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舊情
第19章子女
談笑咬緊嘴唇腦子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問、問、問、不停的問下去!
“我和周嘉早就分手了,你們應該知道。”
“嗯,周嘉以前是找過你父親,說過這事。不過……嗨,現在不是周嘉自己說的嘛!”
“阿月不是和周嘉在一起嗎?聽說他們還一起出去玩兒了一圈。大家都一樣,我也不過如此。”
“誤會,誤會!阿月和周嘉那是一起出差考察,都是別人爛嚼舌頭。”
“是嗎?那你家阿月的舌頭現在好了嗎?”
“嗯?什麼意思?”
“半夜兩點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周嘉和她有一腿的人就是你妹妹。你詛咒自己的妹妹不太好吧?”
“啊?我、我不知道,她、她喝醉了胡說的。”
“你們姐妹都那麼愛喝酒啊!姐姐喝了酒,就成了別人的老婆;妹妹喝了酒就成了別人的情人。是家傳教養,還是我們母女前世不修?讓你們這麼舍下臉皮拆人家台?前仆後繼,鍥而不捨?!哈!”說到最後,談笑忍不住大聲的呵斥。
那嬌倩吃驚的張大嘴巴,談笑從來沒有說過這些!她一直以為談笑只是不喜歡周嘉,玩膩了而已。沒想到……
電話那端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後變成嚎啕大哭。也是一腔委屈,這個時候由着人罵。
談笑深吸一口氣,靜靜的等着。通常這個時候,對方會換個更厲害的,古代的車輪戰都是這麼來的。幸好她已經不會哭了!儘管放馬過來,今天的談笑再也不是當年的鄭紅!
電話里換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紅,你跟你媽胡說什麼!”這是談笑爸爸的聲音,低沉威嚴而有磁性。
談笑想起媽媽笑着說出的那句“可惜”,突然衝著電話“呸”了一聲,然後愣住了。那股恨意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她並不想讓自己像個潑婦,尤其是面對那個自詡風雅的男人。她的身上流着母親的骨血精氣,無論多大的喜怒,絕不能讓人家說談悅容的女兒沒有教養。
略微頓了一下,談笑放平了聲音道:“你喜新厭舊隨便,只是別污染媽媽這個偉大的字眼。會說人話不等於是人,穿身衣服該是禽獸也擋不住臭味。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以為我忘了你做的齷齪事兒。姓鄭的,這些年我不理你,你不會忘了那封信吧?離我遠點兒!”啪嗒,談笑再也無法控制的合上電話,憤怒的摔到桌子上,驟然提高聲音罵道:“狗日的!”
那嬌倩看着手機在桌子上轉着圈掉到地上,摔出了電池,伸伸手沒敢撿。她怕談笑城門失火,殃及自己這池魚。
“你……打算怎麼辦?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大學我都沒見過他找你,現在怎麼了?”
談笑腦子有點亂,沒理嬌嬌。過了一會兒才抬頭問她:“你記不記得上次有人查周嘉?”
“記得啊!檢察院的,不過幸好有人,透出風來了。你不是告訴我了嗎,還是我去通知的他。”
談笑道:“如果我要知道那個人出了什麼事,該找誰?紀委,檢察院,有同學嗎?”
那嬌倩皺着眉頭道:“笑笑,算了吧!咱們都出來了,犯不着再理會他們。弄一身騷,不值得!再說就你爸……不是,那個人的位置,要是真出事,也不是咱們這種道行能打聽出來的。”
“那周嘉呢?他可是提的要求。你真以為我開口一求,他就能幫那家子?”
那嬌倩撓撓頭:“那個……按他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是不是他也不想幫,故意拿你做借口呢?”
“借口多的是,何必扯上我?!”
“不甘心嘛。你是第一個甩掉他的人,他說什麼也要試試……”
“或許吧。不過,這也未免太兒戲了。你想,做個擔保是多簡單的事兒,別說建行出事不肯,下邊隨便找個信用社,天高皇帝遠,出個證明對他來說是難事嗎?竟然扯下臉皮求到周嘉,我看他是走投無路了!”
“啊?有那麼嚴重?”
“多嚴重不知道,不過至少他還不太怕,不然也不會伸手救人。那個人最是自私,要是他自己都保不住了,根本不會管別人!可見……他還有能量。所以……我以為……”談笑沉吟着,“周嘉也是在衡量……等事態進一步發展再決定怎麼走,我這裏不過是一步緩棋。”
“好奸啊!”那嬌倩聽得直起雞皮疙瘩,至於這麼複雜嘛。都是社會主義陽光照耀下,怎麼談笑那腦袋就那麼陰暗捏?“你打算怎麼辦?”
“今天話沒說透,他們可能還會找周嘉。若是周嘉繼續推太極,我不妨接一下……”
“談笑……”那嬌倩有些擔心,“咱們現在挺好的,你早就和那個人斷絕父女關係了,何必再趟這趟渾水?!”
談笑目華爍爍:“我是不想。躲了這麼多年,連周嘉的事兒我都算了,可是現在她們送上門了,我推一下又何妨?!”
那嬌倩打了個冷戰,縮了縮才說:“說實在笑笑,那個阿月的話你信嗎?”
談笑放鬆了眉頭,淡淡的說:“不信,但是噁心!沾上她們家的事兒,我就噁心。”
“所以你放棄周嘉?”
“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她們還不配影響我的決定。我和周嘉……不是一路人。”
那嬌倩認真的看着談笑,仔仔細細的看着她,想找出哪怕一句假話的痕迹。可是談笑沒理她,倒水,沖茶,一氣呵成的動作,豁達無拘。
那嬌倩信了。
談笑喝了口水道:“讓我再想想吧!那些事只要一想起來,我就恨不得一刀一刀剮了她們!可是又不可能——就算可能也不能做,所以只好不理會。沒想到,你不去惹她們,她們反而上杆子爬過來。我不就失業了嗎?至於這麼折騰我嘛!難道真讓我剮了她們,她們才‘功德圓滿’?!”
那嬌倩想起那兩個女人頭頂禿頭,冉冉升天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好笑,咯咯的笑了起來。
談笑也覺得無奈,搖搖頭,心頭的怒火漸漸平息。彎腰撿起手機,裝上電池,再次開機。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那嬌倩笑夠了,才問道:“那陸楓呢?我覺得你根本就沒把他當成自己人,難道這就是你說的一路人?”
談笑一愣,玩兒手機的手停在空中不動了。
談笑爸爸的電話影響了兩人聊天的情緒,意興闌珊的說了兩句,正準備分手,電話又響了。
“業務真忙啊?”那嬌倩挪揄了一句。看見屏幕上“私人電話”幾個字代替了數字,愣在那裏——周嘉?
顯然,談笑也是這樣懷疑的。猶豫了一下,接通電話沒吭聲。
“哦,你能幫我一個忙嗎?”陸楓的聲音,談笑鬆了口氣。順便看了一眼那嬌倩。嬌嬌做了個鬼臉,眉眼又恢復了以前的痞賴。
陸楓不知道談笑那邊發生了什麼,按照自己的思路直奔主題。
“家裏的小阿姨,就是韓阿姨,說我媽病了,可是我打過去,老爸什麼也不說。我現在不能再請假了,你看,能不能……”陸楓沒有說下去。
談笑大致猜着陸家平日有什麼麻煩都不會擾到陸楓,所以他才有這種急切。想起自己剛才接的電話,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一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爹”!
“行,住院的時候我做的有點過分,還沒有給你媽道歉。光你說也不管用,我去看看吧。”談笑很爽快的答應下來。在她看來,道歉是是表面文章,只要不涉及實質問題,她不介意把面子做足。可是,真要實招里讓步,大概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陸楓不知道這些,對談笑的爽快大感吃驚。放下電話,還以為是自己那兩天的表現感動了談笑,忍不住握拳一揮,輕輕的“耶”了一聲!
陸媽媽是病了,但是沒那麼嚴重。談笑那事弄得她老是心口疼,檢查了幾回都沒效果。陸楓從談笑那裏回來,沒敢直接和老娘提,悄悄的跟老爸商量了一下。
老爸當了多年的黨的幹部,理論素養深厚。首先嚴肅的批評了一下當前年輕人不懂尊老,然後理論聯繫實際,數落了一番陸楓不知道心疼娘,最後歸結到問題的關鍵——犯錯可以,知道悔改就應當給機會。
陸楓等的就是老頭最後的這句表態,趕緊把自己最頭疼的事端出來:怎麼讓老娘接受談笑的道歉,兩人還不至於再鬧崩呢?
這時的陸楓早忘了當初結婚就是為了省事,現在他焦頭爛額,就算想起來估計也沒工夫理會那個稀里糊塗的設計了。
陸爸爸畢竟是老男人,在和陸媽媽多年的鬥爭中,掌握了豐富的“對女作戰”的經驗,對女人的心理把握還是比較準確的。這個時候,他有點自豪的拿出來給兒子獻寶——專業點說,叫安排作戰計劃。
首先,要冷卻一下女人,不提這事。讓她們自己琢磨去。談笑不是還病着呢嗎?那就等她好了再說。這叫外交。所以,這段時間,陸楓要兩頭保持聯絡,都要問候好了。
然後,陸爸爸會慢慢跟陸媽媽提談笑的事。這就有個技巧問題了。陸爸爸出面和陸媽媽說,那是一家人私底下說話,而且人家兩口子還是一個戰壕的。陸楓插嘴說:“對,這叫反間計!”被陸爸爸一句“滾”堵住嘴巴。
這裏面陸爸爸和陸楓商定一個讓陸媽媽保全面子的法子,陸爸爸會站在陸媽媽的立場把這個辦法端出來的時候好像是教訓孩子不懂事,讓陸媽媽覺得特有面兒;陸楓那邊出面和談笑談,要搞得談笑覺得是分內的,這樣才能設定一個良好的“會談基礎”。
陸楓覺得老爸簡直是天才,沒當上軍委主席真是遺憾。老爸卻“登高嘆息”:“平生仰慕周總理,遺憾沒進外交部!”
陸楓真誠的說:“您不僅是偉大的軍事家,還是偉大的陰謀家!”
老頭驟然咆哮起來,還有老媽依稀的聲音。陸楓趕緊掛掉,心想:還是出來好。他想打也打不着!
其實這個計劃也有問題,陸楓琢磨了快一個月,收到談笑發來的短訊,也不知道該怎麼讓談笑覺得是分內的事兒。正好碰上趙伯洲婆婆得病,媳婦本來要來也沒來成,天天遺憾的叨叨,甚至神經質的私下裏要轉業!陸楓一拍腦門子,不是出不去嗎?好咧,就這麼說吧!
談笑應該能答應吧?
自從從醫院回來,陸楓還保持着和談笑至少一天一個短訊的聯繫頻率。雖然都是簡短的“吃了沒?”“怎麼樣?”這類問題,但是談笑那裏從“好的”,“沒事”已經漸漸升級到問他“訓練累嗎?”“注意安全”這類話了。經過趙伯洲的分析,這是女人在乎男人的表現。陸楓在男女問題上還是比較聽指導員的,覺得這也是個機會看看談笑是不是真的重視這段婚姻。就像老趙說的:“兩口子——沾點口頭便宜沒事!大事上,要學會步調一致。不然怎麼過?”
談笑的回答讓陸楓卸掉一個擔子,心裏也暖洋洋的,談笑還是很守諾言的。他想:那次事件說不定是談笑燒糊塗了,才六親不認。算了,不計較了。過年的時候,自己都忘了問候爹娘,不是談笑代他問候的嗎?算了,算了,不計較了,不計較了。總是一家人,不用那麼較真。
陸楓安慰着自己,心情大好,打牌時,愣頭愣腦的五班班副給他剃了個光頭,陸楓一點沒生氣,乖乖頂着臉盤兒鑽了桌子。弄得其他人詭異的面面相覷,寒毛直豎,生怕這個好面子的年輕連長給他們找別的小鞋穿!
那嬌倩不知道陸楓和談笑說什麼,看談笑答應下來,才問:“什麼住院?誰啊?”
談笑一愣,知道自己說走嘴了,低頭道:“我。在外面旅遊的時候不是病了嗎,就去打了點滴,那時候他媽正好打電話過來,我心煩,就沒給好話。”
沒給好話的說法那嬌倩信,因為這不是第一次談笑讓別人下不來台,問題是:“你不是一直關機呢嗎?”
“偶爾也會開開啊!我不是還給你打電話呢嘛。陸楓約好的時間,我也變不了。他媽媽啰里啰嗦,我難受,大概為了掛電話,口氣不太好。老太太生氣了。”
“哦,這樣啊!也是,你幹嘛結婚啊!就你這脾氣,自己一人過一輩子多好!”
“陸楓還行!”談笑沒直接反駁那嬌倩的話,反而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
那嬌倩擠眉弄眼的看着她:“誒,你不會動心了吧?”
“扯!什麼動心啊!”談笑反駁道,“我是說他不會耽誤我工作,加班也方便。而且不用像你,每天晚上在屋裏等着。反正都是空着,我想睡就睡,沒啥變化!”
“那不結婚也行啊!”
“結了婚還能像不結婚一樣,不是賺了嗎?!”談笑簡直在強詞奪理。那嬌倩卻認真的想了想:“也是!其實,很多男人就是因為結婚和沒結婚一樣,所以才結婚的。”
“啊?”這下輪到談笑奇怪了。
那嬌倩看着杯子裏的花,“那天我問周嘉,為什麼認定你是當老婆的料兒?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你結婚後也不會管他。結婚就像沒結婚,自由一點也不會受限制!所以才決定娶你!”
談笑舌頭打結,不知道自己竟然留給別人這麼個印象。難道周嘉不知道自己曾經爆烈如火,嫉惡如仇嗎?男人自詡理智,怎麼看女人的時候和女人差不多——走眼呢?!
反正最近沒找到工作,談笑還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去宋白毛那裏。想着陸楓急切的口氣,決定把他的事兒放在首位,至於那家人——死了最好!
第20章婆家
第二天,買了東西,談笑開着自己的小車,直奔西邊。還是送陸楓那次,來過他們家門口,後來兩人各忙各的,談笑竟然還沒登門拜訪過!
門口有警衛和門衛,自報身份后,小兵奇怪的看着她,半天才說:“沒聽說陸部長家有喜事啊?”
談笑尷尬的解釋:“嗨,那個……還沒來的及辦事,沒來得及。”
“那你等等,我打個電話。”
等了一會兒,從裏面來了一個穿軍裝的年輕人,聽稱呼大概是陸楓家裏的警衛員或什麼人。看來他爸爸還不是普通的部長。
“談笑?”那人個子不高,眼裏透着精明,表情不卑不亢,卻帶着點居高臨下。
談笑點點頭,那人趕緊打開小門,請談笑進來。談笑指指自己的車:“車子能開進來嗎?”
那人又指揮門衛趕緊開大門,談笑開車進來,請那人上車。
談笑只記得大概的路徑,上回陸楓只是搖下車窗擺擺手就進來了,她根本沒停車。但是對裏面的路多少還有印象。路邊有一處多了些沙堆,有一些小孩子正在土堆上爬來爬去。以前沒有這些東西,看來是要蓋房子。
到了小樓門口,談笑停好車隨着那人進門,心立刻提到嗓子眼。這一刻,她也不知道將要面對什麼!
第一次見陸媽媽,是在寫字樓里,咖啡館中,那是她的地盤,主場作戰,從容不迫;
第二次見陸媽媽,是在醫院,仗着病人老大人混嘴快,痛快的取得完勝(雖然後遺症極為嚴重);
第三次見陸媽媽,就是這一次了,不僅客場作戰,而且這回可以裝混的人也不是她了!
說不怕,那絕對是假話;說心虛,還不足以描述;只能說大腦一片空白,談笑只記住一件事:把面子做足,求個清凈!
好在陸爸爸尚算和藹。這是談笑第一次見陸爸爸,想了想,把上次陸楓探病拎來的禮物交給陸爸爸:“嗯……爸,我去陸楓那裏,他不方便過來,讓我帶來,順便看看二老可好?”
老頭一愣,再看東西果然是陸楓營區附近的特產:“你不是……病了嗎?”
“嗯,好多了。出院了,趁着方便又有車,我就過去看了一趟。”這是來之前就編好的。談笑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理由來,想來想去,還是說是陸楓“請”自己來的比較體面。
陸爸爸將信將疑,看來兒子和談笑的關係“非常好”啊,要不怎麼一出院就粘呼到一起了。這個臭小子,也不告訴他一聲,害得他還以為小兩口鬧蹦了呢!
天下的父母,無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樂!就算媳婦再不好,也少有父母添油加醋念叨讓兒子離婚的,當然也不排除特別的情況。但是大多數老人,寧願自己受屈,若能換回子女平靜生活,通常忍忍就算了。陸爸爸當然知道陸媽媽這般想法,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勸老婆的,當然更是這樣擔心兒子的。畢竟這小子的婚姻怎麼看怎麼透着邪門!
但是談笑這麼無心的一說,讓老頭放下大半個心來。他在部隊,當然知道家屬探親意味着什麼,誰吃飽了撐的,顛顛跑那麼遠就為了幾小時的相聚?!還不是心裏惦記,挂念嘛!
把東西交給韓阿姨,請談笑坐下喝茶。
談笑就着沙發坐下,才發現陸媽媽不在,莫非真的病的很重?
陸爸爸請談笑喝茶,談笑趕緊緻謝,左手托底,恭敬的接過來。小口品飲,吃了一驚,仔細看茶色,竟然是今春的龍井。如果她沒記錯,這種品質的龍井很難在市面找到!
陸爸爸看談笑品飲的姿勢,就知道她或許懂茶,得意的說:“這是我一個老戰友送來的,家裏還有一些,你喜歡就帶些回去!”
談笑趕緊推辭:“謝謝,謝謝!這種品質以前也是朋友帶來的,據說數量有限,市面難買。我能喝到已經很不錯了。好東西嘛,講究個緣分,不能貪多。”
老頭有點詫異。說實在的,他一直對談笑的印象不太好,要不是為了兒子,實在不想理這個虛榮傲慢無禮的女孩子。可是,見了面,談笑主動自然的叫了聲爸,好像隔閡就一下子沒了。想起老太婆過年時的表情,估計心裏的感覺也和自己差不多。若說這是人之常情,那這品茶的話就不是一般人能說出來的。
老頭見過不少人,有不想要的,想要不敢要的,想要的,張口要的,什麼都有。唯獨談笑這樣坦白的表示了羨慕,卻又坦白的拒絕的,還沒有。尤其是最後一句“好東西,講究緣分,不能貪多”,實在讓老頭感慨萬千。他一輩子好強,也只是在離休之後,萬籟俱寂了,才對自己說一聲“能有這樣的結局不錯了,不能貪多!”時,才懂得“貪多”二字有多難拒絕!而這丫頭卻自然而然的說出來,就像心裏已經想了、行為已經做了、千萬遍似的!
“嗯,那好。我就收着,有空就來家多坐坐,嘗嘗新鮮。”老頭還存着試探的意思,希望從談笑臉上看出什麼失望的神情。
談笑點點頭,又慢慢的啜飲了一口,這才放下杯子,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漂亮的茶色茶形:“那次喝完了,我還以為不會再喝到了,想不到竟然在這裏能有機會,真是好運!”談笑很開心。因為工作的緣故,喝茶是辦公室唯一解悶的活動,從一開始的牛飲到後來的品茶,談笑慢慢接觸了許多和茶有關的東西。這也成了她少有的與法律無關的愛好之一。
“成,那我以後有空,一定多過來坐坐。”說到這裏,談笑自覺失言。本來就應當多過來,怎麼聽着像是為了人家幾兩茶啊!“嗯,我是說……”她下意識的撓撓頭,“那個,以前太忙了,沒怎麼過來看看,希望不要見怪。”乾脆直接認錯吧!
談笑的窘態,老頭都看在眼裏。他不是陸媽媽,也不會小心眼的把談笑曲解成勢利小人。談笑是真的喜歡喝這個茶,把自己這裏當成茶友社了!不過,談笑後來的檢討他也很滿意,至少沒有遮遮掩掩,為人還算坦蕩。兒子果然繼承了自己的好眼力,找的媳婦還行!
