這等模樣的人身上會有這種東西。

格里恩往前踏出一步,搖搖手說:「你別害怕,我們沒有惡意。」

「別過來!」菲妮絲急得大吼,「你說你們沒有惡意,那幹嘛打破我設的障壁?」說著她閃身躲進門後面,把門關上便不出來了。

亞雷特懊惱道:「早跟你說不要解除那結界……呃,障壁,你偏不聽。」

「要讓她知道我們沒有惡意,」格里恩微笑道:「最徹底的方法,就是讓她知道我們有能力做出任何事情,只是不想做而已。」

屋內傳來菲妮絲的罵聲:「你、你還想做什麼?」

「你說的是沒錯,」亞雷特提醒道:「但態度太強硬了,難保不會帶來反效果。」

「我們如果跟她好言相勸,就算暫時說服她了,她一定還會殘留警戒之心。這對她或對我們都不好。」

「哼,我才不相信你呢!」

亞雷特和格里恩在門外討論,菲妮絲在門內聽的一清二楚,便三不五時的冷言冷語幾句。亞雷特忍着笑意,問格里恩:「你現在打算怎麼作?」

「進屋裏去,把她抓住。」

說著格里恩便要去推那扇門.亞雷特連忙警告他說:「有結界喲。」

原來菲妮絲在小木屋的四周也佈上了結界。不過這難不倒格里恩,沒兩三下功夫就又把結界給解除了。格里恩輕推了一下木門,又退了回來。

亞雷特問:「門拴上了嗎?」

「不是,小姐在門後面撐着呢。」格里恩笑道:「我不想傷到她,但這樣就不好破門而入了,該怎麼辦呢?」

「沒想到你還是個紳士啊。」菲妮絲在門后尖聲譏諷他。

格里恩也不急着回答。他將手輕觸在門板上,低聲**誦一段咒語:「以妮芙德麗的變遷權能為名,喚起你往日枝葉繁茂的記憶。」

枯乾的白楊木門板上突然冒出許多枝條來,彼此糾纏在一起,有些還吐出新綠的葉芽。靠在門后的菲妮絲大概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尖叫着跳離門板旁邊。格里恩就大大方方推門走了進去。

亞雷特跟進去時,菲妮絲已經退到牆角,她伸出右手喊道:「別靠過來!

否則我就在你們身上燒出焦黑的洞!」

話未說完,她的右手已籠罩在橘紅色的火焰之中。雖然這火焰在菲妮絲手上恍若無害,但其他人若是碰觸到,鐵定會立刻燒傷。

然而格里恩對菲妮絲的警告彷彿充耳未聞。他一面緩緩靠近,一面**起咒語:「以妮芙德麗的守護權能為名,願向持劍武士獻上輕柔的一吻,化解戾氣,恰如石落明池的漣漪。」

格里恩的右手中指上戴有一枚鑲着孔雀石的戒指,是穆里費亞在離開夏琳思岡爾前交給他的——這枚戒指讓他可以隨時隨地施展「靜之漣漪」。隨即他一個箭步上前抓住菲妮絲的右手腕。原本熊熊燃燒的火焰馬上化為數圈波紋擴散開來,碰觸到小木屋的內牆、地板和天花板之後,便消失於無形。

菲妮絲眼見最後的反擊也無效,手又被格里恩抓住,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格里恩則低頭溫和地望着她。亞雷特在一旁觀察,看到菲妮絲的額頭大概和格里恩的下巴齊高,但格里恩身材高大,也就是說,菲妮絲的體形在女孩中也算是相當修長,幾乎都快和亞雷特同高了。

格里恩將菲妮絲的右手拉向自己。她身子一震,背緊靠着牆壁,語氣顫抖而無助地問:「你……你想怎樣?」

只見格里恩單膝跪地,輕柔地將菲妮絲的右手放在他的額前,柔聲說:「彷彿花楸般高貴的淑女,以稱頌大地母神奴南嘉和森林女神妮芙德麗之名,請讓我為你效勞。」

菲妮絲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她剛才聽到的話。當她回過神來時,立刻迅速地將右手抽回,緊緊握在自己的胸前,神情既羞澀又不知所措。格里恩輕柔地站起身退後兩步,微微彎身作了個邀請的手勢:「如果你相信我們是沒有惡意的話,就請和我們好好談談。」

格里恩的意思是要大家到屋外去。亞雷特環顧屋內,除了破舊剝落的牆壁之外,沒有任何傢具。左側牆角處有條毛毯,似乎就是菲妮絲這兩個月來的入寐之所。待在房內並不會比天晴氣爽的戶外更舒適.

「好啦,我服輸了,隨你們要怎樣就怎樣啦!」菲妮絲甩甩頭髮,大踏步地走出門去。她似乎又羞又惱,但已經沒有先前的懼意了。

***

「我叫亞雷特。萊文斯敦,他是……」亞雷特逐一為菲妮絲介紹.尤西莉並沒有加入安撫的行列,只是遠遠地旁觀.當亞雷特提到她的名字的時候,她也僅是朝這兒笑了笑。

亞雷特趁機仔細觀察菲妮絲.她有一對明亮靈活的棕色眼眸,帶着興奮的神采——其實見到亞雷特和尤西莉,她應該很高興,終究她已經將近兩個月沒看見和她相同膚色的人了。提到膚色,菲妮絲的臉龐既削瘦又蒼白,是身體虛弱的明顯徵兆,護村德魯依認為她會病死他鄉確實並非虛言。

「我是菲妮絲.高達,耶爾博提亞魔法學院的第四級院生。」菲妮絲自報姓名,順便還提到自己的身份。

「魔法學院的院生?」亞雷特突然好奇心大起。

「……你們到底是想幹嘛?」菲妮絲不理睬他,先提出自己的問題.

