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三、尚主?(下)
宜萱氣得胃疼,“玉簪,你說我是不是該叫他尚主才對啊?!”
玉簪臉色一緊,肅色躬身道:“公主,不是奴才偏心自家人,小公子的身份,着實也沒尚主的必要啊!”
玉簪嘴裏說的“自家人”,自然就是盛熙房裏的錦屏,錦屏是玉簪大嫂的長女,宜萱乳母吳嬤嬤的孫女。所以當初盛熙想留下錦屏,宜萱顧念着裏頭的兩重情分,便又叫錦屏回來了。只是如今錦屏還只是一等大丫頭,斷斷不許嫡妻進門之前就爬床的。
只是如今盛熙都十五了,也到了發育漸漸成熟的年紀了,收着一個日漸風韻的美人兒,自然難免蠢蠢欲動。只是宜萱不許,盛熙也沒那個膽子偷吃,更要緊的是錦屏更沒那個膽子。宜萱早給劃下路了,若是安安分分,將來盛熙的嫡妻不反對,就給她姨娘的名分。錦屏不敢逾越。
只是,若將來熙兒娶了表妹和鸞,便是尚主。和鸞的身份擺在那兒,又豈能有錦屏的好日子過?若是娶了佟家格格,大家裏出來的教養,女德自然不會差了去,頭一條的“妒忌”是斷斷不敢逾越的。所以玉簪才先言明“不是偏心自家人”。
玉簪上前為宜萱打着扇子,輕聲道:“恕奴才多嘴幾句,三爺疼愛小公子,就跟親生兒子似的,如將來做了翁婿,固然錦上添花!可就算做不了翁婿,將來還能虧待了小公子不成?奴才瞅着,不過是三福晉的私心,固然是為大格格考量,可只怕更多是替五阿哥將來籌謀呢。三爺這日後,怕是子嗣昌隆。公主又何苦卷進去,更何苦讓小公子也卷進去?若真娶了三爺的大格格,公主和小公子便等於上了三福晉的船了,便只能支持五阿哥了!”
玉簪的這番分析,的確是鞭辟入裏。
是啊,時兒和董鄂氏只不過是尋常夫妻情分罷了,董鄂氏如今孱弱。少不得為自己襁褓中的兒子考慮長遠。而她手中能利用的。無非就是鸞兒的婚姻罷了!而對五阿哥永瑜最大的助力,無非就是宜萱以及納喇氏這個一門兩侯的大家族了。
奪嫡之爭,時兒的事兒。宜萱無法置身之外,但若到了時兒登上那個位置,他的兒子們的奪嫡,宜萱着實不願摻和。也不願讓自己的兒子摻和進去。
玉簪又道:“大格格固然是千般好,佟家格格光論身份就遠遠比不得!可奴才瞅着。公主和小公子眼裏看得最要緊的,未必是尊貴榮耀。”
宜萱笑了笑,玉簪也算是頗懂她的人了,納喇家已經有了她這個公主。固然滿門添榮耀,可宜萱卻覺得,這種榮耀何必再讓自己的兒子添一籌呢?
榮耀雖好。卻磨去了夫妻感情。她自己已經是個夠鮮活的例子了。
其實諸子奪嫡,現在還言之過早。宜萱固然想遠着些。也叫自己的兒子遠着些,可她不願意這門婚事,關鍵還是和鸞和熙兒的血緣關係——她和時兒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血脈關係太近了。宜萱不敢賭,鸞兒和熙兒將來孩子健康的可能性。
其實她是極喜歡鸞兒的,佟家格格就是十個綁一塊也比不得鸞兒,可表哥表妹結親什麼的,就謝敬不敏了,這可不是對鸞兒好。
端親王府,夜色已經深了,為齊郡王慶賀加封之喜的宴席也散了,王府內總算恢復了寧靜。
弘時也多吃了幾杯酒,眼下醉意上頭,倒是有些腦仁發疼。今日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的好日子,自然是酒菜都敞開了吃的,幾個從宮裏出來的小的弟弟,也都是被抬上馬車送回宮的,弘晉更是醉得不省人事。
董鄂氏今日撐着主持賀喜之宴,如今更是已經躺在圍子床上了,侍女奉上一盅濃濃的參湯,董鄂氏暖暖地喝了下去,精神才見好了幾分。
弘時看着這個結髮妻子,“其實你又何必親力親為,叫烏拉那拉氏和詠絮籌辦也就是了。”——看董鄂氏累得似乎身子更憔悴了幾分的樣子,弘時到底有些不忍。
董鄂氏撐着笑臉道:“若是旁的阿哥加封之喜也就罷了,六弟可是皇額娘親生的、爺的同胞兄弟。烏拉那拉氏和李佳氏妹妹到底年輕,萬一辦得不周全,妾身也不放心。”
“好在有皇額娘替妾身撫養瑜兒,鸞兒如今又愈發懂事,給妾身搭了不少下手呢。”董鄂氏柔聲道。
弘時點頭,“鸞兒……的確長大了。”——董鄂氏的病弱,倒是叫鸞兒愈發乖巧了。
董鄂氏掩唇低低咳嗽了兩聲,床頭貼身侍奉的侍女連忙奉上潤喉的蓮子百合湯,董鄂氏小口飲了兩口,方才略略止息了,只是此刻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叫人瞧着愈發虛虧了。
董鄂氏殷切地望着弘時,聲音柔弱地道:“爺既然也覺得鸞兒長大懂事了,可否讓鸞兒跟着烏拉那拉氏和李佳氏兩位妹妹學着些管家的事兒?”