“對了,媽呢?”因為陸楓說是韓阿姨偷偷告訴他的,談笑也裝成不知道的樣子。老頭是始作俑者,看談笑演的天衣無縫,樂得在一邊裝傻,“哦,她啊,在樓上休息呢。”
談笑看看錶,快中午十一點了:“嗯,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陸爸爸點點頭:“嗨,老了,難免的!”
談笑道:“不好意思,這段時間沒過來看看。我能不能上去看看?”
陸爸爸順水推舟,還要裝一把:“沒事,要不我讓小韓把她叫下來。”
談笑趕緊阻止:“誒,如果方便,還是我上去吧!這上下樓的,我來比較好。”
陸爸爸聽着談笑的話很得體,但也透着生疏,心裏有些感慨。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還沒熟呢,就急着摘呢?他們那時候,誰不是先跟家裏混熟討好,至少見個面熟悉一下打個招呼才結婚啊!哪兒像現在,連警衛都不認識呢,進門就喊爹娘!
但是也沒辦法,誰然辦這事兒的是自己的兒子呢!
老頭擺擺手,讓小韓領着上去,自己仰頭看着想了想,決定在樓下聽聲兒。萬一吵起來,自己再上去也好有個緩衝。
談笑推門進去,老太太背沖門躺着。而且,開門的一剎那,談笑明明看見老太太是翻身過去的!唉,真麻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談笑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頭,輕輕咳了一聲,沒動靜。回頭看看韓阿姨,這個阿姨告訴陸楓他媽媽病了,這時候應該配合自己一下吧?好歹——叫叫老太太啊!
談笑哪裏知道那是陸楓一廂情願的謊言,韓阿姨足不出戶,在這個問題上根本和老太太是一個陣線的!看談笑為難,眼皮一耷拉,裝沒看見!
談笑想了想,輕輕的喊了聲:“媽?”
沒動靜。
“媽?”
還是沒動靜。
好辦了,談笑扭頭低聲問韓阿姨:“阿姨,媽是不是睡了?”
韓阿姨伸脖子看看,老太太在談笑進門那一刻跑上樓的,睡什麼睡啊!但是既然人家連叫兩聲都搭理,也不好說沒睡。哼哼唧唧,未置可否。
談笑才不管,只要她出聲就好。
“既然媽睡了,那我們就別打擾她了。下樓吧!”說道這裏,談笑拔腿往外走,生怕老太太這時候醒過來。
老太太聽得真真的!有點懊悔剛才裝的有點過了,可是這時候再醒過來,是不是就太——露餡了!
耳聽着門悄悄的關上,陸媽媽眼睛睜開一道縫,屋裏轉了一圈,確定沒人,這才走到門口。門沒關嚴,露着一條縫隙。陸媽媽透過門縫,可以看見樓下談笑和陸爸爸說話。她只覺得湊巧,卻沒想到這個門縫是談笑特意留下的。談笑生怕她是真的睡著了,有意留下一道縫,自己大點聲說話,好歹老年人睡覺輕,應該能聽到。
老女人和小女人湊到一起互相算計的時候,都像個傻子。
談笑坐穩了,對陸爸爸說:“爸,媽這是什麼病啊?看樣子好像不輕?”
“嗨,老毛病了。一着急上火,心口就疼。這不都快一個月了。”
談笑根本不用算,就知道是自己那事惹起來的。心說:解鈴還須繫鈴人,我來吧。怎麼說也是一家子!希望下次不要暈成那德性,自己就可以轉着圈說了。
“哦,是嗎?那可要注意。前幾天住院的時候,陸楓打電話給我,說了我一頓。我當時病糊塗了,說話可能不太講究,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還請您二老海涵。是我不對,一直覺得很內疚,這不前天剛出的院,原想等身體好了,再過來,免得過了病氣,不好。可是,陸楓說阿姨身體這兩天不太好,他特別著急。我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急急忙忙趕過來,莽撞的地方,您別見怪。”
喝!這話說的客氣!真是誠心道歉,真心求解。還讓老頭看見人家小夫妻鶼鰈情深,尤其是兒子——能管住媳婦!
老頭自己設的局,兒子着急上火成啥樣他能不清楚?!可是聽談笑這麼說,他還真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個人物,藉著談笑探親,把這事兒搞定了。連帶着,對這個“聽兒子話”的媳婦也有部分滿意了。陸媽媽在裏面聽得真切,想法和老頭差不多,但是心裏又酸酸的。覺得談笑好像藉著自己兒子在賣乖,撇撇嘴,繼續聽下去。
老頭趕緊說:“算啦,算啦。我們都老啦,沒什麼別的念頭,就是希望你們這些後輩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好好的多為國家貢獻你們的力量,不要辜負黨和人民對你們的培養就好了。至於其他的,我們也沒啥好念叨的。你媽有時候,這裏小。”老頭比比心口,壓低聲音,“你們理解就行了,不要太放在心上。”
這句話估計是超級大實話,也是老爺子自己的“治家之道”,面上的表情又自豪又有點幽怨,好像這麼多年讓下來,他也挺委屈的。如今多一個人和他一樣“讓讓”老太太,那就是天然的同盟軍了!
談笑被那幾近“訴冤”差點逗樂了,趕緊低頭喝茶,免得露餡。然後說:“是,我們還年輕,應該努力工作。家裏陸楓離得遠,部隊又走不開,如果有什麼事,就直接給我打電話吧。我離得近,也有個照應。”
老頭突然想起來談笑失業的事情:“對了,你的工作怎麼樣?”
談笑道:“還好。現在都是合夥制,成立退出也是人之常情。這些年也學到不少東西,現在已經有幾家公司或者律所在聯繫。主要是看條件,還有就是給個人的發展機會。”說道這裏,談笑笑了,抿齊鬢角的頭髮,神情間多了幾分自信。
老頭讚賞的點點頭:“對,年輕人就應該這樣。無論在哪裏,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或者挫折,都要當作一次寶貴的學習機會。這才是正確的態度!”
談笑聽着舒心,頗有同感的點頭,感慨的說:“有時候發展的太好了,會忽略自己的不足,總覺得自己了不起的很。直到摔了跟頭,才發現原來兩條腿不一般長,需要再長長。”
老頭肯定道:“是這樣。我這輩子啊,遇到的問題那多了去了。你比如說吧——”
嗯哼!
眼看老頭就要拉開陣勢,大擺龍門講當年,陸媽媽聽不進去了。再說下去,自己這事就排不上號了!趕緊拉門出來,打斷了老頭。
“喲,談笑來了。”陸媽媽就着欄杆,居高臨下的說。
談笑趕緊站起來說:“嗯,媽,吵醒您了?”
“沒有,沒有。唉,老了,稍有動靜就睡不着。沒辦法!”陸媽媽說著走下台階。坐在談笑面前的沙發,也不說讓談笑坐下。
陸爸爸已經非常讚許談笑的工作態度,覺得這是一個“好孩子”。不忍難為人家,看老婆下來了,說道:“小韓,去扶一下你阿姨。脖子怎麼直了,落枕了?”說著,陸媽媽已經走下來了,聽見老頭這麼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老頭一臉的納悶兒,落枕也不是自己鬧的啊!這年頭,還不興問問?
談笑覺得這個老頭是個直爽人,趕緊對陸媽媽說:“媽,陸楓說您身體不舒服,讓我過來看看。”
“哦,沒事兒。你們都忙,沒事的。”陸媽媽大度的揮揮手。
談笑看了眼陸爸爸,陸爸爸順嘴說道:“坐吧,都是一家人,坐着說話。”
陸媽媽輕輕哼了一聲,沒說什麼。談笑覺得臉上熱辣辣的,但還是坐下了。這會兒她是真的明白老媽總念叨的那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當初自己給人家的難堪,現在悉數招呼到自己身上,這世上莫非真有報應?
“媽最近哪兒不舒服?有沒有去醫院看看?”談笑想起陸楓佈置的任務,“抖擻精神”繼續打探。
“嗨,老了么!哪兒都是毛病。我們啊,也只能去些小醫院找個大夫隨便看看得了。不像你們,看病也要大醫院,醫生都要熟悉的。放心么,理解!”陸媽媽說著說著就繞到談笑那次失禮的對待,忍不住發牢騷,“老啦,哪天到頭哪天算吧!”
“媽可別這麼說。”談笑不打算提自己那天的事,因為她認為事情本身沒什麼問題,只是自己表達方式有誤。但是當時的情景下,能把話說完全已經不容易,哪有時間和精力去斟酌合適不合適。如果陸媽媽責怪她什麼,她也做好準備不為自己辯解,老人家怎麼解氣怎麼來吧,“陸楓特地囑咐我過來代他看看。他特別的挂念您。”
“唉,還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親啊!”陸媽媽無意識的說了一句。陸爸爸眼睛一瞪:“瞎說什麼!談笑也是家裏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都親!”
陸媽媽這才想起談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自知失言,微微帶了些歉意。
談笑心裏被這句話帶出一些傷感,所幸她已經習慣了人們這種無意識的行為。還在上學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世界不會為某個人的悲痛落淚。在你痛不欲生的時候,別人沒有義務為你做什麼,你也沒有權利去阻止別人為了別的事情高聲大笑!所以,她只是眨眨眼睛,好像沒感覺到什麼不妥。
“那要不要我們今天去醫院複診一下?或者需要拿什麼葯嗎?我去好了。”談笑盡量把話題聚集在老太太的病體上。陸媽媽本來沒什麼大病,被談笑一句接一句問的有的答不上來,本能的看着老頭。
老頭低頭咳嗽了一下,心說:“活該,讓你得理不饒人。人家孩子都上門來了,還爭什麼啊!”
不過,老婆的駕還是要救的,尤其是年紀大了,那就是太后了,更得救駕。
“談笑啊,不用了。你能來看看,我和你媽媽都很高興。家裏有小韓和小錢照顧,沒問題。有時間,你多來走動走動就好了。”陸爸爸打圓場,“喲,快到中午點兒了。”扭頭對陸媽媽說,“今天吃什麼?”
陸媽媽趕緊放下架子,對談笑說:“是啊,小談就別走了。說實話,這可是你第一次進家門,陸楓這孩子太好強了,這事做的可不妥。你得原諒他,別和他計較那麼多。中午別走了,留下來吃飯吧。”
談笑沒想過什麼進門不進門的,但是想起這還真是自己第一次和陸爸爸見面,做人家媳婦的,這樣登門的確有些不正規。不過,只要舒服就好了。反正目前看來,陸媽媽似乎也不太怨她了,姑且如此吧。
趕緊點頭應下,但是還是有點為難的說:“我……我不太會做飯。”自己吃的自己做,做給別人就有點怯場。
談笑意識到“第一次”的問題,自然而然的開始“藏拙”。媳婦的本能真是女人先天帶來的!
一頓飯吃的倒還開心,談笑開着車回家,心想:“看來問題不大。不過,如果跟陸楓說沒事,估計他會覺得自己不盡心。該怎麼說呢?”
一路想着,談笑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那嬌倩追來一個電話,說晚上出去玩兒。談笑這才覺得有些疲勞,拒絕了那嬌倩的邀請。連澡也沒洗,倒在床上睡了一覺。醒過來已經晚上九點,本想繼續睡覺,又想起陸楓。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可以接電話,還是發短訊保險些。寫了長長的一條,把今天的情況彙報了一下。凡是陸楓媽媽提到的毛病都列上,然後強調老頭老太希望他好好工作,不要挂念家裏。這話正聽反聽隨他了,反正自己只要做到“客觀公正”,讓人挑不出毛病就好了。
短訊分成三部分才發出去。談笑查了查郵箱,裏面竟然有封宋白毛的信!不過,對着那個陌生的JohnSong,談笑還是沒認出來,看到那個律所郵箱的名字才想起那嬌倩的話。眼皮一層層的打架,人幾乎忘了拿着鼠標的那個器官該怎麼工作。想了半天,談笑才找到紅色的小叉。嘆口氣,關了電腦。拿出體溫計夾着,抽了本博登海姆的《法理學》鑽進廁所,一天終於接近尾聲了!
陸楓開完例會回到宿舍,看到談笑的短訊鬆了口氣。等明天上午老媽出去健身的時候,再給老爸打個電話核實一下吧!不過從短訊上看,老媽和她說了那麼多,應該是沒事了。陸楓覺得自己真是英明神武,大大的舒開手臂,仰面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嘎吱咚,巨大的聲音讓隔壁的趙伯洲探過腦袋。陸楓覺着動靜,懶得理他,揮揮手上的手機,呵呵笑着。
趙伯洲乾脆端着洗腳水走進來:“怎麼?解決了?”
部隊裏沒有不透風的牆,陸楓老婆和娘鬧彆扭的事兒,已經在趙伯洲的監聽、審問加誘惑的諸般技巧下公諸於眾。
“嗯,解決了!”陸楓“踏”的翻身坐起來,“我就說嘛,沒有過不去的橋!”這大概是陸楓頭一次解決家庭矛盾,而且出乎意料的輕鬆,難免託大。
趙伯洲哼了他一聲,說:“別得意太早。這婆婆和媳婦就好像兩隻老虎,那是要劃地盤的,放在一起肯定要鬧事。”
陸楓說:“沒事,談笑不和我媽他們住一起。”
“那也不見得。你以為她們在家裏劃地盤?錯!那只是其中之一。”趙伯洲儼然是過來人,“實體地盤消失的時候,她們會划虛擬地盤。”
“啊?什麼……虛擬?”陸楓顯然不夠級別,被趙伯洲說的一愣一愣的。
“就是你啊!”老趙好為人師,諄諄教誨。黑乎乎的大臉一擺,水珠子就甩到陸楓臉上。陸楓一抹臉,皺着眉頭說:“我怎麼了?”
“嘖嘖嘖,不懂了吧!”老趙顯然不止教了陸楓一個徒弟,對陸楓的反應習以為常,“咱們這麼說吧,舉例而言,你探親回家,假設總共是三十天假,你和媳婦住幾天?和娘住幾天?”
陸楓眨眨眼,突然意識到原來媳婦和娘不在一起!
老趙一拍大腿,“對吧!你不算,她們還要算呢!”
“那……我回去的時候,就和談笑一起在家住么。”陸楓突然想到解決辦法。
老趙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你當你媳婦是你啊!人家樂不樂意還兩說呢!”
陸楓突然想起結婚時,談笑提出的方案里似乎是包括不和家長一起住的要求。雖然這個方案目前看,幾乎被全盤推翻了,但是說一句就和不說不一樣。陸楓還是很在意的。
“也許、我老婆不一樣的!”他不太確定的看着老趙,希望能從這個經驗豐富的“良師益友”那裏得到肯定的答案。問題是,“他的老婆”趙伯洲怎麼可能給答案!
老趙充滿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這傢伙真的很嫩啊!語重心長,實事求是的說:“小陸啊,以後的路還長啊!”
平常他都叫陸楓或者連長什麼的,這個“小陸”冒出來之後,趙伯洲覺得很解氣,終於出了一口鳥氣!憑什麼明明自己年紀比他大,又是指導員,天天讓他頂着“老”陸的尊號!仰天三聲大笑出門去,屋裏還能聽見荒腔走板的梆子調。
陸楓斜眼目送老趙出去,心裏沉甸甸的,連計較的意思都泛不出來。看着手機里的短訊,已經沒有先前那麼高興了。談笑能和母親處好關係嗎?這個問題一下子變得嚴峻起來。
其實……陸楓承認他喜歡談笑,雖然原因還搞不清楚,但是現在他覺得談笑做老婆挺好的。雖然問題多,但是生活不就是一個問題連着一個問題嗎?到目前為止,他們遇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問題了,可是,談笑和他總算磕磕絆絆的走過來。尤其重要的是,談笑從來沒有抱怨過他不顧家,不給她打電話之類的,也不會拿“你愛不愛我”之類的問題(這個……陸楓其實還是有點希望被問——不要經常問,但是也不能不問。)煩他,雖然結婚了,可是他在連隊裏的工作依然和過去一樣全身心的投入。當然,陸楓也在掰着指頭算日子——結婚了,探親假啥時給?洞房還沒圓呢!
一點花絮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陸楓總在部隊獃著,雖說談笑為人他很放心,但是時間久了,他也覺得應該做點什麼。正好看見一排長趴頭寫什麼,陸楓探過腦袋一看,“親愛的妮妮,……”
“連長!”一排長反應迅速起立收紙,黑紅的臉不住的抽搐。
“切,有什麼了不起!”陸楓充大尾巴狼,“不就是情書嘛!誰不知道啊!”
二排長像想起什麼,對陸楓說:“連長,這不是要過年了嘛。能不能搞個活動。我聽說六連為了排解大家想家的念頭,搞了個情書朗誦會。效果挺好的。”
陸楓覺得有些不妥,主要是他還沒寫過。趙伯洲先鼓掌歡迎——這種事沒有他不歡迎的:“好啊,這不是還有兩個月過年嘛。咱們就通知大家,不過人家都朗誦了,咱就不朗誦了,弄個比賽吧。看誰的情書家信最感人。”
“光感人沒意思,現在都流行無厘頭了!”五排長插話。
“還有肉麻!”
“笨也是中境界啊!”
幾個大男人一嘴我一嘴的就把這事兒定了。
事情一公佈,全連嘩然。有人直嚷嚷:“那沒女朋友的怎麼辦?”
“有娘給娘,沒娘給爹。”有人補充。
趙伯洲還是比較正經:“家信,家信也成。單獨成項目。”
反正鬧活了半天,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陸楓悶悶不樂。他還沒寫過情書。他和談笑都是短訊來往,估計端出來能弄個“最短”情書獎什麼的。人要好強,那真是天生。
陸楓抓緊一切時間,包括上網學習,複製粘貼,終於寫成了一篇叫做情書的東西。想着對談笑喊親愛的,他就有點緊張。這東西——不好說。
封好信封,寄了出去。
趙伯洲拍拍他的肩膀(他什麼時候都能出現),一臉的不懷好意:“不會是第一次吧?”
過了一個禮拜,信還真的寄回來了,用的還是特快專遞!
大家都說,憑這也能給連長記個“反應最快的情書”獎。陸楓沒和談笑講情書的事兒,看談笑如此配合,心裏也很滿足。矜持的沖大家點點頭,拿着書信先自己看。趙伯洲和一大幫人被又一波新來的信件淹沒,沒來得及理陸楓。反正最後都是要上交,公開的。
信看完,陸楓臉就綠了。內容如下: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合同法,婚姻法及相關法律,對以下文件進行法律分析。分析基於文件本身,無其他補充說明。
1.信首稱呼:我的甜心——對象不明。發出邀約或承諾須針對特定的主體。請注意主體年齡是否達到法定婚齡,及有無婚姻史,是否有效結束。
2.愛你一萬年——顯然無法履行的義務,無效條款。但不影響其他條款的效力。
3.為了你,我寧願背叛我的父母和家庭;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個人——違背社會的公序良俗,無效條款。尊老愛幼、贍養老人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4.我對你的海誓山盟,有天地為證——見證或公證應當選擇有資質的律師或公證機關。5.我會給你人世間最大的幸福——約定不明。不同的主體對“幸福”的具體內涵理解不同。建議就財產及家務做詳細的列舉概括相結合式分割。鑒於其內容是單獨服務項目,不在委託行列,本所另行收費。
6.那天清晨我來到你的窗前,在心裏默默地對你說:如果你也愛我,就請打開你的窗。後來你的窗真的開了。我真的太幸福了!——重大誤解。早晨開窗幾乎是每天必然發生的事情。雖然當事人可以自行約定,但是在這種普通行為附加某種諾言,勢必影響正常生活,且不符合正常人思維,建議重新選擇對價。
7.如果你和我生活在一起,我會為你當牛做馬,包攬一切家務——顯失公平,可撤消條款。家庭中夫妻的法律地位完全平等。當事人應當遵循公平原則確定各方的權利和義務。8.如果你不答應,我會在我們相識的小河邊悄悄結束自己的生命;當我的鮮血染紅了小河,那是我對你愛的證明。——首先,一方以威脅的手段訂立合同,合同無效;其次,造成環境污染,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也應追究相應法律責任。
9.如果我背叛了你,我願接受任何懲罰,五雷轟頂,千刀萬剮。——這兩種承擔違約責任的形式違反法律的規定。
10.信尾署名:愛你的小辣椒,於無眠的雨夜。——沒有標明本人有效身份證上的姓名和明確的時間,不符合書證的形式要件。”
陸楓又氣又樂,一看後面還有——
“鑒於合同法不規範與人身相關的內容,建議此類行為以婚姻證明為主,將可獲得婚姻法的保護;或者簽訂關於財產分配的協議,對雙方權利義務做出明確有效的約定。
本文件審閱用時三小時二十分,按每小時2000元計費。請告知發票抬頭,我所好儘快提供發票。聯繫電話:130XXXXXXXX。”
與此同時,談笑正在所里吃午飯,跟同事抱怨說:“現在的有錢女人真是缺少法律意識,當初也不簽財產分割協議,現在離婚了,想起分財產了,就拿情書當證據!這不是胡來嘛!”
