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四、調查取樣
穿着織錦緞中衣的弘時在房中來回逡巡,渾然沒察覺到自己福晉那越來越怨懟的臉色,腦中一味思忖着熙兒和鸞兒之事的可能性。
忽的,他對董鄂氏道:“我還是先去問問姐姐的意思再說吧!”——若是先去額娘那說,保不齊姐姐會不高興。他這個姐姐,最不喜歡旁人替她做主了,何況是兒女婚姻這樣的大事兒,這是結親,若是結了怨氣,豈非傷了多年的姐弟情分?
董鄂氏聽了,恨不得吐血,她的目的本就是想繞開大公主,定下這門婚事!可沒想到轉了一圈,爺竟然決定要先去問問大公主的意思!!
董鄂氏臉上忙壓下怨懟之色,低頭柔聲道:“這些年,姐姐是何等疼愛鸞兒,妾身與爺都是看在眼裏的,想必公主也不會反對這門婚事的。”
弘時細細一琢磨,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姐姐沒有女兒,自然是把鸞兒當成自己親生的一般!”
董鄂氏想着既然繞不開大公主,就只能捧高了大公主,讓她沒有拒絕的理由了,便言笑晏晏道:“是啊,兒媳婦也算半個女兒,怕是公主也早有此心了呢!爺若親自去說項,只怕是一拍即合呢!”
弘時聽了,拊掌大笑,心情甚是不錯,連酒後的頭疼都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董鄂氏繼續添柴火,“不過以盛熙這般佼佼,只怕有不少著姓大族人家的格格存了幾分心思呢!妾身也是看着他都十五了,着實怕被外人捷足先登了!”
弘時不由一哼,“著姓大族?那也都是皇家的奴才!也敢跟鸞兒爭?”
董鄂氏呵呵笑了,“妾身也就隨口一說,以姐姐對鸞兒的疼愛。斷斷沒有不選自己親侄女,反倒選了外人做兒媳婦的道理!”——這話算是給宜萱挖了一大坑,若宜萱為了旁人家的格格拒絕了和鸞,便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弘時倒是聽得愈發有信心了,已然覺得此事是十拿九穩。
可弘時沒想到,他趁着休沐日,親自登臨姐姐公主府。把自己想招外甥做女婿的話一說。姐姐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宜萱是知道董鄂氏有結親的心思,但想着和鸞還是個小女孩,應該不至於那麼快就提到明面上。可她到底是小看了董鄂氏的心急程度。和鸞的確是小,和熙兒已經到了可以娶媳婦的年紀了!若是叫熙兒娶了旁人,豈非她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所以寧肯給還沒長大的和鸞定下婚事,也決計不能便宜了別家格格。
宜萱深吸了一口氣。這事兒,她面對額娘。可以用給自己守孝這個借口暫且搪塞過去,但是面對弘時熱切的目光,宜萱思忖了半晌,還是覺得實話實說好了。她這個弟弟也沒有額娘那麼好糊弄。
“時兒。你還記得薩弼嗎?”宜萱輕聲道。
弘時的臉上果然掀起了濃濃的厭惡之色,“好端端的,姐姐提那不乾不淨的東西作甚?”
宜萱暗自有些無奈。她這個弟弟嘴巴果然是有夠刻薄,全然遺傳了四爺爹大人的“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其實薩弼出生的時候,她也難免有幾分恨屋及烏,可納喇星德死了,鄭秋黛也死了,也着實沒那麼必要恨一個小呆瓜。這些年,薩弼這些年都是跟着他祖母鄭老太太偏居在當年老國公雅思哈分給納喇星德的二進四合院裏,倒是愈發沒什麼動靜了。
喪子的鄭老太太也許多年沒有出現在宜萱的視線中了,倒是前兒聽大嫂他他拉氏說,鄭老太太咳疾了兩年多了,瞧着似乎是演變成肺癆了——在這個時代得了肺癆,基本上就是得等死了。宜萱對鄭老太太已經沒什麼情緒上的波瀾了,她死不死的,跟自己也沒關係,只是若鄭老太太真的沒了,她這個名義上的兒媳婦,也少不得去靈前拜祭一下,好歹要做做場面工作。
他他拉氏特意提及鄭老太太,是想請示一下薩弼的安排——鄭老太太病得那副樣子,顯然沒法照顧呆傻的孫子了。好歹這又是納喇氏的子孫,他他拉氏這個侯府老夫人也不能撂下不管,她也着實是怕宜萱惡薩弼,所以特特請示。
宜萱自然不反對這事兒,所以如今薩弼已經被他他拉氏接回侯府住着,鄭老太太哪裏也送了足足的上好藥材,管着她吃藥,至於能撐到什麼時候,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宜萱暗自搖了搖頭,左右那頭的事兒有勇毅候府管着,她自然是不需要操什麼心的。宜萱嘆息了一聲,便鄭重地道:“納喇星德和鄭秋黛是至親的表兄妹。”
弘時一愣,有些沒大聽明白自己姐姐的意思。
宜萱只得再度道,“因為他們是至親表兄妹,所以薩弼是那個樣子的。”
弘時聽了,當即就很是不滿,“姐姐渾說什麼?姑表結親,親上加親,哪裏有親上加親生的孩子就是呆傻的道理?!詠絮還不是我的親表妹,鴛兒不是健健康康的?!還有嘉容不是也嫁給了她兩姨表弟,生的三女一子,不都個個健健康康的?!薩弼,那是他親生父母作孽太多,才報復到他頭上的!”