「簡單的說,」格里恩答道:「村裏的護村德魯依拜託我們帶你離開此地,有可能的話,送你回家。」

菲妮絲楞了半刻,便嗤之以鼻道:「回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家在哪裏,怎麼送我回家?趕我離開倒是真的。」

亞雷特問道:「耶爾博提亞魔法學院是不是在一個叫依提拉迪雅的國家?」

菲妮絲先提出糾正:「我們耶爾博提亞是個自治都市,不屬於任何國家的。但依提拉迪亞就在東北方不遠處……」說著她的語氣有些興奮,「你們知道依提拉迪雅在哪個方向嗎?」

「嗯……在南方。」亞雷特只知道這麼多。

尤西莉比較清楚:「離此地大約三個月的路程。」

「聽起來還不算太遠嘛。」真不知菲妮絲是用什麼標準來判斷遠近的。接着她又問:「對了,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尤西莉和格里恩輪流提了一些地理方位的名字,最後菲妮絲能夠理解的,是他們所在的馮迪卡村大約位於拖查闊塔西邊五百里之處。「拖查闊塔」對她來說也只不過是「一個位於北方的某城市」而已,其餘的像是晨橡森林、奎拉圖河,她聽都沒聽過.

亞雷特想到一個重要問題:「你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菲妮絲張口欲言,停頓了一下卻說:「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懂。」

「和魔法有關嗎?」格里恩鼓勵她:「你試着談談看,說不定我們可以從中找出送你回家的線索。」

「好吧,既然你們想聽……」菲妮絲一臉不情願,她大概認為講了也是白講.「你們知道什麼叫「傳送術」嗎?」

格里恩和亞雷特果然都不知道。卻聽得尤西莉說:「傳送術,是讓物體從一處消失后,於極短的時間內出現在另一處,而且大致上不受距離和障礙物的影響。」

「嗯,還有呢?」

「通常傳送術的進出口兩端都有固定的法陣,不過也能做到從任意地點傳送人或物到特定的出口法陣。一般用於隱密地運送物品、來往頻繁的兩地間的快速通道、或是處境危險時的緊急逃脫手段。」

「大概就是這樣子,你知道的還真清楚。」

菲妮絲訝異地點點頭.尤西莉詳細的解說似乎給了她繼續解釋的動機,所以她接下去說:「我們在學院裏正在做更進一步的研究,想試着在出口沒有法陣的情況下傳送到指定的位置。基本原理是在進口處以環陣咒文來標定出口的座標。那天我就是在做這個實驗,誰知道我正在法陣內檢查咒文的時候,法術突然意外起動,我就被傳送到這裏來了。」

「發生意外就會傳送到不知名的地方?」亞雷特覺得相當有趣。

「這有什麼好笑的?」菲妮絲瞟了他一眼,「理論上應該不會這樣。當天的實驗距離不過是在兩棟房子之間,就算有偏差也不會差這麼遠!我只記得……」菲妮絲沈吟着,似乎在回想意外當時的情景。「旁邊觀察數據的同學好像說了一句「有異常的雷瑪那波動」,因為我們是以雷瑪那來標定座標,啊,這說了你們也不懂。」

一聽到「異常的雷瑪那波動」,亞雷特心裏想起一個日期來:「你發生意外的時候,是不是四月十二日晚上?」

「你怎麼知道?」菲妮絲一時大為詫異,但隨即想通了。「是村人告訴你們的吧。」

尤西莉卻似乎知道亞雷特另有所指,便用眼神詢問着。於是亞雷特附耳對她說:「就是我們釋放雷精靈繭那天。」

「你們有什麼事情,非得說悄悄話不可?」菲妮絲表示強烈不滿.

尤西莉笑着回答:「他覺得他那天晚上作了一件事情,和你的實驗意外有關.」

「哼,怎麼可能?」菲妮絲大概覺得太過荒謬,也就不放在心上。不過從亞雷特的觀點來看,這兩件事情顯然是脫不了干係的。

***

結果他們還沒得到結論,太陽就已西斜,該是用餐的時間了。格里恩下山回村子裏討食物、以及借用炊具,而亞雷特則到附近的山林里撿拾乾柴——小木屋裏面甚至連生火的木柴都沒有。看來菲妮絲住在山上的這段時間中從來沒有烹煮過食物,吃的全都是冷食。

「我有試過啊,」菲妮絲辯解道:「可是村人給我的那些東西,火一燒就焦掉了,那更難吃。」

「火一燒就焦了?」亞雷特正在整理他撿來的乾柴,「……你是怎麼生火的?」

菲妮絲作了個施展法術的手勢。亞雷特不太瞭解,揣摩想像了一會兒,突然想通了:「你是說你直接用火焰法術去烤食物?」

「不然還能怎樣?」

「嗯,也許可以吧。」亞雷特對魔法並非很瞭解,在菲妮絲這個魔法學院的院生面前更不敢妄自斷言。不過至少他知道:想吃好吃的烤肉,就得用適當大小的火焰,燒烤相當一段時間才行。菲妮絲是不是直接將火球丟到肉片上面去呢?

