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86_86923王氏和顧林成這一架吵得格外凶。一開始還不怎麼在意的顧曉滿幾個，聽見前頭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一顆心止不住全提了起來。

家裏光景不富裕，每一樣東西都是珍貴的。前頭屋裏不管咋的是碗還是茶杯茶壺，去買都是一筆開銷。王氏顧林成平日都是最精細不過的人，要不是氣瘋了，絕不會幹出砸東西的事來！

難道真出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了？

幾個小輩湊到門邊，扒拉着門偷聽偷看。

只見前屋裏，王氏是一邊罵一邊哭：“顧林成，你這缺了大德的，你是要逼死我你才高興啊！”聲音里滿帶着哭腔，急了，拉着顧奶奶讓給她作主：“娘，你可不能這麼眼看着啊，他這麼鬧，村子裏我都沒臉見人了！”

顧奶奶背對着孩子們，看不清楚是什麼表情，只安慰着自家媳婦：“你莫急，莫急啊。”一邊拄着拐杖罵自己兒子：“你也積點德，大丫那婚事定了多久了，你這會兒子倒不滿意、起別的主意了？你啊，給我收着點！”

顧奶奶聲音雖然小，可就這麼點距離，從顧曉寒到顧耀祖幾個，誰不聽的清清楚楚的。幾姐弟齊刷刷看向了大姐顧曉滿，這位溫柔的大姐姐幾乎是刷的，臉就全白了。

前頭還傳來顧林成不滿地分辨聲：“娘，你怎麼也糊塗了。咱們大丫多好的人貌啊，那曹家什麼光景？比咱家還差一籌呢，這曹庚，二十歲了還娶不到個婆娘，好一段時間沒上門，你瞧瞧他今天來，那麼巴掌大的塊肉，塞牙縫都還不夠呢。這麼個窮酸，咱大丫嫁給他，太虧了！”

王氏氣得上前就給他幾拳：“呸，人二十娶不到婆娘是為啥？還不是你死活不肯定婚期？誰家訂了婚快三年了愣是不給完婚的？咱女兒過了年就十八了，隔壁家的春丫今年十七呢就生了兒子了……你這害了人曹庚、害了自家閨女，你還有理了！”

顧林成氣得直跳腳：“我怎麼害人了？我不讓他娶了嗎？他有本事，就抬轎子來迎人啊？我什麼時候攔過了？我去年的時候就說了，聘禮送到，我馬上就選日子讓他們成親……是他自己沒能耐，一年多了，還是乾淨溜溜的個人，今兒幫我種點白菜，還拐彎抹角地說要少聘禮，那麼個大男人，我都替他丟臉的慌！”

王氏衝著他跟前地上吐了口口水：“你臉皮刀子都要割不進去了，還真有臉說啊。你那是不攔着啊？十兩銀子的聘禮，誰拿得出來？人曹庚今兒過來也說了，十兩拿不出，他幹了一年活，湊了個五兩銀子，已經不錯了，你還要怎麼的？還要怎麼的？！”

顧曉滿聽着自家娘的話，一個沒忍住，眼淚簌簌就流了下來，生怕叫前頭聽見動靜，一手還死死捂住了嘴，低頭默默垂淚的樣子，看得幾姐弟都心疼得不得了。

“大姐……”

顧曉寒訥訥的喊出一句，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才好。

就跟王氏說的一樣，顧曉滿的年紀真是一年比一年大了，曹庚這歲數還沒成婚的，在鄉里更是頭一分！知道的罵顧林成財迷心竅賣女兒，要的聘禮太高，不知道的，只說是顧曉滿哪裏有毛病，到現在也不成親。

“啊呀，臭婆娘！”前頭屋裏顧林成氣得衝上來就要打，“反了你了！”

顧奶奶忙上前護住王氏：“你想幹嘛啊？”

顧林成生怕傷了顧奶奶，指着王氏罵：“有本事你給出來！看老子今兒不捶死你！”

王氏在顧奶奶身後探出頭：“有本事你就來，今兒沒弄死我，就是你顧林成不是男人，沒種！”

是男人就受不了這話，顧林成眼睛都紅了，拉着自家老娘：“娘你閃開，今兒不收拾她，她還反了天了！”

可顧奶奶哪裏肯啊，反而也拿起了拐杖打兒子：“我看你媳婦說的就一點沒錯，大丫好歹也是你女兒，你給她留條活路吧。當初你既然答應了跟曹家的婚事，也收了人小定的禮，今兒你就別作了，人曹庚肯拿出五兩銀子作聘禮已經不錯了，你趕緊把婚事答應下來，趕着年前把大丫嫁過去，也叫人老曹家高興高興。”

可顧林成哪裏是聽得進去勸的：“哎呀娘，你啊，就燒操心了。曹家算哪根蔥？曹家老頭半死不活躺床上都十幾年了，家境一年比一年差。早前訂婚的時候拿出二兩銀子，我還以為人家裏多厚呢，呸，原來就是個銀樣蠟槍頭面子貨……我好好的閨女，嫁給人曹家還得去當牛做馬伺候人，十兩銀子怎麼了？也就夠我買塊地，再合適不過了！~”

