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與死只隔着一道門

第六章 生與死只隔着一道門

第六章生與死只隔着一道門

這句話令我驚訝萬分。不必說責怪和記恨之類的話過於莫名其妙,落款就讓我很是震驚。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溫雅,於98年10月10日晚。

那年9月份入學后我們相識,這句話寫在相識一個月後。一個月,我們還很陌生,她跟我唯一一次對話就是描述那幅畫面,描述那個小院子門外的神秘墳場。我不知道她當時出於什麼動機把這句話寫給我,更不知道她怎樣料到我會在數年後拿到這個日記本,並好奇地翻開這一頁,甚至她毫無來由地認為我會責怪她或者恨她。

假如不是這字跡與那兩本書上字跡一致,而且看起來的確有很多年頭,我一定會認為莉莉絲在戲弄我。

帶着強烈的好奇心,我決定看下去。輕輕翻開本子的第二頁,一行字映入了我的眼帘:“生與死只隔着一道門”。

這洋溢着濃烈悲傷的字句令我眼神大跳,公交車在那一刻突然來了一個小於九十度的急速拐彎,差點把我的頭甩出車外。我揉了揉眼睛,在滿車嘈雜的人聲里,閱讀了下面的文字:

“我必須學會傾訴。

很慶幸,我遇到了你,這樣早,讓我有點小小的意外。在我的推斷里,你會在公曆十月份出現在我面前,但我卻在九月份認識了你,早了一個月,不知道是應該感謝老天還是感謝命運,它們終於給了我一份驚喜,雖然這份驚喜後面連接無盡的感傷。

很多話我不能對你說,因為你無法理解。世界賦予了萬事萬物規律化的運行狀態,但在大部分現代人眼裏,這種規律化不包括人類的生活,不包括命運。可是,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為什麼獨獨命運逃脫了宇宙的法則,難道人類真的就以世界的主人自居?

我今天寫這段文字下來,想着你傻傻的樣子,知道如果現在拿給你看你會認為我在說夢話。你不相信我能算到自己會在什麼時間遇到什麼人,不相信我能算到誰會對我好誰會對我不好,不相信我能在萬千人潮中一眼認出你,認出我輪迴百世的宿命。

既然在我的計算中今天才是我們相識的日子,那我就從今天開始,嘗試着讓你認識我。因此上午的時候我鼓起勇氣詢問了你的生日,但是從你嘴裏卻蹦出了無比巧合的幾個數字。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那竟然就是我的生辰!

我知道你在謊報生日。你根深蒂固的科學觀念深深扎入信仰的土壤,又怎麼會開出‘迷信’的花?純粹為了敷衍我。好在我已經預料到了你的反應,我不生氣,因為我們都在被新時代的教育洗腦,就像我們課本上所譏笑的那些被舊時代四書五經洗腦的腐儒一樣。

以人類有限的認識能力,或許永遠看不到這世界的真理,除了被這樣洗腦,就是被那樣洗腦。這一點並不是沒有好處,我們需要一個統一的世界觀來促進社會的穩定和平,但很多時候我們過於自信,總喜歡把自己放在真理的位置上,武斷地否定前人的一切,而在許多年之後卻不得不繼續去面對後人的否定。

啊,我好像說跑題了。

你陰差陽錯報出了我的生日,我既驚訝又高興。緣分果然是個美麗的詞彙,它遠比命運令人迷醉。在那一刻我更加認定你就是要對我好的那個人,一輩子對我好。

這是你給我的第二個驚喜。

我將錯就錯把我的生辰八字描述給你,為了你便於理解,我把八字中最重要的象點連綴起來,形成一幅畫。我說你的八字就是這樣一幅畫,黑暗的小院子鋪張着神秘的氣氛,月亮永遠渲染着畏懼和憂傷,門外則是一片陰森的墓地,那墓地下面躺滿了白色的骨骸,未燒盡的紙錢掛在枯樹上隨風飄擺,兩隻小鬼瞪着銅鈴大的眼睛對你隔牆相望。

這個,一點兒也不嚇人。至少對我而言,已經習慣。我是個鬼氣森森的女孩,你一定是已經感覺到了,這並不是我有意如此,而是命理天生帶來。如果不美好的才能也可以稱為天賦的話,那我的天賦絕對是一流的,一流的神秘怪誕,鬼氣森森。

寫到這裏,我久違的好心情突然跑掉了一大半。可惜你不能理解。當我講給你那幅畫的時候,有些事先準備好的話憋在了心裏沒有說出口。我想你應該能從畫裏琢磨出一點味道,如果我能把他畫出來給你看,我會在那扇門上打上一個明顯的標記,告訴你,生與死只隔着一道門,我和你也只隔着一道門。

現在,我們坐在一起,可是我們的距離,就像生與死那麼遠。這絕不只是在說我們的命運觀念。

我不想把這些東西寫下來,但我忍不住。本來習慣了被黑暗吞沒的日子,當看到光明出現,我就開始一天比一天懼怕黑暗。我不想回去,不想待在黑暗中間,至少請讓我享受一下陽光的沐浴!