弘時略一想,雖然覺得董鄂氏還是捨不得王府管家大權,但也不好在這點小事兒上駁她,便允了。
董鄂氏眉梢含喜,又趁熱打鐵地道:“今兒瞧着盛熙如今長得真是愈發英姿勃勃了,妾身瞅着這孩子那周身氣度,倒更像是皇家的孩子。”
弘時聽了,唇角不經意間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熙兒是姐姐親生的,自然算是半個皇家後輩。”
董鄂氏輕輕頷首,“大姐姐教養出來的孩子,自然是極好的。妾身看在眼裏,也一直都當盛熙是自己的孩子呢。”
房中的十二架琉璃八角宮燈光輝熠熠,映得房中一派明亮如晝,更襯得董鄂氏臉上憔悴,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魚尾紋。
董鄂氏聲音愈發溫柔而孱弱,“妾身知道,爺也是極喜歡盛熙的。這麼好的孩子,爺可否有留他給自己做女婿的意思?”
弘時被董鄂氏的問題弄得一愣,“做女婿?你是說鸞兒?”——董鄂氏方才提了好幾遍和鸞,弘時自然立刻就聯想到了,可剛一這麼想,弘時便擺手道,“鸞兒才十一歲呢!”——足足比盛熙小了四歲。
董鄂氏急忙道:“妾身知道,鸞兒的年歲的確小了些,可差四歲也不算差得太大!何況,鸞兒和盛熙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若能定下姻親,大不了晚幾年再成婚,也未嘗不可。”
弘時踟躕了,他自然是極為看重自己唯一的姐姐的唯一的兒子。熙兒十五歲,鸞兒十一歲……若等到鸞兒笄年之歲,熙兒可都十九了,着實耽誤了些!畢竟皇家的公主、郡主嫁得都晚,時常是十七八甚至都快二十了才出嫁,鸞兒十五歲出閣只怕也算早的了。
弘時自然覺得叫熙兒這個外甥給自己當女婿,聽着似乎很不錯,可姐姐能否答允還真不好說。
見弘時猶豫難決的樣子,董鄂氏忙含淚道:“不是妾身心急,而是妾身這般孱弱的身子,還不曉得能撐幾年,少不得提前給鸞兒做準備!”
董鄂氏如此可憐,弘時只得安慰道:“好端端的,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作甚?”
董鄂氏連忙拭淚,囁嚅道:“如今京中適齡的勛貴子弟固然不少,可妾身眼瞅着,沒一個比不得盛熙。妾身私心,自然是希望鸞兒能嫁得如意一些,上頭的婆婆是她親姑姑,丈夫是親表哥,如此一來,自是不擔心受了委屈,將來有朝一日妾身就算去了,也能瞑目了。”
髮妻如此舐犢之情,弘時也沒什麼拒絕的理由,只是也不敢就這麼打下包票,只道:“改日我自會跟皇額娘說說這事兒。”
董鄂氏仰頭望着他,哀求道:“爺何不妨去汗阿瑪跟前,求個指婚的旨意?”——婚事這種事兒,誰答應了都不算,只有聖旨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若皇上真下了聖旨,就算大公主不願意,也是白搭。董鄂氏忙活了這麼多淚水,為的就是這個!
弘時皺了皺眉頭,“就算我去請旨,汗阿瑪也必然是要問過皇額娘和姐姐的意思的!”
董鄂氏聽了,大為失落,如今要緊就是大公主那裏的別樣心思啊!原想着用皇上的聖旨壓下來,可她卻忘了,以皇上對大公主的疼愛,怎麼會連問都不問一聲就下旨賜婚了呢?
董鄂氏仍舊有些不甘心,大公主固然一等一尊貴,可公主的兒子,雖是皇上的外孫、爺的外甥,卻也是外姓。她親生的鸞兒,也是王府嫡長女,貴為和碩格格,將來也少不得一個固倫公主的冊封,許給納喇盛熙,莫非還虧了他不成?!
可偏偏大公主在這事兒上,一反常態地屢次迴避,甚至已經不叫鸞兒和盛熙接觸了!若非今兒是要給齊郡王慶賀,只怕她還見不到盛熙呢!
想到這些,董鄂氏心裏就有些窩火!她親生的女兒,何等的金尊玉貴?她肯叫女兒下嫁,大公主倒是不肯叫兒子尚主了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