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陰謀（下）
我們不清楚這裏是什麼地方，只知道裏面有兩個不知身份的人，正在秘密地談論着某些事情。就像曾在我們這個地球上發生過無數次的密謀一樣，我們無法看清他們的面孔，只能從蒼白空洞的聲音中，去猜測些什麼。
“先生，今天的計劃就這麼算了？我們那些死去的弟兄們就算白死了？要不是不能動用真實力量，那兩個小子絕對跑不掉的！”一個十分普通的聲音響了起來，這種聲音就如同菜市場賣菜的人一樣，沒有任何特色，讓你無法記得。
他的主子冷笑兩聲道：“哼哼，弟兄們的命自然不能白送，那兩個小子總有一天會死在我們手上！不過，今天這一次，倒也真沒想要他們的命：這兩人的賭術、槍法都是一流的，更知道如何做生意賺錢，這一頓槍子，只不過是給他們一鞭子，讓他們知道有人在算計自己，自然就會加快擴張的速度，速度快了，自然根基難穩，以後我們接手他們的勢力的時候也不會太麻煩。”
令人驚奇的是，另一個聲音聽起來並不邪惡，甚至很有磁性，是那種讓人一聽就會喜歡上的聲音，擁有這種聲音的人也會和“陰謀”扯上關係嗎？……也許……
那普通的聲音中突然加進了些獻媚的感覺，湊近說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如好好地幫幫他們吧，反正他們現在所作的都算是幫您老人家幹活，何不幫他們把小北馬路外的其他地盤全都佔下來？到時候我們接手的時候也會方便點兒呀。”
很有磁性的聲音……這樣叫不免有些費事，不如改叫“先生”比較順口。
“先生”拍了拍那普通聲音的肩膀笑道：“我說老六呀，你這就不懂了吧？要是我真下死力氣去幫他們，先不說那倆小子會不會懷疑，就算是不懷疑，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今天他們和孟家丫頭在永利演的那齣戲，騙別人也許還算可以，要想騙我，怕是還差了幾年！我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把漕幫的老本好好掏澄掏澄，漕運的油水雖然不是很足，可多一份賺頭，想來沒人會嫌多吧。
“所以我們不但不能幫他們，還要再想辦法給他們製造點障礙，那巴里克是個十分精明的人，要是讓他輕鬆了，難保不出點什麼紕漏。不過，以後可不能再用自己的兄弟動手了，本來人手就不是很多，再死幾個就更麻煩了——那人的槍法實在有些恐怖……”
說到這兒，那“先生”低頭思索了一陣才繼續道：“這樣！老六，你等一下就去找那幾個剛來上海的異鄉人，告訴他們我有些事情想讓他們幫忙。今天韓家老四死了，按巴里克的性格肯定會去靈堂祭奠，讓他們在靈堂到飯店的那條路上等着，人一到就動手。”
“老六”有些疑惑地問道：“先生，您不是說要留下那倆小子的命嗎？那幾個異鄉人手底下可是很硬呀，要是不小心真把他給做了怎麼辦？”
那“先生”冷笑道：“做了就做了吧，反正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另一個雖然不能打，可賭錢和做生意的本事也不算差，而且也好對付些。況且憑巴里克的身手和槍法，那幾個人應該還殺不了他，頂多趁着他不注意的時候讓他掛點兒花，最後都得死在他槍下——那幾個人煩得很，借他的手除了也乾淨些。”
“老六”聽了這話，忙上前伸起大拇指贊道：“高！先生您的計策實在是高！我這就去通知他們，您就等着看戲吧！”
那“先生”聞言哈哈大笑，拍了拍“老六”的肩膀，就往裏間去了——
此時的劉為，並不清楚自己已經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了，他正坐在匯中飯店的會客室里與維爾-史密斯經理下第三盤國際象棋。維爾-史密斯的棋下得不錯，可比起劉為來，就差得遠了，前兩盤都被殺的片甲不留，還輸了二十塊大洋出去，此時他的心裏正在十分鬱悶地疑惑着：莫不是巴里克先生存心想贏我的錢？不然怎麼有興趣和實力差距這麼大的人下棋……
就在史密斯先生還在鬱悶的時候，會客室的門被敲響了，進來的是王得勝。
“巴里克先生，‘古今’服裝店小的已經幫您裝修好了，後邊的裁縫作坊也拾掇齊了，那二十幾個裁縫也都在那位俄羅斯先生的指點下學會了洋裝的裁剪，只要後天吉時一到，您就可以開張了！”王得勝一進屋，就像一條久未見到主人的忠狗一般竄到了劉為身邊，用那種極盡噁心的腔調邀功道。
