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大邪妖刀變
變生驟掣。
看見這種情形,旁觀眾人俱是驚呼失聲。
以落梅風的那兩手,絕對躲不過眼前這雷霆萬鈞的一擊。
豈料就在這時,場內意想不到的又起了變化。
極大的變化。
滿天花影中,響起了落梅風震耳欲聾的怒吼:“變!”
吼聲嘶啞沉悶,透着無盡的瘋狂與殺意。
一道清冽的刀光猝然亮起。
勁氣極冽,桃瓣飛起,桃花紛紛化成碎片,落梅風尤如怒鷹翔空飛起。
空中炸開一團碩大的光球,蒙蒙刀氣一閃而出。
陽光下,刀光亮得說不出的邪異,曲曲折折蜿蜒,來勢完全違背常規,四面襲來,中途猝地合成一道。
“大邪妖刀變?”
鄢譙笪面色狂變,如見了鬼魅一樣後退。
“轟!”
摺扇化成碎片。
鄢譙笪衣衫一陣波盪,忽然炸裂,有如蝴蝶片片飛舞。
落梅風力勢未盡,在空中稍略一折,身不由己的被余勁帶着,反手一刀。
刀光疾閃,對着四旁瞧熱鬧的眾人斜斜劃下。
眾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紛紛慌亂避讓躲竄。
“轟!”
煙柱滾滾,塵土暴起。地面現出一條長達丈許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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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犀利霸道的刀招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眾人難以置信地瞧着眼前這一幕,一個個目瞪口呆,瞠然咋舌。
煙塵慢慢散盡。
落梅風持刀傲立場中,一反往常弔兒郎當的模樣,神態威猛無儔,凜然的氣勢逼得人打心底由然生出懼意。
劉七等人與他相處日久,從未見到他有過如此凄厲的神情,一個個心中狂跳,瞧着遙遙對峙着的兩人,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場內沉寂下來,只聞兩人粗重急促的呼吸。
好半晌——
忽聽鄢譙笪一字一句道:“好,好,大邪妖刀變,果然是好刀法!”
他鐵青着臉盯着落梅風,忽地跺了跺腳,扭頭就走。
幾個起落,消失在月門外。
******
“大邪妖刀變,那是什麼鬼玩意?”
落梅風迷惑瞧着鄢譙笪的背影,思忖着其臨行所言,心內茫然不解。
這麼怪裏怪氣的名稱,他尚是頭一遭聽說。
聽鄢譙笪的口氣,“大邪妖刀變”顯然是套異常凌厲霸道的武功,否則照當時的情形,此人雖說暫時處於下風,卻並沒有真正落敗,以他的性情,絕不會就此輕易罷手,自動認輸離開。
但落梅風實在想不通:自己剛才那一刀純屬無心之舉,老實說,與什麼大邪妖刀變根本扯不上半分關係,以鄢譙笪的武功修為,何以看走了眼呢?
“莫不是自己先前那聲大喝的緣故?”心**一閃,浮上這樣的**頭。
回想起剛才兩人交手時的情景,不由愈發感到困惑。
對於剛才為何會發出那聲大喝,老實說,與所有旁觀者一樣,落梅風自己亦是莫名其妙,只知當時情勢危急,生死際於一發,他自知凶多吉少,正待豁將出去,準備捨命相拼,誰知**頭方起,丹田倏地竄升起一道熱流,直衝喉間,情不自禁地就發出一聲大喊,然後迷迷登登地揮出一刀,糊裏糊塗的就得鄢譙笪擊退了。
至於那聲大喝究竟是何含義,使出的那刀究竟精彩到何種程度,是他以前何時所學,落梅風自己也弄不明白。身為當事人,他反而比旁觀眾人更為惑惘不解。
細細忖來,那一刀頗為眼熟,分明是從以前所學中脫胎變化而來,但細加品忖,兩者之間又彷彿根本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也許,自己誤打誤撞,福至心靈地隨手使出一刀,被譙笪那頭蠢驢,誤認成了什麼蓋世絕學;加上再聽到那聲大喝,就想像成了他心目中的什麼‘大邪妖刀變’,因此就心生畏懼,慌亂逃掉了。”實在想不通,落梅風只好自嘲安慰。
這個理由雖有些牽強,但在所有的現成答案中,卻亦只有這種解釋最為合情合理。
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一招既然能嚇退鄢譙笪這種高手,必然是驚世駭俗,震古爍今。
想到自己隨手一刀,竟有如斯威力,這種臨機應變,自創奇招的天份實不亞於一代武學宗師,落梅風簡直是驚喜交集,得意之下,胸膛不由自主地就挺了起來。
這時,劉七等人已紛紛圍上前來。
馬屁,高帽子立刻滿天狂飛,奉承諂詞如潮水般鋪天蓋地捧來。
馬屁人人愛吃。
雖說心目中一貫對劉七等馬屁精頗存不屑,但被人溜須諂媚的感覺就是舒服。被眾手下一番吹捧,落梅風亦不禁有些飄飄然之感。
他假意謙虛着,挺胸抬頭,志得意滿盼顧。
忽見金三娘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目露奇彩,神色頗為異樣。
落梅風被她的目光瞧得渾身都不自在,訕訕道:“喂,我臉上又沒長花,這樣死死盯着老子做甚?”
