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嘿嘿,這麼心急啊?那我就……」那曲賬房也是個不怕死的人物,笑了一笑,斬釘截鐵地吐出四個字:「無可奉告!」

接着兩手用力一拉,將兩扇窗戶「啪」地一聲牢牢關住,似乎生怕姓蕭的變成一隻蒼蠅飛進自己這間上邊漏雨下邊有洞的破房子。

該死的曲賬房!不告訴他,他自己不會去找嗎?

蕭殘夜氣急敗壞地一拉韁繩,朝鎮裏駛去。

很快,馬車來到鎮南邊的一處湖畔,那裏蓋着好幾間亭台樓閣,十分氣派,看樣子是有錢人家的房舍。

「姓鳳的!死了沒有?沒死就滾出來!老子懶得進去……」蕭殘夜站在人家大門口高聲叫喊,喊得路人紛紛側目。

門一響,打開來,裏頭慌慌張張跑出一個穿着身湖綠衣裙的漂亮丫頭,伸出一根手指頭擱在嘴邊,朝着蕭殘夜猛噓一聲,示意他別喊,接着口齒清楚地報告,「蕭大爺,我家主子要我告訴您,他就快要作古了,實在是沒精神和體力跟您見上最後一面,您還是上別處去吧!」

「好,很好!酒窩妹,你跟你那狼心狗肺的主子說,將來他若是叫人砍死在姓蕭的面前,老子一定上去多補兩刀。」蕭殘夜氣呼呼地方撂下狠話,駕着馬車就走人。

「啊,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蕭大爺?」酒窩妹在後頭跟着跑,一面大聲勸解,一面忙着朝着地上「呸呸呸」地猛吐口水。

萬一主子真叫這位蕭大爺給咒死了,那可怎麼辦?

「這些混蛋!過完河就拆橋,沒有一個好東西!」蕭殘夜咒罵著,轉過頭看向一直安靜地坐在車裏的月青綾。

難道這孤,就托不成了?

前幾天,他思前想後,最後才決定將月青綾送到這裏來。

這烏龍鎮位於偏遠地帶,三國接壤,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恰成了三不管地區,任何人只要能進得了鎮子,經后都會在暗中受到一些保護。

他一早得知她是月家後人,送來這裏,就不用怕后蜀國的人查出她的下落,至少可以安心居住一陣子,對她的心病也有好處。

也曾想過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但在那些心理治療方法徹底失敗后,他完完全全就沒有了信心。

他一向過着刀尖劍口的日子,在生死里打滾、來去自如,毫無牽挂。突然旁邊多了個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女人,雖然他不嫌煩,她也確實從不煩他,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萬一給金風細雨樓的王八蛋們曉得了,還不是虎視眈眈絞盡腦汁打她的主意?

這樣一想,瞬時讓他驚出一身的冷汗。

沒錯,留她在身邊實在太過危險了!他絕對不願意把無辜的她放在箭靶中間讓人算計掉性命。

思來想去,他想到了這裏,所以馬不停蹄送她來。

原以為會受到親人般的迎接和待遇,怎知一瓢冷水迎面潑來,他萬萬沒料到,烏龍鎮的兔崽子們對自己竟然會是這種態度!枉他們還曾同生死共患難,如今好了傷疤忘了疼,那好,就讓他再狠狠劃上一刀,看他們還記不記得什麼叫疼!

於是怒髮衝冠的蕭大爺怒氣衝天地一手扯着韁繩駕駛馬車,一手拎着赤焰刀直奔「如意客棧。」

烏龍鎮告急:天下第一殺手夜梟殺過來也!

烏龍鎮的居民們向來喜歡看熱鬧,越狗血越八卦的場面越能引起大傢伙的關注,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打從那個凶神惡煞般的高大男人出現在如意客棧門前時,鄉親們就開始悄悄圍攏過來,若不是瞧出這男人不太好惹,手裏的那把刀又過於鋒利,估計很多人會忍不住上去直接探聽人家姓啥名誰,家住哪裏,可否娶妻生子,來此地有何貴幹等等。

「你說,這人是不是老闆娘的男人?」有人用耳語的音量問着旁邊人。

「不曉得,看起來武功很厲害,誰猜得出這是江湖上的哪一位高手?」旁邊人的嘴唇動了動,以唇語回答。

「猜不出,現在的江湖,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前浪就只有死在烏龍鎮的份,哪曉得後浪都是些什麼來頭?」還有人乾脆閉着嘴以腹語說話。