劉為也不抬頭，直接把剛從維爾-史密斯那裏贏來的二十塊大洋推給了他，淡淡地道：“不錯，幹得很好，開張的事情你也幫我安排好，記得請柬一定要送到每一個貴賓的手裏，裏面還要加一條——界時將拍賣十套由韋特-巴里克親手設計的、全上海款式獨一無二的高檔洋裝，拍賣所得將全部捐獻給租界工部局。”
“噢～巴里克先生，您真是一位熱衷於公益事業的紳士呀！噢……”維爾-史密斯剛贊了劉為一句，就發現自己的最後一個“象”也被劉為吃掉了，不禁心中暗道：“您既然這麼大方，何苦要贏我這個薪水微薄的小經理的錢呢……”
王得勝也在狠拍了幾下馬屁之後，躬身縮脖地退出去幹活去了，卻正好遇上剛要敲門的來福。王得勝示威似的拋了幾下手裏的兩包銀元，冷笑了兩聲才與來福擦肩而過，而來福，卻視而不見地直接走了進去。
劉為的“后”輕輕地將史密斯的“王”推下了棋盤，抬頭笑道：“親愛的史密斯先生，您又輸給我了，不如，我們今天就下到這兒吧。”
史密斯很有些肉痛地再掏出了十塊錢放在桌上，在心裏已經快將劉為罵成惡魔的情況下，十分禮貌地與他握了握手，鬱悶地向外走去。可接下來，他卻聽到了“天使般的聲音”：
“史密斯先生，請您等一下，這些錢先放在您那裏，作為我在匯中飯店的開銷，因為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用了多少錢了，等這些用完了之後，您再通知我吧。”說著，劉為從懷裏拿出了兩沓鈔票，將其中比較厚的、大約有三千塊的一沓遞給史密斯，等他收好后，才將另一沓約五百塊錢遞了過去道，“這些則是為了感謝您在這段時間裏，為我帶來的無微不至的服務而追加的小費，希望能令您滿意。”
拿着那筆“巨額小費”，維爾-史密斯先生說著已經有些混亂了的感謝話，倒退着走了出去，關門前還不忘給裏面這位慷慨的紳士鞠了一躬。
劉為一邊示意一直站在邊上等的來福坐下，一邊微笑着用一種愉快的口氣說道：“怎麼樣，來福，有些人就是這樣，只要你給他錢，他就會願意當你忠誠的走狗，比如說王得勝，比如說史密斯。所以你根本不必與王得勝這種人結怨，對於他們，只要當成是狗來對待就行了。——上次的事情你想好了沒有？”
來福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每次和劉為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些忘記了怎麼笑，甚至會覺得臉上的肌肉很僵硬，此時聽劉為說了這些話，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改善和王得勝之間的關係的。”
說完，又換成一副有些僵硬的表情繼續說道：“亨特利先生已經決定留在上海了，後天他也會參加‘古今’的開張典禮。另外，怡和洋行在英國的供貨渠道我也已經都查清楚了。”
聽了來福的後半句，劉為明白他已經下決心解決掉老傑克了，微微一笑道：“那你開始幫傑克-亨特利先生準備大後天回英國的船票吧，好嗎？”
來福臉上肌肉一跳，有些遲疑地說道：“這麼快……”
劉為並不說話，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好吧，我會安排的。”好一會兒，來福才點了點頭，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似的說道，“對了，昨天一個叫詹姆斯-李的洋人督察來找過亨特利先生，兩人說話的時候我被支出去了，所以並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
猛然聽到這個消息，劉為才想起來已經快要被他忘了的那個和007同名的混血督察，閉着眼睛用手輕拍了幾下自己的額頭，才面色凝重地對來福說道：“這樣的話，你還是先見機行事吧，如果情況實在不允許，就讓亨特利先生多玩兒幾天再走。”
來福點點頭，起身走了——
小八爺懷裏揣着秦勇給的兩千塊錢，出了永利賭場那光鮮的大門，向醉紅塵走去，臉上卻並沒有去尋開心的高興樣子，反倒有些凝重……
辦公室里，秦勇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將劉為教給他的拔槍方法教給沈德興，只不過，他用的是右手，而沈德興用的是左手。
看着專心致志的沈德興頭上的汗已經順着臉頰流了下來，秦勇突然說道：“德興，金香怡金大班很滿意你今天的表現，有空兒，你也像小八那樣去醉紅塵玩兒一玩兒，對自己好一點兒。”說完，也不等一頭霧水的沈德興答話，直接將五千塊錢塞到他脫在一旁的衣服里，就這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