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非禮勿視

第二十章 非禮勿視

冷月斜穿透了女子的身軀,她沒來得及掙扎,幾乎是瞬間倒下,艷紅的血撒在地上,綻出朵朵血花。

安無傾不可置信地收回冷月斜,她生吞過蝕炎果,還有那枚極不情願咽下的玄龜海膽丸,體內真元暴漲,早就今非昔比,可是純靠藥物,根基不穩,難以運轉自如,就像一個人滿身是寶,卻不會用。

不知那一刻是什麼竟能促使自己爆發出這樣的力道?她只知看到女子的手伸向洛白時,滔天的怒意吞噬了理智,想來或是因為頭一次見有人在跟前做那樣有傷風化的勾當。

不遠**子的屍身爆出一陣紫芒,眨眼紫芒斂去,那雙修長白皙的玉腿變作了銀光閃爍的魚尾。

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這是一本名為博物志的書中所記載的,此地雖位於北海,但四海通連,出現鮫人也不算異事,安無傾聽說這東西俗名又叫美人魚。

兒時常聽些神怪誌異,故事中的魚美人都是那般柔弱,那般痴情,令人無限嚮往。傳說到底是杜撰的,現實無情地粉碎了那些美幻的修飾,有時某些事物當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美人魚香艷的屍骸上一雙妙目還大大睜着,那是雙盛滿了魅惑與慾念的眼。

可嘆這慾念尚未滿足就被硬生生扼殺,作為慾念的終結者,安無傾心無愧疚,只是當下她的眼中透露出驚駭。

因這鮫人的相好,先前離去的蜃妖男子就現身在她跟前,那一對眼兇巴巴地瞪着她,一雙拳緊緊攥着,彷彿要隨時扭斷她的脖子。

安無傾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此時雖完好地生在項上,等會可就難講了。

這當口,有道男聲如料峭春風劃過耳畔:“蜃妖的罩門在他肋下三寸,你先小心應對,務必一舉破去他的蜃氣。”

安無傾一怔,那聲音無比熟悉,沒料到洛白還能背地裏傳聲與她,她一下通透,這廝原來從一開始就佯裝被惑,或許即使此番自己不出手,洛白也會幹凈利落地幹掉那條打他主意的鮫人。

“真是比狐狸還狡猾!”雖面上這麼想,安無傾暗下卻激賞他這一作為。

她勉力鎮定下來,做出委屈狀道:“公子,我這麼做有幾分是為你着想,你不解我心,當真叫人心寒!”

男子眼中的鋒芒射向她,步步逼近:“哦,你殺了我妻,卻說是為了我?”

安無傾挑眉,恨聲道:“這樣的賤人留着只會繼續**,令你蒙羞,我真替你不平,公子一表人才,又有這廣廈宮闕,日後何患無妻?”

這蜃妖定定望着她,面對妻子慘死,眼內沒半點哀傷,也沒掉下一滴淚,她已瞧出了些端倪,見他沉默無言,她則更加肯定:“公子,你恨那些男子之餘,難道從沒怨恨過她,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心裏早就氣不忿,只是不願多想,是不是?”

男子略微一訝,以手勾起她的下顎,吹氣到她臉上:“那麼你可願意補償我?”

他的肌膚晶瑩如玉,唇若塗脂,一雙桃花美目飽含春意,相貌清逸不輸給青雲,但這樣一張俊顏在安無傾眼中卻有些不堪,她向來瞧不起臨陣變節的人,那女妖雖說**,可一日夫妻百日恩,這男子說變就變,真是涼薄。

強忍着不露出厭惡的神色,她臨機一動道:“蒙你垂青,哪有不願的道理,奈何我只是一介凡人,與你們千萬載的壽命而言,我的百年陽壽就如蜉蝣之於人,朝生夕死,太過短暫,況且目下我雖正值韶年,日後卻難免雞皮鶴髮,與你廝守,我必得羞得無地自容。”

她低垂眼帘,顯得有些落寞和難過。

男子笑意不減:“不妨,你也是修仙之人,我看你資質不錯,而且你我合籍,我自會令你領略到雙修的妙處。”

他的話語含着**,更難以自抑地牽起她的手,安無傾心肝一顫,她素來有些潔癖,想縮回手,卻又不能,意識到自己玩火**,難以收拾,只能拖延一時是一時。

“這樣也好,恰纔聽說這處是你精心佈置的傑作,可否先帶我一觀?”她的眼內流露愉悅,心裏實無半分愉悅。

男子眉眼舒展,他饒有興味地說起殿裏的佈置,安無傾有一下沒一下地聽着,冷月斜在心中已握出了汗漬,肋下三寸,要一擊就中談何容易,這處位於正面,可不像背面那麼好下手。

一個人能爆發一回,卻未必能爆發第二回,可事到如今,她確然已山窮水盡,無從選擇時,即使明知徒勞,也要試一試。她悄然舉起了手,卻在半空停住,那隻手被人一把擒下,冷月斜如一輪殘月墜落地面。

