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匯中飯店(上)

第九章 匯中飯店(上)

回到斯登公寓樓后,劉為卻沒有像預想的那樣發現小八爺的蹤影。

“小夥子身體真不錯呀……”劉為心中不禁暗贊,要知道,自己那一腳踹的十分有分寸,至少能讓一個普通人昏迷一個小時以上,現在也就過了半個多小時,可見小八爺的身體素質確實不錯。

轉了兩圈過後,劉為只能悻悻地離開了,他本想收服小八爺這個上海通,作為行走上海的第一個憑依,畢竟自己現在除了打架厲害點兒之外並沒什麼太大的優勢。說實在的,雖然1926年和2005年有着近80年的差距,可這些年中發明的新東西還真沒什麼是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弄出來的,所以只能先指望着憑藉自己的身手在本地黑幫中混出點兒樣兒來再作打算了。

沒了可以當作指路燈的小八爺,劉為只好另謀出路,他也確實將小八爺想得太簡單了,就算小八爺沒有提前醒來而被他找到的話,想收服又談何容易。

此時的小八爺,正在斯登公寓二層的那間房子裏看着劉為呢。用手絹擦了擦還在疼痛的嘴角,小八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恨之入骨的表情,猛地將手絹一摔,恨恨地自語道:“劉為呀劉為,老子要是不從你身上把這筆債討回來,老子就枉稱小八爺!”按下不提。

站在匯中飯店古老……哦,當然現在還稱不上“古老”的電梯中,劉為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看來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話還真沒誇張,再這個世界上,住店確實是不要錢的……

“上海是一個信用的世界。在其他地方,你一舉一動,一飲一啄,都是非錢不行的,無論這錢是軟的紙幣或者硬的緊閉。可是在此地,現錢是用不着的,無論什麼地方的大門,都是堂堂地開着的,你只要踏進去好了,正不必管你的荷包里有沒有大錢。只要你肯進去,它是無不歡迎的。

“所以在上海,一個人只須有一些機智,外表又光鮮點,就可以路路走得通——就能夠用信用在上海過日子。你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而不用付出一個現錢去。不過你應當留心,你所欠的賬目決不可拖延到一個月以上。時期一延長,赫,那你的信用就要失掉了……”

以上,是美國人愛狄密1937年寫的《上海——冒險家的樂園》一書中的一段話。我想很多現代人看了這段話后都會有些不相信,劉為本也是如此,他只不過是在搜索過自己所有對舊上海的記憶時,偶然想起了這麼一段話(當然不是全文,只是個大概),就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姑且試了一下。

可當旅館領班看到他那套遠超當時時尚的西裝和八十年後生意場中混出來的氣質后,就連他那張只經過簡單化妝,還有着明顯中國特色的面孔都忽略掉了,直接為他開了一間靠外灘的好房間(匯中飯店就是現在的和平飯店南樓,位於外灘中山東一路的19號大樓,由於此地塊呈東西寬南北窄,故正門設在南京東路23號,靠外灘的19號則成了邊門,有窗靠外灘的房間非常少)。

就着樣,劉為正式住進了上海當時最豪華的旅館——匯中飯店。可他依然有很多破綻需要彌補,比如說,劉大爺現在身上總共就二十多塊錢,當小費用,也用不了幾天;再有,他那身衣服漂亮是漂亮,可人總不能每天都穿一樣的衣服吧?所以,劉為稍加修整,就離開了那張可愛的大床,出去“採辦”行頭去了。

轉悠了半天,劉為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合適的獵物,這是一個剛剛從蒂蒂斯咖啡館出來的西方白種人,身材和劉為相當,手裏提着一個漂亮的白藤編旅行箱子,從他那左顧右盼的表情來看,很可能是剛到上海來“淘金”的外國商人。整了整衣冠,劉為走了過去。

“你好,請問有什麼能幫助你的嗎?”一副絕對紳士的派頭,和華麗的倫敦腔英語。

“噢!感謝上帝……”外國人本以為是見到老鄉了,剛轉過頭想兩眼淚汪汪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張並不完全屬於西方人的臉,差點兒沒嗆着,轉用小心的語氣問到,“先生,您是在跟我說話嗎?”

真TMD假,這兒就倆人我不是和你說話和誰說!劉為心裏暗罵一句,表面上的形容卻越加高貴純潔:“是的,我親愛的朋友,韋特-麥克阿瑟願意為您效勞——如果沒猜錯的話,您是剛到上海來的是嗎?”