是的,我在囈語。你權當我在說夢話。事實是我會死去,在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也許在兩三年之後,也許更早。畫中的一切已經表達清楚,我會在最美的年齡死去。儘管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具體時間,但是我不忍把自己的愛意傳達給你。因為這意味着,我會在你的懷抱中死去。

對我,這是何等的幸福,可是對你,這很殘忍。

死亡的預示,其實在三年之前我就已經收到。從一出生開始,我就已經是一輪靠近西山的太陽。這種恐懼在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人心裏很難體會得到,但是我體會到了。你一定會覺得可笑,在最朝氣蓬勃的年紀以最老氣橫秋的語氣談着死亡,僅僅憑藉冥冥中對未知的一點嗅覺,可笑又愚昧。其實我真的很希望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在做一場惡夢。但我鮮活地活着,而且看到了一場鮮血淋漓的死亡。

三年前的那個秋天,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她才十三歲。我站在她家樓下,目睹她從樓上墜落下來,那時夕陽如血,凄厲的叫喊讓我軟倒在地。

在她出事之前兩天,我看過她的命。你無法相信,八個簡單的字符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血腥的畫面。對普通人而言,那些天干地支毫無意義,最多只是一堆古人使用的落伍的計數符號,但對我來說,它們就像一個血淋淋的詛咒,在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生生吞噬了我。

我眼前發黑,差一點暈死過去。看到那樣的八字就像看到一個孩子的屍體躺在面前,何況還是我最親密的朋友。我放下手中的紙筆,看着她笑吟吟地穿過課桌走向我,我終於失去了知覺。

不要笑話我,我是個女孩子,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有一顆稚嫩柔軟的心,愛好所有美麗的事物,嚮往所有美好的人生。

我害怕死亡,但卻無比清晰地看到了死亡猙獰的面孔,聽到了死神尖利的咆哮。走在陽光下,她還是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像個小公主在我身前身後跳來跳去,這樣更讓我恐懼,恐懼得發瘋。

最後我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沒事偏偏在心裏詛咒朋友的死亡。我沒有把我的預言告訴她,不會有人相信一個十幾歲小姑娘的預言。我想若我的預言是錯誤的,說出來最多只能引起恐慌,若我的預言是正確的,即便有人相信也很難起到預防作用。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會發生在哪一天。於是就有了兩天後的一幕,我眼睜睜地看着她從樓上墜落而下。

鮮血濺紅了我的眼睛,黑暗再一次吞噬了我的世界。就是從那天起,我一直活在黑暗裏。

黑暗的一半來自於朋友的死亡,另一半來自於預言的可怕。我曾經很把自己靈敏的預言嗅覺引以為傲,認為別人蔘詳一輩子未必能弄懂的東西我卻輕易弄懂是件輝煌的業績,可是我錯了。未知可怕,但知道一部分比完全未知更可怕。就像我,知道她的死亡,卻不知道她死在何年何月。

在禁閉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又禁受不住神秘未知的誘惑,偷偷看命理古書。這一次我決定把所有東西都搞清楚,不要讓自己一知半解,好讓自己能預知一切加以防範。書上就是講的,學命也好,學易也好,是為了趨吉避凶。

我把學習的重點放在了對生死的預測,就好像她死去的靈魂在冥冥中牽引着我。雖然每當夜裏做完作業拿出命理書偷看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她,每次都能感覺她站在身後黑暗窺伺着我,但我不能自已。

黑暗在某個角落將我的心靈掩埋,我便執拗地決定照亮那個黑暗的角落,用我自己的心。

你無法體驗這種感覺。好在這些話我不會讓你看到,或者你看到的時候已經是在多年以後,那時或許我已不在這個世上。你可以想像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在枱燈下看命理古書的情景。黑暗中一燈如豆,背後隱着一個面帶微笑的女鬼,滿面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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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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