金三娘沒料到他會忽然來此一問,微微一怔,支吾道:“我在想……我在想……對了,在想你剛才所用的刀法……”
“沒什麼了不起的!”
落梅風故作瀟洒地一擺手,“那種破刀法乃是我幼年所學,嚴格說起來,只能說是馬馬虎虎,差強人意罷了,根本就不值一哂。”
金三娘笑道:“當時我還在為你擔心呢!豈知你喝出一聲變后,整個人連同刀法都變得凶神惡煞,一刀就將那個姓鄢的傢伙嚇跑了。說真的,這麼霸道的刀法我以前非但從未見過,簡直連聽都沒聽說過哩。”
這番讚美之詞若出自常人口裏,也許並沒有什麼奇特感受,但經由眼前這位天生就令男人心馳神盪的超級美女嘴裏柔婉道出,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瞧着金三娘盈盈動人的笑臉,再經她媚目一勾一瞟,落梅風渾身骨頭當即不知輕飄了幾兩。他極力想裝出一副謙虛的表情,卻笑得合不攏口,道:“哪裏,哪裏,過獎,過獎!”
金三娘眼珠轉了轉,試探道:“大邪妖刀變,這名稱可真怪啊,卻不知是何人傳授予你的,可否讓我知曉?”
“娘的,這賊婆娘一口咬定自己先前所使的那刀是什麼大邪妖刀變,不知存的是何居心?”落梅風**頭陡轉。
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刀竟然被她說成是拾人牙惠,他想來就覺得惱火。
很明顯,金三娘先前對他刻意奉承,其目的無非是在套他的話。
落梅風實在不明,金三娘又不懂武功,問這麼詳盡做甚?
回眼望去,眾人正盡皆瞧向自己,就連居公子與四個跟班亦是全神貫注留神傾聽,顯是同樣對這個問題大感好奇。
落梅風不禁暗罵,金三娘此舉分明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存心讓他出糗。
幸好,就在這時,他終於想起來了,那招刀法出自何處。
回憶那套刀法的來歷,他面上不自禁地現出一絲尷尬的神色,還難以察覺地微微一紅。
不過他也終於能夠肯定,那套刀法他自小練起,至今前前後後已練了十來余年,絕非就是什麼大邪妖刀變。
嚴格說起來,那套刀法只有寥寥數招,招式動作皆十分簡單,前後並不連貫,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套完整的刀法,也就是尋尋常常,毫無驚人之處,絕不象眾人吹噓的那樣神奇霸道。
亦正因為如此,才難怪他方才許久都回想不起。
至於這種尋常普通的招式,為何在先前突然有這般威力,他亦是想不通,思來忖去,只能將其歸結於偶然情況下的臨場發揮和運氣,以及自己的天賦與聰明。
察覺他的失態,金三娘大奇:“你怎麼啦?莫非還有什麼難言之隱么?”
“沒有,沒有。”落梅風支支吾吾。
金三娘道:“你說謊,若沒做虧心事,為什麼會臉紅?”
