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滅幫之恨

“滴翠崖下，左右里許皆是峭壁，並無攀援之所，下面水深尋丈，再加上後背受閉月那一掌，對我來說，實在是有死無生的局面。好在我在半昏迷中掉落水中，被冷水一浸，清醒過來，仗着幫主傳給我的水性，奮力划水，浮上水面。等我眼睛習慣了崖下的黑暗，天可憐見，一艘無人駕駛的小船，卻在不遠處隨波蕩漾。我背心劇痛，渾身無力，但終於掙扎着爬上了小船，當時夜深人靜，我看到崖上的風燈往下照了照，耳邊傳來閉月隱約的笑聲，然後風燈消去，崖高人遠，天地間復歸一片寧靜。我仰躺在小船之上，心裏悲喜交集，閉月以為殺了我，天下間就再沒人知道她的醜事，誰知天心如鏡，偏要教我活下來，向幫主稟報這叛徒的所作所為！”

“我在小船上調息了半晌，想是龍王突然到來，那閉月下手慌亂，力道雖重，卻沒傷到我的心脈。我嘔出一口淤血，感覺不礙事了，眼見天光放亮，連忙把小船劃開，遠遠逃離碧螺島。當時龍王水師初獲大勝，有不少戰船在水面游弋，尋找漏網的鏡湖船隻。我劃到第三重屏風時，天已經大亮，被一艘巡邏到此的尖頭小艇發現，一路緊追上來。他們的船快，我逃到這裏，再也沒有力氣，便下到水中與他們周旋。誰知對方船上也有水底下的好手，我殺了一人，奪得一把寶劍，卻終於被他們趕上岸來，我拚死再殺了兩個武功較低的，就再也支持不住，若不是幫主及時趕到，恐怕沉魚，是沒有機會服侍幫主的了！”

沉魚死裏逃生，一口氣說到這裏，悲從中來，伏地嚶嚶哭泣不已。江春水怒道：“閉月這小賤人，害我不淺！想我碧螺島上戒備森嚴，有不少天險可供把守，島上弟子有千餘之眾，龍王從流花江分兵而來，能帶多少人？若不是閉月引狼入室，龍王水師貿然而來，勝負之數，尚在未定之天！待我捉住這小賤人，不把她剝皮抽筋，難解我心頭之恨！”

林風心道，你這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你把我擒來，害得我的開天軍土崩瓦解，被左鷹揚并吞，你自己的鏡湖幫，可也是覆滅的下場！但鏡湖幫眾無辜，他沒心情幸災樂禍，插口道：“聽沉魚姑娘這麼說，失陷在碧螺島上的貴幫姐妹，還有不少？”

沉魚道：“是啊，男性弟子都被龍王軍殺的殺，逃的逃，唯獨姐妹們被他們抓住，卻不肯給個痛快，都囚禁在幫中刑堂的監舍里，痛加折磨！聽龍王口氣，是要將她們帶回忘川，賞賜給手下有功兵將為妻。幫主，咱們怎生想個法子，去救姐妹們出來？”

江春水皺緊了眉頭，她一生狡猾機警，占人上風的時候居多，如何應付如今這般的慘敗之局，她委實沒有經驗。林風道：“江姑娘可否登高一呼，把周圍的幫眾重新聚集起來，再與龍王決戰？”

江春水自知德薄，在龍王水師的威壓之下，鏡湖幫垮了就是垮了，再也沒有重組的希望，當下只道：“我幫向以財勢見長，武力不張，所有的精銳戰船，都停泊在碧螺島。如今龍王既然霸佔碧螺，則所有的戰船和財寶，都成了他的，我們沒有一戰之力了！”

林風忖道：“天河幫主范天漁與貴幫交好，你或者可以向他求助。唉，可惜遠水救不得近火，等他趕來，龍王早已擄人而去了。”

江春水冷笑道：“范天漁貪財好色，他與我交好，不過垂涎我的美色和錢財而已。如今我財已沒有，沒有財力支持他興兵，也不知他肯不肯為我與龍王反目。唉，說不得，我便博他一博，閉月能令龍王對她俯首貼耳，難道我就收伏不了一個范天漁？只是風郎，這樣做可就對你不起了！”

林風連忙搖手，道：“這沒什麼對我不起的，江姑娘千萬別以我為**。只是這種做法，總之，是不大好！而且要救幫中的姐妹，時間上恐怕來不及。”