“啊?這可新鮮。談律,哪兒的事?”
“我也不知道,今兒早上收到的。沒頭沒尾的,連委託合同都沒有。我讓小呂查一下是不是我們以前的長期客戶。不過文件還是看了,送回去了。”
“情書您咋看啊?”
“瞎看唄。糊弄糊弄得了。掙錢嘛!”
“得!您還真行。這主兒肯定有錢,不知是哪家富翁?”
“保密啊!不過我也沒看地址。忙死了,看完文件就交給小呂了。對了,我得問一下。小呂?寄到哪兒去了?”
“啊,談律。好像是個什麼部隊的地址。我照原樣寄回去的。”
部隊?!
談笑僵在那裏——不可能吧?他不會幹那種事吧?他能寫那麼肉麻的詞兒嗎?
天啊,滿擰了!
第21章宋白
談笑一覺睡到天亮,感覺精神好了許多。把家裏里裡外外收拾清爽,正要做飯,電話響了。是陸媽媽打來了,要談笑回家吃飯。談笑趕緊說已經和同事約好了,婉言謝絕。掛了電話有點犯愁,總不能天天有約吧?可是,的確不是很想去啊!
左思右想,還沒結果的時候,手機響了。來電不認識,最近更新了簡歷,獵頭比較多。談笑接起電話,公事公辦的說:“您好,我是談笑。”
“哦,你好。我是宋白。”
宋白?何方高人?
談笑腦中一片空白,“您……有事?”
“嗯?談笑,我是……你同學……宋白毛啊!”最後三個字說的聲音很低很無奈,電話那頭有着明顯的尷尬。
談笑恍然大悟,但也忍不住想樂——這個宋白毛還是老樣子!
“宋白!呵呵呵!啊呀,最近可好?”幾聲乾笑帶過,談笑依然不知道對方找自己何事?
“我、我從那嬌倩那裏找到你的聯繫方式。聽說你回來了,給你發封郵件,不知道你有沒有看?”
談笑這才想起來,好像昨天是有一封郵件,不過自己沒看:“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還沒來得及看,對了,什麼事啊?”
“哦,沒什麼,老同學好久沒見了,大家見見面。昨天那嬌倩約你,你說不方便。這不,我就想問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大家見個面什麼的。”
談笑悄悄吐了吐舌頭,道:“哦,好啊,是好久沒見了。隨便啊!”
“宋白是來約談笑見面的,談笑想若是去一個和國內聯繫不多的外所呆一段時間,等秦律師回來了再殺回去也是不錯的選擇。
嬌嬌已經指定朝陽門的太熟悉做見面地點,談笑毫無異議,宋白沒多說什麼,一切等見面再談吧!
談笑是典型閑不住的人。
和宋白毛約的時間是晚上,中間大概有七八個小時。腦筋一轉,談笑已經把注意力轉移到工作上來了,準備把以前做過的事情系統化一下,看看自己都做了哪些事,學了些什麼。工作量很大,好在比較熟悉,談笑忙活到下午三點,終於列出一份總結表格。看到自己做了那麼多事,也搞清楚不少行業的規則,心裏感到很滿足。長長的伸個懶腰,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談笑摸摸肚子,才想起來早飯沒吃。
熱上牛奶,有手機短訊的鈴聲傳來。談笑打開一看,原來是做廣告的。正想刪了,猛地看到樓盤位置在西邊,心裏想起一件事:雖然自己和陸楓說好要在外面住,但是這次得病也說明一個問題。反過來想,如果得病的是陸楓的媽媽或爸爸,他在外面照顧不到,自己肯定是要去的,難道還東頭西頭的天天跑嗎?
談笑有自己的小算盤,如果住的近一些,他們就沒理由讓自己住在家裏了。將來即使陸楓回來探親什麼的,反正住的近,隨時都可以過去,好聽點叫方便照顧,自私點叫用距離換個人空間。
西邊多是別墅,這個樓盤標榜花園洋房,估計價格應該能低些。大不了上班來回跑跑,反正有車,認了吧!誰讓你結婚了呢?
談笑為自己“負責的精神”亂感動了一把,不期然的想起陸楓握她手時的傻樣,心裏哆嗦了一下!甩甩頭,想起牛奶還在鍋里,又把那個男人拋在腦後了。明天或許可以去看看房子?
宋白毛,本名宋白,字蓮生。一看就知道,家裏有人崇拜李白。
一點不假。宋同學可謂書香世家,父親是哲學教授,母親是文學系的教授(崇拜李白的就是她。鑒於李白風流,她決定嫁給老實的哲學教授,然後讓風流詩人做自己的兒子,這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雖然所在學校也是省里排名第一的大學,但是不是什麼全國聞名的重點大學,宋同學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所謂重點大學在宋白毛眼裏,就是指北大,清華,復旦之類的。
在這樣的家庭里,作為獨子的宋白毛可以說是家傳淵源。他的祖父、祖母,和外祖父、外祖母都是當年燕京,東吳的畢業生,父親母親是北大的校友。可是宋白毛同學不知道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雖然考進了北京,卻進了清華北大之外的學校。
這所學校在政法領域還是數一數二的,畢業於東吳法學院的外祖父甚至還有同學在這裏教書,總是拿術業有專攻教育安慰小宋同學。但是在宋白毛“幼小”的心裏,已經無端覺得矮人一頭,尤其在父母眼裏抬不起頭來。在學校里,也不像別的學生那麼開心和放鬆。
最重要的,因為“憂思過度”,大一的時候,本來就少白頭的他,白頭髮更多了。小小年紀頂着一頭花白的頭髮,還沒開始以平等姿態享受女生的溫柔,就提前感受到女生的“刻薄”——“宋白毛”。
這個綽號在號稱“最具親和力的系花”那嬌倩同學的帶領下在全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開。一說起他們班,肯定這麼表述:“就是宋白毛他們班!”其實這中間還有一段插曲。
宋白的外號剛開始並不那麼著名。當時更有名的是他的字。都快21世紀了,還有人取字實在是“古的可以”!考上的同學裏曲里拐彎的有認識宋白小學同學的,他的那個字就在全校傳開了。人們很好奇,這個有着和李白相關的名和字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
但是在好奇的目光里,他們忘了,小宋同學也是有血性的叛逆青年。在一個男生大庭廣眾戲謔的喊了一聲“蓮生”之後,宋同學一反斯文,當眾上演全武行。
所以到了大一下半學期,宋同學被談大冷美人當中賞了個鍋貼,竟然沒有還手,反而以法治的精髓“諄諄教誨”實在不讓人浮想聯翩。
但是,美人是冷的,君子是練武的,大家只好互相心照不宣的說:“哦,宋白毛啊!”
談笑開着車回憶這個同學,還是想不起來宋白毛長什麼樣。低頭看了看手機,短訊里說,他定的靠窗的十八號桌。算了先找桌子吧。
朝陽門太熟悉有兩個大門。一個開在衚衕里,小門臉;一個朝着大馬路,是大門臉。這個門臉正前方是北京昆泰國際大廈,斜對着中國人壽的大廈,雖然很好找,但停車就費勁了。談笑轉了兩圈,才找到一個停車不要錢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把車塞進縫裏,長吁一口氣下了車。
宋白毛?宋白?還是叫蓮生?
談笑想起跟名字有關的典故,自失的一笑。當年她也在人群中湊熱鬧,還和那嬌倩下結論說宋白毛肯定不是Gay。當時年紀小,各個是八婆。現在回頭看看,連娛樂八卦都很少念了!
不是高尚,是真的沒時間!
談笑正找地方,手機又震動了。打開一看,竟然是陸楓的——“你喜歡狗嗎?”
回了一個短訊——“還行。有事?”
過了一會兒短訊來了——“好的。”
然後就沒動靜。
談笑習慣了陸楓這種沒頭沒腦的問話,沒放在心上,徑直走進大廳,請領位小姐帶自己到十八號桌。
宋白毛?至少應該是白頭髮吧?
白頭髮的少年沒看到,看見那嬌倩正在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士面前毫無形象的喝果汁。同志,就算那個是你最愛喝的木瓜汁,也用不着整扎都抱進自己懷裏吧?
談笑看見那嬌倩向她揮手,趕緊捂住腦門,示意自己沒臉認識她那樣的人。但因為這樣,也就錯過了那位男士轉頭的瞬間。
“談笑!”走到近前,那人沒等談笑找到合適的詞已經快速站起來,一手下意識的按着深藍色的領帶,另一手就伸了出來。
談笑趕緊握手,雖然是公共禮儀,但是放在同學之間依然有些彆扭。兩人收回手,那嬌倩嘿嘿一笑越發加重了這種尷尬。
“坐下,坐下啦!談笑,我點了,白毛給你點了流沙包,你還要點什麼?”那嬌倩毫不客氣。
談笑看看一桌子酒肉,知道有人當了冤大頭:“不了,你不是點了木瓜汁了嗎?我也喝那個好了。”
“啊呀!”那嬌倩眼皮一翻,“不夠啦!”
宋白毛趕緊說:“再來一紮吧,再來一紮吧!”
“那就換個玉米汁!”那嬌倩當機立斷,談笑也只有點頭的份兒。
宋白立刻讓人加上,談笑這才坐穩了。
那嬌倩埋頭吃喝,她在吃飽之前對別人的談話基本沒興趣。
談笑問了問宋白的近況,知道他在一家外所做首席代表(年紀輕輕很不容易啊!)。算上宋白毛,哦,不宋白,所里的律師一共只有五個。還是個“小”外所。用宋白的話說,各管一攤,互不相干。目前的業務以金融業務為主,兩家比較有名的外資銀行是宋白毛從國外帶來的主要客戶。吃穿是不愁的。
宋白毛斟酌了一下,請談笑考慮加盟的事情。
談笑道:“謝謝啊!不過,我合適嗎?說實話,我以前雖然做過FDI(外商直接投資),但是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反傾銷方面了。恐怕和你們的業務……”
宋白道:“我聽那嬌倩說你有稅務師證,是嗎?”
“哦,那是畢業后考着玩兒的。基本沒用過。”
“可是,聽說你也做公司法律顧問?做過稅務問題嗎?”
“做過是做過,不過應該不能算主業。”
“其實,我這裏很需要一個稅務律師。你也知道,現在外商投資在中國已經很多年了。表面的淺層的業務基本上有各種外包代理來做,他們已經非常專業。我認為法律服務方面就應該向更深的層次挖掘,和企業的業務活動更緊密的結合起來。目前我們通過和投資銀行的業務來往發現,許多外國客戶對中國的稅法要求非常頭疼,這方面的法律需求也很多。我希望能找個這方面的夥伴合作。”
談笑認真的聽着,宋白毛的話好像一扇窗戶,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以前她總想着讓秦律師帶着自己,然後就像徒弟繼承師傅的衣缽一樣,把他的客戶“繼承”下來。所以,她需要好好的“伺候”秦律師,在很多問題上不敢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意見和看法。一是沒這個必要,二是怕惹了搶客戶的嫌疑。但是談笑從來沒有想過,秦律師是怎麼得到這些客戶的?更沒有想過,她自己能不能去重新開發一批屬於自己的客戶?或者說,她想過這類問題,卻看不到解決的方式。今天,宋白毛的一席話,突然讓談笑看到自己的優勢!
她和秦律師是不一樣的。她的英文很好,秦律師少數的幾個外國客戶幾乎都是自己從頭跟到尾的;她的業務根底很紮實,老律師忙於應酬,能抽出時間研究本專業的已經不多了;她還有稅務師證,這在律師界也算是為數不多了。自己怎麼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呢?
但是談笑也意識到:自己英文好,那是相比國內的律師,和出洋回來的不一樣,和那些英文專業畢業再學法律的還不一樣;她的根底紮實,但是經驗畢竟不如老律師,對事情的把握除了看技能還要看經驗,而且還要有人脈;她有稅務師證,但也只是考考而已,要說精通還差得很遠。
談笑低頭想着,悄然心動:“嗯,好是好,可是我可能達不到你的要求。況且,我的英文也就一般吧!”
宋白道:“這個我也考慮到了。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希望你來所里只是一個associateattorney,相當於初級律師。如果一年評估的時候,你達到senior,我們可以再調整。嗯,這些我們可以寫到合同里,作為特殊約定,不受所里的一般評級制度影響。”
“一年?實習嗎?”
“哦,不!我們的實習期是六個月。我不知道你希望做提成,還是其他形式的要求。”
宋白毛很會談事,看談笑心動,悄然把話題轉到具體問題上。談笑並不想就這樣把自己的底線暴露出來,過去的想法根深蒂固,她也只是想要個臨時居所。
“嗯,我再考慮一下吧。畢竟英文和稅務並不是我的強項。”談笑以退為進。
宋白毛笑道:“好啊。我聽那嬌倩說你做的很賣力,如果真是這樣,在我們這裏你還是做提成的比較好。實習期所里可以分給你業務,之後就看你的能力了。”
談笑有點不以為然:“哦,待遇還是不錯的嘛。正好我也有些客戶,一直保持聯絡。關係重新拾起來也好。”
那嬌倩吃飽了抬起頭說:“說完了?說完該我了。宋白毛,你這是請談笑去,還只給什麼associate,像話嘛!做事得有誠意。我看直接senior,然後談笑也有點誠意,六個月,不行自己走人。你看,這多有面兒,也利索!”
談笑一聽,合著六個月的時候還不能走了——走就說明自己不行啊!但是,秦律師六個月頭上也未必能回來……
宋白毛撓撓頭,很誠懇的說:“其實,所里人也不多,行政還沒就位,目前招人什麼都是我說了算。嘿嘿,我其實是很想談笑過去的,不過……”他有點尷尬,“那個,我就是不希望你覺得走後門什麼的!”
談笑也算直脾氣,在學校的時候,非常討厭別人“幫忙”啊,“互助”啊,這類活動。
那嬌倩道:“嗨,都多少年了。木頭也爛軟了。談笑,人家白毛挺好的,你別直着脖子不識好歹啊!”
那嬌倩胡說八道百無禁忌,談笑習慣性的由着她。宋白毛知道她們的關係,感激的看了一眼那嬌倩。
談笑只是笑着搖頭,這種事兒也就那嬌倩乾的出來,她不想讓宋白為難。當然,如果真的能按照嬌嬌說的辦,對她而言誘惑是極大的!
那嬌倩吃飽了,開始張嘴說話。
“對了,談笑,你去他們那裏,要叫他什麼啊?總不能叫白毛吧?”
談笑道:“除了你,誰叫這個名字啊!”說著看了看宋白道:“在所里當然是叫宋律師,還能怎麼稱呼。”
宋白臉紅了一下,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那嬌倩嘿嘿一笑:“我知道有個稱呼,肯定你叫着合適。”
談笑眉頭一皺,不知道她要說什麼。宋白卻一下子漲紅了臉,滿身不自在的在椅子上動了動。
那嬌倩道:“蓮生。還記得吧,在學校的時候,全班可是只有你叫過這個名字啊!”
啊!談笑想起來了。
那是大三上半學期,大家一起出去唱K,談笑他們玩兒大風吹,輪到談笑,放棄說真話,那嬌倩就讓她去喊宋白的字——還必須溫柔的、呻吟的、含情脈脈的!
誰都知道這是宋白的死穴,誰都知道談笑和他有“一掌之仇”。所有人都忘了世上還有憐香惜玉這個詞,談笑本着“諾言必守”的準則,豁出去了走到宋白面前。
宋白正在聽別人唱歌,看見談笑走過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他一向在談笑面前不自在,都大三了,私下裏幾乎沒有說過話。
彼時,那嬌倩這個八婆甚至把電視靜了音,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着聽談笑的聲音,看宋白的反應。
談笑兩頰酡紅,趁着酒意,把宋白當作某人,就那麼溫柔的、呻吟的、含情脈脈的說:“蓮生”!
現場一片窒息。
宋白慢慢長大嘴巴。
然後,談笑的裙擺揚起,等宋白的嘴巴萬全張開時,談笑已經轉身走開——不,是撒丫子逃跑!
所有的人,都幸災樂禍的等着下一幕的發生。
可是場子裏靜悄悄的,除了談笑跑開的腳步聲,什麼都沒有。單調,而簡短。
談笑跑回座位,立定回頭,身後無人追來。
宋白閉上嘴巴,低下頭。坐在宋白身邊的女友甚至後來說,她看見宋白的眼睫毛抖動的很厲害!
談笑知道宋白的眼睫毛很長,知道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可是那個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宋白打架時猙獰的模樣,想到這個可能又要第二次落在她身上,就忍不住兩腿發抖,坐立不安。
可是,宋白喝了口手邊的啤酒,然後拿起麥克對女友說:“你不唱了嗎?”
這些往事讓談笑有一瞬間的迷惑,她似乎記得後來哄起的人群里,透過攢動的人頭和手臂,似乎看見宋白的眼睛,又似乎什麼也沒看見。
大三那年,宋白結束了一段戀情。通過他的女友,和那些在場人們的觀察,自然的得出一個結論:宋白暗戀談笑?!
可是,兩個當事人都保持沉默。
大四那年,談笑和周嘉開始戀情。宋白依舊孑然。
再後來,畢業了,所有的猜測都成了故事。或記得,或遺忘,或者在某個時候被翻出來。
往事有的時候令人尷尬,談笑臉色微紅,低頭喝水。
宋白很大方的說:“呵呵,這個名字是很長時間沒人叫過了。名字嘛,本來就是讓人叫的。”人長大了,成熟了,尷尬被輕輕帶過。
談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那嬌倩露出“看吧!我沒錯的!”表情,繼續發問:“白毛,你結婚了嗎?”
“哦,還沒!忙着學習工作,根本沒時間。”
“女朋友呢?”
“也沒有。”
“喂,大家都是同學。實話實說,是心有所屬的沒有,還是一張白紙?”
任宋白如何成熟,面對那嬌倩倚老賣老的追問,也架不住害臊。臉上的紅潮被逼得一波接一波的往前涌,擦擦汗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那嬌倩兩手一攤,對談笑說:“完了,談笑,我就說你太着急了。那麼早結婚幹嘛,不然這個鑲金帶玉純潔的鑽石王老五還不是有你一份!”
誰都沒想到那嬌倩說的這麼赤裸裸,談笑臉上一紅,當年的“流言”她也聽過,但是氣性大,直到畢業對宋白也不大待見。
宋白有點吃驚:“啊?談笑你結婚了?”算年齡是有點早,尤其是對談笑這種貌似應該迴避婚姻的人。
談笑眼皮一耷拉,沉下臉來。
宋白趕緊補充:“我是說,怎麼沒見你告訴大家?同學錄上也沒見你說過。我是不是錯過喜酒了?”
那嬌倩道:“沒有!連我都沒見過她老公。誒,談笑,啥時引見一下吧。共和國的軍人,怎麼也得讓大家見識見識。”
宋白問:“哦,是軍人?怎麼、怎麼會……認識的?”
談笑看看這二人,說道:“他一直在部隊上,老是有事,假期都是一拖再拖的。這個由不得我們。至於認識么,就是朋友介紹的。”
宋白低聲嘟囔了一句:“怎麼這麼快?”
那嬌倩看了一眼談笑,搖搖頭,好像在說:看,我沒說錯吧!你的手腳太快了。
之後,宋白就恢復了常態。不過人有點蔫,席上的氣氛有些寥落。直到散了,宋白才想起和談笑確定進一步商談的時間,可是談笑只是淡淡的笑着說:“謝謝啊,我想再考慮一下。如果方便,我給你打電話?”說著擺擺手中的名片。
宋白看看名片,又看看談笑,轉頭看看那嬌倩,苦笑着搖搖頭,又點點頭說:“談笑,你真是一點沒變!”
