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語撼崑崙
第二十一章語撼崑崙
無塵子聞言臉色大變,轉望着門下的弟子驚聲道:“哦,真的有這回事?”
那些崑崙弟子在無塵子的目光下,心中發冷,畏畏縮縮地道:“是的,師叔。”
無塵子又扭過頭來望着正在自斟自飲的趙乘風,口氣很溫和地問道:“真有此事?乘風。”
趙乘風震了一震,也望着無塵子的雙眼,眼裏含着淚水沉聲道:“確有此事,但恕弟子暫時不能相告,到了後天我一定會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兇徒的醜行!”
“師兄,不要聽這叛徒胡說,待我先宰了他再說,免得他繼續害人!”滅塵子一邊說一邊如飛箭一般地向趙乘風逼來。
“不可,師弟……”無塵子伸手一拉叫道,但滅塵子似有心要殺死趙乘風,動作十分快捷,無塵子竟抓了一個空。
“好,我可以先為師父減少一個仇人,再去將大仇人公諸天下也好。”趙乘風叫道。
所有的江湖好漢都為這一場爭鬥所吸引住,他們本就想看看高手過招,當然對打架很感興趣,也便十分希望趙乘風和崑崙兩老都露上一手。可當他們看到無塵子大有和解之意,不免有些遺憾,但當他們看到滅塵子那如飛鳥投林般的身法和那挾着風雷的一劍,都不由得叫好起來。
凌海很平靜,那是一種沒有任何波動、沒有任何痕迹的平靜,沒有感情上的負累,沒有塵俗的沾染,沒有滅塵子這一劍,更不會認為這一劍好,因為他已看出這一劍至少有十幾處足以致命的破綻,但劍不是攻向他,他便很安心。
趙乘風也出手了,對手是他師叔,一個很兇狠的師叔,更兇狠的是對方手中的劍,那挾着風雷的一劍,被江湖好漢們叫好的那一劍。但趙乘風出劍之後,卻引起了更大的震動,除凌海外,所有人都大聲叫“好!”
這是一柄比風雷更厲比狂龍更猛的劍,最厲害的並非劍,而是使劍的人,一個身具泰山般雄渾氣勢的人,一個劍在手中便可傲視天下的人。
人狂劍更狂,雖然滅塵子是趙乘風的師叔,但趙乘風天分之高,在崑崙無人能及。滅塵子雖早趙乘風十五年入崑崙,但其劍術修為不一定比趙乘風高,連孔不離都幾乎敗於趙乘風之手,所以趙乘風狂,狂得有資本,但狂得叫人大吃一驚,狂得有些離譜,狂得讓人大為不解。
趙乘風居然將好好的劍鋒不用,而用劍柄對着滅塵子驅動風雷,若是以這樣的狂對付一個江湖小毛賊,人們一定會說趙乘風對這個小毛賊太看重,但這次卻不是小毛賊,而是武林中絕對可以算是高手的崑崙三子之一的滅塵子,那不是自尋死路嗎?也有人在想,趙乘風或許是遵從江湖禮節,讓他師叔幾招,所以才會以這樣的招式對待滅塵子。不過,那劍所激起的雄霸之氣和那劍柄所走的弧度,的確值得眾人叫好。那三尺青鋒在劍柄之後帶起一道青芒,似是慧星的尾巴劃過長空一般,趙乘風的身法也似是一團幻影難以捉摸。
在眾人不解和驚呼聲中,滅塵子也跟着驚得臉色大變,他並不是以為趙乘風來送死,而是發現趙乘風這一劍蘊含著千萬種變化,劍后的尾芒伸縮不定,而且尾芒的弧度竟與劍柄的弧度完全不一樣,隨時都有改變方向反噬的可能。這是什麼劍法?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劍法有怎樣的威力,他還不完全知道,只是他曾經試圖改變角度攻擊趙乘風,可是改過五百九十九次角度之後,還是發現,對方的劍柄竟封死了他進劍的軌跡,而且劍芒隨時都有反噬的可能。他有些驚異,更有些不服氣,一個師叔連一個弟子輩的人都鬥不過,哪還有何顏面立於世上?於是他在行劍的過程中不斷改變角度、方位,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十分之一秒鐘,但他卻又改變了二百八十六種方位和角度,可惜的是他依然沒有機會越過趙乘風劍柄的軌跡,這只是一種感覺,很奇妙的一種心靈感覺。雖然兩柄劍還沒有在空中接觸,但兩個高手的氣機早已在空中交手。所以滅塵子才有這種感覺,因此他迫不得已,只好再拔劍。