尤西莉安頓好馱行李的桑普薩后,也加入了交談:「我見過有些法師使用一種直接讓生食變成熟食的法術——當然,那樣未必好吃,所以他們也不太愛用。」

「早知道有今天,我就會去學那種炊事法術了。」菲妮絲嘆氣連連,「我怎麼知道自己會跑到沒有餐廳或旅館的落後地區來?」

亞雷特頗不以為然:「就算是「落後」的農村,家家戶戶還是會各自開伙的。你如果不在村裡鬧事,寄住在別人家中不也很好?」

「我不過是教小孩子認字而已,誰知道他們幹嘛要生氣!?」

碰巧這時格里恩也回來了。他解釋菲妮絲的行為如何觸犯了布塔拉人的禁忌:「我們祀奉大地母神奴南嘉,大地就是母神的身軀,因此在地上書寫任何文字,都是對母神的褻瀆.」

「這我哪會知道!」菲妮絲頗不服氣。不過從格里恩不以為意的態度看來,他對這種文化誤會倒還挺能諒解的。

亞雷特問:「那聽說有幾個人上山來找你,卻被你放火燒傷了,又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那些男人想對我做什麼嗎!?」菲妮絲又是羞惱、又是厭惡。「我沒燒死他們算是客氣了!」見到她雙手緊緊環抱在胸前,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亞雷特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只替她感到不平。

這時格里恩逐一出示他從村中要來的食物。菲妮絲一看便慘叫一聲:「啥~~又是南瓜!」

「還有鹿肉。」格里恩拿出一塊帶血的暗紅色肉塊.菲妮絲乍見之下,臉色發青地退了兩步——看來她還真的是對炊事沒經驗。除了食物之外,格里恩還背着一頂大鐵鍋,一手提着滿竹籃各式各樣的餐具,鍋碗匙瓢全都齊了。

菲妮絲抱怨道:「我幾乎每天都吃南瓜,快膩死了。」

亞雷特笑道:「那也沒辦法,這個村子裏都是南瓜田,當然是南瓜最多。

但至少我知道:熱南瓜比冷南瓜要好吃多了,所以你別擔心啦。」

接着格里恩打算將鍋子抬進木屋內,卻被菲妮絲制止。原來她認為卧室和廚房應該區分清楚,殊不知在一般鄉下人家,房子裏都不作隔間,卧室、廚房、餐廳……等根本就沒分別.但菲妮絲還是堅持木屋內那座磚造的壁爐只能用於生火取暖,絕不可以煮食。亞雷特和格里恩只好在屋外臨時搭起一個爐架。

趁着菲妮絲沒注意,亞雷特偷偷低聲說:「我們真是遇上一個嬌慣的大小姐了。」

「她這輩子到目前為止,都窩在城市裏當乖學生,」尤西莉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這種程度的無知是很正常的。」

***

這天的晚餐,格里恩煮了一大鍋的南瓜鹿肉湯。此地出產的南瓜質地細緻呈粉狀,所以他將南瓜磨碎后加水放入湯鍋,再撒進一把洋蔥切片、洋芹末、與鹿肉塊,煮成了糊狀的濃湯。熱騰騰的湯汁黏稠香濃帶些甜味,口感甚佳,份量和稀飯差不多,多吃幾碗也就飽了。

格里恩將陶碗盛滿湯,遞給菲妮絲:「很燙,要小心。」

「別把我當成小孩看。」菲妮絲嘀咕着接過碗。她用木頭湯匙舀起一匙,小心翼翼地含進嘴裏,似乎很認真地在嘗試味道。

「嗯……還不錯.」

說著她又舀起一匙,又舀起一匙,然後乾脆就直接把碗湊到嘴邊,咕嚕咕嚕地喝起來。等到她把陶碗喝空放下時,才注意到另外三人都在盯着她看。

「看什麼,真的很好喝嘛!我還要一碗。」

格里恩接過陶碗,盛了滿滿的一碗湯再遞還給菲妮絲.她一接過來,立刻舀一匙放到嘴裏,結果舌頭燙到了。她連忙將碗放下,臉紅道:「等放涼一點再喝。」

亞雷特嘗了一口熱湯,再想想生冷南瓜的味道,他就很能理解菲妮絲誇張的反應了。此時尤西莉忽然笑咪咪地放下湯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麻布包,說道:「這是我在拖查闊塔時買的香料,我覺得和南瓜湯很搭配,要不要試試看?」說著她將麻布包交給格里恩,「每碗放一小撮就好。」

於是格里恩便在菲妮絲的碗中撒了一小撮。菲妮絲拿起來湊近聞了聞,驚喜道:「這是黑胡椒!?」看來在她的家鄉,這應該是常常吃得到的香料。

她連忙舀了幾口,又滿臉歡喜地說:「我覺得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真的好好吃……」

講到一半,菲妮絲突然哽咽起來,幾滴圓滾滾的眼淚簇簇落到湯里.

