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以技服人（下）
小八爺正在和幾個手下賭錢，看到他怒氣沖沖的樣子，手下們都不敢贏。可一直在贏錢的小八爺卻越賭越生氣——因為這點兒錢和五條小黃魚相比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小八爺終於還是決定要發一下脾氣，不然自己肯定會被憋死，於是，在眾多手下驚恐的注視下，小八爺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木頭骰子盅兒。
“哐！卡查！”還沒等小八爺的骰子盅往下摔，眾人就聽到了大門斷裂的聲音，接着，早晨的寒風就藉著劉為的威勢衝進來轉了一圈兒，直吹得眾人一陣“嘶哈”。
“西貝兄好雅興呀！今兒不想出去牽幾條肥羊嗎？”想起來就能讓小八爺頭皮發麻的聲音，和那張令他感到恐懼的笑臉再次來到了他的身邊，劉為還是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樣子，氣定神閑地走了進來。
跟在他身後的來福，則二話不說，自己找了個牆角站定，一副事不關幾的表情。
看着一時還說不出話的小八爺，劉為也懶得廢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來意：“西貝兄，我不清楚你憑什麼和我糾纏不休——我們的結怨是因為你自己不長眼，把我當成了肥羊，就憑這一點，也只有我去找你的理，你這麼陰魂不散地找我麻煩，還想要區區這條小命，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說道最後，聲色俱厲，還掏出手槍“砰”地一聲拍在賭錢的桌子上。
小八爺被唬得一愣，卻也被這一聲和“五條小黃魚”喚回了魂魄，略定了定神厲聲道：“江湖人丟了場子自然要找回來，還要什麼別的理由！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小八爺我雖然技不如人再輸一場，也不能任你就這麼欺負到地頭上來！”
“哼哼，這麼說你還是輸得不服氣了？”劉為冷笑兩聲道。
“不錯，第一次是你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第二次又是在你的地頭兒，你讓我怎麼服氣！”事實上，雖然在場的眾人都不知道第一次到底如何，昨晚在霞飛路上卻是全都在場，知道小八爺只不過是不甘心失敗而為自己遮掩。他的那些手下還好說，畢竟說話的人是自己老大，來福卻在牆角兒發出了兩聲冷笑。
“你個被人像死狗一樣扔出來的東西還敢笑話你小八爺！”小八爺被笑得惱羞成怒，喝罵著就要像來福衝去，卻被劉為擋在了前面。
“你既然說得，別人自然也就笑得，這麼著急幹什麼。”說道這兒，劉為向小八爺挑了挑眉毛繼續道，“按你說的，咱們前兩次也就算了，可我今天來，就是要把事情弄個清清楚楚，以後也少些麻煩——要怎樣你才輸的心服，你說說看吧。”
此時，小八爺已經明白了劉為的目的：好哇，你這是看上了老子的人手逼上門來搶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能欺負到我小八爺的頭上！
其實小八爺不是不想避，可劉為這麼依足江湖規矩的架勢，也實在讓他避無可避，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不過小八爺畢竟是在上海灘里混出頭的人物，並沒有那麼容易拾掇，稍一沉吟，計上心來，擺出一副大方的樣子向劉為說道：“既然‘巴里克先生’要和我們‘弄個清楚’，那我們就依足江湖規矩！我的人現在都在這裏，不知‘巴里克先生’的弟兄們身在何處？要不要我們換個時間地點，等您的弟兄們到齊了再說吧。”聽出小八爺話里玄機的手下們，也都配合著乾笑了起來。
小八爺這兩句話算是擠兌住了劉為：他將兩個人之間的恩怨升級到兩個首領之間的恩怨，這樣一來劉為不能找機會和他單打獨鬥，二來劉為沒有兄弟的話就要單獨面對他們這些人。
出人意料的，劉為並沒有為小八爺明顯地諷刺他為“假洋鬼子”而憤怒，也沒有像他們所預想的那樣知難而退，反倒更進一步把話說死了：“不用，就在此時此地，我劉為也就是個孤家寡人，用不着等着誰，在場的來福就是我們的證人！”
趁着眾人一愣，劉為話鋒一轉道：“但是純粹比斗沒有意義，咱們可都要賭點兒彩頭！我願意將怡和洋行押出來——只要你能贏得了我，以後怡和洋行就是你小八爺的了！”