再拔劍,身後的另一把劍。本來他只是在第一柄劍與對方接觸之後,才會用第二把劍使出殺招,把敵人斬殺。雖然他自創的雙劍同使的絕技很厲害,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在未交手之前迫他施展雙劍同使之技。就算在殺人時動了第二把劍,那也並不是雙劍同使之技,那隻能算是一種配合,比較巧妙的配合。但他並沒有估計到,趙乘風對他的雙劍配合之法也有很深的了解,因此才創出這一套對付這兩劍配合的神奇劍法,也真的很成功地將滅塵子的雙劍逼了出來。
這是一柄絕對不普通的劍,不普通並不僅僅是指劍身的不普通。更因為這劍身上湧出一股強烈的殺意和濃重的血腥,以前絕沒有一個人會想到,一個修道之人居然會背負血腥如此之重的劍。有人知道,但他們早已死在這柄劍之下,更不能告訴別人這柄劍的邪惡,因為他們的血早已被這柄劍吸干,也助長了這柄劍的邪惡。劍身泛起淡淡的紅芒,如一些被水洗過的血跡。劍自身本就有一股凜冽的殺氣,再加上滅塵子對趙乘風必殺的決心,使得那股殺氣銳不可擋。
“血邪劍,沒想到你就是血邪劍的主人,枉你以正派自居,竟然用如此邪惡的劍,真令人不恥。”凌海有些驚異地道。
無塵子的臉色有些難堪。因為這把劍,也因為滅塵子這個人莽撞得不可理喻,人們開始有些擔心趙乘風。
滅塵子的氣勢一變,雙劍同使,人似乎有些瘋狂,讓酒店裏的江湖好漢們大吃一驚。當然也有很多人聽說過這血邪劍的來歷,對滅塵子也大為不齒,對趙乘風也更為擔心,這一柄魔劍往往會給人帶來很意外的邪惡力量,有時甚至可以摧毀一個人的精神,使握劍之人發揮最大的威力。
趙乘風的臉色有些難堪,並不是對“血邪劍”的畏懼,更不是被滅塵子的氣勢壓倒,而是為有這樣的一位師叔而感到心冷,為崑崙派感到心痛,也堅定了他要除掉這位師叔的決心,於是他的劍式變了。
劍鋒迴繞,劍柄后抽,劍身整個便橫成一道一字。在空中平平地推將了出去。劍身有些顫動,每一次的振幅似乎都不一樣,也便使平推的劍身翻起一浪一浪的波濤,又似有一縷縷水氣從劍身上散發出來,使那血腥之氣變淡了很多,而趙乘風的腳步也快得踩出一串的腳影,他雖只有一人,可是卻擁有一隊排列得比較亂的人影。
這一劍不再是狂暴,而是很平和,很溫柔,很飄突,似是雲兒,似是浪兒,這中間如暴風雨的轉變,很自然,很柔和,沒有一絲跡象,沒有半點痕迹,甚至沒有半分徵兆,就突然地由夏天一下子回到了春天。
崑崙派的弟子們有些迷茫,就因為這一劍,他們的眼中儘是敬慕。這是他們的大師兄,也是他們崑崙的驕傲,他們看出這一劍似是崑崙劍法中的“一線天”,卻又覺得有一點不像,但可以肯定以前從沒有人將“一線天”的招式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連上任掌門或許也會自嘆弗如。無塵子也很驚異,趙乘風這一劍的確是崑崙劍法中比較普通的一招守式“一線天”,可是由趙乘風使出來竟完全不是那回事。“一線天”是一招威霸的守勢,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猛。其精神宗旨便是“猛、狠、快”,有大山的精神,有深谷的意境,有秘洞的韻味。而趙乘風這一招“一線天”卻非以“猛、狠”見長,而竟是如此輕柔,就如海浪吻沙一般輕柔,這一劍的宗旨竟是“突、快、靈、輕、柔、”,不僅有大山的精神,有深谷的意境,有秘洞的韻味,還有大海的情趣,有海浪的溫柔,有浮雲的莫測,還有礁石的沉穩。這是崑崙劍法自創派以來,從來沒有人達到的境界,從來沒有人去想的境界,這也就是使崑崙劍法發展有些停滯的原因。但趙乘風卻是武學之奇才,在一次到海邊遊玩之時,竟讓他在海天一線之間悟出了“一線天”的修改意境。如今,他果然沒有讓眾人失望,居然使出了這融匯大海和大山之神韻的一劍。無塵子有些感動,有些傷心,有些欣喜,有些想流淚的感覺。
凌海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很難覺察出來的微笑,他在為滅塵子嘆息,他在為趙乘風高興,為崑崙派高興。而滅塵子卻大驚,不僅驚而且懼。趙乘風的武功境界居然比他還要高,怎叫他不驚?而且趙乘風的劍勢如此博大浩瀚,怎叫他不懼?
