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上海灘賭神（中）
“哈哈哈……陸老闆，久仰大名……”劉為剛上前一步客套了一句，就被一個十分之不識相的人給打斷了。
馬二麻子剛從眩暈中恢復過來，就玩命地往大利賭場跑，希望能夠及時給東家報信，剛進門就看到劉為伸着右手走向他的東家，也就是陸誠遠陸老闆，先入為主地以為劉為正端着槍要殺人，急忙三步並作兩步地撲了上去，同時大聲叫道：“老三小心！他手裏有槍！”
可惜，我們的小八爺也不是吃素的，直接一個“鐵索攔江”勒住了馬二麻子的脖子，也讓他那句話由於脖子受力而顯得分外凄厲。
聽到馬二麻子的叫聲，再看看劉為空空如也的右手，陸誠遠禁不住狠狠皺了一下眉頭，並向馬二麻子砸出了一個“等一下再和你算賬”的眼神。然後堆起一臉假笑，快步迎上劉為道：“哈哈，劉爺遠道而來，陸某沒有及時迎接，已經是很不好意思的了，還讓兩個劣仆擋了您的路，實在該死！該死！”
說起陸誠遠這個人，實在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只從他能夠憑着四馬路的背景攀上陸雲笙的高枝就能看出來了。剛才這一句話看着雖然客氣，裏面卻先指劉為不是這個地面上的人，后說他面還沒見就動手打人，不合江湖規矩，都先站在了禮上，實在是厲害非常。
而剛被放開的馬二麻子則是一臉鬱悶，他本是陸誠遠在四馬路的結伴兄弟“大豬二馬猴三”中的“二馬”，從小將猴三當親弟弟那樣照顧，而猴三成了陸誠遠之後，也確實把他另眼看待，人前人後的抬舉他，可就他那痞子習性卻總也改不了，讓陸誠遠說了一次又一次，這回還一時情急當著這麼多人叫出了陸誠遠最忌諱“猴三”，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收場。
其實陸誠遠心裏雖然有些生馬二麻子的氣，更氣的卻是劉為下重手打腫了馬二麻子的臉——這一片誰不知道馬二麻子和他的關係，打馬二和打他又有什麼分別！想到這裏，陸誠遠望向劉為的眼睛裏，殺氣就更甚了。
劉為並沒理會陸誠遠話中的責難，因為打那兩個把門的是因為開始時他打算用暴力解決問題，可現在，有了更好、更省事的方法，他自然也不想再打打殺殺的了，畢竟，在過去的十二個小時裏，他已經打了三架了。
“陸老闆客氣了，小八在這一片生受了陸老闆這麼長時間的照顧，我才來道謝，實在已經是很不好意思的了，你還這麼說話，真是叫兄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說著劉為也不給陸誠遠說話的機會，打了個哈哈繼續道，“兄弟今天過來，一來是當面感謝陸老闆對小八的關照之恩，二來也是聽說小八在陸老闆這裏借了些周轉，想來幫他清了帳，實在是打擾陸老闆了——了帳之後，兄弟在德興館請您吃生炒圈子，算是給你告惱了。”
註：德興館——上海的百年老店，當時位於東門路十六鋪，現在分店頗多，可惜國營，所以服務態度極差，裏邊兒的菜倒是很值得到上海旅遊的朋友嘗試，其中蝦子大烏滲、生炒圈子、紅燒回魚和糟缽頭是比較出名的，陸雲笙當年就愛極了生炒圈子和糟缽頭兩味。
陸誠遠聽着這個彆扭呀，先不說劉為把自己說成是小八爺的碼頭，還點明要讓他陸誠遠“了帳”，就最後那句都能活把人氣死！各位，您當那生炒圈子是什麼？那是豬大腸！這種菜，有當著面說請吃的嗎？那和直接對你說“你去吃屎吧”有多大分別？
氣是氣，陸誠遠心中卻也暗暗戒備：這小子該不會是在打我這間大利賭場的主意吧？還一副吃定我的架勢。就看一項誰都不服的小八爺拜了他的碼頭，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子恐怕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想到這兒，陸誠遠心中不禁一凜，假笑道：“劉爺客氣，小八爺那點兒錢，就當誠遠送給您的見面禮了。只是您這身行頭……”說完，盯着劉為那身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衣服，還假意幫他拍了拍肩頭上的土。