落梅風強硬撐道:“老子幾時臉紅了?你一定是看花眼了。”
金三娘笑道:“也許是吧,不過,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未回答哩。”
落梅風摸了摸鼻子,乾乾笑道:“你說那招刀法嗎?嘿嘿,實不相瞞,乃是我家祖傳。”
金三娘斜瞟他,似笑非笑地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落梅風異常肯定地一揮手,斬金截鐵道:“祖傳,純是祖傳!”
彷彿是為了加強此話的份量,他還刻意加重語氣,以不容懷疑的口吻補充上一句:“如假包換,百分之百祖傳。”
“這可怪了。”金三娘好看蹙起秀眉。
她與落梅風相識已有多年,對其底細雖不能說是了解得十分清楚,卻亦知道得不少。嚴格說起來,落梅風的刀法根本就不能登大雅之堂,最多只能勉強介於四、五流身手之間,倘若真有如此厲害的家傳武學,以落梅風飛揚跳達的性格,絕對不甘於就此埋沒做洛陽城內的一個小小捕頭,恐怕早就鬧得沸沸揚揚,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了。
她思忖了一會,忽展顏笑道:“喂,壞小子,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落梅風急了,大聲道:“老子騙你做甚?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劉七。”
“不錯,不錯。”劉七馬上湊了過來。
他陪着一臉諂笑,道:“老闆娘有所不知,落頭的老爹以前是開鏢局的,為人慷慨仗義,刀法罕世稱絕,江湖中送了個外號,人稱金刀大俠落無敵。咳咳,其所開的鏢局嘛,不但在洛陽城內是首屈一指,在整個西北五省亦稱得上是大大有名。想當年,落家威揚鏢局的名頭可是響噹噹的,江湖上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前前後後着實風光了好一陣子,黑白兩道的朋友只提落老爹此人,盡皆是交口相贊,豎起大拇指衷心佩服不已哩。實不相瞞,這件事洛陽城內稍年長些的老人皆知道得一清二楚,至今仍將他往昔的俠行義事掛在嘴邊津津樂道,不信的話,可以去打聽。”
金三娘對着落梅風挖苦道:“真看不出,原來你還有着一個這種英雄老爹啊!倒叫人失敬得很。”
落梅風大窘。
劉七的牛皮委實吹得太離譜了。
不錯,他老爹當年心血來潮,是開過一家鏢局,不過據他所知,那家鏢局規模極小,與什麼“洛陽第一、五省有名”,根本就扯不上半點關係,至於什麼“金刀大俠、刀法無敵”,更是無稽之談,同他老爹絲毫沾不上邊。
據死去的母親告訴他,那家鏢局前後一共只開張了三個月就夭折了。原因非常簡單,只有一個,那就是由於他老爹武功實在太臭的緣故。
試想,三個月內被人接連劫走七、八趟鏢,這種鏢局,焉能不關門大吉?
劉七尤不知趣,仍在那裏信口胡扯:“俗話說,虎父無犬子,落老爹刀法傲世,又只有落頭這麼一個兒子,留下幾手絕活,自在情理當中;而以落頭的聰明才智,將其發揚光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據我看來,亦不是什麼難事……”
金三娘鄙夷撇撇嘴,道:“說得容易,既然如此,為何以前從未見過他使出這套刀法呢?”
“這個……”劉七萬萬沒料到她會這樣追根刨底。尷尬咳了兩聲,支吾道:“嘿嘿,落頭他老人家這樣做,當然是有原因的了。”
金三娘嗤之以鼻,道:“什麼原因?該不會是怕使出來丟人現眼罷。”
聽出她語氣中的譏諷,落梅風又窘又氣,惱道:“放你媽屁,不懂就不要亂說,那套刀法乃是本人的絕招。絕招,你懂不懂?豈能輕易就使將出來。”
“不錯,不錯!”劉七趕忙附合,“剛才那一刀的威力乃是眾所共睹,俗話說:刀招無名,出必見血,這麼厲害的招式,不到危急關頭,豈能隨隨便便就使將出來,否則又怎能收到奇襲的效果?咳咳,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想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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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不遠處的花叢下突兀傳出一個尖嫩清脆的嗓音:“真是馬不知臉長,這種破刀法居然敢拿出來胡吹大氣,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哼,還想當年呢,瞧你二人獐頭鼠目的嘴臉,就知道當年一定被人揍得狼狽亂爬,象條小狗一樣,滿地找屎吃。”
落梅風和劉七盡皆大怒,同時回頭。
只見靠近院牆左側的花樹下立着三人。當先之人一身白衫,手搖摺扇,是位十六、七歲的年輕公子,身旁跟着位佝僂着背的老僕,由一位龜公陪着。
看情形,三人乃是趁着剛才混亂時,眾人沒留意進來的。
見落梅風等人目光瞧來,少年公子雙眼一瞪,叱道:“看什麼?本少爺難道說得不對么?”
