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龔自珍的詩文看天朝沒落(9)

第三章 從龔自珍的詩文看天朝沒落(9)

接下來的殿試,愛罵人而名氣甚大的龔自珍可沒了好運氣。那一年,主持殿試的是大學士曹振鏞,就是前面說過的那位“多磕頭,少說話”的官場不倒翁。曹振鏞曾多次主持殿試,並固執地以士子的書法是否屬於端莊的館閣體為評判優劣的唯一標準,這純屬買櫝還珠,以至於《清史稿》稱他“不取淹博才華之士”。關於館閣體,清人洪亮吉說:“今楷書之勻圓豐滿者,謂之‘館閣體’,類皆+激情小說千手雷同。”字如其人,這種雍容華貴卻又千人一面的字體,官場老油子曹振鏞自然得心應手,而畢生主張個性解放,天真爛漫的龔自珍,他如何寫得來館閣體呢?我們現在看到的龔自珍書法,雖不能與書法大師比肩(畢竟他不是以書法名世),但也瀟洒自如。然而,在曹振鏞之輩眼裏,寫這種字的人哪怕文章再好,見解再獨出機杼,都無足觀了。考試成績揭曉,龔自珍因“楷法不中程,不列優等”,被列為三甲第十九名,賜同進士出身,龔自珍設計過的中進士入翰林的理想人生就此落空。

二十八歲中舉后,龔自珍即在京城做一名無足輕重的小京官,先任內閣中書,后升宗人府主事,又改任禮部主客司主事,祀祭司行走等職。直到1839年春天,龔自珍辭職離京,他的仕途依然乏善可陳。他一直充任的,都不過是無權無實的閑曹冷職,最高職務也只相當於今天的正處級。對一個以天下興廢為己任的人來說,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無異於霄壤之別。

科場的不順,帝國病態的人才選拔機制,如同一條條無形的小蛇,惡毒而長久地咬噬着龔自珍自尊敏感的心。多年以後,當他辭官南歸,決心以著述和講學,而不是以權力來影響這個沉睡的老大帝國時,他寫下了那篇著名的《病梅館記》,作為對早年遭遇的反擊。在“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的審美標準(實則暗喻帝國的人才選拔標準)之下,種梅花的人只能“斫其正,養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因而“江浙之梅皆病”。苦痛於如此這般的現實,龔自珍表示願意“窮予生之光陰以療梅”。但這隻能是他退守書齋后的一相情願:對江河日下的大清朝,對自以為生活在幸福中享受太平盛世的肉食者,龔自珍沒法喚醒他們。因為,一個病入膏肓的社會,只有徹底而儘快地死,才是挽救它的唯一途徑。

是故,儘管龔自珍畢生都在“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然而,天公已經選擇性失聰,聽不進任何逆耳的忠言。這個積重難返的老大帝國,根本就沒有機會,也沒有可能不拘一格降人才。直到它崩潰、消亡,不拘一格降人才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樓。

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做一個清醒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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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1793-1901:中西文明交鋒下的烏合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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