滅塵子絕不是一個庸手,他手中有劍,劍便是資本,他的劍式也和趙乘風差不多,也是風雷滾滾,血芒暴射。那是一把邪惡的劍,邪惡得有點讓人心驚的劍。還有一把劍,一把比較普通的劍,兩柄劍同時使用,這是滅塵子引以為傲的資本。十年前,他便可以分心兩用,同時使出兩種劍法來。再經過十年,他又創出雙劍同使的絕技,頓令江湖為之失色,更讓崑崙三子之名在江湖中聲名大振。可是今天卻對一名晚輩弟子動用了這十幾年苦心創出的絕技。
血芒暴射,白芒翻騰,兩柄劍織成一顆巨大的綵球,一顆似天上流星般的綵球,帶着隕石下墜的力量和速度向趙乘風的“一線天”撞去。
“一線天”被趙乘風改變后,再不止是守勢,而已是最溫柔的攻勢,也是最堅韌的守勢。猶如大海,它可以吐噬任何東西,雖然會被擊得浪花四濺,可卻對自己無所損傷。
巨大彩色的“隕石”撞入白茫茫的一片劍芒之中,一陣銳耳的金鐵交擊之聲,一陣陣劍氣“噝噝”之聲傳了出來。
白芒四散涌動,而彩色的隕石也被這茫茫的白芒完全吞沒,“錚錚……叮叮……”之聲愈來愈密,滅塵子和趙乘風的身影在白芒中不斷地翻騰,四周的石子、沙土樹葉全都繞着白芒不斷地飛旋。突然一陣陣陰寒之氣從白芒之中飛散而出,坐在酒店裏的江湖人士不免都感到心底有些發涼,但他們睜大了一雙眼睛,除少數幾個人外,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清趙乘風和滅塵子相鬥時用的是什麼招式,出劍的角度,更不用說欣賞其精妙之處了。但他們也知道,這一場比斗的驚險程度便如在雪崩之下飛逃一般,稍微一點沒注意,或慢一步都會葬身於雪底。
凌海卻將他們的劍法看得一清二楚,那些白芒形成的霧氣,在別人眼中或許密不透風,但在凌海的眼中那隻不過是一個個大窟隆組成的魚網罷了,那些疾如電光的劍招在他的眼中也是如爬蟲一般,有很多漏洞。不過他卻知道,這兩個人也快要接近自然的軌跡,因為他們的劍招雖未達到完美之境,但劍招所走的軌跡卻絕對是很好的空間位置。
無塵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條很窄很小的縫,將那銳利的目光像刀片一般飛射出來,目標當然是白芒之中的趙乘風與滅塵子。兩人的功力與招式都出自崑崙,兩人的招式都有所創新和突破,所以他很專註,很專註。雖然他是崑崙三子的老二,但對於武學來說,他還想吸取一些別人的長處,特別是同門的思想。因此他看得很入神,很仔細。每一招每一式他都會在心中演練一遍,真是獲益非小。
其他崑崙弟子的功力不是很高,但卻也絕對不是使劍的低手,對於兩位那精妙的崑崙劍法,還是能認出一些,甚至有些是他們學過的招式,所以他們看得也很入神,有些以前還未能貫通的招式在此時霍然貫通,同樣是獲益不淺。
滅塵子的雙劍同使的絕技的確不凡,當他完全投入到白芒之中后,兩把長劍依然吞吐自如,但對趙乘風的劍法,他依然無能為力。因為兩人的劍法都是崑崙劍法中改進而成的,趙乘風對崑崙劍法都瞭若指掌,然後再加以改進,所以滅塵子根本奈何不了趙乘風,而滅塵子也是將崑崙劍法不斷改進,使之更符合他自己的性格,也更接近大自然。顯然趙乘風一時也不能傷了滅塵子。
那柄“血邪劍”邪氣十足,那一陣陣血腥之氣讓趙乘風有點想吐的感覺,但他並沒有吐,他強忍着,因為他知道這柄劍會吸去人身的血,但那要在你吐了之後才有效,所以他強忍着沒有吐,也不能吐。他只是加強手中的攻勢,來減輕血腥之氣。