像她這樣一個原本過着平穩生活的女孩子,突然有一天流落到不知名的異鄉,周圍都是不認識、甚至不同種族的人。偏偏她又自己四面樹敵,每天過着擔心受怕的日子,連吃也吃不好,更不知道如何找到回家的方向。難怪她突然嚐到溫暖的熱食和家鄉的味道時,心情會如此激動了。

「討厭,我怎麼哭了。」菲妮絲擦掉眼淚,強自振作起來,默默地將碗中的熱湯給喝完。這天晚上她總共喝了六碗熱騰騰的南瓜湯,直到肚子撐得喝不下為止。

用完晚餐之後,四人圍着爐火而坐。格里恩一面撥弄柴火,一面對菲妮絲說:「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和我們一起往南方走吧。」

亞雷特一聽不禁啞然失笑。格里恩看似在詢問別人的意見,其實已經在進行說服了。

「……不用了,學院方面會派人來接我。」

「你怎麼知道?」亞雷特十分驚奇。

「學院裏面幾位老師合力,要標定某個特定個人的位置,是很簡單的事情。」菲妮絲相當有自信,「不是說耶爾博提亞離這裏有三個月的路程嗎?如果來接我的人很快就上路了,那麼再一個月就會到了吧——真可惜那個傳送術的實驗還沒成功,不然他們就可以立刻來接我了。」

既然當事人如此說,其他人也沒有別的意見。

稍後當大家準備要就寢時,菲妮絲一個人躲進了小木屋裏面——她不習慣和別人睡在同一房間裏.其他三人對於餐風露宿早就習慣了,也就不甚計較。於是菲妮絲掩上房門(沒有門閂),又佈下了某種結界,而亞雷特等人則在火爐旁開始討論往後的行程。

格里恩首先直指問題核心:「我們要帶菲妮絲一起南下嗎?」

「她說魔法學院會派人來接她,」亞雷特說:「如果我們把她帶走了,不是反而會錯過送她回家的良機?」

「假若學院的人真有能力確認她的位置,那就算她移動到別處去,應該也不至於找不到。而且我看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並不好。」

「既然如此……」

尤西莉忽然插嘴道:「但是,我不認為魔法學院會派人來接她。」

她講這話時稍微壓低了音量,顯然是不希望被菲妮絲聽到。亞雷特和格里恩也都靠攏些,以便低聲交談。

亞雷特問道:「你怎麼如此確定?」

「從依提拉迪雅到這裏有上千里遠,光是車馬路途就超過兩個月,你想那些法師會為了救一個隨時可能會喪生的學生,而特別派人來這裏嗎?更別提其間要穿越布塔拉人捕捉白人當奴隸的危險地區了。從成效、危險性,以及所需花費的旅費來判斷,幾乎都不可能。」

亞雷特不得不承認尤西莉言之有理。然而菲妮絲一副言之鑿鑿的模樣,彷彿她堅信學院一定會派人來救她。或許她如果不抱持着一絲希望的話,根本就撐不過這兩個月吧。

格里恩說:「照你所說,我們就應該帶她一同南下。」

「但照顧她並不是我們的責任。」

尤西莉這句話就顯得太無情了。亞雷特忍不住抗議道:「那你是打算要任她自生自滅?」

「不,尤西莉說的有道理。」格里恩的反應令亞雷特頗感意外,「而且我們接下來要穿越奎拉圖河南岸的銅礦區,那裏對於你們白人是十分危險的。

原則上我們要盡量不惹事,但人數越多,危險性就越高。」

「既然你們兩人要反對,」亞雷特有些賭氣,「那我也無話可說.」

格里恩笑道:「其實我並不反對。但再怎麼說,這件事應該由菲妮絲自己決定。如果她想跟我們走而硬是跟上來,我們也不好拒絕.相反的,強迫她是無意義的。」

「所以,結論是……」尤西莉顯得不太熱衷。或許對她而言,菲妮絲是否同行都無所謂.

格里恩作結論道:「我們將學院不會派人來接她的狀況解釋給她聽,也讓她瞭解和我們一同旅行可能會遭遇到的危險,然後由她自行決定。」

既然商議已定,亞雷特便轉移話題,問尤西莉道:「對了,你怎麼好像對傳送術很熟悉的樣子?」

「傳送術在雇有家族法師的貴族之間相當普遍。」

「咦?你是貴族嗎?」

要說亞雷特驚訝,倒也不是那麼驚訝。初認識時,亞雷特就經常覺得她的言行舉止與眾不同,應該是中上階級出身。但她的姊姊依夏莉卻在巡迴遊藝團中擔任舞女,就算是落魄貴族,也不太可能淪落至此吧。

「我是養女。」尤西莉淡淡地說:「家母是雷尼坦恩的王家旁系,也是大歌劇院着名的女歌手,因為我有唱歌的才能而收養我。」

「原來如此……那你為何要離開家中四處旅行?」

尤西莉卻笑而不答,只說:「我還不想說.」

亞雷特這才發覺自己太急躁了。他們兩人在離開康克雅、前往鏡湖的路上遇到大雨。為了排遣躲雨的閑暇,亞雷特講出他離家旅行的理由,但輪到尤西莉的時候,她說:「等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現在還不到時候嗎?亞雷特叮嚀自己不該心急——終究並不是每段往事都值得回味、適合與人分享。

談了好一陣子,三人也都睏倦了,格里恩和亞雷特裹着毛毯準備入睡,尤西莉卻起身在小木屋的門前逡巡片刻。稍後她回到營火旁邊說:「菲妮絲還沒入睡,或者應該說她睡不熟。」

格里恩說:「大概是我們剛才講話的聲音吵到她了。」

「不只這樣。她可能不敢放鬆對四周的警戒,所以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她。像這樣緊繃著精神睡覺,是無法好好休息的,難怪身體狀況會越來越差。」