他這麼油鹽不進，顧奶奶只能嘆息，王氏抹着眼淚：“這兩年為這事，村裡人沒少人說閑話，好歹大丫也是你女兒，你差不多了就算了吧。月前我去曹家，人的臉色都不對了，你非要把人得罪死了，回頭大丫嫁過去，受苦的還不是她？”

顧林成兩眼一鼓：“他曹家敢！”說完了又道，“怕什麼，以我閨女的人才，沒了曹家，她還怕嫁不出去？我告訴你，石磨村那邊早前還有人跟我打聽呢，了不起，我跟曹家一拍兩散！”

顧曉滿再忍不住，低聲地“嗚嗚~”痛哭起來。顧曉雪摟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低聲的勸：“姐，你別哭、別哭……”可說著說著，自己的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顧曉寒想起白天看到的曹庚和顧曉滿在一起的場景，那麼大的漢子，看見顧曉滿的時候，還會羞得滿臉通紅，顧曉滿更是扭捏的頭也不敢看一下……這麼般配的一對，顧林成就為了點錢，打算把人給拆散了？

他這是什麼爹啊！

屋裏王氏顯然也受了刺激，見顧林成是鐵了心了，抄起了牆角的小板凳砸了過去，也沒看砸沒砸到，蹲下身子抱着膝蓋就哭嚎起來：“我這做的什麼孽啊老天爺，叫我嫁了個這麼個天打雷劈的貨色啊……”

剩下顧林成的抱怨聲大家誰也沒心思聽了，大傢伙兒圍着失魂落魄好像精氣神全散了的顧曉滿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

“大姐，你先別急，娘肯定不會同意爹這麼乾的。”

“是啊，姐，你先別著急了啊。”

“姐你別哭了……你說句話啊！”

可不管他們說多少，顧曉滿只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前邊，人跟懵了似的，一點反應沒有。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顧奶奶佝僂的身子出現在門口，見他們全擠在門欄邊上，微微愣了愣，隨後看着傻了一般的顧曉滿就長長嘆了口氣：“這作孽呦~”喊了顧曉雪和顧曉寒趕緊把人帶回屋裏去，蒼老的手拉着大孫女的，“好孩子啊，你想開點，人這一生啊，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想開點，啊~”

顧曉滿沒答話，只是眼淚流得更凶了。

姐妹陪着顧曉滿回屋，又給擰了濕布給人擦眼淚。過了一會兒，顧曉滿倒是不哭了，卻把人埋在了被窩裏，誰叫都不答應。

顧曉寒來這世界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顧曉滿。這些天又受了她許多照顧，對她的感情特別深厚。見她傷心成這樣，直把顧林成給恨進了骨子裏。

“他乾的都是什麼事啊！”顧曉寒拉着顧曉滿的胳膊，想把人從被窩裏拽出來，可沒成功，眼淚一邊掉一邊罵，“人外頭給人幫工的都知道，說話要算話，人要信守承諾……曹家跟咱家訂婚這麼久了，他現在嫌人家聘禮少就不肯做親，那人曹大哥兩年多來一直幫咱家幹活怎麼算？親朋好友都知道大姐跟曹家定親了，回頭怎麼說？就為了那麼點銀子，他就完全不顧女兒的死活了。他眼裏跟我沒我們這些做女兒的！”

滿屋裏就聽見顧曉寒憤慨的怒罵聲，連一貫最喜歡耍嘴皮子的顧曉雪也沒開一句口。

“賠錢貨賠錢貨，他今兒晚上算是說出心聲了。”顧曉寒咬着牙跟，“他大的算盤就是拿捏着咱們的婚事好撈一筆大的聘禮呢，至於咱們是死是活，跟他沒關係！”

顧曉雪“哇”一聲哭了起來，拉着顧曉寒不然她再說了：“你就少說兩句。”

顧曉寒一把甩開她：“我怎麼不能說了？他本來就沒把我們女兒放心上嘛，平日犯點錯他就喊打喊殺，誰家跟他一樣啊？女兒怎麼了？女兒就不是人了？就能隨便跟賣貨一樣賣掉啊？”

顧曉雪氣急了，撲上來打她：“你說完了沒？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咱們就是女兒，最不值錢的女兒，你說那麼多，你敢去當著爹說嗎？你在這兒戳我們心窩子。”

顧曉寒跟她扭打在一起：“我怎麼不敢，我這就去他顧林成跟前說！”

顧曉滿倏然一下做起來，還帶着淚痕地喝道：“老三，不許再說了。”

顧曉寒看着面前坐着的兩個眼淚汪汪的姐姐，下巴一抬：“我就不……女人咋了？女人照樣能活得好！要想我被他當個物件一樣貨比三家的挑着賣了，我寧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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