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言書(10)
因為懷着那樣理想的心愿活着,願意盡其一生,愛世人與愛萬物,有什麼阻礙與個人的委屈是值得一提再提的呢?
楊先生有一次和我談到幾位愛慕他的青年寫給他的詩,其中有一句“世人都不來看顧他”,楊先生讀後很不以為然,他說:“這不是事實啊!很多人來看我,很多不認識的學生來幫我整理花園啊!為什麼青年人這樣悲觀抱怨呢?”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楊先生臉上有隱憂的表情。
此後楊先生因為體衰轉住桃園大溪,東海花園便不常去了。不久,我去輔大任課,恰巧教到楊先生鍾愛的孫女楊翠,每次上課,特別有一種謹慎,覺得是故人之子,是我應該使他們懷着楊先生的信仰、人品、情操的新起的一代啊!
最後一次見到楊先生不過是數月之前,在台北一個聚會中,他帶了楊翠同來,仍然是健朗樂觀如昔的老人。
老人在三月十二日遽去,與中山先生同一祭日,一生為孫先生的信奉者與實踐者,老人是應當有所欣慰的吧。
山盟--代後記
觀音
我跟山有緣。
小時候住台北,四面環山。因為還沒有高樓遮擋,一眼望去,層層疊疊,全是連綿不斷蒼綠的山。
我住在大龍峒,是淡水河與基隆河的交會處。淡水河已近下游,浩浩湯湯,經社子、蘆洲,往關渡出海;基隆河則蜿蜒向東,溯松山、汐止、基隆方向而去。
基隆河環繞之處便是圓山,有橋橫跨河上,還是日據時代留下的石橋;橋上有幾座石亭,樣式古拙厚重,橋下是巨大穩實的墩柱。
從我家到圓山,快步跑去,只要十幾分鐘,山上有動物園、跑馬場,山下河邊有一座廢了的磚窯。
現在大概沒有人把圓山當作“山”吧,它不過是台北北邊一處較高的所在。
#小說圓山卻是我第一個親近的山,也藉著它的高度,我開始眺望夢想更多的高山了。
高山卻全在淡水河的另一邊。
我在河堤上放風箏,跑着跑着,線斷了,風箏扶扶搖搖,越升越高,往河的對岸飛去了。
河水一片浩渺,河水之外是爛泥的荒灘,荒灘之外是稻田、房舍;稻田房舍之外,呀,放眼看去,便是那錯錯落落,在煙嵐雲嶂里乍明乍滅的一片峰巒了。
我玩倦了,坐在高高的土堤上看山,隔着浩渺的河水,隔着荒灘、稻田和房舍,覺得那些山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