「那你有什麼辦法嗎?」亞雷特認為尤西莉不會平白無故地提這件事,故有此問。

「明天格里恩可以幫她準備一些幫助入睡的藥草。今晚呢——就聽我唱一首搖籃曲吧。」

尤西莉的豎琴在釋放木精靈繭的時候摔壞了,一路上還沒遇到會修理的工匠,所以她只是坐在營火旁邊,雙手環抱着膝蓋,輕聲細語地唱出一首舒緩而優美的搖籃曲。

聆聽這首搖籃曲的另外三人,分別出生在不同的國度、所熟知的搖籃曲也各不相同,但歌聲中傾訴的溫柔和關愛,就如同母親的懷抱一樣,留存在內心珍藏的童年記憶之中,舉世皆一。

看夜色已深天空鋪上靛藍的窗帘群星閃耀對着我們眨眼那是天上的仙靈向我們問候邀請我們到銀白色的宮殿去作客我的寶貝閉上眼睛進入夢鄉因為天上的宮殿只能在夢中遊歷

聽田野寂靜大地放輕了腳步青草隨風搖曳對着我們揮手那是林間的妖精向我們道別返回他們碧綠色的村莊裏我的寶貝安靜地睡個好覺為了明天能精神飽滿地向朋友道早安

亞雷特在將要沈入夢鄉之前的朦朧間,看了看尤西莉。她輕閉着眼,纖細的身軀隨着曲調緩緩搖晃,似乎也沈浸在對這歌聲的懷**之中。這也許是尤西莉的親生母親在搖籃旁為她哼唱的曲調.

蓋好溫暖的棉被吹熄燭火將卧房還給黑夜我的寶貝看着你安詳的睡臉到天明

***

柔軟的燈心草坡上,亞雷特和狄亞德菈並肩坐着,靜靜望着溪水。亞雷特覺得她好像變的嬌小了?……不對,是他自己長高了。他這才想起,以前在夢中見到狄亞德菈,好像都是回憶起幼時的往事。如今景色依舊,人物卻已兩樣——狄亞德菈也變的成熟了些,不再是他印象中天真且愛幻想的大姊姊。不遠處傳來嬰兒的短促悅耳的笑聲,亞雷特直覺認為那是狄亞德菈和哥哥亞魯斯的孩子。

狄亞德菈微笑着問他:「你找到什麼樣的故事了?」

亞雷特仔細想了一下,站起身說:「已經開始了,但還沒結束呢。」

「那就快去吧。」狄亞德菈向他輕輕地揮手,「別錯過了。」

***

亞雷特睜開眼睛,發現格里恩已經在準備早飯了,便趕緊起來幫忙。尤西莉過了一會兒也醒過來,但卻裹着毛毯坐在那兒,楞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麼.亞雷特正待問時,菲妮絲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兩眼有些紅腫.

「看什麼啦,」格里恩和亞雷特都不自覺地盯着她看,讓菲妮絲感到羞窘,「我只是夢到學校裏面的事情,很高興所以掉了幾滴眼淚.可別把我當成愛哭鬼啊。」

尤西莉一面整理毛毯,一面喃喃自語道:「真不該唱搖籃曲的。」

她說話的聲調非常細微,亞雷特若非戴着風精靈額飾,是不可能聽見的。

偏偏現在就讓他意外地聽到這句話。他自知不便於直接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便用迂迴的方式,趁着用餐時問格里恩:「你昨晚有沒有夢見什麼?」

格里恩很愉快地回答道:「我夢到亞爾諾德村裏的一些人,有父母、姊姊、幾個朋友,還有菈妲……奇怪,我夢見她在我家作客。菈妲應該從來沒去過亞爾諾德村才對。你也作了夢嗎?」

「我夢到我大哥、大嫂和他們的孩子。」亞雷特簡短地回答,順便瞄了尤西莉一眼。見她表情淡淡的沒有反應,亞雷特自然也不敢追問她。不過他猜想尤西莉應該也作了和家鄉有關的夢——只不知夢裏是愉快還是悲傷。

用完早餐后,應該是和菲妮絲認真討論接下來的打算的時候了。格里恩首先問道:「你和我們一起往南走吧。」

菲妮絲一聽大表不滿:「為什麼我非得跟你們走不可啊?」

「你誤會了,」亞雷特忍住笑道:「格里恩並沒有要強迫你的意思,只是他覺得這樣對你比較好,」說著他望向格里恩,「對吧?」

「可是,說不定魔法學院的人已經到附近了,如果錯過的話怎麼辦?」

格里恩說:「不如你這樣想——你和學院的人會合之後,還是得向南旅行返家,終究得走這一趟。跟我們一齊走又有什麼差別?」

「這你就不懂了。」菲妮絲的口吻有些優越感,「學院的人找到我后,就可以用傳送術帶我回去,比起用兩隻腳走當然要快多了。」

這倒是出乎格里恩的意料之外。他好奇地問:「為何你不自己施法傳送回去?」

菲妮絲不耐煩地喊:「我是會傳送術!但是我沒有隨身攜帶手冊,沒辦法畫出傳送法陣——那種複雜的圖形根本沒人記得住。更何況我也沒有儀器測量目前所在地的座標,根本沒辦法施法嘛!」

亞雷特打岔問道:「不是有辦法能在不須進口法陣、只有出口法陣的情況下施展傳送術嗎?據說這是法師常備的緊急逃脫手段……」

「我只是學院的院生而已,還沒學會那種法術.而且那種法術很貴的,每次要丟棄這麼大一顆黃玉,你知不知道?」說著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長度,大約一個指節長.