弘時如此一大通話突突突堵上來,倒是叫宜萱一噎,她只得耐心地道:“我不是說親上加親生出來的孩子,就一定跟薩弼似的,而是說這種結親所生的孩子先天缺陷的幾率,比非近親結合的孩子缺陷的幾率要高很多!”
弘時皺了皺眉頭:“這種無稽之談,是誰告訴姐姐的?”
無稽之談?!宜萱暗嘆一聲,果然跟古代人解釋這種東西太費力了!
宜萱擺手道:“你別管這是誰告訴我的,反正我不是胡說八道的。”看到弘時那副蹙眉沉臉的模樣,宜萱便道:“你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你要是不信,大可去調查取樣!”
弘時一呆,“調查取樣?!”——這詞真新鮮。
宜萱解釋道:“法子倒也簡單,反正你手底下不缺人,派出些人手去調查,去查個一千對近親結婚的孩子夭折的幾率和先天缺陷的幾率,再調查一千對非親近結婚的,做一個對比,想必就一目了然了!”
弘時愣了半晌,這法子雖然新鮮得緊,弘時卻不得不承認很有幾分可行性,而且姐姐說得這般煞有介事,也不像是糊弄他的。
既然說了近親結婚的危害,宜萱也索性多說點,起碼能為這個時代的優生優育做點貢獻,好歹也不算白穿越了一回!
“近親結婚的危害,我就不多說了,倒時候調查處精確的數字,你就明白了!哦,對了,越是血緣關係近的,生出來的孩子不健康的幾率就越高!”
“還有,生育太早,生出來的孩子不健康的幾率也很高!也更容易出現難產!基本上以十八周歲為界限,低於十八周歲,其實都不適合生養!”宜萱認真地說出了這番概論,其實她更想說,應該二十歲以後生孩子才更合適,不過想着這個時代普遍早婚,讓二十歲以後結婚生孩子,似乎不大可能,便說成十八歲了。
弘時聽得是目瞪口呆。
宜萱便道:“既然要調查取樣,你不妨也調查一下這個尤其那些十三四歲就嫁人,十五六歲就生孩子的,身子都沒長全,便想孕育子嗣?!!那簡直是那自己的小命開玩笑!難產而死的人裏頭,這些佔了大多數!不信你就去調查看看!女人最適合生育的年歲是二十歲到三十歲!太早和太晚都沒好處!再早也不能早於十八歲!”
話說,額娘生她的時候就不滿十八,當時似乎就傷了身子,以至於後來出聲的弘昐先天不足,早早夭折了。
弘時支支吾吾道:“可皇家的公主都嫁得晚,可還不是……”
宜萱哼了一聲,“遠嫁蒙古,背井離鄉,有幾個不是鬱結於心的?她們早死可跟嫁得早晚沒關係!”
宜萱想到那些一個個早早香消玉殞的公主們,就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既然說到皇家的公主、郡主們,我就少不得多說幾句!皇家如今養公主,全然學了漢家三從四德的教養法子!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一個個都教得柔弱怯懦,更菟絲子似的,能在環境惡劣的蒙古生存才怪了去了!!”
弘時長大了嘴巴,呆若木雞。
宜萱又道:“真想讓遠嫁的公主們好好完成聯姻使命,就該跟蒙古人養閨女似的養公主們才成!得叫她們學騎射弓馬,多跟着去木蘭秋彌,整日窩在屋子裏學針線女紅可怎麼成?!何況我瞧着,那些個蒙古王公只怕也不會喜歡柔弱的大清公主!”
這一天,對弘時而言,的確是信息量太大了點,身為古人,着實也費了許多日才把自己姐姐說得那些東西也咂摸透了。近親結婚、早齡結婚這兩點弘時存了很大異議,所以安排了手底下得力的人,去做……那個什麼“調查取樣”了。至於養公主問題,弘時心裏頗有幾分贊同,只可惜如今汗阿瑪養女都嫁出去了,他也按下不提,便想着日後也按照姐姐說的法子養自己的閨女就是了,左右不會有什麼害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