那嬌倩看着遠處的燈火,離這兩人的話別遠遠的。
談笑扭頭看了看她,有些帳得事後算。轉頭對宋白道:“是嗎?不過進步肯定是有的。”
宋白愕然,談笑道:“我不會再隨便打人了。”
宋白鬆了口氣,低頭笑了。顯然,已經不再介懷。三人並肩向衚衕外的停車場走,宋白問:“談笑,聽說你父……我是說那邊出事了?”
談笑抬起頭,人壽大廈的燈火映在她的臉上有些迷離:“都說什麼?”隨着話音轉過來的是一雙黑黝黝的眼珠,深深的像無底的深淵。
宋白打了個冷戰,斟酌道:“沒什麼,都是行里傳的。小道消息。”
談笑扭過頭去,抬了抬手,前面有一輛車響了兩聲,尾燈閃了閃:“我到了。嬌嬌,要不要我送你?”
那嬌倩一吐舌頭,朋友是用來賣的。賣完之後,還是不要指望她給你數錢的好:“我坐白毛的車。他的車好!”
談笑沒有多說,沖二人揮揮手,開車離開。
宋白若有所失的目送她離開,那嬌倩說:“別看了,她早就結婚了。不過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婚結的奇怪!”
“哦?怎麼了?”宋白饒有興趣的問。
那嬌倩詭秘的一笑道:“信息費哦!”
談笑不知道那嬌倩又藉機敲詐了宋白多少。一路開車回到小區,心裏沉甸甸的。快到樓梯口的時候,突然看見樓前有個人影,影影綽綽,嚇了一跳。那人眼尖,看見談笑,趕緊揚聲問:“您是不是談笑?”
談笑就着路燈看到那人是個軍人,好像是個士官,懷裏抱着一個大紙盒。點頭道:“我是。您是?”
“是連長讓我來的。他有東西帶給你。”說著,那人把紙盒子遞過來,談笑趕緊接住,裏面有什麼東西在動,嚇了談笑一跳!
“連長說,這小玩意兒可以看家。你一個人住着,正好就個伴兒。”說完,那人撒丫子就跑,好像終於背完稿子似的。
談笑莫名其妙,低頭打開箱子蓋子,裏面露出一個渾圓的狗頭,“嗷嗷嗷嗷”的哼唧着!看見談笑,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舔鼻子,談笑哭笑不得的看着茫茫夜色,又低頭看看小傢伙:“這個瘋子,在幹什麼啊?”
回應她的是小狗哼哼唧唧的聲音,為冷清的夜晚帶來幾分熱鬧和天真。
第22章養狗
養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當天晚上,談笑就被狗狗毫無理由的哼哼弄的幾乎神經崩潰!直到後半夜,談笑才想起來可以抱着狗睡覺,但是她一個人獨慣了,狗狗在她懷裏呼嚕大睡,她卻一夜未眠!
第二天,談笑聯繫好了準備出去看房。等到她回來,也不知道狗是睡好了不困,還是關了一天委屈了,從天黑開始就四處亂鑽,對談笑的任何愛撫嚇唬都不理睬。然後談笑發現,狗狗隨地大小便了!
接下來的日子跟噩夢一樣,談笑被折騰的幾乎忘了這個小惡魔是誰帶來的!
周五晚上,陸楓來了一個電話,略帶得意的問談笑狗狗收到沒?
談笑瞥了眼霸着拖鞋當狗窩的小狗,有氣無力的說:“狗沒收到,收到一隻小瘋子!”
“不會吧?一隻小柴狗嘛!”陸楓對狗的智力判斷明顯帶有種族主義傾向。
談笑更好奇狗的來源:“你怎麼有機會找到狗的?不是從老鄉家拿得吧?”
“怎麼可能!部隊是有紀律的。”陸楓是很有原則的,口氣立刻嚴肅起來。
陸楓的口氣和小狗無賴而認真的樣子相映成趣,談笑揉揉眉心,覺得電話那頭就是另一隻無賴的狗:“哦,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平白無故的怎麼想起送我狗狗了?”這太沒道理了。打死談笑也不相信陸楓動了什麼浪漫念頭。
只是她不知道,一個“我”字加在裏面,口氣中就多了幾分曖昧和調笑。
陸楓只覺得精神一振,得意的“嘿嘿!”一笑,原本一直繃著的嗓子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放鬆下來,不知不覺得壓低了聲音,在電話那頭解釋自己的“傑作”。
部隊並不都是雷鋒遍地,大家一樣的條件憑什麼提你不提他呢?所以,所謂“表現好”,其實也包括如何做好上級的工作。陸楓連隊的一個農村戰士要提干,家裏不知道怎麼知道團長喜歡養狗,就讓老太太帶着家裏大黃狗剛下的小崽子過來“送禮”。戰士當然知道不行,攔住一意孤行的老娘。但是小孩兒還年輕,剛見了些世面,知道狗也分種,看見自家的柴狗,覺得不僅沒幫上忙,還丟了面子,話就有點沖。老太太很有自尊,一怒之下說:“再不好也能燉碗狗肉湯!”狗肉湯還能補補身子,老娘就不信了,好狗孬狗,這狗肉吃着還能有差!非要在兒子面前爭口氣。
陸楓到的時候正碰上老太太要殺狗。剛滿月的小狗,動也動不了,可憐兮兮的趴在筐里,看着盛怒之下磨刀霍霍的老太太和一臉不忿的主人。陸楓在城裏長大,沒養過狗,但也根深蒂固的認為狗是人類的朋友。一看小狗無辜的眼神,水汪汪的好像要哭了,就動了惻隱之心。老太太倒是很直接,送不了大官,送小官,連長也是官兒啊!
雖然陸楓不能決定提乾的事,但是他畢竟是直接上級,說話也是關鍵一票。小戰士看陸楓似乎有要的意思,立刻順桿爬,讓陸楓收下。
老太太在的時候,陸楓啥也沒說。樂呵呵的收了小狗,送到炊事班代養。送走老太太,立刻把戰士所在班排長都找來,也不說什麼事,只說回去好好學習,整頓思想,抓緊訓練,少搞歪門邪道!大家聞弦歌知雅意,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在陸楓面前折騰了。
但是,另一方面,那隻狗總不能老在部隊裏養着啊!既不是軍犬,他們也不是專業訓狗的,這隻小柴狗放在炊事班,那還不等於架在火灶上了!
思來想去,陸楓就想起談笑了。想起談笑那冷冷清清的屋子,想起半夜才發過來的短訊,心裏酸酸的。自己不在家,就給她找個伴兒吧!正好有個戰士要回家探親,從西站出發,陸楓便托他路過時把小狗帶給談笑。小戰士才十幾歲,和女子說話都臉紅。找到談笑住的小區,捨不得打電話傻等了半個晚上,把狗交給談笑,撒丫子就跑,前因後果都沒講全。
陸楓說完,談笑半天沒吭聲。陸楓有點奇怪,又有點擔心:“誒,你沒事吧?它沒給你搗亂吧?”
談笑這才說:“沒事……沒搗亂!想不到,它還有這經歷。挺可憐的!”說著談笑眼圈就紅了,揉揉眼睛,吸溜一下鼻子。看着小狗烏溜溜的眼珠,也不覺得它煩人了。對陸楓的印象好了不只幾百分,可惜那頭還不知道。
伸手連鞋帶狗一起抱進懷裏,對着電話說:“嗨,你這叫放生,會積德的。”
“哪兒啊!你喜歡就好。”陸楓脫口而出,臉頰熱辣辣的,仗着隔着話筒看不見,死拿着聽筒貼着耳朵等談笑的反應。
談笑的話好像就在耳邊低低的呢喃:“喜歡。謝謝你還想着我。”
談笑的臉也有點熱,但是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似乎是最合適不過的。
陸楓大大的咧開嘴巴,卻不敢笑出聲來,想了想問:“你身體好些嗎?”低低的,帶着許多曖昧。話筒幾乎是抱在耳邊了。
談笑點頭道:“好多了。過兩天我可能就上班了。”
兩人輕聲低語,聊了半天雜事,包括秦律師怎麼利用談笑,怎麼解散的所;談笑今後如何打算,宋白又怎樣伸出橄欖枝;還有談笑準備買房子,位置在哪裏,圖片是怎麼樣的。陸楓時而開心,時而義憤填膺,時而又有些沮喪,藉著這隻小狗,談笑和他聊了很多從來沒聊到的話題。他也似乎看到一個全新的女孩,有能力,有志氣,獨立堅強又體貼解語,這一晚上聊的陸楓通體舒坦,興奮不已。
眼看到了熄燈的時間,要掛電話的時候,談笑突然說:“你知道狗狗叫什麼名字嗎?”
“叫什麼?”陸楓覺得今天像吃糖吃的太多,嘴巴都黏住了,說話的聲音含含混混,可又捨不得大聲說。似乎這樣說話,才能讓全身變得舒泰些。
談笑那邊輕輕的笑了聲:“瘋子,小瘋子!”
啊?陸楓一愣,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名字裏有個“楓”字!
楓子,小楓子!
陸楓覺得下身發緊,憋着一股勁,無處發泄;似乎談笑就趴在他的肩膀上,湊着他的耳朵輕輕的喊:“楓子,小楓子!”低低的,呢喃着,柔柔的,軟軟的,還有一股熱氣……
談笑放下電話,才覺得自己似乎說的太多了,很少聽陸楓說部隊裏的事兒。摸摸臉,熱熱的,心想:下次可不能這樣說了。
小狗狗頭枕着拖鞋卧在談笑的膝頭已經睡著了,小肚皮軟軟的一起一伏按摩着談笑的膝蓋。談笑一邊想着今天的通話,一邊撫着狗頭。突然抬起手,輕輕拍了一下光溜溜的狗腦袋:“都怪你!小瘋子!”
小狗翻翻白眼,換了姿勢,四爪撓了撓,把拖鞋踹下地,肚皮朝天的躺在談笑兩腿之間呼呼大睡。
談笑獃獃的看着小狗,臉色慢慢變得通紅。過了一會兒,呼的站起來,把暈頭轉向的小狗放進窩裏,自己衝進衛生間洗漱去了。偶爾有一兩聲傳到小狗的耳朵里:“不想了,不想了!不想!”
小狗甩甩耳朵,聞聞周圍的味道都是熟悉的,蹬蹬腿又睡了!
夜深了,本就是人困狗乏的時候,睡不着的才是瘋子!
談笑找時間約那嬌倩談“出賣朋友”的問題,兩人激辯的結果讓談笑哭笑不得。那嬌倩雖然承認她在宋白毛事件中做的有些過分,卻逼得談笑不得不承認——“朋友是可以出賣的,具體到本案,那嬌倩同志有權推薦或出賣談笑同志。”無奈之下,談笑只能還之以暴力——掐的那嬌倩嗷嗷亂跑告饒罷休。
鬧騰到最後,談笑拿出結婚證正色告訴那嬌倩:“我是真的結婚了,也不想拿陸楓當什麼擋箭牌。只要他那邊沒有毛病,我希望能平平順順過一輩子。”
那嬌倩拿着結婚證仔仔細細——包括紅章的位置——看了一個遍,才弔兒郎當的說:“嘖嘖嘖,這男的還挺帥!可我不記得你是好色之徒啊?一見鍾情嗎?”
談笑一把奪過來,說道:“別瞎說!你別管!反正我不是開玩笑,你也別亂點鴛鴦譜了。我看,正經的把你自己賣了是真的!”
那嬌倩仰天長嘆,躺倒談笑的床上,說:“我看我最近犯桃花……不對,桃花樹!”
“什麼桃花還樹的?”
“就是別人的桃花,開在我身上。”
“什麼意思?”
“關聯性啊!”
“扯!你的表述分明是因果關係。別亂用詞。到底怎麼回事?”
那嬌倩這才半舉着腦袋,皮皮的說:“具體說就是——你的桃花,我的樹。”
談笑愣了一下,略微沉吟道:“周嘉?”
“Bingo!”那嬌倩翻身坐起來,“你說我是不是賤啊!這麼爛的男人,我怎麼就那麼捨不得?從小就吃他的虧,到現在還不改么?”
“吃虧吃慣了,當成吃飯。沒得吃,還不得餓死你!”
“精闢!我就是一屎殼郎!”那嬌倩憤憤的說。
“母的。”談笑不陰不陽的補充,好像根本沒她什麼事。
那嬌倩雖然憤怒還沒糊塗到任人調侃:“我是母的,那和我說話的你是什麼?”
談笑一翻白眼,好像根本不屑回答這個問題:“昆蟲學家。”
“行行,你行啊!”那嬌倩連連點頭,“你和周嘉一樣,都想氣死我!”
談笑給那嬌倩到了杯紅棗水,遞給她。
那嬌倩解氣似的一口喝乾:“再來一杯!昆蟲學家,我喝乾你們家!”
“不勝感激。衛生間還有很多。”談笑幾乎要綳不住了。在那嬌倩發飆前,趕緊說:“不瞎說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那嬌倩這才道:“我問周嘉蘇阿眉她妹妹的事是不是真的。你猜他怎麼說?”
談笑臉色一沉。
那嬌倩有點挑釁的問:“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不相信他能做出那種事,對吧?”
談笑放下手裏的玻璃壺,扭頭擦拭桌上的水漬。那嬌倩瞭然的說:“他說有過。不過是逢場作戲。我問他睡了沒有,他說睡了。還說蘇阿月的身材不錯,不用白不用!”
談笑背對着那嬌倩,一隻手微微支在口邊,繼續沉默着。
那嬌倩道:“我當時氣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竟然一點內疚都沒有,沒見過這麼恬不知恥的男人!他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
那嬌倩氣的全身發抖,鼻子裏呼呼的喘着粗氣。方才的調侃其實都是佯裝歡笑。
談笑依然安靜的坐着。
“笑笑,你信么?”那嬌倩突然問談笑,聲音里隱隱帶着哭腔。
談笑肩膀動了動,伸手拿出一盒面巾紙轉身遞給那嬌倩:“跟我沒關係。”
那嬌倩一把推開面巾盒,哽咽着說:“和我有關啊!我那麼愛他,等了他那麼多年,難道他看不見嗎?!憑什麼他要這樣跟我說,連騙我都不肯!”
談笑抽出紙巾,木然的遞給那嬌倩,沉默着。
那嬌倩捂着臉大聲的哭着,這兩天的委屈都化成淚水在好朋友兼“前情敵”面前傾瀉而出。
談笑皺緊眉頭。
她不喜歡這樣的場景。
當她還是初中生的時候,就不得不做母親的垃圾桶。接納着母親對父親所有的怨懟和憤怒,然後當母親病逝之後,她又有一段時間不得不忍受父親喋喋不休的自我辯解。上學了,又碰見表面開放心裏卻一根筋的那嬌倩,繼續自己的垃圾桶生涯。
有時候,她也認為自己和那嬌倩的友誼之所以能保持長久,完全是因為她早就習慣了做垃圾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已經習慣了沉默和處之泰然。
當然,就在不久前,她剛剛向另外一個垃圾桶傾倒過。不得不承認,倒垃圾是件很爽快的事情。
周嘉?哦,不,跟我沒關係。陸楓才是我的丈夫!
談笑儘力讓自己愉快的想起陸楓——那個有點笨其實卻很機靈;有點梗其實卻很會討巧的男人。她沒有發現,陸楓在她心裏似乎已經從一個身份證般的紙片或符號,慢慢有了特徵有了靈魂有了形象。而且,歸功於那個四條腿的生物,陸楓的許多缺點也變得柔軟可愛。談笑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依然在她自己的煩惱中努力掙扎。
腳邊毛茸茸的,小瘋子不知什麼時候蹭了過來,坐在談笑腳下,好奇的看着嚎啕大哭的那嬌倩。談笑彎腰把它撈起來,放在膝頭撫着它的大腦門。咦,好像陸楓也有一個這樣的大腦門啊?!她記得陸楓每次摘下帽子,微濕的塌下來的頭髮都會貼在額頭,那時會顯得額頭格外的大、格外的鼓、格外的亮!想不到那個總是一本正經的人竟然有個“喜劇性的大頭”,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喂!你、你笑什麼笑?”淚眼朦朧間,那嬌倩發現談笑表情,憤怒的指責,“我很好笑嗎?”
談笑看了她一眼,依舊低頭看狗:“當然好笑了。每次你都這樣哭,然後繼續腆着臉讓人家羞辱你,然後你回來繼續哭。說你你也不聽,明知故犯,以此為樂,你不好笑誰好笑?”
女人的心思,簡直不可預測。除了令許多男人鬱悶的,把很多事混在一起搞不清楚和把一件事情分成很多份弄不明白之外,她還可以突然冒出一句話,分析她似乎從沒想過從沒注意過的事情,讓你覺得她根本就是深思熟慮!因此,女人也很瞧不起男人用一生的力氣去考慮一個命題,然後搞很多“路徑”和“模型”,最後還是沒有答案!
簡直蠢不可言!
“咯”那嬌倩一下子噎在那裏,然後猛烈的咳嗽起來。
談笑也不理她,任她要死要活的咳嗽着,反正真死不了。就算有什麼問題,還有120呢!
那嬌倩明白談笑的德性,哭了一會兒覺得沒趣,哼哼唧唧的停下。看看談笑膝頭的小狗:“哪兒來的?”說著自己伸手抱了過來。談笑沒攔着,笑着看小狗不自在的在那嬌倩懷裏掙扎,最後跳了下去,跑回自己的小窩。談笑給它買了個大筐,裏面軟綿綿的,周圍用花布搭了個圍子,就在床頭的凳子上。談笑換了一個方向睡覺,這樣,小狗睜眼就可以看見談笑的腦袋,就不再鬧她。
凳子旁邊搭着一個結實的小梯子,那是談笑找廢木板給它釘的。兩人看着小狗搖着屁股爬進狗窩都覺得很開心,那嬌倩又沒心沒肺的笑了:“這麼好玩兒?給我吧!”
“不行!”談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是我的狗。”
“哼!誰給的?”
“陸楓,不可以嗎?”
“喲!還挺浪漫的!”那嬌倩有點酸。
談笑懶得解釋,由着她在哪兒灌醋,只是笑也不說話。
那嬌倩碰了個沒趣,等了一下說:“還沒說完呢!看你也沒啥同情心,我就長話短說吧!”她發泄夠了,捎帶手兒的抱怨一下談笑的“被動”,“周嘉說,只要你開口,他就幫忙。如果你討厭她們,他完全可以幫你報仇!”
那嬌倩想了想補充道:“原話我記不清了,當時那麼亂,我就記了個大概意思。反正,他可是一心想着你。知道你和那家子有仇,想幫你出氣呢!”
談笑沉吟了一下。
小狗從花布做的“帳篷”里探出半拉腦袋,看看談笑,又縮了回去。
“什麼仇啊,恨的,累不累?!”談笑歪着頭,神色淡然,“你說人家姐妹倆是狐狸精,那雞蛋沒縫,蒼蠅怎麼下嘴?”
“那……你……和那個人……我要不要告訴周嘉?”那嬌倩遲疑道。
談笑道:“不用。我和他沒關係了。再說,我真不認為周嘉是為我好。”
那嬌倩吃驚的張大嘴巴,在她那顆充滿“情色”(談笑語)的腦袋裏,周嘉的行為根本就是情聖的經典舉動。
談笑道:“在他眼裏,我恨死那姐妹了。但是越是恨這些人,就越不希望他們死的痛快,這是人之常情。他以為我會同意放款,然後附加很多條件,當面羞辱那些人。你不覺得他其實——從實質上講——是幫了那個人嗎?”
“可是,你羞辱蘇阿眉不就是羞辱那個人嗎?”
“他要是有夫妻一體的意識,就不會有當年的舉動。周嘉可比你看的清楚。”談笑冷笑了一下,“一個可以做妻子的女人,外貌性格固然重要,家世背景若是特殊一點,放在某些人手裏就是壟斷資源啊!”談笑嘲弄的看着那嬌倩。
那嬌倩低下頭,堅定的搖搖頭,悶悶的說:“不對,周嘉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
談笑不以為然的扭過頭去,不再評價。
那嬌倩沒有繼續說下去,低頭沉默着,偶爾使勁的搖搖頭,好像極力否認着什麼。
談笑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你自己認為就好了,也許真的是我的偏見。最重要的是他對你如何,就算他負了天下人,若是對得起你一人,那有什麼關係呢?”