「總之,」格里恩平靜地說:「你覺得學院會為你安排好返回學院一切事情,不須要我們再多管閑事?」

菲妮絲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甘示弱地說:「沒錯.」

「那如果學院沒派人來接你,你怎麼辦?」

「那才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格里恩打斷菲妮絲的話頭.他的口吻十分輕柔,卻有種讓人不得不聽的魄力。「我慢慢分析給你聽:護村德魯依告訴我們,當你因為傳送意外突然出現的時候,渾身燒傷昏倒在麥田裏.你認為你被傳送荒山野地里,無人救助傷重而死、或是飢寒交迫而死的機率有多高?就算你有幸出現在有人煙之處,因為和當地人起衝突等其他因素而死的可能性也很高。

其實我覺得學院並沒打算派人來救你,因為他們根本就沒考慮到你能活到現在,運氣簡直好到極點了。」

菲妮絲的臉色變得蒼白,但還是語氣強硬地說:「那又如何?我現在還活着,他們有充分的理由來接我了吧?」

「那麼,請你試着從身處學院的角度來想想看,他們對你的情況一概不知,只知道你還活着,但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耶爾博提亞到這裏不知有幾千里遠,從學院派人到這邊來,得花費多少旅費?你不過是區區一個學生,值得學院花費這麼大的心思來救你嗎?」

「胡……胡說!我的阿姨也在學院裏面當講師,她不會見死不救的!」菲妮絲大聲駁斥,但語氣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堅決了。

「那我再告訴你另一件事情。」格里恩說話的語調依舊溫和,內容卻緊追不捨:「從這村莊往南不到一百里是奎拉圖河南岸的銅礦區.那裏的布塔拉人習於抓白人當奴隸在銅礦山裡工作,因此南方的白人是不敢輕易靠近的。

你真的希望你的阿姨會為了來救你,而冒着淪為奴隸的風險,千里迢迢地趕來?」

「不要說了!」

菲妮絲突然雙手一甩,一枚火球直朝格里恩臉上飛去。格里恩飛快地**出一段咒語:「讓我的羽翼拂去落塵……」說著手掀起披風朝火球揮舞,竟將火球給彈偏了,落到一旁的草叢去。

只見菲妮絲臉色由蒼白轉為漲紅,瞪着格里恩的眼神裏帶着慍怒和怨氣。

忽然她一個轉身,跑進樹林間的小徑,就此消**影了。亞雷特忍不住責備格里恩:「你何必講的那麼絕呢?」

一旁的尤西莉漫不經心地說:「說清楚也好,總是要先讓她死心。」她正提着水桶,舀出水澆在剛才火球着地的草叢間,免得火焰擴散起來。一陣青煙從草叢間冉冉升起。

格里恩打算要追上去,亞雷特卻阻止他:「你現在過去,只會讓情況越鬧越僵,我先跟她談談看。」

***

亞雷特順着小徑走去,看到菲妮絲坐在一處山崖旁。從這望去,左右兩側都是綠油油的,彎月狀的肥沃河谷盡收眼底。崖腳下是片蘆葦原,越過一條小溪后,就是馮迪卡村外圍的幾間房舍。菲妮絲抱着雙腳,低頭默默看着眼前的田園風光。

「菲妮絲,」亞雷特輕聲呼喚她的名字,慢慢走近。

「走開啦,不要煩我!」菲妮絲生氣地抬頭,順手甩了一顆小火球過來。

小火球隨即消失在亞雷特身旁自動張開的護圈上。

菲妮絲眼見她似乎拿亞雷特沒有辦法,顯得更加惱怒了,索性偏過頭不去看他。亞雷特嘆了口氣,將身上三個精靈飾物都取下來,說道:「你看,我現在身上沒有護圈。這樣子就公平了。」

菲妮絲卻還是不理會他。亞雷特便將雙手靠近,好像捧着珍貴的物品似的,低聲說道:「風刃,打聲招呼。」

一道輕柔迅捷的乳白色氣流,從他雙手中捲起,朝菲妮絲的面前飛去,幾乎就要擦過她的額頭,把她嚇了一跳。

「你幹什麼!」菲妮絲大怒之下,站起來連續向他丟了好幾顆火球。她沒料到亞雷特身上已經沒有護圈了,火球全數打在他身上,肩膀、袖子、褲子都着了火,令他慌亂地四處拍打。

「復諮炎門?閉息以掩煌。」

菲妮絲**出一句咒語.亞雷特身上的火焰便隨之熄滅,只剩下衣服上的幾處焦黑痕迹.

然後她又忿忿不平地坐回原位。亞雷特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由於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敢貿然靠近。當他正打算要開口時,菲妮絲突然說:「你那三顆寶石,借我看看。」

亞雷特便將手中的精靈飾物交給她,順便在她身旁也坐下來。菲妮絲拿在手中端詳了好一會兒,喃喃說道:「這是什麼啊……只是拿在手上,就感覺到有很多瑪那聚集在這裏面。這個黃色的上面是雷瑪那,我很熟悉。但這兩個是……從寶石的顏色來看,應該是風瑪那和木瑪那吧。喂,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這些是釋放精靈繭的時候得到的。」

「精靈繭是什麼啊?」菲妮絲說著將雷精靈戒指戴到自己的手指上。戒指戴在她細瘦的手指上,顯得太大而有些鬆動。亞雷特笑道:「你戴着它是沒用的。這東西好像只有戴在我……還有尤西莉身上,才會發揮效果。」說到這裏,亞雷特突然好奇地想到:不知尤西莉戴上這枚戒指會是如何?她的手指也比亞雷特來得纖細。

