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事?蕭殘夜一楞,赫然明白過來,這丫頭來初潮了。
刀刻般的面容難得的出現了片刻尷尬,高大的身軀直挺挺地站立着,一動也不動。
深邃的目光轉向浴桶,腦中靈光一閃,她,怕血。
會不會那一夜他殺梁王,她並未曾親眼目睹,剛才突然看到經血,受到刺激,才驚恐尖叫。
他抱着她朝床榻走去,腳步穩健。
他一定要治好她。
只要她願意將死鎖的心門打開一點縫隙,他就會闖進去把她拽出來,無論她願不願意。
【第三章】
好像作了一個長久的美夢,月青綾心滿意足地不願醒來。
夢裏,所有的親人們都還活着,在開設的醫館裏做着各自的份內事。他們為病人們看診、問脈、開方子、配草藥……她站在一旁歡喜地看着,看每個人的笑臉,看他們相互說話,看他們忙忙碌碌的身影。
可是為什麼?他們都對她視若無睹,只當她是空氣般的不存在,連看都不看一眼。
她很委屈,不懂為什麼會這樣,可是、可是如果能讓她在他們身邊多待一秒,她都會發自心底地覺得自己好幸福……
可惜有人看不得她快樂地沉浸在幸福的夢境之中。很快,她就聽到有個很吵的聲音在耳畔邊炸雷般響起,惡劣地不讓她繼續睡下去。
「喂,還睡啊?你睡這麼久,肚子都不會餓嗎?」
這個人,是誰?他的嗓門好大呢,轟隆隆地像打雷。一點兒也不像爹爹大伯堂哥他們,月家的男人們個個溫文儒雅,待人接物耐心又仔細,說起話來從來不會用這種硬得像鐵的口吻。
「別睡了,聽到沒有?」嗯……不僅很硬,還很霸道。
「你再不醒,我就脫光你的衣服,你信不信?」
啊!再加上一條,好惡劣!
月青綾輕蹙着秀眉,小臉一擰,顯然很討厭在耳邊像只蚊子似嗡嗡嗡的大男人。
「嘿!有反應了。」蕭殘夜樂滋滋地觀察那張漂亮得不象話的小臉蛋,俗話說鬼怕惡人,就算這小丫頭成了行屍走肉般的一抹遊魂,遇到他這種惡人,只怕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不勝煩擾般,清澈的水眸兒眨了眨,慢慢地張開,視線聚焦於近在咫尺的男性臉孔之上……半晌,輕輕地移開目光。
這些天,拜他所賜,她已經完全回想起自己曾經歷了些什麼。
親人的慘死歷歷在目,每次她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們身首異處,那一幕幕足以使她痛不欲生,倘若是真能忘掉,於她而言其實是莫大的幸運。
她記起梁王將她帶回王府,她從此再不開口發一言。雖然未曾受辱,卻要日日夜夜看着仇人在面前說東道西,胡言亂語……她的神智越來越模糊,時常出現幻聽幻覺,時間一久,她覺得自己好像真得已經忘掉了很多事。
但她始終記得,那個殺光她全家的人,是她的仇人!
所以當這個一身殺氣的黑衣男人出現在她眼前,輕而易舉地解決掉梁王時,她居然一點也不害怕。
遠遠地,她看見梁王倒下,就像當初她的家人一樣。
她心裏知道,是這個男人幫她報了血海深仇,他就是自己的恩人,可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帶走她。
帶走她,然後惡整她,種種舉措使她越來越不理解這個男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每次都會大大方方地預先通知她,他要幫她治療心理上的病症。
他對她說,他信不過那些江湖騙子似的爛大夫,說這話時,她想他一定不知道她的家人就是大夫,而她將來也會成為一名大夫。
他對她說,他有好法子來醫治她,事實上他的那些治療手段簡直令人啞口無言。即使在他已經知道她不是個啞巴后,她也只能想到這個成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然後,他宣佈治療開始……
爛而離譜的治療方法令月青綾啼笑皆非,可不知道打從何時開始,她也不得不承認,這男人有自己的一套。
他的瞎折騰竟然將她封閉的心一點一點撬開,不讓她繼續藏在自己的世界裏。
為什麼?是因為這個男人太狠太硬,霸道又惡劣嗎?