“對?對你娘個大頭鬼!”落梅風火冒三丈。
“喂,你說什麼?”老僕一蹦三尺,咆哮道:“小子,你如此沒大沒小,莫非想找死?告訴你,我家少爺的話永遠都是正確的,他說你吹牛,那就是在吹牛,你再敢無禮,我老人家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眾人面面相覷。
眼前此人白髮蒼蒼,老態龍鍾,人長得又干又瘦,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卻敢大言不慚,氣勢洶洶地前來興師問罪,眾人想來既為吃驚,又覺好笑。
落梅風與劉七亦是大眼瞪小眼,半晌作聲不得,一時倒忘了發作。
“沒見過我老人家發火的樣子么?”
老僕擺出一副恃老賣老的架勢,吹鬍子瞪眼喝道:“看什麼看?再看,當心惹火了我老人家,將你們的眼珠子全部挖出來。”
眾人再是忍俊不住,紛紛莞爾。
金三娘嬌笑道:“哎喲,老人家,有什麼話好說嘛,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呢!”
“唔,這倒還象句人話!”
老僕大模大樣地端起架子,擺出一副長者教訓後輩的口吻,“也不是我老人家說你們,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好歹,竟然連尊老敬賢的基本道理亦不懂,想來就令我老人家生氣。幸虧我老人家寬宏大量,不予後生晚輩一般計較,不然,哼!”
金三娘笑道:“大人不計小人過,老人家犯不着與後生晚輩們一般見識,有什麼得罪之處,小妹在此陪不是啦!”
“嗯,這句話我老人家愛聽!”老僕捋着鼠須,暈陶陶地虛眯起雙眼。
金三娘回頭瞟向少年公子,媚笑道:“恕小妹眼生,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姓寧!”少年公子似對她風騷入骨的樣子極為看不順眼,冷冷一揮手。
龜公趨上前來,點頭哈腰道:“這位寧公子乃是遠道而來,慕名本樓的蝶舞,欲一睹為快。”
金三娘道:“眼下時光尚早,不如兩位暫且先到大廳歇息,待我處理完此間瑣事,立刻着人安排。”
寧公子硬崩崩道:“不必!”
金三娘皺眉道:“這裏亂糟糟的,兩位留在此處,恐怕有所不便。”
老僕色迷迷地湊上前來:“老闆娘不用擔心!其實,我家少爺對什麼蝶舞根本就不感興趣,此次前來,乃是想尋找一個人……”
寧公子跺腳喝道:“海伯!”
老僕發覺失言,慌忙改口:“哦,不對,我老人家說錯了,不是找人,是觀蝶舞。”
他不加掩飾倒好,如此一來,反而變成了欲掩彌彰。
眾人不由更為動疑。
找一個人,這又非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何須這般遮遮掩掩的呢?
金三娘瞟着老僕,笑吟吟問道:“兩位究竟想找誰啊?可有小妹效勞之處么?”
“找……”被她媚目一勾一瞟,海伯三魂當即走了七魄,差點就脫口說出。
瞧見他兩眼發直,垂涎三尺的模樣,落梅風與劉七暗暗好笑。
眼前這老傢伙皺紋滿面,老態龍鍾,隨時隨地皆有可能一口氣喘不上來,就此一命嗚呼哀哉,卻不想人老心不老,這把年齡,居然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老色鬼。
落梅風強忍着笑意,指着不遠處的居公子主僕,問寧公子道:“兄台來到此處,該不會是同他們一樣,是來找什麼弄晴姑娘的吧?”