菲妮絲取下戒指,將三樣飾物高舉在右手中,說道:「你不怕我把它們丟下懸崖?到時你就找不回來了。」

「你不會這麼做的。」亞雷特笑道:「而且上面附着的魔法這麼強,想找回來也不困難吧。」他當時並不以為意,事後才想到:他如果沒戴雷精靈戒指,是看不見魔法光芒的。到時想找回來恐怕真得費一番手腳.不過菲妮絲也覺得亞雷特說得有道理,便將飾物交還給他。亞雷特將飾物握在手中,沒急着戴回去。

「對了,你剛才提到的精靈繭是什麼東西?」

亞雷特從弗蘭提拉的風精靈繭開始,慢慢地講給菲妮絲聽。當談到釋放雷精靈繭的時候,「一陣雷精靈向浪潮般朝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時,菲妮絲低着頭沈吟了須臾,才道:「這聽起來很像是「瑪那節點」。」

「確實有個印緘師告訴過我,精靈之繭就是瑪那節點.」

「是嗎?好像很有趣。」

接着菲妮絲便靜默不語,只顧看着眼前的風景,讓亞雷特一時不知是否該繼續講下去。此時太陽已高高昇起,麥田與南瓜田中有許多村人正在工作,由於距離太遠,從這兒看分不清楚男女或是年紀,只知道幾個特別矮的是小孩子,也在田裏幫忙。

過了好一會兒,菲妮絲才突然轉過頭來,露出困擾的表情:「我應不應該和你們一起走?你覺得呢?」

亞雷特笑了起來:「這個問題應該你自己決定才對,怎麼問我?」

「那我換個方式問吧。」菲妮絲說著,從身旁拔起一束小草,朝着崖邊丟出。「如果我就此留在這裏,待個幾年、甚至幾十年,到底會不會有魔法學院的人來找我?你覺得呢?」

「是啊,如果……」亞雷特停頓了一下以選擇用詞,「你一直活着,而且學院的人並沒有忘了你的話,總有一天會有學院的人「正好經過附近」、「順便過來看看」。你要這麼想也是可以。」

「忘掉我是不至於啦,我想至少我的阿姨不會忘記我。只要我不想自殺的話,活下去應該也不是難事吧。應該是……」

菲妮絲說著又拔起了一束青草丟出去,神色帶些黯然,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其實我想過很多了,我有很多時間可以胡思亂想。我當然知道學院很可能不會派人來接我,於是我就會留在這個鄉下小村子,和村民一起工作,也許還會和當地人結婚生子,建起自己的家……哼,到那個時候,就算學院的人找到我了,恐怕我也不想回去了。」

她忽然使勁地又甩了一把小草出去,就好像想將她的氣憤和煩躁一同甩出,讓這些討人厭的情緒,順着風緩緩往崖下的草原飄去。

她情緒激動起來,賭咒似地低喊着:「我不要這樣!我不要!我一定要想辦法回魔法學院去。但是該怎麼做呢?」說著她語氣又趨於和緩,「這個村子裏沒人聽過耶爾博提亞、依提拉迪亞這些地名,我甚至連該往那個方向走都不知道。或許我可以先到大城市去打聽,不是嗎?但我身上又沒有這地區使用的貨幣,事實上,這個村子,我連一步都踏不出去。

「我每天吃着村民們施捨的食物過活,除此之外呢?我該為了什麼而繼續活着?我告訴你,如果不給自己一點希望的話——就算是說謊也好,又哪裏會有繼續活着的勇氣?好吧,我就說服自己:學院會派人來接我的。我一直這樣對我自己說,到後來,都忘了這只是我自己的謊言罷了。」

菲妮絲伸手在身旁的草地上摸索着。她身邊的幾株草大概都被她拔掉了。

「我真笨,我幹嘛一直抱着不可能的希望……」菲妮絲說著竟嗚咽起來。

亞雷特面對女孩的眼淚,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知道菲妮絲並不期待他的安慰,只好靜靜地等待她自己收拾好情緒.

過了半晌,菲妮絲再度開始拋甩草葉時,亞雷特才又開口問道:「魔法學院是個怎樣的地方?」

「喔,這個嘛,我們的學院是在耶爾博提亞的市郊,周圍都是茂密的樟樹林……」一提到魔法學院,菲妮絲瞬時便有了精神,開始逐一講述魔法學院的種種:所在的城市、校舍建築、學院裏面的老師和學生,以及亞雷特最感興趣的——各種魔法的學習課程。

「在學院裏面,每個院生會選擇幾項學科深入去研究,主要是分成三大系統:與人類身心活動有密切關聯的心體院、探討自然運作法則的自然院、以及從文化歷史與哲學脈絡來探討魔法的哲史院。我是屬於自然院的空間方略系,專門研究遠距離的傳送法術,主要是討論在單一空間座標下進行座標概**的互換.不過除此之外,我也選修過好幾堂創喚元素的語法與實作,平常還有參加火系聚形法術的實習活動。」

「聽你這麼說,」亞雷特由衷道:「讓我很想到魔法學院看看。」

菲妮絲淺淺一笑,沒有回應。隔了良久,她才說:「我是真的很想回去,那邊是我的家鄉.但我……我不想麻煩你們。」

亞雷特立刻否認:「怎麼會!不麻煩啊。」

「你別裝了。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離開過耶爾博提亞的城牆超過三天,也就是說,從來沒有長途旅行的經驗,更別說是跋山涉水了。這樣子不會給你們增添困擾嗎?路上還要不停地照顧我,你們不會嫌煩?」

