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86_86731第二十五章

白梓岑沒受什麼外傷,只需要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就能出院了。

身體檢查遠比白梓岑想像的複雜,從胸透,再到腦部ct,白梓岑只覺得已經快把她一輩子該做的檢查都做完了。

診療室是半開放式的,隔着一扇玻璃窗,能夠洞曉室外的一切。白梓岑坐在室內檢查的時候,梁延川就抱着梁語陶一同在室外關注着她。

大約是睡得很飽,梁語陶的精神也是十足地好。她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多的檢查儀器,好奇地就要往玻璃窗上靠,像是要把整個人都貼上去。

“爸爸,那個是什麼東西呀?為什麼醫生叔叔要把白阿姨推到裏面去。裏面沒有空氣,不會悶死嗎?”說完,她就要伸手去夠玻璃,卻被梁延川硬生生地制止了。

他皺了皺眉投:“陶陶,爸爸說過多少遍了,醫院裏無論什麼東西都不能碰。你身體不好,碰不得細菌多的東西。”

梁語陶無奈,只得扁了扁唇,說:“好吧。”

梁語陶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趁着梁延川不注意的時候,她仍是不甘心地偷偷地用大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梁延川顯然也看見了女兒的小動作,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問她:“今天早上睡得還好嗎?如果困的話,往爸爸身上靠一會,待會等白阿姨做好檢查,爸爸就帶你回家。”

“為什麼會睡得不好呀?”梁語陶眨巴眨巴大眼睛。

“你不是一向鼻子靈敏,有陌生人在旁邊就會睡不着嗎?”

“對哦。”被梁延川一提醒,梁語陶倒是有些奇怪,“不過白阿姨的味道很好聞耶,很像是……很像是……”梁語陶扶着肉圓圓的腮幫子,沉思許久,才終於蹦出一句:“很像是媽媽的味道!”

得聞梁語陶的話,梁延川眉頭微蹙,語氣也冷了半分:“陶陶,你媽媽過世了。”

“我知道呀,所以我就是覺得像嘛。”在國外的時候,很多小朋友都是單親家庭,或沒有媽媽,或失去爸爸,梁語陶對這些已經司空見慣,也變相地認同了自己沒有媽媽這件事實。

雖然,這種變相的認同,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似乎略微殘忍了。

“陶陶,爸爸囑咐你一件事。”

“什麼?”梁語陶一門心思盯着診療室里的動向,連帶語氣都是悶悶的。

“如果有天爺爺奶奶問起白阿姨的事,你千萬不要說認識她,更不要說有關媽媽的問題,好嗎?”

梁語陶轉過頭來,一臉納悶:“為什麼?”

“這是個秘密。”梁延川笑笑。

“好吧。”

父女倆的對話剛剛落下帷幕,從走廊那一端,就莫名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被火燒着了。病房裏是最需要安靜的,然而那人卻是旁若無人地奔跑着,口中似乎還大聲呼喚着什麼,大約是隔得太遠,梁延川聽不真切。

等到那股聲音由遠及近,那人的身影也變得清晰明朗后,梁延川才初初看清那人的長相,而至於他嘴裏所喊的名字,則是——小岑。

梁延川認得他。

曾兆。

呵,白梓岑口中的那個兆哥。

見到梁延川后,曾兆的腳步才終於慢了下來,他試探性地打量了梁延川,問道:“您是……梁檢?”

曾兆和梁延川並不熟識,更不知道梁延川和白梓岑的那一段往事。在他眼裏,梁延川只單純是白梓岑的救助者,一位檢察官。當然,身為一個在遠江市有頭有臉的人,曾兆自然也知道梁延川的另一重身份,遠江市巨賈梁振升唯一的兒子——梁延川。

曾兆從未想過梁延川會和白梓岑有任何的關係,畢竟,饒是想像力再天馬行空的人,也無法將一個活在塵埃里的白梓岑,和這麼一個天之驕子梁延川聯繫到一起。

梁延川公式化地朝他伸出手,“嗯,邦盛服飾,曾董事長,是嗎?”

原本好好的一句話,加了疑問性的語氣,就明顯有些挑釁。

“正是。”曾兆憨厚地笑了笑,顯然未有讀懂梁延川語氣里的異樣。因為,此刻他的心思已全然放在了白梓岑的身上。

視線微微挪動,就能看見白梓岑安分地躺在診療室里。曾兆的那顆懸着的心,這才匆匆放下,他的面部表情也不再僵硬,似乎連線條都開始柔和起來。

將緊繃著的那口氣鬆弛下來,曾兆才終於發現了梁延川懷裏抱着的小女孩。她烏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能從她乾淨的眸子裏,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這位是……梁檢您的侄女?”

一聽有人將自己誤以為是爸爸的侄女,梁語陶的臉上立刻就掛不住了。她嘟了嘟唇,一臉不滿地摟住了梁延川的脖子,霸道氣質盡顯。

梁延川一眼便知女兒是鬧脾氣了,一邊哄着她,一邊跟曾兆解釋:“我女兒,梁語陶。她從小待在國外,前些日子才回國,她有些怕生,抱歉。”

曾兆驚訝:“梁檢年紀輕輕,沒想到連女兒都有了,真是事業家庭雙豐收了。”他不由地抬起目光,細細地打量了梁語陶一番,她年紀小小,長相水靈,容貌里有五分像梁延川,另外還有幾分……讓他覺得莫名地熟悉,只是一時間說不上來。

梁延川淡淡地回了一句:“過獎。”

