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海上蜃樓
晨光萬里，浩瀚海面上一片金光迷離，坐在畢方身上，翱翔於海天之間，安無傾俯瞰碧波萬頃，無遮無攔，不由心胸驟然開闊，這是海的情懷，與陸上截然不同，只有親身而至方能體會。
龍姑已得到虯子龍全力相助，掃除叛臣賊子，重掌北海亦指日可待，安無傾終得以脫身。
臨去時，她自然不會忘記要龍姑解除身上所中玄陰真氣，雖然暫時無礙，但想起那隨時可要她命的玩意，若不及時去除，免不得以後要日日提心弔膽。
誰知，龍姑一席話叫她哭笑不得：“玄龜海丹丸幾乎入口就化，真有什麼真氣也早隨藥丸化去，何況那時事態緊急，本宮哪有時間動這手腳，當日不過嚇一嚇你。”
所幸這龍族之人還算守信，依先前約定，龍姑真將水遁之術相授。
水遁是五行遁術之一，人間早已失傳，唯龍宮有這門奇術的卷宗，水遁法術能在水中瞬息千里，厲害之極，常人自是求之不得，可惜學來不易，非一朝一夕可成，安無傾即使天資非凡，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練成。現今她歸心似箭，也沒上心研習，只匆匆將心訣背下了事。
出來這麼久也是時候回去了，自己失蹤許久，也不知師父是否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收回那些思緒，安無傾側過頭，問道：“我們這是往哪兒去？”
身邊那位叫洛白的男子一直背對着她，此時聽到這聲詢問連頭也沒回。
片刻后，只聽帶着些微清寒的男聲道：“到了就知道。”
這海上本就人跡罕至，何況他們位於海面上空，更何況身邊的人還是根木頭樁子，安無傾覺得原本枯燥的路途愈加枯燥，她無奈地垂眸。
除去淡定的表面，她心頭那把烈火已經蔓延全身，煩躁、惱怒、不安各種情緒交雜。
這已是第三回發問，得到的全是同樣的答案，縱使她是那廟裏慈眉善目的菩薩，受到如此待遇也要生出無明業火。
這兩日來他幾乎從不主動搭理她，安無傾掂量之前種種，確確不知自己是哪裏惹到了他。
思來想去，最後得出結論，洛白這男人有些小肚雞腸，而她自己本着大度的心態，這才不與他計較。
空中傳來女子的歌聲，那歌聲靈動無比，渺時如浮雲，朗時如珠玉，動情時又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凄惻莫名，似乎有着懾人心魄的魔力。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哪兒來的女子，且凡俗女子的歌聲豈能直衝雲霄？
帶着一絲疑問，安無傾驟覺身下顛簸了起來，畢方那鳥兒破天荒地鳴叫了兩聲，她聽出那鳴聲低啞中透出一絲躁動。
正古怪間，身子一沉，畢方竟然俯衝直下，這一衝效力非凡，安無傾那方還灼燒的心火盡數熄滅，從頭到腳驟失溫度，真真是清涼去火，立竿見影。
這畢方發的什麼神經？
他們落在了一大塊礁石上，安無傾內心叫嚷着晦氣，抬頭四顧，只見前頭成片霧靄堆成一排雲梯，順着望去，雲梯盡處有座蔚為壯觀的宮闕在霧靄中浮現，這宮闕以紫色石英築成，外觀看來華麗而不失仙氣，想來比之傳說中用瓊琚美玉所砌成的九天宮闕也不輸幾分。
她不覺被其吸引，目不轉睛地望着那道奇景，逕自走去，不知不覺竟登上了雲梯，那雲梯不是虛幻，腳踩在上面猶有觸感。
她一步步地走近那紫色宮闕，直到進入其中，發現相比外觀的奢華，宮闕的內部鮮少裝飾。
安無傾就要深入，卻被人從身後拉住，她回眸一望，拉住她的是洛白，他和畢方不知何時也跟了上來。
四目相對，她這才發現洛白的臉色蒼白，兩頰處隱有青氣泛出，原本焦黃的膚色這樣看來倒白凈了許多。
此時歌聲又起，曲中傳情，與方才不同的是，那一如黃鶯輕盈啼囀的聲調，含於其中的哀傷被愉悅與興奮取代。
畢方鳥身一顫，哆嗦道：“又，又來了。”
安無傾渾不在意道：“鳥仙也有害怕的時候，這歌聲沒啥特別呀。”
“那是因為你是母的！”畢方尋尋不滿地一撇頭，翻白眼道：“一聽到這歌聲，本仙就渾身躁熱難耐，定是哪個勾人的女妖作祟。”
安無傾正想取笑它草木皆兵，猝然有道人聲伴隨女子的笑聲漾出：“有客遠來，榮幸之至！”
