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鳳于飛09
此時的我心中充滿了各種疑問,可是無論我怎麼問豐盈袖,她總是淡淡的回答我,“你不要管那麼多,先乖乖的養傷就好。”
我不要管那麼多?我怎麼能不管那麼多,先是大總管用滾油潑我,后是豐盈袖細心的照顧,而且我知道侯爺其實恨我入骨……,所有的這一切,都因為我是歐家的人。
生不如死?什麼叫生不如死,我應該此刻被扔在陰冷的馬廄旁邊,無人照看,眾人在趁我不備的時候都來踢上兩腳,平時應該吃餿飯冷湯,大總管每天溜狗一樣的折騰我,直到我死那天為止。而絕對不是現在這樣,在一個溫暖而乾淨的屋子裏,讓一個細心體貼的丫鬟小心看顧我。
所有的這一切都只能得出一個結論——有更大的陰謀在後面等着已經足夠可憐的我。
於是,我盡量可憐的說,“盈袖姑娘,我知道自己逃脫不了什麼,可是,還望你提前告訴我,大總管接下來究竟想怎麼對付我呢,我,我永遠記得你的好心。”
她望了我一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伏在桌子上用手臂連連敲打桌面,“哈哈哈哈哈哈……。”
我實在不知道這些話裏面究竟有什麼東西能好笑成這個樣子,只好坐在一旁等她笑完。
漸漸的她止住笑聲,彎着眼睛問我,“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笑?”
我搖頭。
她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盞銅鏡放在我面前,“你看!”
我往鏡中望去,老天,鏡中的人就是我嗎?厚厚的敷了一層綠色的膏藥,可是臉上的大水皰一個疊着一個的油光可鑒,連眼皮都腫的彷彿兩個倒扣的雞蛋一樣。整個臉大了有一倍不止。
這樣的我,可真像一個綠臉的大豬頭,居然還去扮可憐,難怪她會狂笑不止。
我放下銅鏡,訕訕的在一旁不好意思起來。
她過來取走銅鏡放回原處,一邊說,“你都這樣了還管他怎麼對付你呢,不如擔心擔心自己的臉是正經,連我都沒有把握能給你治回來。”
我驚訝的說:“你?!你說你能給我治?!!”
她得意的晃着頭,“怎麼樣?想不到吧。告訴你,這可是家傳的手藝,我老爹曾是侯爺軍中最得力的軍醫,後來把功夫都傳給了我,你這張小臉的命運可都決定在我的手上了。快快快,叫兩聲好聽的來。”
我只好叫,“姐姐。”
“笨!”她用手敲敲我的頭,“除了姐姐,姐姐,你就不會說點別的?真是豬頭豬腦袋。”
我只好低頭不說話,看着被上的花紋出神。
她見我不說話,也離開了床前跑到桌子前坐下,低頭不知道做什麼。
過了一會兒,我探探頭,問她,“盈袖姑娘,你在忙什麼?”
她回頭,沖我笑笑,揚起一塊紗布,“我在抽絲啊。”
那塊紗布已經被剪成一個人臉的形狀,鼻子和嘴巴那裏開了兩個洞洞。
我奇怪,“這個是幹什麼用的?”
她說:“笨蛋,當然是給你敷藥用的。”
我更奇怪了,“給我敷藥用的?敷什麼葯啊,為什麼還要抽絲呢?”
她坐到我的床邊,“因為如果不用上好的絲綿蓋着,藥膏就幹得太快。可是,抹了藥膏的絲帕又太密,透氣不好,容易落疤。最好的辦法就是隔二取一的抽絲,這樣既能留住藥膏的濕潤,又可以保持透氣。包你以後還是一個天香國色的大美人。”
我搖頭,“我才是不什麼大美人。”這一搖頭,就感到整張臉上所有泡泡里的水都跟着一起晃動,疼!不由的“哎喲”一聲。
她見了,連忙訓斥我,“你怎麼又亂動了,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一點都不能讓人省省心!”說完從那邊的几上端來一碗葯,遠遠的聞着就有一股子甘草的香味,“快把這葯喝了,然後老老實實的去睡覺!”
我就着她的手大口大口的把葯喝了,“這又是什麼?”
她笑答:“你的問題可真多,這是安神祛火的,給你止熱用。更關鍵的是讓你好好的睡一覺,等醒了,就會好多了。”
我望着她的笑臉,恍惚中彷彿又回到家中,最後我迷糊起來,“簪瑛,等我睡著了你再走,我怕。”然後,我就昏昏睡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十分安靜。我感到臉上所有的水泡都在臉的兩側沉沉的墜着,我的頭略一動,它們就來回滾動。我從被子裏抽出手,往臉上摸去。
“別動!”還沒等我碰到,就被豐盈袖狠狠的呵斥住了。她端了一個食盤剛剛走進來,把東西重重的往桌上一頓后,就過來扶我起來。
然後,她緊盯着我的雙眼說:“你可要給我記好了,你臉上的水皰,一個也破不得,破一個就落一塊疤。我這麼沒日沒夜的照顧你,你可要乖乖的給我聽話,記住沒有?”