那嬌倩抿緊嘴唇點點頭道:“是!若是他對得起天下人,卻對不起我,我死也不會要他的!”
談笑眼裏閃過一絲茫然,眨眨眼又恢復平靜。
三天後,談笑再三思考,還是給宋白打了一個電話,希望能去上班。不管那個人居心如何,面對越來越短的存摺數字,金剛也會急着出嫁。
這一次,談笑想,宋白和周嘉不一樣。那時自己沒結婚,存在勾引的可能;現在是已婚人士,有道德的都不會勾引自己,沒道德的自己也看不上。所以——沒可能!
第23章工作
在談笑眼裏,宋白不是那種愛和女生說話的人。加上兩人在學校結下的“梁子”,談笑一向避而遠之,畢業后更沒什麼印象。要不是那嬌倩赤裸裸的告訴她:宋白可能對她有意思!她還真想不到這一層。
但是,喜歡就離的遠遠的嗎?
上學的時候可以,不食煙火的時候可以;但是你要自己養活自己的時候就不可以。
雖然職場上的女人一般都不會用自己的身體去換取什麼,但是當折衝樽俎已經成為職場常態且無分男女的時候,留下些曖昧的味道在上下級或者同事之間,的確是男人做不到的女人獨有的比較管用的一種方式。男人之間稱兄道弟,女人呢?熙來熙往之間,女人還得靠那絲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維繫。
即使是一貫在感情上黑白分明的談笑,在房租吃飯養狗養車各種生活成本的高壓之下也不得不猶豫。不算別的,單是自己有把握拿到的兩個顧問單位,一年的顧問費就能帶來將近二十萬的收入。這兩個顧問單位是臨走時錢鄭義交給她的。算起來,這個張着武大郎相貌的潘金蓮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雖然今年的顧問費已經被他捲走了而且,現在離過年還有小半年!但是,談笑也非常明白,如果再沒有律所接收她,這些客戶就徹底沒了。
猶豫再三,談笑終於想起宋白算得上一個“君子”。君子不同小人,宋白不同周嘉;原先適用於周嘉的政策自然不用於宋白。談笑終於為自己找到一個“理由”,而且僅僅是個地地道道的借口。
為五斗米折腰,對每一個為生存發愁的人來說太正常不過了。
談笑主動約見宋白,基本上在第一次見面的框架下談妥了所有的待遇和條件。宋白表現的很專業,問了談笑很多問題,以及她帶來的顧問單位的情況,最後給了一個比較合理的提成比例。談笑也很滿意,一切都和她設想的差不多。
宋白長噓了一口氣,伸手撓了撓頭。談笑發現他的髮根有些白頭髮。
“談笑,我知道你很……在以前那個律所很累,我也不想……”宋白像外國人那樣聳聳肩,表情有些為難,“但是,你知道,我們所人手有限。現在有一個外資銀行的委託,業務量很大。”說到這裏,宋白停下。
談笑明白他的意思,心裏突然變得很輕鬆。也許是那嬌倩想多了,宋白只是想找個合適的人而已。他現在的表現就是標準的老闆么!
不想讓你加班的人絕不是老闆。
宋白給談笑加工作量,卻絕口不提錢的事,像極了談笑之前的boss。
“嗯……如果需要,我也很高興。但是,我不知道手上的業務……。如果耽誤了就不好了。”這個不好除了工作不好之外,還有“收入不好”。談笑開始學會為自己爭取“價錢”。
宋白會意,笑道:“了解。這個項目雖然你是新來的,但是,考慮到你的工作性質需要獨自承擔相當一部分任務,已經是合伙人工作的性質,所以你會享有其他合伙人的待遇。這包括你會擁有獨立的辦公室,使用所里的助理,如果需要可以給你安排特別助理,還有其他必須的辦公設備。不過,你也要做好如果完不成,可能會從你的收入里扣除這部分成本的準備。對了,我們有年假,你還是可以休息的。”
談笑點頭笑了。其實,宋白就是告訴她,實習期取消,要麼做下去,要麼捲鋪蓋走人。沒有學習,沒有謙讓,從第一天開始,有多大勁就使多大勁兒吧!
至於年假,那簡直是笑話!誰聽說過律所的年輕人休年假的?!秦律師幹了一輩子,最後不才忐忐忑忑的去休假嗎?!
宋白態度極為專業,甚至連同學的情面都沒留。那嬌倩的告知,似乎是多餘的。
談笑極為滿意,開着小車回家的路上她甚至想到自己也許該換車了,比如SUV?!
簡單收拾了一下,第二天,談笑就去新律所上班。宋白果然是帝國主義大學修鍊過的,用人之狠不下於深諳中庸之道的東方老狐狸。好在他也身先士卒——公平的講——分擔了相當大的一部分工作。談笑初來乍到,業務還需要熟悉,這個項目給她提供了足夠的熟悉和磨練機會。兩個月過去以後,談笑在所里儼然成了一個“老人兒”。
這天,談笑看着電腦屏幕,ThinkpadT系列的電腦雖然少了些小巧,但是精緻程度並不遜色。更何況談笑以前用的都是又笨又厚快被淘汰的本本,能用到新的已經很滿足了。這些“暗爽”她都在周末的晚上給陸楓念叨了無數遍,所以也沒必要在辦公室里表現出來。
宋白端着杯子走過談笑的辦公室,外面霧蒙蒙的天空為逆光的談笑裹了一層灰色的光影。他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頰,似乎很多年之前的那巴掌還在臉上火辣辣的貼着。他搖搖頭,走向茶水間。
那嬌倩說談笑婚姻有問題,可是談笑從來不提,甚至連同事之間閑聊亦未曾抱怨過。如果真有什麼問題,那就是談笑對自己的“私隱”保護的太好了,好到絕口不提的程度。宋白雖然單身,但是還不到沒人追的程度。只是工作忙,沒時間應酬罷了。當初找談笑固然有這意思,但自從聽說談笑已婚,這份心思也就壓了下來。平心而論,談笑是個很能幹的,而且野心不大的人。這樣的下屬很安全,也很合手。宋白打算把這種關係長期保持下去。
“下雪啦!”公共辦公間裏一陣騷動。年輕人們湧向茶水間的窗戶,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雪花。京城城區溫室效應明顯,雪一年比一年小,一年比一年少。宋白也跟着向外看去。
褚麗麗是和談笑同時來的,但是她是應屆碩士畢業,只能做助理。談笑雖是學士,但是工作多年,又有“關係”,已經是“准合伙人”了。
“碩士不如學士,學歷年年貶值。”這是褚麗麗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但是,她英語專業畢業,本科時就通過八級,若論起草什麼英文文檔,談笑也得向她請教。她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大家也知道。等到年頭資歷熬夠了,誰能說褚麗麗做不了合伙人呢?只怕到那個時候,談笑還得在她的級別之下。
“宋白,”褚麗麗沒有小瞧自己,下意識的當自己是所里的合伙人之一。宋白一般不會幹涉她,只要做好本職工作,有理想沒什麼不好,“郊區的雪下的更大,要不要給大家一個舒展筋骨的機會?”
大家聞言一振,興奮的看着宋白。到年底了,業務本來就少,正是outing的好機會。
“會不會路上不安全?”宋白想的很細。他理解大家的心情,畢竟他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如果有機會,他還是願意為員工提供這種機會的。當然,都要在預算之內!
“我們包租一輛大巴,找個有經驗的師傅不就得了。”褚麗麗想的很簡單,不過這種事情也沒什麼複雜的。
宋白想:眼看過年了,要是年前去,和年節的假日連上,就等於提前放假了。這工作可就荒了,要是年後吧,肯定又忙起來了。琢磨了一會兒,宋白一臉真誠的問大家:“要是我們這周去outing,那年三十提前放的那天假就沒了。規矩不能破啊,怎麼辦?”
“唉……”所有人哄的一聲嘆氣散開。
“宋白,你也太黑了吧?”褚麗麗等大家走開,沉着臉說。這事兒讓她挺沒面子的,直接表現在臉上,“玩一玩怎麼了,又不耽誤工作。”
放在別人,這樣說話是很不禮貌的。但是褚麗麗嬌小玲瓏,臉上表情豐富,明麗細膩的肌膚把這種抱怨直接轉成嬌嗔,只要不過分,男人都不會和她計較。宋白也是。
“我這不是讓大家選嘛。看來,大家還是想回家過年。呵呵!”
“那你呢?要是讓你選,你會怎麼辦?”褚麗麗突然抬起頭,眼裏閃着什麼東西,笑盈盈的。
宋白沒發覺,實話實說:“我?大概也是回家過年吧。”
“娶媳婦啊,非急着回家過年!?”
“沒有,一年沒看見父母了,孝敬一下嘛!”宋白出了名的好說話,老實人,有問必答。
褚麗麗道:“我看您是急着回家相親吧?”
宋白本就白皙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推了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低頭說:“沒有,沒有。忙得很,忙得很!”
“切!”褚麗麗甩了他一個白眼,正看到滿臉通紅的宋白直接看着窗外的雪花,做老僧入定狀,“那……談律師呢?”
褚麗麗挺有意思。所里其他人都稱名道姓,唯獨談笑,總是一口一個“談律師”。大家看談笑沒啥反應,以為她喜歡,都跟着褚麗麗叫。一來二去,談笑就成了所里的例外。
“哦,談笑嗎?我不知道啊!”宋白轉動一下眼球,依然看着窗外,似乎下一句就要感嘆“好大一片雪”了。
“我聽說她是軍婚?”褚麗麗問。
宋白裝沒聽見,心裏有點不耐煩。
“那她老公不知道會不會探親啊?也沒聽她說過,我記得我表姐夫也在部隊,那時候只要定下探親,表姐能興奮一年。我看談律師沒啥反應,不是不回來吧?”
宋白扭頭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談笑的辦公室:“是嗎?我也不知道。我還有事,失陪了。”說完,端着自己的杯子走了。
褚麗麗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回到自己的工位。旁邊有人探過頭悄悄的問:“怎麼樣?是不是有意思?”
“不知道!”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褚麗麗打開電腦鎖定。
所里傳說:宋白對談笑有意思。這也不知道是第幾回有人試探了,還是沒有結果。這個宋白,看着老實巴交的,捂得還挺緊!
下午下班前,褚麗麗關於軍人休假的事兒不知怎麼老在宋白腦子裏晃悠。眼看過年了,在學校的時候,談笑都是自己過,或者去那嬌倩家裏。現在呢?那嬌倩和周嘉住在一起,看樣子煩惱不少。依談笑的性格肯定不會去了。那嬌倩說去年就是談笑自己過的,今年還要這樣嗎?
宋白琢磨着,隔壁傳來動靜,談笑關門準備下班了。
自從病好之後,談笑開始注意保養自己。工作再累,也只是適可而止。做不了的分給別人,不會像過去那樣搶着做了。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被褚麗麗分走,談笑也沒說什麼。
“下班?好巧。”宋白站在談笑旁邊等電梯,旁邊還有其他公司一起等電梯的人。談笑點點頭,重新看向電梯變動的數字。
宋白跟着一起下到地下車庫,他們的車都停在那裏,“對了,要過年了,沒什麼計劃嗎?”
談笑想了想說:“還沒。不過陸楓今年回家探親,可能要去他們家過。”
“哦。”宋白盡量表現出很滿意的樣子,但是嘴角好像掛了千斤秤砣,不好往上抬,“他們家,聽說是高幹?”
看樣子那嬌倩說了不少,談笑道:“應該是吧?他父母很少提以前的事。陸楓也不怎麼提。”
談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陸楓不提自己家以前的事兒呢?
宋白道:“老幹部脾氣都比較大,你處的還好吧?”
談笑基本上一個月回去一趟,吃完中飯就走,大家客客氣氣哪裏來的習慣不習慣呢?談笑歪頭想了一下說:“還行吧!”
宋白眨眨眼,“還行”是“行”還是“不行”呢?沒等他想明白,談笑已經上了自己的車,宋白下意識的把住車門說:“外面下雪了,路滑注意安全。”
談笑駛上三環,發現主路上黑黢黢的看不見一點雪的痕迹。車也不多,她可以慢慢的開。
上周把新房的首付交了,陸楓堅持要自己付,但是沒時間回來。陸家二老和她一起去付的錢。
老太太上來就埋怨談笑買房子不和他們商量一聲,然後當著售樓小姐的面把房子數落了一通。談笑圖省事買了精裝的,老太太連地磚都挨個兒敲了遍,要求地產商重新鋪,說是下面空的。談笑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學乖了很多,任老太太數落,她那裏就是一聲不吭。售樓小姐很聰明,全都應承下來,哄着老太太去大廳交錢。陸爸爸跟在後面背着手,也不知道琢磨什麼。最後,陸媽媽在大廳試圖以交錢為要挾,給開發商提點條件。談笑煩的腦門子蹦青筋,一頭扎進廁所,掏出MP4學英語。
陸爸爸看談笑走了,才捅捅陸媽媽說:“算啦,別鬧了!孩子喜歡就買了吧!”
“孩子喜歡?咱家陸楓看都沒看過,說什麼喜歡。還不是她做主!”陸媽媽氣兒不順。剛開始聽說買房還挺高興,張羅着拿地圖看樓盤。緊接著兒子打電話過來催,說是已經看好了,只要交錢就行,那心氣兒就開始打轉。今天來交錢,那是帶着火兒的。
陸爸爸懶得解釋,也解釋不清,其實他也有點煩,“反正他們住,就這麼地吧!”
“誰說他們住?”陸媽媽拔高聲音,“陸楓將來得跟咱們住!”
售樓小姐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趕緊去拿東西。陸爸爸沒在意,指着樓書說:“你看,這哪兒住的下啊!”
“住不下買大的!”陸媽媽聲音更高了。談笑鑽廁所里不出來,讓陸媽媽有火發不出來,“咱們攢了一輩子錢,最後給兒子買套房還不行嗎?不買了!不買了!”
陸媽媽連說兩聲不買了,售樓小姐趕緊走過來,說:“阿姨,我們這裏還有大戶型的。要不您看看?”
陸媽媽這才稍稍順下一些氣,拿着樓書又是一頓挑剔。直到身邊隱約有人打呼嚕,她才發現老頭子睡著了,“丟人,快醒醒!”
捅醒了老頭子,陸媽媽問:“你幫我算算這個B戶型多少錢?”
售樓小姐麻溜兒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計算器,噼里啪啦一通摁,“阿姨,您只要提高現在的首付一倍,月供只需多加一千就可以了。”
“啊?”老太太回頭看看老頭,突然沒了音。老頭眨眨眼,“怎麼那麼貴?”
“您這是四室兩廳的。大嘛,當然總價高。”
“要那麼大幹什麼。要小的,小的。”老頭回頭怒視老太太,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挑的什麼!
“可是小的都是兩居,三居,恐怕住不下那麼多人。”
“三居不行嗎?”
陸媽媽接口道:“那他們還有孩子呢!”
老頭嘆了口氣,沒說話。
老太太道:“要不,給陸楓打個電話?”
“算了,他正忙着呢!你別煩他了。”老頭直截了當的攔住老婆,“談笑呢?談笑哪兒去了。”
“哦,她好像在接電話。”售樓小姐趕緊說。就算不接電話,談笑上廁所的時間也有點長。
“那等等吧,還是讓孩子做主吧!你啊!凈添亂!”老頭瞪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不甘心的一梗脖子,不搭理老頭了。
等着吧,等談笑了。
談笑給那嬌倩打了個電話,山南海北的亂扯,時不時的從柱子縫裏面往大廳里看。老頭老太終於安靜了,她知道。但是沒動。售樓小姐逮了個機會過來。談笑簡單問了下情況,心裏打了個突。陸楓沒和他父母講,不在一起住的事嗎?
但是,當初的約定又有多少得到遵守呢?談笑苦笑了一下,基本上承認當初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現在看來,傻的可笑。
“您要不要過去?”售樓小姐同情的看着她。兩人年紀相仿,比較理解談笑的心情。談笑搖搖頭,“再抻一會兒吧。在火頭上呢,不定又出什麼麻煩。”
這事兒擱以前,談笑肯定二話不說,自己全款買了。但是那樣陸楓會怎麼想呢?談笑多少有點了解陸楓大男子主義心態。從他酸溜溜的祝賀她拿到新本本,到第一次聽說談笑做項目掙了多少錢沉默了足有一分鐘,然後整整半個小時講話不在狀態,談笑就明白,這個男人“可能”受不了女人比他“強”。
別的事可以不說,但是房子是捂不住的。陸楓堅持要付首付,不排除大男人的心態。談笑由着他去。只要大家都舒舒服服,各安其位,在這種事情上沒必要計較。到目前為止,談笑一直覺得不錯。陸楓是那種只要他開心,就不介意把你哄開心的人。平時工作累了一周了,兩人在一起通過電話逗逗樂子,談笑覺得挺好。有時候,陸楓會暗示一些夫妻間的事情,談笑裝傻不知道,陸大哥也薄臉皮的不再多提。談笑簡直舒服到不行了。
所以,在房子的事情上,談笑不打算堅持什麼。大不了不買,反正她也有地方住。
又等了大概半個小時,談笑回到座位上:“不好意思,有點工作要處理,怎麼樣了?”
“哼!你們都忙,讓我們老頭老太太受罪瞎忙活!”陸媽媽氣雖不順,嗓子卻沒那麼尖了。其實,她也明白,放着公家的二層小樓不住,跑這裏和兒子媳婦擠?沒道理。電話里陸楓說的明白,要出去住,買房子。唉,說到底就是兒大不由娘,有了媳婦忘了娘!陸媽媽又看了眼談笑,不由自主的想起醫院那次,煩躁的皺緊了眉頭。把存摺往桌子上一摔:“買吧買吧!愛買什麼買什麼!我管不了你們了!廁所在哪兒?”
談笑看着有人帶着陸媽媽離開,心裏嘆口氣:前路漫漫,還真不好走。
雖然沒有第三第四者,可是家長里短也是大麻煩!什麼時候能清凈呢?
“談笑,別理她。更年期沒過好,落下後遺症了。”陸爸爸撿起存摺,對售樓小姐說:“你這房子問題不小,該修的修,該換的換,我們還要驗房。現在交錢,怎麼辦手續?”
售樓小姐表情一松,趕緊殷勤帶路。談笑跟在陸爸爸後面,一肚子的無奈。當初怎麼會以為結婚就萬事皆休呢?
第24章圓房
雪停了一陣又下了起來,談笑打開雨刮器,駛下主路。想起陸媽媽堅持要幫他們搞裝修,談笑忍不住嘆口氣。明天周末,她約了東易日盛的設計師。如果可以,今天晚上,陸楓來電話的時候,她打算和他商量一下:能不能讓陸媽媽只是監工,不要管設計?
談笑幾乎想放棄這套房子了:就算一切都弄好了,住進去之後,又有什麼呢?如果三天兩頭早晚查房,那她肯定會瘋的!
但是,晚上陸楓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短訊。談笑發了一條短訊,也沒人回。以前他就提到過,有任務的時候是沒辦法告訴她的。談笑打開新聞,希望能從新聞里知道點什麼。可是,那裏面除了領導致辭,就是大會小會。談笑失望的走進衛生間,水從龍頭裏衝出來落在地上,砸出響亮的嘩嘩聲。這一刻,談笑聽着珠落玉盤的脆響,突然明白——自己寂寞了!
懶懶的洗了個澡,懶懶的躺在床上,電腦開着,CNN的新聞視頻亂七八糟的播着。小瘋子搖着尾巴趴在床頭,烏溜溜的眼珠瞪着談笑。
“就這樣過一輩子嗎?等到自己發禿齒落,還是一個人一條狗的過?”談笑眼眶濕濕的,她想媽媽,想陸楓,甚至覺得陸媽媽也很可愛。然後她想起那個人,讓她恨的牙根兒痒痒,卻總是夢見自己穿着漂亮的小白裙坐在小船上,看着他和媽媽一起划船,開心的大笑着。
“小瘋子,你帶我去划船吧?”談笑點了點狗鼻子,自言自語,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
下周就要過年了,公園的湖面早就結冰,能去哪裏划船呢?