曾兆只一心思考着梁語陶眉眼裏的那幾分熟悉到底是由何而來,一時間,竟然將正事忘了。剛一想起來,他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對了,梁檢,你知道小岑為什麼會在這裏嗎?她前天中午問我借了二十萬塊錢,我也沒問,就直接給她了,現在想起來倒是有些后怕。錢倒是次要,萬一她碰上個好歹,那倒是不得了。”

梁延川冷冷地笑了笑:“聽起來曾先生和白小姐的似乎關係匪淺呢。”

“只是舊友而已。”曾兆竊自將目光投注到玻璃對面白梓岑的身上,語氣都顯得有些低微:“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她十多歲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她以前就是這幅樣子,無論多大的事,都是一句話不吭聲地自己扛起來。說起來,她那天突然問我借錢,當時我在開會,就沒顧得上問她理由。這是我的失誤。等到我想起來要問她的時候,她的手機都打不通了。說起來,找到這家醫院,也是託了無數關係,才終於找到的。”

梁延川這才知道,原來曾兆比他認識白梓岑……還要早。甚至,他還參與了他未能涉及的,白梓岑的年少時光。呵,可真是青梅竹馬。

梁延川嘴角微抿,勾成一枚諷刺的弧度:“她難道沒有告訴你,她拿了那二十萬,是用來跟詐騙犯交換她的女兒嗎?”

“女兒?”曾兆質疑。

“曾先生難道不知道,白梓岑未婚先孕,還有個女兒嗎?”曾兆的面色如梁延川預料的一般,有些混沌的不自然。梁延川見狀,很是淡然地補了一句:“哦,對了。她的女兒似乎丟了,這些年她好像一直都在找她。”

曾兆眼底有明顯的震驚:“是嗎?”

“當然,曾先生你要知道,我是檢察官,我沒有任何需要騙你的餘地。”梁延川漠然地朝他笑了笑:“既然曾先生來了,那我想白梓岑也不會再需要我這個檢察官的幫助了,我帶我女兒先走一步了。”

曾兆整個人愣在原地,還未從白梓岑未婚先孕,還有個遺失的女兒這件事裏緩過神來。

梁延川懷抱着梁語陶大步走開,剛走了幾步,卻又硬生生地折返回來,手裏還多了一張紙質的支票:“對了曾先生,這是警方反饋回來的二十萬塊錢,那一伙人是詐騙犯,這些錢理應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謝謝。”曾兆接過梁延川的支票。

**

白梓岑從診療室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抱一抱梁語陶。剛進診療室的時候,梁語陶還睡着,她不敢吵醒她,就一直安守本分地去進行檢查了。現在,她估摸着時間,梁語陶應該是醒了。只是,走出病房的時候,空落落的走廊提醒着她,梁延川和梁語陶已經離開了。

“小岑。”

從背後傳來男人醇厚的嗓音,憑藉著聲線音色,白梓岑能確定無虞地知道,是曾兆。

“兆哥,你怎麼來了。”白梓岑收回心底那些落寞的思緒,朝他笑笑。

曾兆手足無措地走近了白梓岑一些,朝她憨然一笑:“我之前打電話給你一直打不通,所以才找到了這裏。你一個女孩子突然需要二十萬塊錢,我雖然沒問理由,但本質上還是有點擔心的。生怕我給你的錢,害你出了事。”

曾兆這一提起,白梓岑才想到:“那些錢……”她想說,那些錢現在還在警方的手裏。她當時在紅楓垃圾處理廠昏倒了,沒來得及收好那些現金,就由警方保管了。警方那邊需要她本人領取,所以只能等她出院后,才能歸還原主。

“哦,錢的事你不用着急,梁檢已經給過我了,他說警方已經反饋回來了。”

白梓岑聽他提及梁延川,這才低垂着眼瞼問道:“延……”

她正想發出延川那兩個音,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突兀,又硬掰着改了回來:“那……梁檢人呢?”

“梁檢把錢轉交給我就離開了。”

白梓岑又問:“那陶陶呢?”

“陶陶是?”

“梁檢的女兒。”

“哦,梁檢帶着他女兒一起走了。”

白梓岑的眼眸灰了下來,連帶語氣都低沉沉的:“原來他們都走了啊……”

曾兆對於白梓岑眼底的失落感到不明所以,他又不敢去問,生怕觸動了白梓岑失去女兒的那根心弦。兩人聯繫中斷,缺失的那十年時光里,曾兆並不知道白梓岑發生過什麼。更無從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窺探她的世界。

他從青年時代就知道,白梓岑這個姑娘,是打碎了牙,也只會往肚子裏咽的姑娘啊。曾兆不願意主動去揭她的傷疤,問及過去的事情。就好比,假設他蠻橫地掰開她的唇,翻找她的那顆碎牙,她大概只會講那顆牙吞咽得更深。

他只能靜待一個時刻,讓她主動吐出那顆牙,主動吐露……那些誰都不願意提及的曾經。

白梓岑身上仍是那一身藍白色的病號服,病號服太大,以致於襯得她整個人都瘦弱無比。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走廊盡處,像是眼神盲目地等待着什麼。

夕陽餘暉從走廊盡頭投射而來,白梓岑背逆着光站立,孤獨的影子逐漸拉長,落寞到……就好像是全世界都只有她一個人一樣。

曾兆心疼地走上前,攬住她的瘦弱的肩膀:“小岑,該出院了,我帶你回家吧。”

白梓岑不說話,整個人像是魔怔了似的,眼神猶疑地投向著遠方。

“兆哥,你說十三億……這個數字夠大嗎?”

“我這輩子……還能再碰到她嗎?”

**

一個有限數字,它並不算大。但是,如果你將一個人,扔在十三億的人海里,那麼這個概率就變成了——

十三億分之一。

無限循環小數,看不見終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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