我乖乖的答應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照顧我了,我問她:“盈袖,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她放開我,又變得賊兮兮的,然後說:“也不為什麼,我就是好奇而已,想看看傾城傾國究竟是怎麼一副模樣。”
這回她准我吃兩碗稀飯,我就着她拿來的醬菜,呼嚕呼嚕的馬上把兩碗綠豆粥吃的乾乾淨淨。其實我很想認真的把碗再仔細的舔一舔,可惜盈袖看出我的意思,飛快的就把碗給收走了。
她輕輕的摸着我的頭,“看你吃飯的樣子,可真讓人心疼啊,小豐。”
小豐?我抬頭看着她,頭一次有人用這麼樣的稱呼來喚我,真陌生,也真,溫暖。
她麻利的把碗筷放到門外,然後回來說,“好了,我們該換藥了,你這回可要記住乖乖的。”
我對她保證。
然後,她先拿出一個罐子,用棉花裹的細樹枝往罈子裏蘸了一下,輕輕的在我臉上塗抹着,我聞到一股很濃郁的酒味。
她解釋給我聽,“這個是我用蟬蛻和蜂子泡的藥酒,可以去丹毒浮血,還能消腫化淤。我現用這個把這幾天一直給你敷的梅冰金鏡散去了,然後好換上新葯。”
洗去了梅冰金鏡散的臉很快就變得緊繃繃的。我半張着嘴,就感到彷彿有一隻大手在往下使勁的拉我的臉,墜啊墜的。
那邊盈袖馬上拿出一個瓷碗,往裏面倒了半盞黃澄澄的東西,然後又在籃子裏取出另一個罐子,不斷地舀些什麼加入瓷碗中,攪拌均勻后,開始往我的臉上抹來。
一股香甜的味道直鑽進鼻子裏去,我伸出舌頭舔了舔,甜的!
盈袖卻看見了,噗哧一笑,“甜吧!告訴你,這可是陳年的蜂蜜伴了上好的白糖打出的漿。”
我奇怪的問道:“這個能管什麼用?”
盈袖說:“這個是用來把水皰收干用的,別多說話了。”我看着她用那塊抽了絲的紗布又重重沾了許多蜜漿,然後蓋在我的臉上。
大概盈袖的法子真的管用,沒有兩天,水皰就明顯見小了,到了第三天上,它們基本上就變得平平的了。我每天除了要敷厚厚的藥膏,還要不停地喝不同的湯藥,有的是管去火除邪的、有的是管安神清火的、居然還有美容養顏的!
等到水皰完全乾涸后。盈袖開始拿些齊奇怪怪的東西在我臉上塗抹,有的時候是新鮮的葫蘆搗成的漿汁、有的時候是牛奶和的麵粉、還有的時候是五蟲五花蒸出來的膏藥,更有一次她居然拿磨碎了的珍珠粉來給我抹。
每天晚上,她都會熬一種特殊的葯汁,並不給我喝,而是灌在一個壺裏面,燒得熱熱的,把壺嘴對着我的臉,細細的吹。一旦壺裏的蒸氣沒有了,就又加熱,然後再吹。每天至少要吹兩個時辰。
不過這個時候,湯藥卻是不喝了的,這個就讓我很開心,老實說,盈袖的湯藥可真不是一般的難喝。
到了半個月的時候,我的臉上就結了厚厚一層硬痂,整個臉象帶了一層木頭殼子一樣,硬硬的,連說話都費勁起來。這個其實不難忍耐,真正難耐的是臉上瘋狂的癢,彷彿有無數的小螞蟻在殼子下面跑來跑去。盈袖嚴厲的叮囑我不許碰,連摸一下都不許,必須等結痂自己自然脫落。
我每天癢的鑽心的難受,兩隻腳丫踩來踩去的也解不開這種狂癢。盈袖給我配置了一種淡綠色有薄荷味道的藥膏,每天塗抹,雖說稍稍緩解了些,可是還癢。
最後,盈袖沒有辦法了,提出教我學醫。她每天都教我背很多口訣和秘方,我的注意力被轉移了,臉上的癢也不那麼難耐了。
就這樣,冬去春來,外面最後的一絲殘雪也消化乾淨,窗外的柳樹開始有隱隱的綠色露出,向陽的地方開始有小草生長。
不經意間,三個月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