「……確實會很麻煩,」亞雷特稍作考慮后決定修正前言,並說:「但前提是——如果你什麼都不肯學、什麼都要等別人做,當然會給別人增添困擾。你對長途旅行一竅不通,我們可以教你啊。」

菲妮絲低哼一聲而沒回話。亞雷特覺得她好像有一种放不下的矜恃,不懂得該用何種態度面對別人的善意,只好乾脆相應不理。這讓亞雷特想起一個狄亞德菈的故事。

於是他輕聲說:「菲妮絲,要不要聽我說個故事?」

如同往常般,亞雷特無視於菲妮絲的滿臉不解,自顧自地講起故事來:「有一個人,他的腳天生就有殘疾。其實他的殘疾並不是那麼嚴重,能從床邊站起來,或許還能走個幾步,而那些和他得相同病的人,也確實有些還活得挺不錯的。但他總是自艾自憐,覺得命運之神對他真是不幸,為什麼不讓他和普通人一樣健康呢?這樣他就能和過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了。

「因為他心裏抱着這樣的想法,他的殘疾便益發嚴重了,甚至到了連床無法離開的地步,一躺就是二十年。照顧他的,是他年邁的母親,毫無怨言地照顧他這個無法自立更生的兒子。

「但是他的母親終究比他年紀大,頭髮也白得更快,終於有一天,他的母親因為不堪長期勞累,倒下死了。鄰居親戚們湊足了一筆錢,為這可憐的母親辦了喪禮,卻不知道這無法離開床上的殘障病人該由誰來照顧。他一連在床上哭了好幾天,哭到眼淚都哭乾了,別人好心放在他床邊的食物也吃完了,他感到飢餓難耐,於是便從床上起身,到廚房去弄吃的。」

故事說完后,亞雷特緊接着解釋他想表達的意思:「你剛才說,人必須要抱持着希望才能活下去。但我覺得你應該將希望放在「有朝一日能回到魔法學院」,而不是苦等會有人來接你。有了希望,才能帶來勇氣,你才能跨出第一步。」

「不是等別人來救我,而是我本身應該為了回到學院而努力嗎……?」菲妮絲若有所思地說.

此時兩人身後傳來腳步聲,原來是格里恩見兩人久去不回,特地來看看情況如何。菲妮絲一見來人是他,立刻將頭偏過去不理他,似乎還在生悶氣。

「剛才我說話太直接了,冒犯到你,」格里恩以誠懇的語氣說:「對此我已經深深的反省,還請你能原諒我的無心之過.」

菲妮絲回頭看了格里恩一眼,發現他正以恭謙的態度向自己行禮致歉,這才咋舌道:「他平常說話都是這副德行?」

亞雷特用揶揄的口吻說:「他對女性一向特別是恭敬有禮.」格里恩竟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菲妮絲對格里恩擺擺手道:「算了啦,反正我已經想通了。剛才你那幾句話我沒放在心上。」

說著她又伸手想拔身邊的草。此時格里恩迅捷地跨前一步,彎身輕輕按住她的手,柔聲而堅定地說:「就算是小草,也懂得疼痛的。」

菲妮絲紅着臉收回手,站起身來往旁邊跨了幾步,裝出一副正專註於俯視山谷間景色的模樣。她似乎有個難以啟齒問題,不得不避開旁人的視線才能開口說出。

「我不懂,你們幹嘛要管我的死活?把我丟在這裏,不是比較輕鬆嗎?」

亞雷特應道:「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

菲妮絲哼了一聲沒有回話。亞雷特察覺到她心底那一點猶豫,是隔閡在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感。可是他自認為自己說的是真心話啊。

「你說的沒錯,把你丟下不管是對我們比較輕鬆。」格里恩語氣明朗地說:「但我不想丟下你不管。為什麼呢?因為這是個難得的機緣。」

格里恩一面說,一面走到菲妮絲的身旁,盯着她的側臉看。菲妮絲似乎覺得扭怩不安,眼光不知要放到何處去,只好繼續看着前方。

「我們能在此相遇,是極為巧合的一件事情。不論是你出現在此地,或者我們會經過這個村子,都是由許多的巧合累積起來的。我相信我們的相遇有其必然獨特的意義,因此我不會置之不理。」

「你們也不可能遇上一個管一個啊?如果接下來的旅途上,又遇到好幾個像我一樣的人,你們都要幫忙嗎?」

「為何不可能?」格里恩正色道:「若是沒有幫助每個人的心理準備,又怎能跨出幫助人的第一步?」

「跨出第一步?」菲妮絲聽了噗嗤一笑:「你們兩個講話好像。」

格里恩不明究里,只能用疑問的眼光投向亞雷特。亞雷特也不急着回答,只說:「總而言之,可以這樣解釋:如果遇到徒步漫遊各地的旅人來要飯,大家通常都十分慷慨,但對於住在街角的窮苦人家,就沒人去理會了。」

「……你這個比喻不好。」格里恩聽了皺起眉頭.菲妮絲倒是覺得挺有趣的而露出了開心的微笑。亞雷特這才發現:她雖然任性蠻橫,笑起來還是挺可愛的。

「好吧……我跟你們一起走,就這樣吧。」

菲妮絲的語氣里還是有很多不確定性,不過至少讓人感覺得出:她確實在心中做了某些新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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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界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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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版 卷一 第二十一章 魔法學院的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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