談笑咬着下嘴唇,重新坐到桌前。既然陸楓有任務,那她也有自己的事情——比如,去南方划船吧!
“叮咚!”門鈴響了。談笑吃驚看看錶,才八點。那嬌倩這幾個月寸步不離周嘉,這個時刻更不可能離開。能是誰呢?
湊到貓眼一看,談笑呼的拉開門:“你、你、你!”一連串的結巴,談笑還是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嘿嘿!我回來了!”陸楓兩手拎着一堆東西,憨憨的一歪頭,讓談笑看見更紅的耳朵。
“凍死了!”談笑突然冒出來一句,低頭接過陸楓手裏的物件,把他讓進來,“怎麼也不說一聲?”談笑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腦子一片空白。
“嘿嘿!”陸楓心想:說了還有驚喜嗎?!當然不能說。
這是趙伯洲的主意,說女人都喜歡這一套。陸楓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勁兒,才在以前的電話里沒有透露出來。
不過,談笑這麼一問,搞得好像他做錯了什麼。陸楓站在一邊,看着談笑低頭把東西歸置好,在沉默里有點不安。
“怎麼還不去洗洗?”談笑扭頭看陸楓還在那裏立着,“看你,耳朵都凍紅了。”
談笑側頭看看陸楓的耳朵,“我給你調調水溫,不能用熱的,會凍的。”陸楓眼裏有什麼東西讓她不安,談笑扭身躲似的的走開。
她沒躲開。
陸楓這回膽子很大。
這是他家!
這是他老婆!
該出手時就出手!
出手——
他抓住談笑的手:“別——”然後就鬆開了,因為談笑似乎在“瞪”他——也可能是心虛!
但是不管怎樣,他鬆手了。不僅鬆手,還低下頭,“別——累着。”
這是他這輩子說過的最對不起自己良心的話!
虧心話不能說,看着底氣沒的——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撲哧”,談笑笑了出來。陸楓以為有戲,抬頭一看,談笑已經鑽進衛生間。什麼意思嘛!
老大不小的男人搓了搓手,懊惱的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豆腐!
按照談笑的囑咐,陸楓洗手刷牙洗臉,最後洗了個澡。衛生間不大,也很簡陋。陸楓還像部隊似的,衝進去洗戰鬥澡。劈頭蓋臉的水柱下,伸手拿來一瓶什麼東西,擰開就往頭上倒——好香!
陸楓微微眯了眼一看,不是洗髮露!
一紮長的瓶身,水晶剔透,渾圓如錐形,手裏的蓋子是銀色的圓球,握在手裏感覺真是好的不得了!
“阿嚏!”陸楓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太香了,什麼味兒這麼香?
可惜,沒容陸楓想明白,噴嚏一個接一個的衝出來。隨着噴嚏,手裏的瓶子上下顛着,估計又灑出來不少。
“什麼——阿嚏——么——阿嚏——玩兒——阿嚏——阿嚏——玩意兒——阿嚏!”
“怎麼了?”談笑站在外面着急的問,中間還夾着狗叫聲,唯恐天下不亂,“這麼香?陸楓,你是不是把香水打開了?”
啊?陸楓覺得自己的眼都腫了,仔細一看,可不是香水!架子上琳琅滿目,各種瓶子花花綠綠了的。自己拿得似乎是某種香水,用花體字在瓶身上簡單的寫着“Pl……”什麼的。
“洗、洗——阿嚏,發水在哪兒?”陸楓乾脆躲進水柱里,試圖把香味沖淡些。
談笑已經打開換風機,大聲的說:“潘婷的,潘婷的!一套,有潤發素!”
陸楓眼風一掃,看見熟悉的瓶身,拿到水裏仔細辨認了一下,這才小心的抹到頭上:“沒事了,沒事!”
噴嚏繼續打着,但是洗澡工作可以繼續下去了。
洗完了,陸楓才發現一個大問題:自己光溜溜站着的地方,是談笑經常洗澡的地方。腦子一不留神,想起一個問題:平時,談笑洗澡穿衣服嗎?
陸楓眨眨眼,看着鏡子裏那個肌肉結實的男人,舉起自己的小臂,擠出一個小老鼠,滿意的笑了。
呼!不是他下流,在這種地方,思想向下走,身體向上走,都是控制不住的。
到底是有素質的好同志,陸楓允許自己思想與身體逆向走了三秒鐘,就堅決的糾正錯誤了。可是,出門又是一個問題:他的衣服呢?
“篤篤篤”,談笑聽見裏面沒了動靜,猜着陸楓是洗完了。敲門道:“我把衣服放在門口的凳子上了,你出來拿的時候注意別著涼啊!”然後,陸楓就聽見關門聲,想必是卧室的門關上了。
切!這是老子的家!
陸楓心裏想,但是怎麼想怎麼覺得像是壯膽。悄悄拉開一條門縫,看四周沒人,門邊真的堆着幾件衣服。“嗖”的一聲拽進衛生間,陸楓覺得心臟跳得——好像剛剛跑完二十五公里負重!
談笑看着小瘋子發獃:這個陸楓大晚上的不回家跑這裏來幹什麼?!他媽知道嗎?讓他來的?不對,他們已經結婚了。陸楓來這裏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他們畢竟還不是真的夫妻啊!
這時,從另一個角度蹦出一個小人對談笑說:所以人家來了嘛。做夫妻愛做的事情啊!
談笑說:我們……不是過家家呢嘛!
小人說:你過家家沒長大,人家可是結婚證都領了的成年男人!你沒看見那胳膊,那腰,那身架;沒聞見那股子鹽味兒嗎?那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你得當女人!
談笑說:這個……總得有個過程。能不能打個折扣?要不八折?
小人說:一折也得上床,上床再打折!那是你老公,今晚你跑不了!
談笑說:也許他對我沒意思。
小人說:沒意思來你這裏幹什麼?他媽又不是不給他開門!
談笑說:或者只是沒車了!
小人說:他不缺那打車的錢!
談笑說:他是來看狗的!
小人說:順便把你做了!
嗚!——談笑撲到在床,真的慌神了!
小人繼續說:躺着吧,繼續躺着。最好把衣服脫了,讓他直接上!
談笑趕緊坐起來,把衣服抻平。
小人說:沒用,一會兒都的脫。關鍵是接受現實。
談笑泄氣的塌下腰:是啊,沒他們這麼做夫妻的。這一年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是朋友。能熬到現在,這個陸楓還算是克制了。
接受現實吧!
談笑剛做好悲壯的心理準備,陸楓推門進來了。
本來這是個很嚴肅的時刻,對兩個都是第一次的人來說,簡直是要命的時刻。但是——
陸楓鼻子實在痒痒的難受,剛進來連句話也來不及說,就彎着腰打開了噴嚏。談笑被熏的捂住鼻子。雅詩蘭黛的歡沁是淡香型的,她從不知道竟然可以香到如此濃烈!
小瘋子隨着陸楓的噴嚏嚇得上躥下跳,找了個縫兒,奔出卧室,躲進廚房再也不肯出來。和斯文安靜的女主人呆慣了,它有點受不了這個雄性人類帶來的聲音和動靜。
好容易消停些了,談笑忍着笑對着那個滿身香氣的男人問:“你灑了多少香水?”
陸楓吸溜一下鼻子,摸着床坐下,裹緊身上的棉袍:“誰知道。我以為是洗髮水,倒了不少!”
談笑再也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陸楓哼哼兩聲,尷尬的低頭玩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才發現是粉色的,而且還畫著小白貓!
談笑亦同時注意到這個細節——一身香水穿着hellokitty睡袍的男人!
天哪!簡直太不厚道了!
陸楓臉紅心跳眼發黑,該有的反應都有了。要不是死咬着牙賴着不走,他真想奪門而逃。
談笑厚道的止住狂笑。要說陸楓這樣,她難辭其咎,擦擦眼淚,很沒誠意的說:“不好意思啊!我這裏沒你合適的衣服。”
按理說,陸楓應該接過來說:我自己的衣服呢?你給我,我換上。這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情況不對。
這是他的家。
對面坐的是他老婆。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外面烏漆麻黑,連狗都知道鑽窩睡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還有穿衣服的道理嗎?
陸楓只是沒習慣和女人說話,不等於什麼都不懂。
他堅持把棉衣裹得更緊一點,裝作混不在意的樣子——發傻……
談笑哪兒知道那是一頭揣着虎膽的豬,看他“純良”的樣子心裏還有點內疚:“明天我們去買些吧。反正是周末,不用加班。”
陸楓看談笑似乎沒有睡意,那隻和自己“重名”的狗畏畏縮縮的爬進來,看了他一眼,蹭到談笑腳邊:要是他們兩個那個啥,這個畜生怎麼辦?那麼大的兩隻狗眼水汪汪的看着?
陸楓有點犯愁。趙伯洲的言傳面授不包括這個玩意兒啊!自己當初想什麼,怎麼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談笑雖然接受了“現實”,知道今天晚上——初一十五——都躲不過了。可是真要她主動……
“天晚了,休息吧!”
牙一咬,心一橫,談笑脫口而出。說完了,人就像裝了彈簧,嘣的一下彈進衛生間。幸好,陸楓耳朵不錯,聽見後面一句:“我刷牙洗臉去。”
耶!陸楓握拳合掌虛空一擊,無聲而有力的表達了一下自己的興奮!小瘋子憑着畜生的本能立刻感覺到這裏面的危險,嗖的一下又躥回廚房。陸楓緊跟其後,正要鎖廚房門。小瘋子以更加敏捷的姿態,“出溜”又鑽了出來。狗視耽耽,齜牙咧嘴。
陸楓緊張的看了一眼衛生間,裏面水龍頭開的大大的,估計談笑出來還得一會兒。也顧不得對面的生物是否聽得懂漢語,伸出一根指頭,無比兇狠的衝著小狗威脅道:“不許進來!不許壞我好事!聽見沒?!”說完,惡狠狠的揮了一下拳頭,小狗嚇得後退半步,肥肥的屁股頂着牆角,還能看見半截尾巴搖啊搖……
陸楓慢慢走進卧室,猛一回頭——小狗捋着牆邊蹭到門縫。突然看見陸楓回頭,嚇得縮了回去。等陸楓去整理床了,才可憐兮兮無限嚮往的看着自己的小窩,巴巴的等着女主人出來,救它於水火之中……
事實證明,談笑和陸楓想的差不多。她把狗窩挪到客廳狹小但是溫暖的暖氣邊兒上,順便安慰了一下有些受驚的小狗。狗狗意思意思的表達了一下委屈之情,就在陸楓從門縫裏射出來的殺狗目光下縮進狗窩,連頭都不肯露了!
談笑走進自己卧室。
平常都是一個人合適的空間,今天顯得格外的擠。這是老樓,暖氣系統老化,平常屋子裏都是溫溫的。可是今天——
談笑覺得有滴汗慢慢凝結在胸脯上,沿着乳溝緩緩滑下……
好熱!
陸楓抬頭抹抹汗,想脫了衣服,又不敢。真剩兩個人了,就算名正言順,也有點放不開手腳。難怪新婚都要喝酒,灌醉了才好辦事嘛!
“那個……你睡裏面吧。”陸楓讓開床邊,貼着桌子站着。
談笑嗯了一聲,本來想像以往那樣爬進去,又想起陸楓就在身後,撅着屁股不太好看。抓着睡衣的領口,坐在床邊,一點點的往後蹭……
若干的若干的若干年後,關於他們兩個的新婚夜,已經產生了N個版本。
關於開始:
陸楓版——他很男人的推倒談笑,開始辦事;
談笑版——陸楓等談笑坐到床中央,才在談笑的邀請下,有點哆嗦的開始辦事。
關於脫衣服:
陸楓版——他主動幫兩人脫的;
談笑版——兩人都沒脫,蹭了好一會兒,才各自起來脫的衣服。談笑語言生動,說得好像大俠過招,百招之後,各自喝了口水,拱手施禮再繼續……。
關於過程:
陸楓版——豪邁的一笑,通常會跟一句“那還用問!”;
談笑版——皺着眉頭,苦大仇深的說:“疼!他疼的都哭了!”
關於時間:
陸楓版——很長,
談笑版——這個倒是沒異議。但是問題是,她只想早點結束,簡直度秒如年……
關於次數:
陸楓版——“記不清啦!折騰到第二天下午!”
談笑版——板着指頭算算,“陸楓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三點。”
結論:
陸楓版——大吼一聲:“你閉嘴!懂什麼,洗碗去!”
談笑版——不屑一顧的冷哼一聲,優雅的起身,上樓看書去。
……
第一次,你說是苦還是甜?他們不斷的為這個問題爭論着.爭論了一輩子,還是津津有味的吵着!
第25章蜜月
談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有點恍惚,差點撞到匆忙走過的褚麗麗。
宋白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關切的問:“沒事吧?”
褚麗麗嘆口氣,指指談笑又指指自己:“您問哪個?”
宋白尷尬的後撤了身子,指頭胡亂一劃,嘿嘿笑了。
談笑向他們點點頭,鑽進自己的辦公室。手機叮噹亂響,又是一天開始了。談笑一邊忙着,一邊想:自己這個……算不算“婦女”了?
這個時候,她迫切的想和那嬌倩聊一聊。
原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這樣啊!啊……不就是這樣嘛!怎麼都那麼急呢?
兩頰熱辣辣的,談笑拍了拍,讓自己定下心神。
中午的時候,電話響了。是陸楓打過來的,說是讓談笑晚上回家吃飯。
陸楓來的時候是周五的晚上,兩人膩咕到周日早上,談笑就陪着陸楓回家了。到了晚上,談笑堅持狗糧沒了,一定要回家喂狗。陸楓指天畫地的向老娘保證——第二天一早回來,這才請了懿旨跟着談笑回到小屋。看到狗糧還有一點,陸楓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談笑也沒理他,洗洗睡了。
上床之後,陸楓憋了五分鐘,就覺得划不來。請個探親假不容易,還都浪費在吵架上面,這不是傻子才做的事嘛!不能就這麼浪費,還是身體力行“珍惜資源”吧!
問題是守着個律師老婆,動不動就問他是不是想犯強姦罪?還能一字一句背出來法條給他聽,搞得陸楓真要變成瘋子了。談笑心裏不樂意,覺得自己跟他媽媽又沒什麼關係,回自己家住天經地義,憑什麼要看你的黑臉白臉!看陸楓膩膩歪歪的想上,就拿話堵他。沒想到,陸楓歪頭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要不,你來強姦我。我不介意!”說完做大義凜然狀,趴在談笑身上一副任親任摸的模樣。
談笑哭笑不得:“你都不介意了那還叫強姦么!”
陸楓道:“行。要不就你上來,我放抗,放心,我保證不會弄疼你的!”
談笑氣的伸手一掐他:“我有那麼變態么!”
陸楓極委屈:“你不是想搞什麼強姦嘛。還說的那麼詳細,我照辦你還掐我!”
談笑知道他是胡攪蠻纏,但也說不出話來,只氣的鼻子冒泡,抽出面巾紙擰了擰鼻涕,說道:“別鬧了,你看都把我弄感冒了。”
陸楓始終就在談笑身上支着。這時乾脆整個人壓了過去,胳膊肘撐着,手指摁在談笑鼻子的迎香穴上:“來,我給你摁摁,能好很多。”
談笑只覺得被摁的地方酸脹的很,但是一下過去之後,果然舒服很多。不由的放低了“敵意”,不再亂動,而讓陸楓在自己身上趴着。
陸楓低聲的問她舒服不舒服,談笑漫應着。床頭燈暈黃的光圈一層層的籠罩下來,談笑可以看見陸楓的眼睫毛上掛着的一點點小光點,很柔和,也很溫順,就像小瘋子的大眼睛,讓人平靜安寧。
看談笑安靜下去,陸楓下意識的動了動身子。下面暖玉溫香,陸楓慢慢的低下頭放鬆了手臂,輕輕的含住談笑的嘴唇。其實,胸膛還是稍稍攏起,他實在沒膽子貿然碰談笑那裏。
談笑輕輕唔了一聲,卻沒有抗拒,陸楓慢慢的貼緊了兩人的身子,手臂圈了談笑的脖子,另一隻手托起她的頭,吻得更加深入。
這一夜,春色已開。
第二天是周一。談笑上班走之前告訴陸楓,自己不想在他家住。陸楓蕩漾了一早晨春風的臉驀的沉了下來。談笑嘆口氣,但也沒時間理他,自己先行出門了。
陸楓隨後出門,發現老婆居然忘了送自己去車站,心火更盛,一上午沒理談笑。中午拗不過老娘,勉強給談笑打了一個電話。談笑雖然應下,但是這時的陸楓已經可以分辨哪些是談笑真的喜歡,哪些是她的應酬。
談笑說不願意在家住真是客氣了,她根本連回來吃飯都不想!陸楓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探一次親,怎麼談笑就那麼不理解人,不支持自己!越想越生氣,躲進自己的房間,就等着談笑回來鬧一場。
到了五點多,談笑來了電話:有飯局,不能回來了。晚上如果太晚,就不回家了。
“隨便!愛去哪兒去哪兒!”“啪!”陸楓恨恨的摔了電話,栽進沙發。
陸媽媽看了眼兒子,過來問道:“怎麼啦?談笑不回來么?”
“她有事!”陸楓瓮聲瓮氣的回答。
陸媽媽道:“唉,我看談笑工作是忙。上回買房子,那電話接了兩個小時,回來還繼續打呢!”
陸楓道:“狐朋狗友的,誰知道都是什麼人!”
電視裏正放着什麼時裝片,城市裏的男人女人披人皮不辦人事,男的似乎滿腦子生殖器,女的簡單的一根筋通到底,傻了吧唧的還做大智慧狀!
陸媽媽道:“啊呀,你看這電視演的,女人辦點事多難!出點成績都被人那捏成這樣了。”
啥樣?陸楓瞅了一眼,某女企業家正光溜溜的躺在某權勢男懷裏,嬌滴滴的說自己遇到什麼什麼麻煩了,要幫忙。男人上下其手,這時候導演卡掉關鍵鏡頭,但是大家都知道——搞定!
“對了,兒子,談笑平時的工作也要接觸很多人吧?”
“媽!”陸楓噁心的皺起眉頭,“電視都是誇張,沒那回事!談笑的工作很正經,您別想歪了!”
陸媽媽不放心的還要問,陸爸爸一掌定乾坤,拍着桌子問:“人呢?飯都糊了,這是怎麼回事?”
陸楓想起趙伯洲的虛擬空間論,終於知道什麼叫多吃兩年鹽了。談笑似乎天生和自己家就不合拍,或者跟誰的家都不合拍,包括她自己的。有一搭沒一搭的撥拉着碗裏的米飯,陸楓想:也許談笑之所以嫁給自己就是因為看中了軍人不可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她其實根本不歡迎自己回來!她也不稀罕自己回來!自己根本是自作多情,傻了吧唧的還想弄什麼驚喜!笨蛋,傻子,獃子,蠢蛋!
陸楓越想越生氣,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沒吃兩口,就吃不下去了。推開碗筷起身要上樓,“叮咚”,門鈴響了。
下意識的看向門口,隨着一股冷風,進來一個人——談笑,手裏拎着一包書和衣服。
“你、你不是有應酬嗎?”陸楓有點結巴。心裏當然生氣,但是看着熟悉的輪廓又有點氣不起來了。
談笑道:“推了。宋白去應酬他們,我就回來了。這是我從超市買的換洗衣服,媽這裏肯定有舊的,新的做個預備吧,還有我的衣服和書。我把小瘋子送到嬌嬌那裏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陸楓啞口無言,接過談笑的東西,默默的往樓上拎。陸媽媽看見談笑買的東西說:“喲,花這些錢呢,家裏都有!陸楓從小到大,只有不能穿的,還沒有不夠穿的呢!”
談笑淡淡的說:“啊,主要是我穿的。他的不用操心。”
話裏有話,陸媽媽噎在那裏,撇了撇嘴。陸楓偷眼看了看老爸,終於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略微體會到老爸家庭管理的“大智慧”了。裝傻,是男人innerpease的不二法寶啊!
