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真的

原來她是真的

原來她是真的

傳聞聽得太多,見面時免不了打折扣,覺得縮水褪色,貨不對版。因為心裏作了最壞打算,現身的真人卻竟然證實傳聞毫無誇大,驚喜自然倍增。所以在奧林匹亞劇院看薛莎莉亞·艾芙拉(CesariaEvora)演唱,整晚笑不攏嘴。

薛莎莉亞·艾芙拉,你沒有聽過?是時候把地平線稍為擴展,吹吹來自佛得角的風了。

字典把CapeVerde譯作佛得角,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原文CaboVerde,那“佛得”看來是“綠”的意思,所謂“角”則是幾個相依為命的群島--我繞地球打了個轉,飛到很久以前流行的《綠島小夜曲》,斯斯文文和年輕的自己說“你好”。艾芙拉其中一張唱片,印歌詞的小冊子印了地圖,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佛得角的位置:非洲大陸右側海岸線對開,彷彿海水曬了無盡歲月的太陽,終於起了雀斑,稀稀疏疏綴在不再平滑的表皮上,無傷大雅地記錄一點點一點點的過去。靜止的熱帶,綠不單隻因為茂盛的草木樹林,也因為赤辣的太陽在瞳孔留下了幻覺,眨一眨眼,空間油然印着翡翠和它的色盤姊妹們,吻在額角吻在臂彎,存在可是其實不存在。

其中一個島叫聖維仙堤,艾芙拉在這島上的敏狄魯誕生--她的歌時常提起這些名字,像個誠懇的嚮導,每一站的風景都細細解釋清楚,不為引誘你掏腰包買無可無不可的紀念品,只為一份土生土長的情感。生於一九四一年,共有七兄弟姊妹,父親早喪,母親當廚司帶大子女。那時佛得角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我懷疑在軍事和經濟上都沒有帶給統治國太大的利益,似乎沒有得到特別的照顧和關懷--你見過狗在四處的電燈柱撒尿,滿足一種天生的佔有欲,記號畫上了,並不表示準備負上任何責任。

島上的音樂分兩大類型,Coladera是跳舞音樂,旋律較明快;摩娜(Morna)則用來訴心聲,介乎西方耳朵熟悉的怨曲和葡萄牙土產Fado之間。艾芙拉從小就唱,在當地的酒吧茶座混飯吃--以為不外混飯吃。誰都沒有料到,五十歲那年會忽然躍上國際歌壇,成為最受歡迎的第三世界聲音。

“誰都沒有料到”是我的想當然,或者替她排過紙牌的靈通人士早就看到這一天。先在法國引起注目,繼而傾倒歐洲,然後美國着了迷,跟着全球不分南北都會得去唱片店找尋賞心悅耳的“蘇達蘇達”。一般讚揚歌手,搬出來的是“金嗓子”,但艾芙拉更合身的形容是“洪爐火”,劈劈啪啪燃燒生命,有起有落有盛有衰。唱的不論是香噴噴小姐(她成名作的名字)還是對泥土的愛,她都這麼令人信服--我甚至不懂葡萄牙語。聽得出神,只覺得也像她一樣赤着足,於熱辣辣的下午,躲在陰涼的屋裏燙一件白恤衫。外面的陽光把樹葉的影子重重投在地上,通處開滿閃動的碎花,嫵媚而有耐性,平心靜氣等待姍姍來遲的夏夜和銀白的月光。一定有月光。

那晚演唱會之後,我就是踏着月光走回家的。走着走着,跳起舞來。

九七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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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你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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