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謀財害命（上）

放開拉着公董局英國董事夫人的手，劉為心情十分舒暢，這半個多月來，自己算是在上海租界裏創出了一個局面，無論是公董局裏各國董事的小姐夫人，還是法租界中最普通的俄國僑民姑娘，都已經知道匯中飯店裏住着一位能夠話腐朽為神奇的大英帝國貴族，如果誰能夠得到這位年輕貴族親手設計的衣服，那她將馬上成為全上海租界夫人小姐們的焦點。

而身份地位比較特殊的幾個家庭的女眷們，則早已幸福地穿上了劉為親自經手的，款式獨一無二的新裙子。現在，就連一直保持着紳士矜持的各位紳士們，也在看到劉為的第N件漂亮禮服后按耐不住了，紛紛來到匯中飯店五樓的房間，請劉為為他們設計一件合身的晚禮服。

對劉為來說，這種情況實在費不了他太多力氣，他只不過是從上海的大街上揀回了幾個懂得西裝裁剪的中國裁縫，又在潦倒的俄國新移民中挖出了一個會做西式女裝的俄國裁縫，然後自己潦草地將幾個記憶中早已過時多年的款式畫給他們，就等着坐着收錢了。

說道這裏，我們就不得不佩服一下劉為的商業頭腦，他並不急着賺錢，而是嚴格地控制住了新款服裝的輸出量，半個月來一共也就做了不到三十件，卻總能保持着每天都能看見更新的款式，將所有人的胃口越釣越高，而他收到的錢，自然也就越來越多了。

“王得勝，跟我到茹科夫去一趟。”送走了董事夫人，劉為叫上了新來的翻譯一起去茹科夫吃飯。

茹科夫是一家開在霞飛路的俄國餐廳的名字，那裏店堂不大，名氣卻實在不小。當時，一菜一湯、麵包、黃油，再加一杯紅茶，收費一元，可謂價廉物美。真正使之遠近聞名、享譽滬上的，是該店的“羅宋湯”（上海俄式西菜館供應的一種湯菜，因滬語把Russian讀作“羅宋”而得名），其味道之美，令人百吃不厭。

王得勝則是一個標準的漢奸，在他的賊眉鼠眼裏，只要是外國來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外國的好東西，則更是神仙級的東西，劉為，就是他心目中的“神仙級”，雖然劉為不是東西……所以他把劉為伺候得十分到位，只有一次為一個日本人讓路的時候被劉為狠踹了一腳，之後牢牢記得：英國老爺不喜歡日本人。

也許是因為家鄉挨着俄羅斯的關係吧，劉為對這些大鼻子蠻有好感的，況且飲食習慣也比較靠近，所以這個別人眼裏的“英國紳士”總是有事兒沒事兒地往法租界的俄僑聚居地跑，更愛上了茹科夫店裏的“索浦”（是很稠的乳白色雞仔湯）和“細呢子”（就是俄國牛肉餅，不愧是時裝界的新貴，連吃的都是布料……），以至於店主的大鼻子女兒也弄到了一條“千金難求”的布拉吉（俄語裙子的音義），還親了劉為滿臉口水。

“噢～！親愛的，你快看！這條裙子的款式多時尚呀！美麗的小姐，請問您的裙子是哪裏做的？”在俄國餐館中聽到英語還是比較少見的（當時俄國菜一般只有俄國人和上海人吃，其他國家的人基本都吃本國菜），何況說英語的這個聲音還是十分甜美的女聲，這就不能不吸引劉為的注意了。

當劉為聽到那位嘴巴和鼻子一樣大的老闆女兒詳盡地介紹了裙子的來歷，並更詳盡地介紹了裙子設計者后，就看到了一個二十多歲的美麗英國少婦，挽着一個鬍子都白了的老頭兒進來了。

經過老闆女兒的介紹，劉為知道了這兩位是初到上海的怡和洋行老闆“馬地臣”先生和夫人。接着，利用自己熟練的社交手腕，劉為輕易地得到了兩人的好感，並約定晚上由他組織，在匯中飯店為兩人召開歡迎晚會。

每天傍晚十分，獨自坐在頂樓平台上乘涼，已經成了劉為的一個習慣。因為只有這時，他才能從白天所扮演的“巴里克先生”的角色中退出來，看着黃浦江水，摘掉笑容。

事實上他過得遠沒有表面上開心。

早在剛剛得到洋人們認同的時候，劉為就找了兩個出色的畫師將水青三人的照片臨摹了下來，並在巡捕房備了案，可將近兩個星期過去了，人是找到了不少，就是沒一個是真的。

晚風好涼呢。劉為想到。明天上來的時候要記得帶條毯子……如果水青在的話，應該會幫我帶着吧。

關掉即將沒電了的手機，劉為站了起來，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知道手機沒電了就沒法充了，卻看得越來越頻繁。

有時劉為會拒絕去想水青三人的事情，一個弱女子想要在這個充滿了罪惡的陌生城市裏生存下去，實在是件無法想像的事情——哪怕是個大男人，也並不容易呀。

舒展了一下筋骨，劉為放下了無法解決的問題，想到了自己的生意正面臨的問題：時裝市場已經培育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應該在商業旺地開一間屬於自己品牌的店面了。而且和時裝比起來，應該還有更容易賺錢的東西。

劉為想到的東西，是現在我們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一種日常用品——文胸，劉為還是前幾天才弄明白文胸這樣在他看來女性必不可少的日用品，在這個時代的上海還是一種未知的東西，那時的上海女性，雖然已經徹底擺脫了束胸帶的束縛，用的卻都還是肚兜和背心（歷史上的確如此，知道三十年代，上海女性們才在荷里活電影中見識到文胸這樣東西，而當時在滬的外國女性也因為文胸發明不久，大抵也不知道）。