突然,趙乘風的劍式又一改,變成一陣綿綿細雨,那道白霧又開始向中間涌動。這一次並不是崑崙劍法,卻是趙乘風自創的劍法。那是一種時而大開大闔,時而如空山靈霧飄突不定,時而猶暴風驟雨,時而如春雨澆花……變化之迅速,變化之自然,變化之巧妙,變化之突然,讓人嘆為觀止。滅塵子的劍法一下子便擾得亂了套,他從來都未見過如此玄奇的劍法,更沒有想到這些突然的變化后,便出現一個與前一種完全相反的路子,而且每一次變化都是突如其來,沒有半點徵兆。有時攻出一招便改變路子,有時兩招、三招才改變路子,甚至有時候一輪疾攻,當你透不過氣來時,他又突然改了一種劍式。滅塵子感到頭都大了,手中之“血邪劍”的魔力也因其心神有些亂而難以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因分心兩用變得破綻百出。
“錚錚!啊……”兩聲金鐵的巨鳴,夾着一聲驚叫,白霧飛散得不見蹤影,滅塵子手中的血邪劍和青鋼劍被擊得飛了出去,兩隻手的手指滴下了殷紅的血水,面色一片蒼白。便在這片刻的劍斗中他便已經一下子蒼老了十年,頭上那呈灰色的頭髮全部變成了白色,在微微帶有一點秋意的風中揚着無奈的軌跡,還有幾縷正隨着這猶如秋天的風兒翻飛而去,嘴角滲出一點點血絲,立於秋風中便成了一個活生生的雕像。他不能動,也不敢動,兩隻手斜斜地垂於膝上,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望着趙乘風手中的劍。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劍,惟一一點不普通的是握劍之人注入劍中的生命,那是一股很濃很濃的殺意,透過劍尖,就像是一根冰柱一般抵着滅塵子的咽喉。劍離滅塵子的咽喉有兩尺來遠,但那股殺意已經將滅塵子的骨髓都凍僵了,而且只要趙乘風將劍輕輕一挺或內力一逼,或許是劍身,或許是劍氣,但定會在滅塵子來不及思索該往哪兒躲時便可刺穿他的咽喉,所以他不能動也不敢動。
趙乘風立出天神的姿態,有山一般巍峨的氣勢,有野火一般狂野的鬥志,整個人便似吸收了天地之間所有霸氣一般,立着便代表了天地之間的威風。他嘴角也有血絲斜掛,臉色也有些蒼白的風韻,但他的一隻手,一隻握劍的手卻是絕對平靜,絕對有力,絕對可以在百分之一秒鐘內洞穿滅塵子的咽喉。他還有一雙眼睛,一雙眯成兩條縫的眼睛,無數道“冰刀”從這兩條縫中飛出,竄入滅塵子的體內,似是要將滅塵子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割開來仔細分析一般,這便是讓滅塵子不寒而慄的原因。
所有的人都不說話,更為這種氣氛增添了一絲絲沉悶的死意。無塵子沒有動,他不敢動,他一動或許只會看到滅塵子的屍體在他眼前倒下,同時他對滅塵子也有一絲疑慮——劍!現在已飛離了滅塵子手中而掉在地上的一把劍,那柄含有血腥之氣的“血邪劍”!崑崙派的弟子更無人敢說話,因為無塵子不作聲,同時他們也看到了目前的形勢,他們敬畏趙乘風,他們對滅塵子有些不齒,所以他們也不說話,甚至不會挪動一下身子。
凌海沒有動,他也不必動。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高興,為趙乘風高興,為崑崙派高興,當他一見到那把“血邪劍”時,他便知道,滅塵子今天是敗定了。若沒有那把血邪劍,或許還激不出趙乘風體內的潛力和憎恨。一個人若對另一個人有了恨,肯定會有一股怒火支持他去對付此人,而一個動了怒的人,他的功力和鬥志便會在無形中增加一些,當然那必須是一個對心靈控制得很好的人,否則他的心神會有些亂,那時不僅會使自己失利,甚至會送掉性命。但趙乘風不會,他是一個天性豁達之人,雖怒但不影響其心神,所以滅塵子敗得很快。不過趙乘風也好不了多少,他已經受了內傷,可這樣並不影響他殺人的力量,所以滅塵子只能待宰。凌海也便很放心。
眾人都在微有秋意的風中靜立了片刻,趙乘風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是平復內心的波瀾,然後才冷冷地道:“你的‘血邪劍’是從哪裏得來的?”