“哦？那我就多謝陸老闆了。”劉為可是在二十一世紀商場裏混過的人物，厚黑學精熟無比，既然你猴三兒都說不要了，我樂得不還——省着你等會兒還多點兒本錢，然後淡淡地解釋道：“昨天夜裏萬赫昌萬老哥幫里開香堂，我去略坐了坐，不好穿張揚的衣服，也就這樣了。”
聽到“馬王爺”萬赫昌的名頭，陸誠遠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萬赫昌是什麼人物？那是陸雲笙都要讓他三分的“大”字輩老頭子（如果真的有這個人物的話，也確實如此，陸雲笙拜青幫的時候，只是個“悟”字輩的小角色）！劉為能和這樣的人稱兄道弟，可見來歷不一般呀。
正在陸誠遠還在揣測其真實身份的時候，劉為又開口了：“既然小八的帳了了，那我也沒什麼事兒了，正好小弟平時也愛玩兒兩手，不如就在陸老闆這裏試試手氣吧。”
劉為的這個提議讓陸誠遠一愣——江湖裏誰不知道賭場是有進無出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一個賭場底下是乾淨的！可他既然願意送這份錢，自然也樂得收下，於是便道：“原來劉爺也是此道中人，只是不知道您喜歡玩哪一門？”
劉為笑道：“我也就是平時解悶玩玩，也就不太喜歡那些複雜的，只有骰子最對脾性。”說著，就徑直走向骰子桌了。
這就讓陸誠遠笑得更開心了：原來，這骰子一門本就玩的人最多，因為配率高，可到七十二倍，高手也通常是在這一門上踩盤子，所以大利賭場在這方面功夫做的最足，尤其是這個荷官，更是上海灘上出名的骰子大王屠帥的大弟子，袖子裏攏着十二個點數、重量（重量上用灌水銀或鉛的方式做手腳，可讓骰子怎麼扔都是同樣的點數）不同的骰子，就算再厲害的聽骰高手，碰上他也絕對沒有贏的可能。
可今天，陸誠遠的算盤算是徹底打錯了，因為劉為靠的根本就不是聽力，而是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超能力。
原本還在圍觀的賭徒們看到沒什麼熱鬧看了，也就“哄”地一聲重新開始了賭博，只有陸誠遠帶着荷官、馬二麻子以及兩個心腹陪着劉為來到了單獨為貴賓開設的骰子桌前。
荷官依例先請劉為驗了驗骰子，這自然不會做假，劉為也樂得送個大方，可就當他要拿錢出來準備押注的時候，他的冷汗就下來了——他的錢包留在了馬地臣的家裏，根本就沒帶過來。
只得訕笑着向小八爺暗裏伸手，迎着陸誠遠等人裝作視而不見，卻滿是壞笑的眼神，將二十塊錢接到手裏。
荷官雖然也在笑，卻也盡職盡責地將骰盅搖出了種種花樣，貌似影響劉為聽骰，事實上卻早將三個灌了水銀的假骰子扔進了骰盅，這樣一來，不管他搖得多賣力，骰子搖出來后都是三個六，通吃的局。
陸誠遠早已根據荷官發給他的暗號知道了結果，心中不禁好笑——他可不認為劉為輸了這二十塊錢之後還能拿出賭本來。
可惜的是，劉為根本就不用管荷官的種種花樣，只是等到骰子落地后，就在荷官和陸誠遠合不攏嘴的驚訝中，直接把二十塊錢扔到了“六豹子”的空格處，骰盅一開，他的二十塊就變成了一千四百四十塊。一般猜三個骰子的總點數是一賠三十六，而如果押豹子的話則有兩種說法：一賠七十二和一賠一百四十四，無法確定，故本書取看似較為合理的一賠七十二。
“他肯定是猜的！”荷官和陸誠遠交換了一個肯定的眼色，決定第二次再搖一個六豹子，畢竟沒有人會冒險連猜兩次這種邪門的數字，可是為了穩妥起見，荷官還是十分多餘地另換進了兩個灌鉛的骰子，這樣可以讓搖盅時的聲音略有變化。
“買定離手～～”荷官熟練的吆喝聲，卻無疑是給陸誠遠的大利賭場判了死刑——劉為再次想也不想地將全部的一千四百四十塊錢押到了六豹子上，這一贏可就是十萬三千六百八十塊，整個大利賭場滿打滿算也就值個十五萬的樣子，雖然陸誠遠自己也賺了不少，卻也拿不出十萬塊的現金來（兩個時代的物價很難換算，筆耕幾方面的對比，大致推測出當時的一塊錢約相當於我們現在的25－30塊錢，不管怎麼說，十萬現金在當時都是一個了不起的大數目）。
一時間，陸誠遠和荷官的臉上都是冷汗直流，是開？還是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