在當時四百萬人口的上海，開設第一家文胸店，並進行壟斷經營。只要這樣想一想，劉為的眼中都會射出綠光。可惜的是，他暫時只能想想罷了——他沒有錢。

過去的兩個星期中，他雖然賺了上千塊，卻也離在商業旺地開家商店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從購買店鋪到豪華裝修，再進行大批量進貨，如此算來，沒有一萬元絕對沒辦法開一間劉為設想中的文胸、時裝店——況且布料也是大問題。

想到布料，劉為不禁想到即將舉行的晚會。從馬地臣夫婦的介紹來看，怡和洋行應該是一家經營西方布料的洋行，而目前上海的西洋布料十分緊俏，如果能夠得到這個洋行的支持，甚至得到它的銷售權的話，應該可以大賺一筆……

……如果……怡和洋行是我的呢……劉為一邊這麼想，一邊向樓下走去。

舞會開展得很順利，基本上所有有頭有臉的在滬英商都給了劉為面子前來捧場，這讓馬地臣先生和夫人眉開眼笑，在這之前，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新交的朋友在上海如此吃得開。現在，馬地臣想起自己曾懷疑過劉為是不是英國人簡直覺得實在是太可笑了——一個能夠在英商圈子裏如此受歡迎的人難道還能是中國人嗎？

和馬地臣先生多數在考慮生意所不同的是，馬地臣夫人對劉為本人更感興趣，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紳士實在是太讓人着迷了，不但有着親切的外表、良好的社交記錄，還有着能讓所有女人為之着迷的時裝設計天分——聽說他還是某個古老家族的繼承者呢（不用懷疑自己看錯了，人就是這樣，無論中外，私生子被傳成繼承者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噢，迷人的夫人，請問我可以有幸與您跳支舞嗎？”正因為已經被太多人邀請而想拒絕的馬地臣夫人剛一抬頭，就看見了劉為那張彌勒佛似的笑臉，自然而言地，她優雅地將手伸了過去。

“親愛的夫人，我能夠知道您的名字嗎？要知道，總是叫您夫人實在是一件不那麼令人開心的事情——誰願意叫一個如此漂亮的女人做——夫人呢？”不能否認，劉為在認識水青之前絕對是一個愛情白痴，可這好像並不能磨滅男人在漂亮女人面前花言巧語的本能，當然，我說的不是什麼好男人。

而且，那傢伙很過分地選擇了耳垂的位置作為噴氣的地點，這讓我們“幸運”的馬地臣夫人差點兒軟在了他懷裏。只聽她用那有些發膩的聲音答道：“噢～～當然，巴里克先生，您可以叫我瑪麗格特，或者您可以直接叫我瑪麗，您知道，我很榮幸您能這麼叫。”

“哦～瑪麗，真是一個美麗的名字（我靠，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下次我們叫‘傑克’和‘肉絲’好了），您也大可不必叫我‘巴里克先生’那聽起來是多麼的生疏啊，您直接叫我韋特就好了。”劉為的肉麻話依舊貼着瑪麗那小巧的耳垂吹了進去。

……噢～算了吧，為了不讓起點覺得我的書帶有H的成分，我們將兩人之後的種種淫辭艷語跳開，畢竟，那和我們的主線情節沒有太大的關係。我們所知道的，只是當天晚上之後的幾支曲子，“可愛的瑪麗”一直粘在“風度翩翩的韋特”身上，而她那可憐的丈夫則興緻勃勃地和一群臭老頭子聊生意。

臨走的時候，當著馬地臣先生的面，劉為禮貌地與馬地臣夫人約定，第二天一早在劉為的房間內幫馬地臣夫人定做她來上海后的第一件晚禮服。在眾貴婦或羨慕、或妒忌的尖叫聲中，馬地臣先生覺得很有面子地昂了昂頭，而馬地臣夫人則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

第二天早晨，為了做到絕對合身，劉為親自在房間裏，用自己的雙手測量了瑪麗格特身上每一寸的細節……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劉為和瑪麗格特頻繁的見面，而他也順理成章地成了怡和洋行在上海的第一代理商，如果瑪麗格特知道讓自己快樂無比的劉為心裏真正打的算盤的話，也許，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不過事實如此，劉為從未想過喜歡上除水青外的任何女子，與瑪麗格特的苟合，一來是為了有機會接近怡和洋行，二來，也只是想解決一下自己的生理問題。在他的計劃中，最後怡和洋行將隨着馬地臣夫婦的“歸國”而順理成章地轉到自己的手上，到那時，他就可以再向前拓展一步了。

不管怎麼說，他和瑪麗格特在一起的這段日子確實讓這個來自英倫的漂亮少婦得到了快樂和滿足。而今天，他們將一起到一家剛剛成為時尚的中國菜館——“北燕南居”共進晚餐。

據說，這家“北燕南居”原名叫“軟香居”，菜色和格調都平平無奇，誰知前一段時間老闆娘莫名其妙地重新裝修了店面，還改了了文雅的名字，之後不但店裏的風格品味大幅度提升，連菜色都開始引人入勝了。開始的時候，還只是上海本地的名人常去賞臉，可後來，連外國洋人都開始向那兒跑了……而且去過沒有不說好的。

劉為也是剛聽了個信兒，就帶着瑪麗格特去嘗新鮮了。因為，今晚，就是他計劃中的“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