滅塵子望了望無塵子,狠狠地道:“哼,既然老夫已經敗在你這叛徒的手中,要殺就殺,要剮便剮,何須啰嗦1
“要殺你,那簡單得很,不過你別妄想遮過你與那殺人狂魔‘血影子’的關係,既然他的‘血邪劍’能在你手中,這其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天下人人皆知,血影門加入了毒手盟,而血影門的上代掌門人‘血影子’連同他的魔劍一起不見了。據說,他是把血邪劍傳給了他的關門弟子,然後便撒手歸西了。難道你便是‘血影子’的傳人!”趙乘風怒聲問道。
“哼,我若是血影子的傳人,又怎會敗在你這黃毛小子手裏!”滅塵子不屑地道。
“哈哈……”趙乘風放聲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滅塵子怒問道。
“我笑你真笨,老了還這麼天真。你沒有聽說過,在六十年前,‘血影子’與崑崙祖師在崑崙之巔約斗,三戰三敗的故事嗎?血影子只不過是憑一柄‘血邪劍’殺入江湖而已。若非祖師**在血影子也是江湖中一個難得的人才,所以沒有廢掉他,否則,恐怕你現在還見不到這把‘血邪劍’吧!”趙乘風輕蔑地道。
“哼……”滅塵子依然不作回答地哼了一聲。
“快說!你到底和血影子是什麼關係,怎麼會有血影子的‘血邪劍’?”趙乘風厲聲喝問道。
“讓我來告訴你吧,趙大俠。”凌海說完,突然如海燕掠波一般在瞬間飛至趙乘風的身邊。無塵子想阻住凌海的去勢,生怕他會從旁出手殺了滅塵子,所以也全力阻擋,可是他的身形掠起時,凌海早已如一陣輕風般從他的身邊飄過。根本不要說什麼阻攔了,就在連趙乘風都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凌海的手已抓到了滅塵子的臉上。
滅塵子大駭,也不顧趙乘風的劍,竟向後飛退。趙乘風也大驚,以為凌海要殺人滅口,忙揮劍急攔道:“正義兄你……”
凌海的動作真可謂快到了極點,乾淨利落,毫無拖泥帶水的現象。趙乘風那一劍本有三分不忍,但七分攻勢依然很凌厲,可是凌海卻根本就沒有將其放在心上,身子在飛掠之時,如弱柳迎風一般在劍雨中鑽了出去,根本就不受劍勢的阻撓,五指輕如蓮瓣輕展,小拇指又屈於手心,射出一縷真氣。
一縷乳白色的真氣,如有實體的氣柱,直撞上滅塵子的檀中穴。太突然!太快!太飄突!在滅塵子還來不及躲開時,對方的手指便已擊在他的檀中穴之上。
凌海的去勢依然迅疾無比,伸開五指向滅塵子面部抓到,趙乘風、無塵子和崑崙眾弟子及一些江湖人士都為他的動作所震懾,更為他的動作所迷惑或是大驚。
“不要……”“嘶!”趙乘風和無塵子還沒有叫完便聽到這種非常別緻的聲音。
“啊……”眼尖的人早已一聲驚叫。
趙乘風和無塵子如飛般地掠至。凌海讓開身子,眾崑崙弟子、無塵子及趙乘風的視線為之一開。
“啊……”眾人同時驚叫。
凌海悠閑而立,輕鬆地道:“這便是答案,請大家恕我魯莽!”
“不是滅塵子,是假的……”酒店裏有人開始議論了。
立於趙乘風與無塵子面前的竟是一位陌生的中年人,唇尖嘴長羊口,鼻樑似劍,一雙眼睛又小又圓,凸露眼珠。這哪裏還是滅塵子!滅塵子在哪裏?滅塵子在哪裏?