看來彌勒佛的笑容不只是對東方人有效呀,外國人明顯也被騙到了,卻也沒喪失警惕性:“是的沒錯,真高興認識您麥克阿瑟先生,我叫約翰-懷特。聽口音您也是不列顛人是嗎,可為什麼您的臉……有些奇怪呢——請原諒我這樣問。”

“噢,親愛的懷特先生,我身上有着至少一半兒的中國血統,您的眼光真犀利。”劉為一點兒也不覺的肉麻地恭維道,心中卻想着另外一碼子事兒:原來是只“約翰牛”,看來運氣不錯,不過老子確實不只一半兒的中國血統呀,我可是純種的……

兩人繼續用英國人令人恐懼的客套寒暄着,直到二十分鐘后劉為才弄明白了個大概:“約翰牛”本來約了朋友,可等了快兩個小時了朋友也沒去接他,他實在餓的受不了了才讓一個黃包車夫拉到這家咖啡館吃飯——現在正想辦法找住的地方呢。

聽到“好朋友”的難處,劉為馬上胸脯拍得山響,表示自己願意帶他到一家“信譽優良、設施齊備”的旅館去,而在之前的二十分鐘裏,“約翰牛”早已將這個快要剝去自己衣服的傢伙當成了他鄉故知,二話不說地跟着劉為來到了那條“悶棍巷”(就是劉為被人打悶棍的地方,一來近,二來環境適合,三來自己也不知道還哪兒有這樣的地方,自然就選了這裏)。

接下來的事情,估計也不用我多說了,想來大家的想像力都要比筆耕豐富得多。反正大概半個小時以後,我們的劉大爺才提着那個旅行箱,哼着小曲兒從巷子裏出來。而我們的“約翰牛”還在巷子裏瑟瑟發抖地感謝上帝呢——當劉為剝下他僅剩下的內褲的時候,他可沒想到會這麼容易的被放過。

劉為當然不喜歡那調調兒,一點兒也不。他只不過是想讓這個來渾水摸魚的英國佬弄記牢了,中國不是誰都可以來佔便宜的,在他的心目中,這個時代來到上海的所有外國人都是一些侵略者和強盜——比後來的日本鬼子好不到哪兒去,所以他下黑手的時候,心裏沒有一點兒愧疚——

“媽的,原來這小子也是個銀樣蠟槍頭兒,一點兒錢沒有你沖什麼份呀!”當劉為在匯中酒店那寬敞舒適的房間裏打開那個漂亮的白色藤編旅行箱后,他的心裏發出了這樣的慘叫。

原來,那位約翰-懷特先生,就是那種在自己的國家混不下去了,來上海碰碰運氣的“冒險家”,他那賣相很好的旅行箱裏,只有一套還算不錯的西裝,和一張藏得珍重又珍重的五英鎊鈔票,再有,就是一套皺皺巴巴、上面還穿着幾個小洞的舊睡衣了——連內褲都不多一條……

還好,一覺醒來,旅館幫忙找的,名為“來福”的翻譯已經在大廳候着了,當然這個翻譯不是用來認真做翻譯用的,所以劉為在向旅館提出的時候很明確地要求“對上海的情況非常熟悉”。通過接下來一個多星期的接觸,事實也證明了來福確實達到了這個要求。

來福是個十九歲的後生,就出生在上海。十二歲的時候,他被父母想方設法地送到了一條開往歐洲的船上,幾個月無聊的航行和他很“來福”的相貌,讓他在船上吃盡了苦頭;到了歐洲,還被一個黑心的水手賣到當地的馬戲團里——扮演“東方猴子”,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六年。

可以說來福非常恨外國人,由於環境的關係和受到的屈辱,在歐洲的六年裏他沒見過一個好人。所以他回國后做了翻譯,在他短短的翻譯生涯中從未做長久過。因為那些東家都在一個很短的時間段內離奇地失蹤了。

來福很看不起劉為。雖然劉為對他非常好。在來福看來,劉為就是一個在歐洲混過幾年後回來充大爺的漢奸,明明會說中國話還要請什麼翻譯!

在兩人相處的一個星期里,應劉為的要求,來福帶他走遍了上海灘外國人聚集的所有地方,當他看着劉為大搖大擺地走進只有英國人可以進入的上海總會時,他決心一定要讓這個“假洋鬼子”得到應有的懲罰。

來福發現了一件很讓人興奮的事兒——假洋鬼子“韋特-麥克阿瑟”根本沒有錢!他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匯中飯店的經理——維爾-史密斯先生,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維爾-史密斯先生得知竟然有人偽裝成大英帝國的子民在自己的地盤上騙吃騙喝,感到非常生氣,在重賞了那個報信的中國翻譯后,他決定要在晚上的英商聚會上好好羞辱這個惡棍——拆穿他的把戲!當眾剝去他根本不配穿的外衣!然後將他送到租界巡捕房!

劉為並不清楚史密斯先生的想法,他正站在飯店的頂樓,看着風平浪靜的黃浦江,為自己已經成功進入上海灘的上流社會而感到興奮——他甚至很感謝來福,那孩子對上海灘非常熟悉——雖然性格有些怪怪的。

江水默默地流淌着,看起來確是風平浪靜,可下面的暗流,又將把誰捲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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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灘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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