吃飯的時候,談笑照例不言不語。陸爸爸偶爾訓斥一下兒子吃沒吃相,剩下的時間就是陸媽媽在不停的給兒子夾菜夾飯。談笑吃的不多,以素食為主。陸楓事先把一盤青椒土豆絲擺在談笑面前,談笑也就可着這一盤子吃。其他的雞鴨魚肉,只在陸爸爸招呼的時候才動上一筷子。
陸楓看看眼前摞的山高的菜,為難的說:“媽,別夾了,吃不了。”說著,挑了一隻雞脖子遞給談笑,“來,你也吃點。”
談笑倒是不客氣,夾起雞脖子放回陸楓碗裏,咬着自己的筷子說:“我想吃雞翅,把你碗裏的雞翅給我吧!”
陸楓求之不得,趕緊夾了一個放進談笑的碗裏,自己樂得跟什麼似的。
陸媽媽說:“是啊,是啊。談笑多吃點,我和你爸爸還等着抱孫子呢!”
談笑真想說“沒門”,“有了孩子也不讓你帶”之類的話,到了嘴邊硬生生的被咽了回去。解氣似的嚼着雞翅,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陸楓只道談笑害羞,連忙解圍。陸媽媽趁機接過話頭,又和兒子不停地聊了起來。談笑低頭撥拉着米粒,其實她早就吃飽了。雞翅也不是非吃不可的,只是看着陸媽媽明顯偏心的樣子,有心氣她一氣。倒不是真要陸楓和老太太決裂什麼的,只是想讓自己出口氣而已。
陸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有一個人沒吃完,誰都不許離席。陸楓緊着和老娘聊天,又被老爹訓着“不許快吃”,結果就剩他一人在那裏吃飯。
談笑有點不耐煩,咬着筷子骨碌碌的轉着眼睛。
正無聊着,突然聽見自己的手機響,簡直如逢大赦。趕緊告假接電話。
手機放在一樓的書房裏充電,一時拔不下來。談笑一看是宋白的,也沒介意,直接接了起來。
“談笑。宋白嗎?”
“嗯,是我。吃飯了嗎?”
“正吃呢?你呢?客戶還好打發吧?”
“還好。他臨時有事,已經走了。”
“那你吃飯了嗎?”
“還沒。”
“怎麼了?不舒服么?”
“沒事。只是過年了,看着外面的人群和樓上的燈光,突然覺得……”宋白打住不說。談笑倒是很能理解這種感受。
“大概你還不習慣,其實習慣就好了。”
“你經常這樣嗎?”
“差不多吧。通常很忙,不會有時間看人群和燈光的。呵呵!”談笑笑了兩聲,舒服的坐進沙發里,“忙起來就好了。要不,你養狗吧!有狗也很好玩兒的。”
“對了,你不是有條狗嗎?那嬌倩說是條小瘋狗?打疫苗了嗎?”
“打了。它不是瘋狗,是比較好動而已。小狗嘛,哪個不是蹦蹦跳跳的。”
電話那頭傳來宋白低低的笑聲,很有磁性。
“雪還下着呢!”宋白說,“我記得在學校的時候,第一年下雪,你躺在路邊,讓那嬌倩比着你的輪廓堆一個雪人,結果你們堆了一個據說叫睡佛的東西。還被攝影社的同學拍了下來。”
談笑道:“呀!你怎麼知道的。我記得那時雪特別大,校園裏都沒什麼人。所以才大着膽子和嬌嬌瘋玩兒的。攝影社的我不知道。真的嗎?他們應該付我版權費的。”
宋白道:“我當時去上自習,正好路過。聽見你們說話,就多看了兩眼。”其實,他也是那時候意識到了談笑和平時不一樣的一面。
“不是你向攝影社告密出賣我們的吧?我告訴嬌嬌,她一定會收拾你的。”說話間,過去的小談笑似乎又回來了。
宋白道:“哪兒敢啊!我那時候怎麼敢告訴別人我偷看人家女孩子。”他頓了一下,“要是現在,我也不會等攝影社的人來拍,只管上去,在旁邊再塑一個我,並肩在雪裏站着。你看,可好?”
談笑的聽得臉紅心跳,乾笑着說:“呵呵,當然不好。肯定會感冒的。”
“談笑……”宋白突然喟嘆了一聲,“我——”
“宋白!”談笑猛地提高聲音截住他的話頭,“嗯,問個問題。我們什麼時候分錢?”
電話那端驀的沒了動靜,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不太長,宋白才說:“下周。年前。新年快樂。”
電話掛了。
談笑長吁一口氣,這才發現手心滿滿的,都是汗……
“宋白?就是你說的那個同學嗎?”身後突然有人。
談笑神經質的回頭,陸楓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你吃完飯了?什麼時候?”
“剛。過來叫你,正聽見你說這個名字。就是那個給你配筆記本的人么?”
談笑笑道:“怎麼,不服氣么!我可不是白得的,這是留住優秀人才的必要代價。”她揚了揚頭,重新變成那個自信驕傲的女律師,拽拽的,一副捨我其誰的德性。
“得了,大律師!小心話說多了,口腔潰瘍!”陸楓揭她的短,摟着談笑的肩頭走出書房。
前一陣子,談笑口腔潰瘍挺嚴重。電話里向陸楓懺悔,一定是自己缺德話說的太多了,老天懲罰她。陸楓當時安慰她,現在卻拿來笑話人,弄得談笑鬱悶不已。
看吧,人的好壞果然是需要辨證看待的!
吃完晚飯,陸媽媽扯着陸楓聊到十點半,談笑自己在樓上看書寫文件。到了睡覺的時候,談笑知道陸媽媽心疼兒子,早就在樓下準備好洗澡水和用具。所以只管把自己收拾妥當,早早的靠在床頭翻書準備睡覺。
“誒,你怎麼沒給我放水?”陸楓大言不慚的問談笑。
談笑看他頭髮乾乾的,臉上油油的,奇道:“你沒在樓下洗嗎?”
陸楓揉揉頭:“那多彆扭!還是在自己屋裏洗舒服。”
“是嗎?我以為愛住別人家裏的不介意隨便洗澡呢!”談笑嘟囔了一句,走進衛生間。陸楓好像辯解似的跟了一句:“這不是我媽么!”
談笑翻了個白眼,沒理他。
正彎腰試水的溫度,身後貼過來一個大熱源,有人賤賤的在耳邊吹氣:“笑笑……嗯,幫我搓搓背,我夠不着。”
談笑臉一紅,啐了一口直起腰:“老實點!你媽你爸都在呢,鬧騰什麼!”壓低了嗓子說,“我聽說很多老人都有聽兒子牆根兒的習慣。網上好多,不信你查去。”
“不可能!”陸楓立刻站直了,“我媽才不是那種人!”看看談笑,一撇嘴,“行了,行了。我自己洗,反正髒了凈了的都是你一人受着。哼!”
談笑帶上衛生間的門,才悄悄的出了口氣。手機有信息閃爍,打開一看是宋白的:“謝謝你陪我聊天,很開心!”談笑想了想,摁下刪除鍵。輕輕挑開窗帘一角,雪已經停了。宋白也是獨自在北京漂着的,其實那些高樓里的燈光,談笑也曾經羨慕過,那種失落寂寞的感覺沒有經歷的過的人是不能體會的。
“唉!”輕輕的嘆口氣,談笑搖搖頭輕聲吟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衛生間裏傳來嘩嘩的水聲,不知道小瘋子是不是弄得那嬌倩發瘋。陸楓固然體貼,但他也有他的不得已,這其中的疏離冷淡,他就算是知道也沒有精力處理了。就像媽媽說的:這世上,我們終究是一個人!來一個,去一個,哭一個,笑一個,無人分享,亦無從分享。就像宋白,縱然了解他的寂寞又如何呢?就算自己可以坐在他的對面陪着他,也無非是兩個寂寞的人一起看外面的燈光,心頭沉甸甸的依然是自己的傷懷。
過年了,不知道那邊怎麼樣了?那個人是否被進一步調查?還是結案了呢?
談笑想着,熄滅頂燈,只留下一盞昏黃的床頭燈,默默的看着大紅龍鳳錦緞被面發獃。
媽媽呵……又是一年。今年我在另一個家庭里過年,不孤單了,您可以放心。
只是——
我很想您……真的。
看着別人的媽媽給自己的兒子夾菜,我真的很想您!
陸楓走出衛生間,正好看見談笑的側臉。眼睫之下,鼻樑之上,有一點晶芒。
“怎麼了?”陸楓擦擦臉,坐到談笑身邊。自己老婆自己疼,自從有了“肌膚之親”之後,陸楓以往在人前端着的架子慢慢的消失了,回到自己家裏更是放鬆下來,嬉皮笑臉的蹭了過去。門已經檢查一遍並且關嚴了,就算有人聽牆角,也不可能聽見什麼。關好門后,這房子的隔音效果還是可以信賴的。
談笑一驚,抬頭正好迎上陸楓的手,有點粗糙的指頭就那麼粗啦啦的把眼底的那點淚水劃去:“怎麼哭了?沒吃好嗎?下回我讓我媽做的淡些。”
談笑苦笑了一下:“沒有,不過是咸了些。那也不至於。我想起我媽了。”
陸楓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是不是該見見你的家人。你看咱們倆都結婚這麼久了,我還……”
談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說:“也好,我帶你去見吧。反正我也很久沒回去了,她一定很寂寞。”
陸楓研究的看着她,幾乎可以確定談笑嘴裏的“她”可能不包括她的父親。
談笑回過神來,推了一下陸楓:“睡吧。”
陸楓壞壞的笑道:“這才幾點就睡?怎麼也得運動運動,對吧?”
談笑羞紅了臉,捂着被子說:“啊,還要!我明天還要上班,休息休息好不好?”說的可憐,人卻嬌媚。熬的陸楓也顧不得裝好人了。
大力掀開被子,強行鑽了進去:“寶貝兒,就一下。親一下,親一下就走。”
誰知道一下是多少?談笑根本擰不過他。親來親去,那邊就拉弓射箭,一發不可收拾。談笑只能甘當靶子,不服也得服!難道她還能生生歪了箭頭,說:“你回去吧!”
那要出人命滴!
興高采烈的玩兒夠了。陸楓帶着小弟弟歪歪扭扭的睡覺。昏昏沉沉之間,陸楓抱着談笑親了一口,然後迷迷糊糊的說:“老婆,下次換個花樣吧!”
花樣?談笑羞得睡意全無。看着身邊這個得意的打鼾的人,忍不住皺起眉頭。這便是夫妻嗎?我記得他以前不是很靦腆嗎?現在說這些“不要臉”的話,怎麼這麼坦然?還是——他本來就是個“壞蛋”?
談笑有點鬱悶的推開陸楓,都說軍人可靠,可靠怎麼還滿腦子不正經的想法?!
第26章眩惑
第二日早晨,陸楓習慣性的醒來。想起是在休假中,踹了踹談笑,嘟噥一聲“到點了”,自己又翻身睡去。談笑迷迷糊糊覺得沒響鈴,仔細一想,這不是自己的小屋。反正時間也差不多了,洗洗涮涮,樓下小阿姨已經做好早飯。陸媽媽和陸爸爸晨練還沒回來,阿姨說他們去香山了。談笑也沒多問,慢條斯理的吃完自己的早餐,才拎包上班。陸楓的鼾聲隱約從門縫裏飄出來,談笑走時終於忍不住問阿姨道:“過去他都是這樣么?”
阿姨點點頭:“嗯,要等到十一二點呢!”
今天早晨,長安街又不知道為什麼管制了。談笑聽着CRI里的飛魚用最熱烈的大笑歡迎即將到來的新年,心情也輕鬆起來。
手機不期然的響起來,看看錶,才八點半。號碼顯示是那嬌倩的,怎麼這麼勤快?
“親愛的,”那嬌倩的口氣充滿無奈,“把你家小瘋子接走吧。它鬧騰了一夜,我現在都變成熊貓了!”
談笑啞然,想笑又不敢笑,有點內疚的說:“那……好吧。等我下了班吧,”
“別!麻煩您老人家現在立刻馬上就來。要不我和周嘉給你送過去。”
“你帶着小瘋子去周嘉那裏?”談笑眉頭微蹙。她已知人事,那嬌倩住在那裏肯定不是蓋着被子純聊天。雖然人家發生的比她早,但是她現在才明白。想着小瘋子要看着那嬌倩和周嘉如何,她心裏極不舒服。
“嗯。”那嬌倩倒是很坦然,“我給你送過去吧。”
談笑緊跟了一句:“你自己來吧。”
“切!”那嬌倩哼了一聲,沒有多說。
掛電話的時候,談笑好像聽見一聲狗叫,心裏好像突然有朵花砰的炸開了。才一夜沒見,卻似乎一年沒見那個小傢伙了。唉,還是自己帶吧!以後走到哪都帶着它,不送人了!
到了所里,談笑不例外的發現褚麗麗也到了。正在茶水間沖茶水,看見談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談笑恍惚間看見以前的自己,只是自己那時沒有褚麗麗這麼明麗鮮活,但那種衝勁都是相同的。其實不過是幾個月的功夫,一場大病,彷彿人生一下子邁過去一個坎。
談笑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座大山接着一座大山,在每一次成熟之前都是沒什麼準備時間,而每一次的感悟都會伴隨着巨大的難以言語的傷痛,比如父母失和,比如母親去世,比如一場大病,誰知道將來會是什麼?
坐在辦公桌前,談笑輕輕擦着電腦屏幕,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很老很老了。比當時“冷冷”的決定結婚還要老,比當時“憤憤”的決定脫離父女關係還要老,以前若說是心硬如鐵,心死如灰,拿現在可算是灰飛湮滅,啥指望都沒有了。
座機叮叮的響起來。談笑以為是那嬌倩,看也沒看來電接了起來:“知道啦,我肯定不會再把小瘋子送過去打擾您老人家的!”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嗯,小瘋子怎麼了?”原來是陸楓。
談笑看看錶,才九點,他不是睡覺呢嗎?
“鬧了嬌嬌一晚上,剛才剛打電話過來說要送過來。正等着她的電話呢!”
“哦。”那邊的陸楓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吃早飯了嗎?”
談笑愣了一下,跟他在一起似乎發愣的次數比較多了,“吃了。”
“哦。沒事。那我睡了。”
“你。咳……怎麼醒了。”談笑哭笑不得。
陸楓有點不耐煩:“我去撒尿,看你吃沒吃!掛了啊!”
那邊的人已經沒了耐心,急於回去補眠。談笑看着手裏的話筒,搖搖頭,放了下來。真虧了他了,這也能聯繫到一起!
“打完電話了?”
今天早晨真熱鬧。剛掛了陸楓的電話,宋白已經站在門口了。手裏抱着兩杯星巴克的咖啡,笑嘻嘻的問。
談笑覺得上班打私人電話有點不好,臉色微赧,點了點頭。
宋白很自然的走進來,邊走邊問:“吃了么?”說著遞出一杯咖啡。
談笑剛答:“吃了。”就看到那杯咖啡僵硬的停在空中,隨即很快的說:“這是給我的嗎?”
宋白有點尷尬,聳聳肩說:“如果你需要……”
談笑自然的接過來:“謝啦!正愁起的太早犯困呢!你也太會算了。犧牲一杯咖啡的錢,換來本人一天的賣命幹活,嘖嘖嘖,太沒人性了!”
宋白哈哈大笑:“你喝了我的咖啡,卻說我沒人性!哈哈,談笑,你、你要有誠意啊!”
談笑亦笑了起來:“誠意啊!不是說了嗎。賣命幹活嘍!”
宋白依然笑着,卻似乎沒了興緻,很快收了笑容說:“好吧,賣命幹活的。今天上午十點有個會,德意志銀行的客戶,要做一個審計,畢馬威的人也來,別讓他們看癟了我們!”
談笑喜歡硬仗,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拍拍厚厚的文件夾:“好啊!功課都在這裏面,你去G盤的共享文件夾里,我給你一個授權,看一下吧。可能涉及的問題我已經列在那裏了。總共三個ord,一個excel,ppt我已經做好了。你補充一下!”
宋白露出習慣性的“老闆微笑”(褚麗麗語),點點頭轉身出去。談笑看看眼前的咖啡,憋着氣一口喝掉,然後又趕緊漱了漱口這才清凈。茶是不能喝了,這一上午,趕緊喝點白水去去火吧!
開完會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了。宋白和褚麗麗帶着客戶去吃飯,談笑“自動”承擔修改文件的重任,留在了辦公室。其實在律所和其他單位有一點是一樣的——客戶關係。通常這種情況下,如果和客戶處的好,承下這個case,將來這個客戶有問題,還會繼續找你。像這種大客戶,問題多的是,能有機會建立關係非常重要,而且也有利於發展其他客戶。這個case是宋白的關係送上來的,但是宋白並不親自做,找誰做呢?
目前是談笑頂梁,但是自從陸楓回來之後,算上這一次,談笑已經推掉兩次飯局了。客戶並不知道談笑的推脫,但是宋白不可能單獨上陣,褚麗麗這是第二次“代”談笑出場。事實上,客戶已經處的比較熟了。即使談笑在,客戶也可能會叫上褚麗麗一起用餐。
臨走先要收拾一下東西,宋白瞅了個空子,拉過談笑悄悄的說:“你怎麼回事!不想做事了!”
難得他嚴肅,談笑亦有些緊張,趕緊解釋:“我、我和那嬌倩約好要接小瘋子的。”
“小瘋子?今天送來?”宋白稍稍有些好轉。
談笑趕緊點頭。宋白嘆口氣:“如果我把這個case交給褚麗麗,你沒意見吧?”
談笑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宋白更無奈了:“你在秦律師那裏拼死拼活,不就是為了獨立執業嘛!如果有了這個客戶,就等於邁開獨立執業的第一步,就差臨門一腳了,你怎麼!”口氣里滿都是恨其不爭的無奈。
談笑看看門口,輕輕推了他一下:“回頭和你講。我不生氣。”說完笑了。
宋白一愣,看着談笑發獃。旋即回過神來,掉頭離開。
談笑從來沒有這麼笑過,那是一種釋然的微笑。看慣了一向緊繃的她,如今突然見到這種微笑,有些不適應,還有些眩惑。
車子向德勝門方向駛去,宋白坐在車裏聽着褚麗麗和客戶聊天,眼前卻總是浮現談笑那最後那一笑。
“我不生氣。”
很多人都對宋白說過這句話,但能說的如此雲淡風輕,無欲無求的似乎就談笑一人。即使小時老媽對他講不生氣的時候,似乎也附加了很多其他的條件——“如果你能……,我就不生氣。”
宋白有些失落,也許談笑能加些條件會讓他更平衡一些。但是談笑只是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那麼一笑,一切就不在乎了。誰能相信這個女人曾經被工作累病過?可是,如果仔細想想,宋白相信談笑的確是那種看得開的人。
談笑從來不會認真的去執着於朋友同學之間的爭執,她可能很用功,很努力,給很多人造成非常大的壓力。但是最終證明,她只是和自己較勁。別人的想法她不在乎,也從不去體會。有時候,宋白會認為,可能談笑把她的執着都用在一個人身上了,所以沒有精力顧及別的事情;又或者,她本性如此,只是那個人逼着她不得不顯得那麼執拗。如果是後者……宋白心裏一抽——一種莫名的疼痛瀰漫全身。
很早他就為談笑迷惑。那個沉默的總是冷冷的看着周圍的人的同學,會在下雪天悄悄的招呼好朋友一起堆那麼一個“全真”的雪人。當那雙鑲嵌在月牙兒般眼睛裏的黑亮瞳仁,帶着最暢快的笑意,穿透瀰漫的雪霧,闖進他的視野時,他就再也看不見別的眼睛。尋尋覓覓這麼多年,再見面時,宋白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在尋找一雙相同的眼睛。只是,那時候他以為連談笑也丟了這樣的眼神。
現在,他想,錯了。
那雙眼睛藏在談笑身體裏,從來沒有走丟過。
不知道是誰,不知道什麼事情,更不知道何時,它就會閃出來扎的你心疼。
“宋白?我們怎麼走?”褚麗麗打斷宋白的思緒,低聲的問着。宋白支吾了一下,趕緊指着路標拐進衚衕。褚麗麗怪怪的看了他一眼問道:“談律師是真的不想來么?”