接着,一陣靜默。

正在此時,客棧里猶如走台步般,魚貫而出一隊人馬,為首的正是擦脂抹粉的客棧老闆娘。

只見她派頭十足大,左邊縴手一揚,跑堂的小二恭恭敬敬遞上一把精緻的宮扇;右邊玉手一伸,打雜的小妹低眉順眼地敬上一盞剛泡好的香茗;她咳嗽一聲,身後迅速送上一張黃花梨螭紋扶手椅;待她風情萬種地坐下后,馬上就能得到「太氏按摩」,按摩者是一名正當花甲之年的老太太……

「哎,我說,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關公耍大刀?還是要俺們配合著上演一場三英戰呂布?」老闆娘翹着二郎腿,扇着桃花扇,品着烏龍茶,居高臨下地睥睨着正站在客棧門口,怒髮衝冠的男人。

「寶絢香!你知不知道『義氣』二字怎麼寫?」蕭殘夜陰沉着臉,一字一句地質問老闆娘。

「我識字,當然會寫嘛!」開什麼玩笑!她打小兒博覽經史,工於書翰,十聞強記,怎麼會連這兩個字都不曉得寫?

「會寫又怎樣?你們這烏龍鎮就沒一隻好鳥!看到老子來,居然一個個翻臉不認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如痛痛快快給個說法!」蕭殘夜火大地指着老闆娘叫罵,「把那些兔崽子都叫來,講個丁一卯二,否則休怪老子翻臉無情!」

「哎呀,蕭大爺,這麼久沒見,又有什麼事惹得你大發雷霆?」老闆娘身後神出鬼沒般地冒出個俊逸的少年仔,一面忙着嗑五香甘草瓜籽,一面熱心地詢問情況。

「姓元的混蛋小子,你也是一丘之貉,少來這裏跟老子賣乖!」真是冤家路窄,蕭殘夜一看到不知道讓他上了多少當的元媵,自然又是一肚子火。

「嘻……」那元媵也不惱,「咔咔咔」地嗑着瓜籽,黑亮的眸子一溜,不懷好意地看向蕭殘夜手裏的那把赤焰刀。

嗯,這把寶刀如今的行情實在是不錯,就是不曉得這姓蕭的要多少錢才肯當給他?

「你在看什麼?」蕭殘夜一眼就看出這小子又在打自家寶刀的主意,立刻朝他怒目而視。

「好啦,你也別發火了,消消氣,咱們有話好說。來,先進客棧里,富公公正給你做下酒菜!」老闆娘放下茶碗,站起來招呼遠道而來的客人。

「現在才這麼說,是不是太假了點?」蕭殘夜冷哼一聲,轉身朝馬車走去。

眾目睽睽之下,他掀起馬車上的布簾,探身進去,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女人給抱了出來。

女人?剎那間,老闆娘的眼瞪得賊圓,元媵張着嘴忘記要將嘴裏的瓜籽皮吐出來。

若非親眼目睹,他們死都不會相信眼前的一幕。

那真的是個女人,雖然年紀不大,但確實是個活生生的女人,活生生的漂亮女人……

天呀!打死他們也不相信,這姓蕭的,居、然、會、有、女、人?

這世道真是無奇不有。

姓蕭的不僅有女人,而且他還破天荒地拿着把湯匙親自喂那女人吃飯。

明明有手有腳,吃飯還得人喂,有鬼!

烏龍鎮鎮委會的全體成員,除了聲稱自己快要斷氣了的鳳大爺,其餘全部來到如意客棧,各自心懷鬼胎地盯着坐在飯桌前的蕭殘夜和那個看起來年紀比他小一大截的丫頭,集體在心裏悟出,原來這殺人不眨眼的蕭殘夜喜歡的是幼齒。

「有鬼……」私塾先生對着曲賬房直眨眼睛。

「對!一定有鬼……」曲賬房回眨示意。

「你們說,到底是什麼鬼?」元媵一臉好奇的跟着擠眉弄眼。

「誰曉得。」荊獵戶翻了個白眼,手腳利落地擦着自己的弓,沒時間瞎猜。

「老謝……」曲賬房轉向棺材鋪掌柜。

嗯?謝掌柜一鎖眉。

「你去問。」賬房示意。

後者搖頭,意思是不關我事。

「不講義氣!」曲賬房瞪眼。

誰叫你惹他?謝掌柜聳下肩。

曲賬房正對棺材鋪老闆怒目而視,突然聽見西山上天仙道觀里的女道士非常天真地問了句:「喂,你們的眼睛都怎麼了?眨巴個不停,是哪裏不舒服嗎?」

曲賬房等人的額際頓時冒出三條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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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屠夫的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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