男子目中菁光大放,嘴角噙着殘忍的笑意:“可惜,我原想給你個機會的,是你自己不好好把握。”

他的桃花美目微微上挑,舔了舔唇角:“現在我要為妻報仇,不過在殺你之前,我想先嘗嘗人間女子的滋……”

話音戛然而止,他終是沒能說出那最後一個字,一把古銅色的劍直插在他肋下三寸處,分毫不差。

安無傾不禁對洛白刮目相看,換做她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則難免要失了準頭。

男子並沒倒下,傷口處冒出的不是血,是白色煙霧狀的氣。他髮絲狂舞,瓊琚似也的臉上佈滿驚恐,安無傾拾起冷月斜,意欲再補上一刀,只見他抽出了仙劍,甩在地上,身子陡然幻為虛影,接着化做一蓬青煙,散去無方。

安無傾沒再去追,她拾起赤炎劍,轉而走向洛白,危險已去,何故他還直挺挺趴在地上?

她蹲下使勁推了推他,大聲道:“起來,別裝了。”

手下的人沒有半分動靜,正想翻過他就近瞧個清楚,安無傾忽感身下有些不對勁,漢白玉地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瓦解,同一時整座宮闕迅速崩壞,化成雪色淡霧。

“噗通——”

下一刻,安無傾整個人掉入海水中,墜下時,手中牢牢牽着洛白。瓊樓紫闕是蜃妖所化,千年蜃氣被破,自然要消於無形。

虛幻的總是虛幻,即使看起來像真的,就如這海上瓊樓再是奢華,到頭來也落得一場空,消失得徹徹底底,連一絲存在的痕迹都沒遺下。

海水從四面八方灌入口鼻,她屏住氣,奮力向上游去。

原本幾丈的距離對修行之人不算什麼,可她手裏還有個拖油瓶,誰知平時看來一點不肥的洛白在水中竟重如山嶽,他此時處於暈厥狀態,若在水中呆得久了,將有性命之憂。

為此安無傾努力想要回憶起水遁的口訣,不消說,當人倒霉時,霉運往往會如影隨形,明明記得一字不漏的口訣,此時卻像忘了個乾淨,無奈她只得強提一口真氣,振臂衝上水面。

紅日凌空高照,安無傾的心猛然一動,那是重見光明的喜悅,側目看一眼手裏攬着的人兒,他的胸膛微有起伏,她慶幸自己出來的及時。都說天無絕人之路,當抬頭望見前方大約五十丈處的小島時,她覺得這話實在精闢,天到底是不絕人。

她費力向前游去,三尺、十丈、二十丈,三十丈,在登島時幾乎被抽幹了力氣,一把放下洛白,平躺在了海岸上。

良久,安無傾恢復些體力,起來以真力遊走全身,蒸幹了那一身濕漉漉的衣服,惦記起身邊的那人,她移了幾步,來到洛白跟前,把他身子放平,抬袖細細擦拭其臉上的水跡。

從適才到現在,他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她不大放心,伏下臉去。這不看倒還罷了,一看之下可了不得,映入秋水明眸中的那人,白皙的肌膚流轉着珍珠光澤,即使他閉着眼,即使雙頰籠了青氣,有些病態,都難以掩蓋他渾然天成的容顏,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被那眉宇間卓絕的仙姿震懾。

她似被雷劈中,愣在哪兒,阿彌陀佛!眼下這絕色居然是洛白?

記憶中能與他相較的唯有曲拂衣,然而他倆到底不同,曲拂衣那張臉容易叫人想入非非,而他好比一朵冰蓮,神聖、高潔,讓人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是褻瀆。

一直在褻瀆斯人的安無傾,非但沒有任何懺悔,反而得寸進尺,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張臉。

看到他的一剎那她簡直懷疑自己救錯了人,但仔細端詳,那張臉確與洛白有兩分相似,外加一身獨特的體香,應該不至錯認。

安無傾絞盡腦汁,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案就是洛白與她一樣使了斂容之術,但斂容多半是情非得已,像她躋身綠蘿岩,礙於師父是個男子,恐人家說閑話,這才化成男兒的形容,但洛白的情況與她不同,只聽說過有人遮醜,哪有人故意遮俊呢?

看他這樣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一身濕透怕不會生出病來?她猶豫了一下,起手像剝粽子似的,將他身上衣物一一褪去。

君子坦蕩蕩,安無傾覺得其實君子與女子不過相差一字而已,她雖是女子,但心中的坦蕩決計不會輸給那些書中的君子,譬如面對洛白精瘦的身材,觸感極佳的肌膚,她自認沒有生出半點邪念。

安無傾以為男子的身體除了結實些與女子沒多大差別,只是在撤去他貼身長褲時,她絲緞般的臉上驟然紅暈如霞,男女畢竟還是有少許不同,而那不同處,當下她見了只當沒見。

她忖着自己偶爾該有那麼一丁點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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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不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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