“看,這便是你們的滅塵子。”凌海揚起手中的人皮面具道。
“你是誰?滅塵子師叔在哪裏?你把他怎麼樣了?”趙乘風厲聲道。
“你這惡賊,將我師弟怎麼了?”無塵子悲切地問道。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滅塵子?”那中年人反而很鎮定地對着凌海道。
“你先回答好他們的問題,我便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否則,我怎好放着正事不幹,而來炫耀自己的超凡能力呢?”凌海有點開玩笑似地道。
“那好,我先回答他們的問題,但你能否也完全回答我的問題,讓我死也瞑目?”那中年人悲壯地道。
“若是我不呢?”凌海反問道。
“那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告訴你們半句話!”那中年人沉聲道。
“我就不相信你這賊子能不回答我的問題!”無塵子怒喝着舉起右手重重地拍在中年人的肩井穴上。
“呀”一聲慘叫從中年人的嘴裏發出。
“我就不信你是金剛打造的,老夫就讓你嘗嘗分筋錯骨的厲害,看你敢不敢小看我們崑崙派之人!”無塵子狠聲道。
中年人的面色已經變得焦黃焦黃,豆大的汗珠,從額角、面頰、鼻尖不斷地向下滾落,但他一直緊咬着嘴唇,除第一聲外再也沒有半聲悲呼。嘴角的血不斷地下淌,嘴唇已經被咬裂,但並不說上一句話。
凌海和趙乘風及一些江湖好漢都露出了欣賞的眼神。已經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中年人的臉已呈臘黃色,眼神中儘是痛苦與仇恨,但依然沒哼半句。
“你說不說?”無塵子怒道,眾崑崙弟子也持劍以待。
“你……妄……想……”中年人倔強地道。
“好漢子,果然有幾分傲骨,不過只可惜走錯了門。無塵子前輩,能不能給晚輩幾分薄面?暫緩一下這苦刑,讓我來叫他說出來怎麼樣?”凌海謙和地道。
無塵子望了凌海一眼,誠懇地道:“那就有勞先生了。”說完伸手在中年人的身上連拍了幾下。中年人一下子萎縮倒於地上。剛才無塵子在他的肩井穴注了入了六道真氣。將其體內經脈都弄得一團糟,幾欲斷裂,骨頭也都充了氣一般向外膨脹,幾乎快要粉碎,直到剛才凌海又在他身上拍了六掌,將體內的六道真氣全都抽離體外。那些混亂的經脈一下子恢復正常,整個人便再也支持不住,於是萎縮於地。而被點的檀中穴,因凌海不是用的特殊手法,所以也便隨真氣的抽空之衝擊而被解開。
凌海如幻影一般出現在中年人的身旁。誰也沒有看清他的動作,似乎中年人身邊的空氣突然凝結成凌海一般,連趙乘風和無塵子也大吃一驚,但凌海身上的那股浩然正義和祥和之氣令兩人感到很安全。
凌海伸出一隻手,一隻晶瑩如玉的手,修長的五指,化成蘭花狀,先將中指置於中年人的百會穴,然後其他四指在百會穴四周緩緩敲擊着。
中年人在昏迷之中頓覺百會穴中有一道祥和浩大之氣傳入體內,然後又有一縷縷陰柔的真氣向體內不斷地注入,在各受損的經脈間遊走不定,體內的傷痛竟在這數道真氣的衝擊下霍然而愈。
中年人緩緩地睜開眼睛,眼神中的疲勞與痛苦盡數驅除,第一眼便看見凌海蹲於他身邊,五指搭於頭頂含笑地望着他。
“你為什麼要救我?”中年人不解地道。
“我敬你是一條漢子,但更有一份好奇心,想多知道一點秘密,所以我才救你。”凌海含笑道。
“你很有趣,可惜我不是你的朋友。”中年人嘆息地道。
“只要你好好地回答他們的問題,或許我們能做個朋友也說不定呢?”凌海意味深長地道。
“我依然堅持我的原則,否則免談。”中年人固執地道。
“你是不是太倔強了一些,難道生命都比我所要回答的問題更不值錢嗎?”凌海有些驚異地道。
“哈哈……你說的也有道理,但對於我來說,失敗便等於自殺,已經沒有生的權力,就算你們不殺我,江湖亦無我立身之處,何況他們也絕不允許我活着返回組織,那時的死也許會更慘,所以遲死早死對我來說,都已經是無所謂了。我知道你是個高手,若死得明明白白也不枉我這一生了。你們殺了我,我何樂而不為呢?”中年人凄惋地道。
凌海抽回手凝視着中年人的雙目,然後問道:“你中了三屍續命丸?”