寧公子白眼一翻,沒好氣道:“什麼弄晴不弄晴的,沒聽說過。”
落梅風乾咳了兩聲,道:“那兄台來此找誰呢?”
“本少爺找什麼人,關你屁事!”
寧公子俏臉一扳,道;“哼,兄台,也不照照鏡子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兄台這稱呼是你叫的么?”
落梅風愕然瞠目:“不叫兄台,那叫什麼?”
寧公子皺了皺鼻子,一本正經說道:“你應該稱呼本人寧公子,不——寧公子爺!”
落梅風與劉七啞然失笑。
其實二人早就瞧出來了,眼前這位寧公子身材纖削嬌小,膚色白皙柔膩,雖然極力想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表情,卻掩蓋不住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刁俏與嬌蠻,顯而易見,是位年紀輕輕的美麗少女無疑。
一個少女跑到凌煙樓這種地方來尋人,這種事本身就已經是透着蹊蹺,而且還要做得偷偷摸摸,掩人耳目,那中間肯定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緣由。
尋夫、捉姦、亦或是……
一剎那,二人心中轉過無數個**頭,相顧擠眉弄眼,心內暴笑不迭。
落梅風拚命忍住笑,裝出正兒八百的樣子問道:“請問寧公子爺,不知那人是女人呢還是男人?”
“你問那麼清楚做甚?”少女板起面孔,“看你賊頭賊腦的模樣,就知道不安好心,哼,只要本公子有錢,想找誰就找誰。”
落梅風瞟瞄着她高聳的胸脯,不懷好意地又問:“不知那人是寧公子爺的丈夫呢,亦或是情人?”
他故意將爺字咬得極重,一臉賊嘻嘻揄容。
“哄!”
旁觀眾人再也忍不住,齊齊暴出一陣謔笑。
少女又窘又氣,雪白明艷的面上騰地飛起兩朵紅雲。
怔了怔,忽地羞惱跺腳,雙手插腰,凶霸霸大罵:“死相,賊頭,壞坯,烏鴉嘴!是本小姐的情人亦好,丈夫亦好,皆是本小姐的私事,與你這小混頭屁不相干。”
眾人愕然相對。
眼前這位少女盛氣凌人,嘔氣指使,顯然是大富人家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無疑,卻不想如此刁蠻難纏,居然會學潑婦村姑撒刁使潑,不顧身份地當眾罵出這等粗俗不堪的俚語。
海伯同樣是暴跳如雷,一蹦三尺,氣急敗壞的一通臭罵。
兩人愈罵愈凶,根本不由落梅風出言辨白,將其罵了個體無完膚,狗血淋頭。
罵至後來,在場之人也紛紛遭殃,無人能以倖免。
眾人暗暗苦笑,盡皆搖頭不迭。
金三娘愈聽愈不是滋味,微微皺了皺眉:“小妹妹,你罵他一個人亦就夠了,我們可沒有招惹你呀!”
“誰是你的小妹妹?”
少女滿臉緋紅,叱道:“你們一個個在旁幸災樂禍,又是什麼好東西。”
“不錯!”海伯氣勢洶洶附和:“小姐說你們不是好東西,那就肯定不是什麼好貨!哼,該罵,完全該罵。”
眾人面面相覷,俱有些哭笑不得,這一老一少居然蠻不講理至此。
落梅風大悔。
要早知眼前二人如此不可理喻,當初就不該多嘴。
他一肚子悶氣,卻不知該如何發泄,轉眼瞧見居公子主僕在旁側不遠處皮笑肉不笑,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當即將滿腔怒火盡數發在五人身上,喝道:“姓鄢的傢伙已經走了,你們還留在這裏做甚?是不是存心想瞧老子的熱鬧?娘的,沒別的事,還不快給我滾。”
這番話說得極不客氣。
居公子臉色一變,就欲發作,但轉眼瞧見他腰間懸挂着的單刀,這口氣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少女嘴唇輕撇,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虧你還是男子漢大丈夫,被人欺負到了頭上來,卻只曉得當縮頭烏龜。哼,要是我的話,若有人敢這樣對着我大呼小叫,早就衝上前去與他拚命了。”
海伯說得更為露骨:“喂,小子,怕什麼怕?他剛才那一刀,純屬就是碰巧,以你的武功,姓落的傢伙如何會是你的對手?還不快上去教訓他一頓!”