宋白臉上火辣辣的,生怕有人看透了自己的心事,趕緊說:“真的,她得做東西。不來了。”
褚麗麗哦了一聲,宋白不知道她是否相信,卻不敢看她。指着不遠處的古建說:“到了。”
陸楓在家裏閑了一天就覺得有點無聊。和要好的同學打了幾通電話,卻因為馬上要過年了各個都很忙。不是上班就是在外地,能約下來的時間都是年後了。
“怎麼?剛回家就不耐煩了?”陸媽媽笑嘻嘻的捧着白蘭瓜走進客廳,“來,吃點瓜吧。剛從超市買的,我挑了半天。”
陸楓吃了兩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媽,我們把小瘋子接來住吧。”
他對那條狗實在沒有好感。但是周六的時候,談笑無意中說了一句“那不是你讓人帶來的么!”,讓陸楓一下子意識到這條狗在家裏的“抽象意義”。雖然,作為一個有尊嚴的大活人被一隻畜生代表有點不甘心,但是看談笑那麼喜歡狗狗,又抱又照顧比任何其他人都好,他就平衡了許多。下意識的,也對這條狗另眼相看了。
陸媽媽一皺眉頭道:“狗么?又臟又臭,我看陳老師家裏養了一條,據說還是什麼名犬,也味兒的不行。我都不想去他們家串門了。”
陸楓知道媽媽有點潔癖,不好再說什麼。
他本來就沒覺得一定要談笑住家裏,或怎麼樣。只是談笑那樣說,讓他很沒面子。而且,這麼多年沒怎麼照顧老娘,多少有些內疚。不想拂了家裏人的好意。但是,隨着相處時間的增長,住慣單身的陸楓也覺得應該搬出家裏。對談笑的想法也沒那麼抵觸了。
談笑帶着那嬌倩一起把小瘋子送回家。小瘋子回到家裏東聞聞西嗅嗅,最後委屈的卧到談笑腳邊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笑笑,我怎麼覺得你這隻雜毛狗比別的狗聰明呢?”那嬌倩有些上當的感覺,“昨兒晚上,它不是故意鬧我,好讓我今天把它送來吧?”
談笑用腳趾頭搔了搔狗肚子,狗狗立刻在地上打起滾兒來,“誰知道!有時候我也覺得他們就是不說話,其實心裏明白着呢!你看它沒事特橫吧?陸楓來那天,它一下子就熟了。根本沒把他當外人。”
“對了,說起你家那位了。宋白沒給你什麼表示嗎?”
“人家就是一同學,你別想歪了。還有,我問你一個事兒。”談笑壓低嗓子,“你……和周嘉都用什麼避孕?”
“啊?你、你沒和周嘉……”
“你胡說什麼!”談笑打斷那嬌倩,還有點心虛的四下看看,好像不是在自己家裏,而是在鬧市中似的,“別想歪了。我就是那麼一問。”
“你不想要孩子啊?”
“我沒想好。最近特別忙,我怕耽誤事兒。”
“那你以前不也忙嘛!你那時候怎麼避孕的?”
談笑臉一紅:“那、那時候不是沒在一起嘛!”
“啊?你不會吧?結婚一年了,沒一起睡過覺?!”
“小點聲!不大嗓門你不會說話啊!”談笑壓住那嬌倩,“少打岔!他是軍人,部隊能準的假屈指可數,我又常出差,基本沒碰過頭。快點,正經事沒說呢!”
那嬌倩皮皮的一笑:“正經?我沒覺得你哪個問題正經?誒,那個正經事?對了,你家那位精力很足吧?我聽說當兵三年整,見了……”
談笑啐住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聽不得這些話:“那是說國民黨兵的。別瞎套。不說就算了,當我沒問。”
那嬌倩嘿嘿一笑:“不是我說你。要孩子還是早要。等身體都不行了,你就算富甲天下,也要不來一個自己生的孩子。再說了,他在部隊,能回來的次數不多,你避什麼孕嘛!”
談笑仔細看了看那嬌倩,不同以往的神色里多了些許閃爍。有些話不用說,朋友也是有私心的。談笑點點頭,算是聽進去了。
那嬌倩換了一個話題:“過年什麼打算?”
談笑有些無趣,隨口道:“帶着陸楓,去看看我媽。好久沒回去了,正好見見。”
那嬌倩遲疑了一下:“那……那個人呢?”
談笑冷哼一聲:“誰啊?”
那嬌倩訕訕的笑了,隨手撈起小瘋子:“它怎麼辦?”
談笑眼睛亮亮的:“我開車去,帶着它。”
兩人正聊着,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小瘋子一反常態,不僅沒有跳下去看門,反而蔫噠噠的往談笑懷裏蹭了蹭。大大的張開狗嘴,好像嘆氣又好像打呵欠。談笑詫異的說:“他怎麼來了?”
那嬌倩剛問了聲:“誰啊?”
卧室門口閃出一個軍綠色人影——陸楓回來了。
這是那嬌倩第一次見陸楓。除了綠油油的一片綠,她實在感覺不出這個人有什麼特別。摘下帽子,那嬌倩暗自腹誹陸楓的髮型,除了剛釋放的犯人,可能沒有人會留這種簡單的沒一點款型的髮式了。
陸楓看見那嬌倩愣了一下,然後笑着說:“這就是那嬌倩吧?你好,我是陸楓,談笑的愛人。”說著主動伸手施禮。
那嬌倩不太習慣熟人還要握手,別彆扭扭的蹭了一下,又縮了回來。談笑放下小瘋子,對陸楓說:“不用理她,她這種人用不着招呼。你怎麼回來了?”
“哦,我下午出去看個同學。想起今天小瘋子回來,就買了些吃的放在這裏。省的它自己在家裏餓着。”說著,陸楓揚了揚手裏的寶路狗糧,轉身走回客廳,大聲問:“放哪兒啊?別讓它偷吃了!”
“放鐵盒裏,架子上的鐵盒裏。蓋好就行了。”談笑亦大聲回復。小瘋子猶豫了一些,跳下談笑的膝蓋,搖着尾巴小步顛到客廳。就聽陸楓在客廳里說道:“去去去,不到吃飯時間呢!聽口令,立正!”
那嬌倩張大嘴,指指外邊,懷疑的說:“管用嗎?”
談笑搖搖頭:“有時候管用,有時候不管用。最近正訓練它呢。不過,我看就算訓練好了,等他一走,也沒多大用處。”
外面傳來小狗哼哼唧唧撒賴的聲音,然後是陸楓輕輕的呵斥,偶爾有兩聲狗狗的哀號,談笑猛地提高聲音:“你別打壞它了。剛回來,休息休息再訓吧!”
陸楓悠哉游哉的走進來,說:“我看看它有沒有忘。”
談笑笑道:“結果呢?”
陸楓給自己到了杯水,看看那嬌倩空着的杯子,又倒了些在那裏面,說:“忘差不多了!這個孬兵!”
那嬌倩道:“狗又不是人,小瘋子也快四個月了,不太好訓呢!”
陸楓打了個嗨聲:“這不是找樂嘛!笨呼呼的,別人家的狗都可以買菜,它連看門都不會。不能由着它。”
說話間,小瘋子已經轉了回來,討好似的叼着一雙拖鞋放到陸楓腳下。
有客人在,陸楓自然不能換鞋。那嬌倩道:“等你們的新房弄好了,記得請我吃飯啊!陸楓,你家談笑可是大熱門,好好看着。實在不行,給我點好處,我幫你看着。”她半真半假的說著,陸楓憨憨的抓抓後腦勺說:“結了婚的人,熱門什麼!沒事的。”
那嬌倩還要說,談笑截斷她道:“你別沒事煽風點火好不好。小心我把小瘋子再給你送回去!誒,勞您駕,能不能起駕回宮,為臣還要上班掙錢。”
陸楓覺得談笑說的太不客氣了,正想着怎麼回護,那嬌倩已經無所謂的站起來說:“好好好,我把時間讓給你們。重色輕友的傢伙!”
陸楓跟在談笑和那嬌倩身後向外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那嬌倩低聲對談笑說:“你還是多打聽打聽吧!聽說事兒挺大的。”
談笑猛地僵在那裏,那嬌倩向陸楓揮揮手,下了樓。
陸楓推推談笑,“走啦。你沒事吧?什麼事情鬧大了?”
談笑眨眨眼才說:“沒事。都和我無關。”
那就是有關了!陸楓心裏想,卻沒說出來。他相信,談笑想說的時候一定會告訴他的。
第27章善意
宋白吃完飯回來,已經三點了。談笑正在辦公室里處理文件,看見他們回來,揮揮手算是打了招呼。褚麗麗笑道:“咦,談律師笑得好開心啊!有喜事嗎?”
宋白推推眼鏡,談笑已經繼續埋頭工作了,“是嗎?你怎麼看出來的?”
褚麗麗笑着打趣他:“誒,宋白,不像話啊!我看見美人我獨佔,怎麼你想和我搶?”
宋白臉一紅,尷尬的說:“什麼——什麼跟什麼啊!小小年紀,到處胡說八道。我不會和你計較的,小心談笑聽見生氣。”
褚麗麗頭一歪,嘀咕着:“聽見聽見唄!還巴不得呢!”
宋白臉更紅了,“嘖”了一聲,鑽進自己的辦公室。談笑覺得外面有些不對,抬頭看時,宋白已經走了。褚麗麗敲門走進來說:“談律師,謝謝啦!今天宋白和我講了,這個case已經交給我了。我們一起做。以後還需要您多多指點。”
談笑道:“是嗎?太好了。那我把G盤上這個檔案的授權給你放開。有什麼事我們再商量?”
褚麗麗研究似的的看了她兩眼,才點點頭:“一會兒我還要做個文檔,四點半的時候,我們對一下案情。明天早上晨會之前,我希望能給出比較具體的方案。”
談笑道:“OK,沒問題。”
目送褚麗麗走出辦公室,談笑深吸兩口氣才把那口憋悶之氣壓下去。雖然丟了case是自己自願的,但是這樣被褚麗麗指來使去,還是心有不甘。
談笑敲敲腦袋,決定忽視這個問題。其實她也很心虛,因為她和宋白也就是前後腳到的所里。那嬌倩走後,陸楓又纏着她玩兒了一會兒才放她離開。不過,對於耽誤時間的問題,談笑沒覺得有什麼不高興的。進辦公室那會兒,她覺得挺正常。剛才褚麗麗高漲的氣焰讓她稍微鬱悶,順便反思一下,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放在以前自己的身上是絕對不可以接受的。
“談笑,你可變啦!”心裏有個聲音小小的提醒了一下。
談笑堅決的告訴自己:“我只是不希望因為他生氣鬧彆扭搞得自己下午不能專心工作而已。”
“可是,你大可不理會他開不開心的。”心裏的聲音還在堅持不懈的辯解。
談笑仔細想了一下:“他是我丈夫么,我怎麼能不理會!如果身邊人的情緒都不照顧,那不是變得和那個人一樣無情無義么!”想到這裏,談笑理直起來:“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不管將來他會對我怎樣,我盡自己的本分就好!”
“真不要求他回報什麼嗎?”
談笑愕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想起媽媽臨走前說的那句“可惜”。但是,陸楓的情況和那個人截然不同,不能類比的。
談笑打斷自己的思路,簡單的對自己說:“我能控制好自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好了,滾回去吧,我要工作了!”
下意識的,談笑抬手揮了揮拳頭,“咣當”差點碰倒桌上的杯子。悄悄看看四周,玻璃牆外,各人忙各人的,談笑這才坐正了身子,低頭重新忙碌起來。
就在這時,褚麗麗從格子間裏微微探出身子,若有所思的向談笑方向看了一眼,又沉了下去。
“麗麗,我發現你很關心談律師啊!”旁邊的小助理笑着說。
褚麗麗白了她一眼道:“你懂什麼!我這是惺惺相惜。”
小助理聳聳肩道:“對了,前幾天追你那個男生呢?”
“什麼男生?”
“就是給你送花的那個。”
“那個啊!她是女的!”褚麗麗不在乎的說。
小助理慢慢張大嘴巴:“那、那、那……”
褚麗麗打開她的手,正色道:“別亂想啊!我潔身自好,但是也不能干涉別人的性取向自由,對吧?”然後很臭屁的對着鏡子左顧右盼,“你看我這人還真不錯,男女通吃!”
小助理恢復正常,“撲哧”一聲笑出來道:“德性,我看你能把宋白吃掉就不錯。”
褚麗麗放下小鏡子,不屑一顧:“這有何難!”
辦公間響起低低的笑聲。談笑關着門沒聽見,宋白坐在自己的辦公位上發獃,看了一眼這個方向,又轉窗外了。
雪快化了,年要來了。
新年,能有什麼新氣象呢?
談笑還是兢兢業業的完成了文件的準備工作,下班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談笑偶爾聽見前台和什麼人打電話正說她:“唉,我們所新來的那個律師,明明是高級律師,總是干助理的活。聽說她以前就是助理,看來沒那個命啊!”
談笑退回辦公室,重重的重新闔上辦公室的門,這才繞到前台,小女孩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道別,談笑亦回以淡淡的一笑。這世上,說不在乎容易,那後果可就沉重而綿長了!
談笑開着車,已經沒了換新車的心氣。小前台的話拱的她心裏的火一股一股的,本來工作了一天就累的要死要活,哪有心氣去開解這股子邪火!大火一燒,很自然的就蔓延到陸楓身上。
都怪他!他怎麼那麼多事?又是多陪他,又是跟他媽住,還這啦那啦,沒完沒了的要求!他怎麼就不知道為她考慮一下?好歹他是休假,那是休息!不說為她分憂解難,反而跟太上皇似的指手畫腳,限制這限制那!她還要上班好不好,她還要看人家臉色好不好,她還要拼死拼活的跟別人競爭,是她——一不小心就會前功盡棄,被別人拉下馬!危險的人是她談笑,緊張的人是她談笑,需要理解的是她談笑!不是你陸楓!
談笑越想越氣,一打方向盤,轉了個方向,掉頭回自己的小屋了。六點多的時候陸楓說要回家一起吃飯,當時她是答應的。但是此一時彼一時,談笑現在心情極為惡劣!
自己要求不多,無非就是多點自由,多點時間,少點約束,少點干涉,怎麼他就那麼不理解呢?!
談笑腦子裏冒出結婚前談的條件,模模糊糊好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她也清楚,自己好像沒怎麼遵守。現在拎出這個說陸楓的不是,不夠硬氣。嘆口氣,停在路邊,談笑掏出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自己悶悶的發了火,泄了氣,談笑已經不打算從陸楓那裏討回什麼理解了——能早點休息最好。
“喂?”是陸爸爸接的電話。
談笑趕緊說:“爸,我是談笑。我剛下班,還有東西沒做完。我想不回家了,直接會我那兒。”
陸爸爸倒是爽快:“行,你回去吧!陸楓已經回去了。他沒跟你說嗎?”
談笑愣了一下,“哦,是啊!好,好的。”
帶着一肚子不解,談笑掛斷電話。發動汽車繼續上路。
陸楓怎麼悄沒聲的回去了?
他要幹嘛?
萬一自己真回他家去,那不是被耍了嗎?
談笑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不知道陸楓要搞什麼名堂。這個人想一出是一出,不按牌理出牌,鬼知道今天又是怎麼回事!
談笑又委屈又惱火,攪和在心裏變成沉甸甸的疲勞,強撐着開回了家。
迷迷糊糊推開門,撲鼻一股清新的味道。談笑下意識的嗅嗅鼻子,好像是粥?
從廚房探出一顆人頭一顆狗頭,都趴着門看了她一眼,陸楓說:“回來啦?我從家裏帶了些粥回來,熱着呢!這就好啊!你去換換衣服吧!”
這麼多年了,談笑已經習慣冷鍋冷灶,累死了爬上床的日子。今天竟然還要吃飯,實在有點——不知所措。站在門口,有點不敢進門了。
小瘋子蹦蹦跳跳的跑進裏屋,出來的時候,已經歪着腦袋偏着身子,拖出一個碩大的膠袋,袋子裏是一雙毛茸茸超級可愛的維尼熊棉拖鞋。
“嗨!你怎麼那麼著急獻寶!”陸楓作勢要踢小瘋子,小瘋子只是意思意思的扭了扭屁股,繼續哈拉着嘴巴看着談笑。談笑彎腰摸摸它的頭,嘴角已經不自覺的放鬆下來,輕輕的笑了。
“怎麼想起買這個了?”話是對着陸楓說的。
陸楓擺好碗筷,都是剩菜剩飯,但是熱的很香。對他這個基本不做飯的人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上午提到說你晚上總是手腳冰冷的,我媽下午就去給你買了這雙棉拖鞋。她說人家女孩子都喜歡穿這個。來,你穿上我看看!”
本來,在談笑的心裏。陸楓他媽媽絕對是不折不扣的負分,基本上所有的工作拖累,效率降低,情緒變差都可以歸結到他媽媽身上。但是在這個冰冷的冬夜,她的兒子跑前跑后的給你熱粥,讓你下班后能吃上一口熱乎飯,然後還惦記着你的手腳,送來這麼一對可愛的鞋,對久疏家庭的談笑來說,是一種陌生而久違的感覺。
“挺暖和的。”談笑換上鞋,“小時候,我記得冬天特別冷,我媽就把那種穿舊的棉鞋改成拖鞋,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的。呵呵,不過,沒這個來的精緻。”溫暖的回憶讓人溫暖,一股淡淡的紅暈在談笑臉上暈開。
陸楓悄悄鬆口氣,談笑剛進門的時候好像要跟人死磕似的,着實把他嚇了一跳。不過,看到自己能如此輕鬆的化解談笑的“怨氣”,陸楓也頗有成就感。
“那你媽媽手一定很巧。我媽不行,我小時候都不敢讓她做衣服,不過家裏有個阿姨,她的手特別巧。我在外面打架弄破了衣服,都是悄悄找她給我縫的。”陸楓說著也笑了。伸手遞給談笑一個熱好的饅頭。
談笑接過來,掰成兩半,慢慢嚼着:“一會兒睡,不多吃了。”
陸楓沒強求。談笑想起陸爸爸的電話,有點嗔怪陸楓:“你回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萬一我回家不是繞了冤枉路了嗎?”她自動忽略自己半路折返的事情,好像從來沒想過似的。
陸楓一點也不奇怪:“你回去之前肯定會給家打電話的。沒事。再說,我在地鐵里,打電話不方便。”
談笑不再責怪,但還是有點不平,小聲嘟噥:“萬一要沒打呢?!”
陸楓道:“怎麼可能!你不會的!”
談笑看他一眼,沒說話。心裏卻怪怪的:這個男人憑什麼說的這麼篤定?雖然他該死的正確,但是這樣被人篤定着,似乎有種被吃死的感覺。有點舒服,又有點彆扭。
“你慢慢吃啊,我看會兒電視去。”陸楓不耐煩陪她,起身進屋看電腦的PPLive。這兩天他正追《越獄》,雖然起步晚點,但是日以繼夜的“補課”,已經快趕上最新的發展了。
談笑沒有買電視,但是家裏有個自用的電腦。陸楓回來的當天就徹底掌握了全部密碼,從此以後,談笑只能用工作電腦了。
“切!”談笑衝著饅頭吹了口氣,看着陸楓大搖大擺的進屋,不屑的翻翻白眼。
便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方才的哀怨,怒氣,疲勞已經消失大半。
她知道,陸楓是特地回來等她下班的;陸楓也是故意給她這個驚喜的;她甚至願意認定,連這雙鞋都是陸楓讓他媽媽買的。只是因為這樣會讓她很舒心,很溫暖,很平靜。她想起很小的時候,每次自己向媽媽抱怨別人誰又欺負自己時,媽媽曾經說過的話:你必須盡量體會別人對你的善意,這樣才能消減自己心裏的惡意。久而久之,別人對你也會越來越好。只是隨着家事的變化,媽媽自己恐怕都忘了這段話了。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領會也不能珍惜別人的善意的。而自己,何其不幸,竟然有那個人一半的血脈!
談笑突然想起上次住院的事,忍不住激靈一下子打了個哆嗦:不會的,我不會像那個人那麼自私的!
熱粥軟饅頭,慢慢升起的熱氣模糊了視線,談笑在心裏又重複了一遍“善意”這個詞。從陸楓身上,談笑隱隱約約覺得,當初自己對陸媽媽的態度實在是錯了!濃濃的悔意壓在心口,談笑想,原來後悔比疲勞還沉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