“不錯,你對毒物的研究很深?”中年人反問道。
“不錯,若我能為你解開這種毒藥那又將如何呢?”凌海疑問道。
“不可能,這世間除了凌家的重要人物才能配得出解藥外,便只有給我吃下這顆葯的人有解藥,而凌家在三年前一役中盡數被毀,這世間也便只有她才有解藥。”中年人有些恐懼地道。
“你也太小看這江湖了,這江湖中藏龍卧虎,天地之大,難道就沒有人的用毒功夫超過凌家嗎?”凌海沉靜地問道。
“我想沒有,就算是唐門用毒也不一定比凌家更高明,對於三屍續命丸,唐門也只好自嘆弗如,大不了花一番氣力能將這劇毒壓制一時而已。”中年人肯定地道。
“不過,我卻一定能解開你體內的劇毒,只要你認真地回答我們的話。”凌海虔誠道。
“沒用的,你們的手段比不上他們,何況在江湖中如你和趙大俠這樣的正義高手有幾人呢?”中年人傷感地道。
“這個便不用你操心了,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想法,那這個江湖中的邪魔不更加猖獗嗎?若我們都有與邪惡誓死一戰的決心的話,定會有更多的正義之士響應我們的,那麼這些邪魔又算得了什麼呢?”凌海深有感慨地道。
“好,既然是這樣,你們問吧,我相信你。”中年人堅決地道。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代替滅塵子的?”凌海問道。
“三年前,就在凌家被毀之後的第三個月。”中年人平靜地道。
“那麼你將真的滅塵子前輩怎麼樣了?”凌海又問道。
“我不知道,當時,是由別人負責對付真的滅塵子,我只在這之前的一年中苦練崑崙劍法,也經常上山觀察滅塵子的生活習性和動作以及他和熟人的稱呼,直到上面有人來通知我,我便去替代滅塵子,真正滅塵子的消息便一直沒有聽說。”中年人道。
“你的崑崙劍法是誰教給你的?”無塵子狠聲問道。
“這個當然是我師父教給我的了。我師父便是‘血影子’,當年他與崑崙祖師比劍於崑崙巔峰,三戰三敗,便將之引以為平生大恥。同時我師父天資過人,第一次決鬥,共鬥了一千招才分勝負,當他逃離崑崙后,便仔細研究崑崙劍法,然後又去進行第二次挑戰。第二次我師父並不是專為挑戰,而是想藉機觀察崑崙劍法,雖在第一千八百九十六招時又敗了,但依然被他闖出了崑崙。他養好傷后,卻沉浸在崑崙派的劍法之中。崑崙劍法博大精深,並非兩次決鬥便可以完全學好,於是我師父便進行了第三次挑戰。這一戰主要也想把不了解和不明白的劍招在這次挑戰中弄懂弄通。而你們的祖師也在最後一戰中看出了我師父的心意,且感他一片至誠也便沒有將我師父殺死。我師父也就因此學會了崑崙劍法,但為了感激崑崙祖師的不殺之恩,他並沒有想破解之法,而是以本門的武功與崑崙武學融會貫通。可惜,本門的武功與崑崙所走武學之路絕然不同,根本就難以揉合,可我師父也想出了一個分心兩用的方法,可以讓一正一邪的武功同時使用,也便達到了一種超凡的境界,所以扮演滅塵子和模仿崑崙劍法那是輕而易舉的事。”中年人遙望着藍天嚮往地道。
“那你的主人是誰?誰給你吃的這顆三屍續命丹?”凌海奇問道。
“我不知道她長得是什麼樣子,但她定是個女人,我每次見到她總是以黑布矇著臉,只知道她的眼睛很媚,聲音很柔美。看身材應該是個美女,她的身邊還跟着一個獨臂老頭,當然這是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來年齡很大,臉上也矇著一塊黑布。”中年人思索道。
“那你怎樣和他們聯絡?”凌海疑問道。
“我不能聯繫到他們,有事他們會找上我的。而且到三屍續命丸快發作之期他們便會出現在我的附近。”中年人真誠地道。
“哼,騙人!以你的武功,要殺兩個人還不是件易如反掌之事?又怎會被人下了這種毒藥呢?”無塵子怒問道。
“江湖險惡,不是有人說‘明槍易躲,暗劍難防’嗎?誰會沒有疏忽之時呢?”中年人不屑地道。
“那江湖中傳言‘血影門’加入了毒手盟可有此事?”趙乘風疑問道。
“不錯,但我是師父的關門弟子。目前,血影門的掌門是我師兄,不過我從來都沒有和他打過交道,他甚至還不知道世間有我這個小師弟。”中年人沉聲道。
“我師兄是不是你殺的?”無塵子厲聲喝道。
“不是,當時我有事要辦,更何況我並不想殺死你大師兄,我若早殺了他,那或許便會有新的殺手任務要做,可能很快便會離開崑崙派,而崑崙的武學又是江湖一絕,那不減少了太多學習的機會嗎?”中年人無懼地道。