她把臉一轉，就見方還空無一人的殿內憑空冒出了一男一女，這雙男女相貌甚是登對，只是那女子穿的忒暴露，她的胸前只裹着一束抹胸，一雙玉足裸露在外，足間雪肌凝潤如脂。
“請問二位是？”安無傾問。
還未等那對男女作答，身後洛白搶先道：“海上有蜃，吐氣而成海市蜃樓。”
那男子拊掌微笑道：“不錯，能一眼看穿我這蜃境的，你是第一人，歡迎來到我海上瓊樓。”
對於海市蜃樓，安無傾也聽師父說起過，人都說那不過是幻境，哪像眼前所見這麼真切。
她將心裏疑問說出。
男子眉峰一展，得意說道：“通常而言蜃境都是虛的，但這處瓊樓是我以千年蜃氣布成的傑作，豈同尋常，我……”
他一通夸夸其談還意猶未盡，依偎在身邊的女子顯然不願再等待下去，她用清甜的嗓音道：“好濃郁的陽氣，男子的元陽向來最補，何況還是純陽命魄的人，想不到今日一場歌聲竟引來了這等奇貨。”
她目注洛白，眼內灼灼有光，連瞥都沒瞥安無傾一下。
被無視的安無傾站在一邊，心中頗為不平，她不平的緣由卻非女子不拿正眼看她，而是洛白生的那樣竟會屢屢招蜂引蝶。
先有青丘女君，後有這不知名的女妖，她怎麼愣沒瞧出洛白那張黃臉有一星半點與魅力掛鈎？
女子一番話畢，她身畔那位漢子沉下臉去，眼中浮了一絲陰霾。
女子察覺了，動情嗔道：“郎君！這樣的人我只是用來修鍊，半點也沒放在心上，你呀吃什麼醋。”
她盈盈一笑，以蔥根似的手指撥弄他的鬢髮。男子的面色有所緩和，語氣冷厲依舊：“事成之後定要殺了他！”
“當然。”女妖笑容更深。
男子“哼”了一聲，拿怨毒的眼神掃過洛白，閃身不見了蹤影。
女子那雙眸子裏珠光燦燦，當她的目光射來，畢方抖了抖那身鮮亮的羽毛，退了好幾步，慷慨道：“本仙寧死不屈！”
這話說來義正詞嚴，可它往日的傲氣全然不見，畏畏縮縮樣子配上極不自然的語調，那氣勢頓時矮了半截。
女子毫不理會它，只翹起手指，沖洛白拋了個媚眼：“來嘛！”
她嬌艷紅潤的雙唇半開半合，那副媚態直可勾得人血脈賁張，安無傾暗自不屑，卻見洛白竟真的邁動步子，應聲而去。
這一來急煞了安無傾，她眼皮一跳，忙叫道：“喂，你瘋了，別過去。”
“洛白！”
誰知這幾聲呼喚如同石沉大海，洛白聽而不聞，只顧朝前走着，似乎他與她完全是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知他定是受了蠱惑，安無傾凝視着那熟悉的背影，莫名的滋味湧上心，再也無法袖手旁觀，她抬腳便要去拉住他。
“他現在是我的啦，你且好好獃在哪兒。”女子甜膩的聲音傳來。
安無傾低頭，她周圍多了個透明光罩子，自己整個身子連帶畢方一起被鎖在其中，半點挪動不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人一步步背離。
無視安無傾憤然的目光，女子拉着洛白坐下，她手棒起他的臉，眼底有光闌拂動，仔細端詳了片刻，縈有白光的指端輕輕劃過那張臉，柔聲細語道：“這樣會更好些。”
洛白木木然地半跪在地上，任憑她擺弄，空氣中蒸騰起濃濃的暖昧氣息，女子的手迫不及待地探進他的衣襟，就要解去系帶，一雙白潔誘人的長腿環過他身。
盯着這淫穢的一幕，安無傾腦中“嗡”地一下炸開。
有道是：沒吃過豬肉，總也見過豬跑。天瓊子本着博文廣記的原則，屋內藏書千卷，其中不乏精緻的春宮秘戲圖，有其師必有其徒，安無傾耳熏目染，雖然樣樣都懂得一二，又樣樣不精，更沒能親身實踐，但她隱約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不知不覺安無傾咬緊了雙唇，心口的寒意滲入骨髓，丹田卻升起一團炎氣，這股氣越來越熱，幾將噴薄而出。
“住手，別碰他！”
她厭極了那一幕，心中唯有怒意，舉眸，張臂，嘶喊。
體內的氣終於徹底噴發，生生破去禁錮，光罩在那一瞬碎裂，冷月斜拖着修長的月芒飛去。
一聲慘叫回蕩在空蕩的殿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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