江春水忽展顏一笑，道：“我早知風郎不會同意的。”說罷聲音轉寒，道：“哼，龍王洪鐘，我且讓你再得意一天，今天晚上，我就要你焦頭爛額，同着你的蝦兵蟹將，一齊葬身火海！”

林風聽她口口聲聲把“風郎”二字掛在嘴邊，當真是哭笑不得，但聽她說得惡毒，不由奇道：“你有什麼法子，能火燒碧螺島？”

江春水冷笑道：“我在島上寶藏極多，自然要防備心懷叵測者。島上各處主要的房屋的樑上，我都暗藏火粉，卻把寶藏深深地埋在地下，任誰想鵲巢鳩佔，只消放一把火，我都要他來得去不得！”

林風奇道：“什麼叫作火粉？”

江春水道：“便是修道煉丹之士用芒硝等物煉出來的黑色藥粉，點火即着，十分猛烈。有一年我在碧海道觀見了，花大價錢買了不少，知道此物服下雖不能成仙，但必有奇用，沒想到今天，終於可以派上用場！”

林風一聽便即明白，所謂火粉，原來就是火藥。夢之國的祖先是大唐天寶遺民，那時並無火藥，但這裏的人修道煉真之風盛行，個個都想白日飛升，得道成仙，這個於天下蒼生不知是禍是福的火藥，終於也被他們研發出來。但願這裏的人，不要把火藥用於戰爭！林風知道這個祈禱必不能如願，譬如現在的江春水，就想用火藥滅敵。隨着人類進步，槍炮之流也必被製造出來，夢之國這一片自然的晴空，又必被硝煙污染。

江春水道：“我今夜便潛入碧螺島去，各處給他放起火來，不消片刻，定教島上一片火海！沉魚，那龍王洪鐘，在何處下榻？”

沉魚道：“就在幫主的紅螺小築里。想來幫主那些雅緻的擺設，都已被龍王和閉月這對狗男女，弄得烏煙瘴氣！”

江春水冷笑道：“暫且任由得他們逍遙吧。我藏在地底的寶藏，諒他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出來，待我燒他個一乾二淨，咱們回到島上起出珠寶，重建一個碧螺島，又有何難？”

沉魚終日身在碧螺島，卻不知道江春水還有這許多佈置，想到自己以前天天在火種之下生活，隨時有可能烈火焚身，不由后怕。林風道：“江姑娘水性卓絕，龍王水師防備再嚴，想必也不能阻止你上岸放火。但放火容易，要在放火之前先救出你幫中的姐妹，卻是大難！”

江春水道：“我人單勢孤，哪裏救得了這許多人？說不得，一把火燒了，大家乾淨！”

林風驚道：“這如何使得！上天有好生之德，何況她們是你幫中姐妹。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沉魚聽了，也大感驚慌，但在江春水積威之下，不敢開口，只把希望都寄託到林風身上。

江春水道：“我也不想，但沒有法子。龍王滅幫之仇我一定要報！我眼下的情形是有力報仇，無力救人。”

林風想了一想，慨然道：“你解開我的禁制，我隨你同去碧螺島，同你一起救人出來后，再放火燒島！”

江春水訝異地看着他道：“你是想哄騙我解開你的禁制后，獨自逃走吧？擒虎容易縱虎難，你刀法厲害，在陸地上我恐怕還非你之敵。不行，我可不上你的當！”

林風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解開我的禁制，我林風暫不與你為敵！龍王手下不乏高手，你一人前往，萬一有個閃失，風險必大。有我從旁相助，相信就是碰上龍王，也並非沒有一拼之力，你想想吧！”

江春水其實對此行殊無把握，聽林風這樣一說，不由大犯躊躇，道：“可我放開了你，你就再不由我掌握。我要你陪在我身邊，你怕是不肯了。還有那五彩石……”

林風道：“事急從權。我這般被你禁制起來，廢人一個，值得你怎麼喜歡？再說就算你用這樣的手段留住了我，我心裏不喜，也是枉然。至於五彩石，我不能給你什麼承諾，江姑娘，咱們一切隨緣，可好？”他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一俟救出島上幫眾，立刻遠颺，去救月兒去，去天鷹軍中召回舊部去，什麼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至於江春水，既往不咎就已經很對她得起了，再要糾纏，難道我的補天刀就殺不得女人么？

江春水咬着下唇，看看林風，又看看沉魚，兩者都向她投來熱切的目光。她心裏交戰一番，最後一跺足，道：“好，我且信你！我就不信我江春水與人公平相爭，就輸了給誰去！”

林風笑了起來，江春水雖然貌美，但從認識她直到現在，以這刻的表情尚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