劉為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一間怡和洋行簡直就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聚寶盆呀，這要是得到了以後都不用當混混了！轉**一想，卻又犯了難：人家拿這麼重的彩頭來押，自己這邊兒可沒什麼拿的出手的呀……
最後還是小八爺下了決心似的向著劉為，也向著他那些兄弟叫道：“劉爺，您這賭頭我們可賭不起，兄弟幾個只能拿條命出來和你賭——只要您今天贏了，我們的命就是您劉爺的！”
沒人清楚小八爺為什麼會突然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們只能說他這麼做實在是最聰明的選擇：雖然小八爺想不出自己這麼多人打人家一個，會有什麼輸的理由，只是覺得劉為既然敢這麼有信心地提出豪賭的要求，就肯定有所仰仗。要是他真有這麼大的本事，加上怡和洋行那樣的財力，肯定能夠在上海灘上“裂土封王”，不如先把話說客氣一點兒，同時也為自己和兄弟們留條後路。
也就是說，小八爺這場買賣，是穩賺不陪的了。小八爺，不愧是上海灘新一代白相人中的翹楚，確實很夠“光棍兒”（這個詞已經出現了兩次，上一次出現的時候筆耕就想做出一個註解，卻發現收藏砸票之後……哦，是搜腸刮肚之後，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解釋，卻也怕各位大大看得不明白……只能說，這個詞是混混中形容自己“是個合格的混混，不愧是在江湖中翻滾過的”的一個概**）。
早已熟悉了商場中人生種種的劉為自然也清楚小八爺現在的想法，嘴角不免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心中暗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反應確實夠快。”——
來福此時心中很堅定，看着前面空地中打鬥着的人群中那條有些肥胖的身影，他生出了“終於找到組織了”的想法。已經打了半天了，這位“假洋鬼子巴里克先生”，或者說劉為劉先生，還是憑着巧妙的走位和簡捷又出人意料的招式，穩穩地在二十多人的纏鬥下佔了上風，而地下已經有五六個被打得爬不起來的人了。
回想起自己出賣他的那個晚上，和那天之前與他共處的一個星期，來福忽然發現這個人好像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種令人痛恨的“假洋鬼子”，這可以從他的所作所為——尤其是那晚和自己說的那番話中看出來——何況昨晚自己還親眼看着他殺死了兩個該死的洋人！
來福決定要跟着這個叫劉為的人，雖然不清楚以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他卻有“跟着他總沒錯”的**頭。
場中的劉為卻不知道來福此時的想法，只是覺得自己很笨，不是一般的笨！
明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好，肩膀上還受了傷，怎麼?*瞿敲綽拇蠡襖矗孔約鶴蛺炷芄懷曬ν懷鮒匚В翟謔且行幻橙煌喚男“艘湍前崖砼七Ｗ印Ｕ嬲婷娑遠十多個混混出身的打架痞子，實在是一件令人十分頭疼的事情?
剛才初一動手，劉為就被兩個混混奮不顧身地抱住了左腿，而且其他人也根本沒有給他擺脫的機會，瘋狂地亂攻了過來，弄得他一陣手忙腳亂。
這些混混的招式雖然不像韓家兄弟那麼純熟迅捷，卻絕對是在挨了不知多少老拳后磨練出來的，拳拳到肉。而且對待劉為也沒有像電影電視中的臨時演員對待那些幸福的男主角那樣輪番上陣，而是如同一群看到一馱屎的惡狗一般一股腦地撲了上來。
劉為還是拼着硬挨了二十多下老拳之後才成功地將死抱着大腿的兩個小子打岔了氣，勉強逃到場中的香樟樹下——這裏是小八爺他們屋子的後院兒，那時的院子裏一般都種着大樹（其實樹是這個世界賜給人類最好的東西之一，院子裏的樹不但能夠保證人居環境的空氣清新，更能夏遮蔭冬保暖，實在不清楚為什麼很多現代人都喜歡看灰溜溜的水泥房子）。
這棵大樹成了劉為的救命稻草，不但大大縮小了他受到攻擊的範圍，更是配合他使出了“老樹盤根”之類的招數（事實上就是他利用突出來的樹根絆倒對手而已，我們小說里沒有妖怪的說）。
於是，這場“二十一世紀特種部隊隊員大戰二十年代上海灘混混”的古怪戰鬥就這麼在劉為繞着樹的轉來轉去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