居公子陰沉着臉,對兩人的挑撥裝着沒聽見。
少女大覺氣惱,回頭瞥見落梅風在一旁賊笑嘻嘻,氣更不打一處來,俏臉一沉,叱道:“有什麼好笑的?哼,虧你還是個捕頭,左一個傢伙,右一個傢伙,連大名鼎鼎的桃花浪子鄢譙笪都不認識,當真是孤陋寡聞,我看乾脆找堵牆一頭撞死算啦!”
落梅風大驚:“那人是桃花浪子?”
少女嗤之以鼻,道:“不是他是誰?除了桃花浪子,江湖中還有誰會桃花源的獨門武學——萬朵桃花點點紅?”
落梅風整個呆住。
桃花浪子在湘、川一帶頗為有名,此人武功雖不是很高,卻也算得上是個難得的好手,為人性好漁色,做事狠辣,齟齬必報,是個人見人疼的角色。
他實在不明,桃花浪子一向足不出湘、川,為何會突然來到洛陽,尋一青樓女子的麻煩呢?
而聽此人的口氣,無非是想問弄晴一句話而已。究竟是什麼話如此重要,值得兩大高手不惜以死相拼?
就在這一剎那,他明白此事並非如先前所想像的那樣簡單。
很顯然,從他剛才出手趕走鄢譙笪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不知不覺地捲入了一場武林糾紛中。
想到這裏,他大覺惱火,連問居公子等人來歷的心情亦沒有了,喝道:“喂,你不是要找弄晴嗎?還呆在這裏做甚?找完就快滾。”
這番話比上次更為無禮。
居公子臉色瞬息數變,終於忍了下來,恨恨瞪了他兩眼,舉步向房門行去。
******
居公子邁上台階,微微猶豫了一下,正想推門,門卻突然開了。
朗笑聲中,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大踏步從內走出。
大漢面目頗為威猛,腰懸長刀,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攝人的氣勢。
看清來人,居公子面色大變,道:“是你?”
大漢爽朗笑道:“京城一別,居兄風采依舊,別來無恙否?”
居公子鐵青着臉,喝道:“少套近乎!我問你,你從京城一路跟蹤本人至此,究竟有何企圖?”
大漢微微一笑道:“同你一樣,找人。”
居公子喝道:“你怎知我來洛陽是為了見她?”
大漢徐徐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居兄自以為行蹤隱密,殊不知有些事是瞞不住的。”
居公子面色更見難看,冷冷道:“你將她怎樣了?”
大漢側身讓開去路,道:“你自己進去瞧瞧吧。”
居公子瞪視了他片刻,忽地重重跺腳,從他身邊衝過,搶入房內。
事情發展變化至此,實是大出在場所有人的意料。
眾人茫然瞪眼,盡皆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落梅風狐疑地打量着漢子,心思電轉。
聽居公子的口氣,二人乃是舊識,而且素有怨隙,似乎是由弄晴引起。如今二人同時為她而來,卻不知找她有何目的?
看漢子裝束,顯是武林中人無疑。這麼多武林人物同時來找弄晴,卻不知此女是何來頭。
而少女與老僕賴在一旁不走,所找的又不知是何人。
想到這裏,他抬眼瞧向漢子,恰巧這時漢子的目光正好視來,兩人打了個照面,俱是稍稍一愣。
漢子友善笑笑,朝他略一點頭,道:“小兄弟貴姓?”
落梅風抱拳回禮道:“在下落梅風,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漢子道:“在下姓鷹,飛鷹的鷹。”
這個姓極為罕見,落梅風想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陡然間卻想不起有這麼一個人。
他正待再出言相詢,忽見居公子陰沉着臉,從房裏走了出來。
******
“此人千里迢迢從京城趕至洛陽,來見弄晴,十有**是有要緊事,為何這麼快就出來了呢?”