“那麼,我大師兄是誰害死的?”無塵子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具體是誰或許這位趙兄弟比我更清楚,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這是我應該做到的,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背棄信義!”中年人毫無羞澀地道。
“你是毒手盟的人?”凌海急問道。
“不錯,雖然我並不能算真正的毒手盟弟子,但卻是毒手盟的外系殺手。在各門各派中都有像我這樣的人,有的身分和武功比我還高,多數都是由毒手盟的左聖使及那獨臂蒙面老人掌管,因為每人都服食了毒手盟的三屍續命丸。”中年人道。
“你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各派中哪些人是卧底嗎?”趙乘風平靜地問道。
“我的真名是殷無悔,本是無名小卒,后蒙恩師點撥,教我武功。沒想到十數年修行后,剛出江湖便被奸人暗算,已致不能仗劍江湖,真是報應。至於其他各門派的卧底是誰,我便不太清楚,或是根本不知道,在毒手盟這個組織里,只有上級才知道下屬的名字,而平級之人是不可能知道對方身分的,甚至擦肩而過也不知道,我們之間沒有暗號,除非很大的行動,才由上級給我們安排編號,再告訴我們聯絡的暗號,但大家都是蒙面而行,依然不會知道對方的身分。”中年人有些無奈地道。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殺死我?你沒有殺害我師父,大可不必如此緊張。”趙乘風疑問道。
“不錯,雖然我沒有殺死你師父,但你師父也絕不是傻瓜,在他死之前,他便已經發現了我的身分。所以組織里便派出另外一些高手殺害了你師父,我之所以沒有參與是因為我若在場,你師父一定會起疑心,從而有所戒備,那樣便不能一舉將你師父制服。而在他臨死之前,你卻趕到了,他當時向你說了幾句話,我想這當中一定有關於我的秘密,為了不讓秘密泄露,我必須要殺了你,不過沒想到,你比我想像的更厲害。”殷無悔有些好笑地道。
“哦,你說的可是事實?”無塵子厲聲問道。
“難道我還會說假話嗎?死我都不怕,還怕說幾句真話嗎?真是好笑!”殷無悔反問道。
“血影子前輩現在怎麼樣了?”趙乘風平靜地問道。
“已經乘鶴西去。”殷無悔內心十分傷感,頓了一頓,又道:“還有問題要問嗎?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不違背信義。”殷無悔爽快地道。
無塵子望了望趙乘風又望了望凌海后,沉聲道:“沒有了。”
“那很好,待我向這位大俠問幾句話后,你們要殺便殺。”殷無悔毫無懼色地道。
頓了一頓,便對着凌海疑問道:“不知大俠是怎樣識破我的身分的?”
“很簡單,一個人的易容之術再精也不能把自己全身都化裝。雖然可以化裝,但和脖子之間的顏色總有一點點差別,你的易容之術也算不錯,能將面部表情與面具相配合,但剛才你與趙兄那一戰卻出了極大的毛病,稍微思索一下便會明白。剛才你那樣巨烈地打鬥,當然會大量出汗,而你面部出的汗很少,但就在與脖子交接的地方,那一圈卻滲出許多密密的汗圈,那細小的汗珠就讓我感到那裏很不正常,於是我懷疑你帶着面具。也正是我不先向趙兄與無塵子打個招呼便伸手去抓下面具,以致險些惹出誤會。”凌海輕鬆地道。
“哦,大俠真是高人,眼力之好令殷某佩服,大俠剛才所使的手法不知出自何門派,在中原武林中似乎沒有見過?……”殷無悔急切地問道。
“天地之間,萬法皆自然之物,域外亦是自然,中原亦有自然,何謂我的手法不似中原之物呢?我的武學不屬任何門派,更不是什麼絕學,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自然之現象,不知你是否見過荷花綻放?剛才我只不過是將荷花綻放的過程加快了很多,而射出的那一指便是荷花吐蕊,如硬要說我剛才施展的手法所屬門派,那隻能算是自然門。”凌海莫測高深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