種種疑問湧上眾人心頭。
但睹見居公子陰霾得似天邊烏雲一般的臉色,誰也不敢詢問。
四位跟班迎上前去,其中一人道:“東主,弄晴姑娘她……”
居公子擺擺手,阻止他下面的話,崩沉着面孔行至姓鷹的漢子身前。
“是你乾的?”他死死盯着漢子,眼裏殺氣濃溢。
“不是!”飛鷹面上微笑如故。
“屋裏只有你一個人在,若不是你,會是誰?”居公子面色鐵青,雙手微微發顫,顯得內心既是激動又是憤怒。
飛鷹搖頭,道:“我不知道!”
居公子嘿嘿冷笑,眼神愈發凜厲,不言瞪視飛鷹,殺意漸盛。
空氣驟然變得緊張。
飛鷹面容不改,目光明澄,坦然相對。
兩人默默對視,良久——
居公子吁出一口長氣,神色漸漸平和,道:“好吧,這次我就暫且相信你一次。”
飛鷹露齒微笑:“多謝!”
居公子表情頗為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回頭視向四位跟班,忽地揮手,低喝:“走!”
當先舉步,頭亦不回地帶着四人徑直向院外行去。
******
事情至此,愈發顯得撲朔迷離。
回想着二人的對話,眾人不解之餘,又有些莫名其妙。
落梅風略一思索,卻突然笑了。
觀居公子陰沉的面容,十有**是在屋裏碰了個釘子。
能讓此人如此氣急敗壞,顯然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心儀已久的心上人投入了別人的懷抱。
他閉上眼睛也能想像出屋裏的情景,弄晴一定是衣裾半解,嬌佣無力地躺在床上,說不定見到居公子撞入,還冷漠板起面孔,視同陌路人地說上那麼幾句絕情言語。
想到居公子對此女處處維護,不惜為了她與鄢譙笪這種狠角色翻臉動手,卻不料鶴蚌相爭,漁人得利,弄到頭來,反而白白讓姓鷹的漢子撿了個便宜,他實是忍俊不住。
思及於此,他不由對居公子暗生同情,心想此人當真是死要面子,明知飛鷹與弄晴有那麼一腿,卻硬要自欺欺人,被飛鷹信口胡諂上幾句,就輕易被瞞騙了過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飛鷹也是沉得住氣。
觀他剛才一本正經,滿面無辜的表情,誰能想到此人竟然是位浪跡風月,偷香竊玉的高手?
但這些想法在落梅風心中皆是一閃而過,他真正感興趣的還是屋裏的主人:
弄晴!
一個青樓女子竟然惹得這麼多高手為她爭風吃醋,顯而易見,本人絕對是個難得一見的絕世佳麗無疑,這種美女倘若不見上一見,豈不是對不起自己的眼睛。
想到這裏,他嘻皮笑臉地對飛鷹說道:“老兄金屋藏嬌的本事,小弟當真是佩服之至,不知可否將其請出來一睹芳容呢?”
飛鷹稍一錯愕,隨即啞然失笑:“小兄弟想到哪裏去了?屋內根本就沒有別人。”
落梅風笑得更為促狹:“除了你們兩口子,當然不會有別人,這種事嘛,別人想插足亦幫不上忙。嘿嘿,你犯不着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可以理解。”
飛鷹哭笑不得,道:“哪有此事!”
落梅風賊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沒為。老兄既然敢做,又何必否認呢?男女之道,乃是人生大欲,這種事聖人遇上也會犯錯,又何況老兄你?你就用不着再推三阻四了。”
碰上了這種死皮賴臉的混混,委實讓人無法可施。飛鷹啼笑皆非地說道:“小兄弟誤會了,實不相瞞,弄晴根本就不在。”
“不在?”
落梅風虛眯起雙眼,揶揄之色更濃:“她若不在,那你一個人關在屋內做甚?”
“你若不信,可以進去瞧瞧。”
飛鷹苦笑:“實不相瞞,屋內只有一個男人。”
“男人?”落梅風怔住。
“是的,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飛鷹笑得更苦。“而且,還是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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