前天,他找來一大海碗紅通通的液體,放在桌上強迫她睜開眼睛盯着看。
她如他所願看得連眼都不眨一下。
其實她並非怕血,雖然那氣味會讓她作嘔不舒服,可那一晚,會被自己身體裏流出來的經血嚇住完全是出於少女的本能,才會讓他認為她怕血而想出這麼個餿主意。
自小沒有娘親,伯母和姑姑們有時會在教醫術時偶爾提及,可輪到自己親身經歷,憑她再怎麼鎮定,還是被駭了一跳,她以為自己會死……
回想起自己曾未着寸縷地被一個大男人抱在懷裏,月青綾就忍不住紅了臉。
「咦?臉怎麼紅了?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月青綾一眨不眨地看着海碗時,蕭殘夜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時刻關注着她的表情,哪會知道她此時正思緒如飛。
她又想起通常女孩子十三四歲會來初潮,再不是小女娃了,就變成女人了。二伯母十五歲嫁給二伯父,十六歲就當了娘。爹爹常愛笑呵呵地打趣她,「再過幾年,綾兒及笄了,來求親的肯定要踏破我家門坎兒了。」
那時候,全家人都會笑逐顏開地逗她玩,看她羞紅了臉。
如今,人逝物亦非……
「咦?臉怎麼又變白了?是不是很難受?」見她不對勁,蕭殘夜馬上驚詫地連聲問。他的本意是想刺激她,可一看到她的可憐模樣,突然就於心不忍起來。
不忍?媽的!他幾時變得婆婆媽媽起來?遇上這小女人,啥都不對勁了。
「你別怕,這不是血,是從西域運來的紅葡萄酒,味道還不錯。」他端起那隻海碗,咕嘟咕嘟地灌了幾大口,再把碗端到她嘴邊,順便灌她一口。
酒液緩緩地滑入喉間,粉嫩的唇辨抿了下,現在她知道了,西域來的葡萄酒,原來很甜……
喝完酒,蕭大爺又開始冥思苦想着第不知哪條治療方法。
昨天,他決定帶她上一個叫「老虎寨」的地方殺人,他把她安置在寨中一棵高高的大白楊樹上,然後拿出刀開始削一截竹子。直到削到很短的時侯她才看出來,他正在做一隻竹哨子。
他把哨子放在她手裏,叫她拿好,告訴她自己要下去幹活了,場面可能不大好看,要是她想起什麼來,覺得害怕了,就吹哨子叫他。
他說她不會說話,吹哨子總會吧?
細嫩的掌心中,牢牢地捏着那支並不精緻的竹哨子,她靜靜地看着他。
待兩個時辰后,蕭殘夜把整個寨子挑了個底朝天,都沒聽到哨子響,心裏想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他迅速幾個跳躍,在茂密的樹林裏宛如一隻敏捷的猿,等他來到白楊樹下,抬起頭,卻發現丫頭居然伏在粗大的樹桿上睡著了。
額頭開始隱隱作疼。
答案明擺在那裏,蕭殘夜大爺的第不知哪條治療方法以失敗而徹底告終。
這一覺,月青綾睡了很久,在蕭殘夜半真半假的威脅下,才悠悠轉醒。
「今天送你去個地方。」她聽見他這樣說。
是「送」,而不是「帶」。
他想送她去哪裏?
月青綾怔怔地盯着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他忙東忙西,收拾包袱,帶她出紅袖招,再抱她上馬,兩人共騎一匹,離開中州城。
「大爺,小夫人,路上好走,以後有空可常來呀!」眼見瘟神兼財神爺總算移駕了,可把老鴇給樂壞了,浩浩蕩蕩地帶着一幫姑娘揮舞着手裏的紗巾送別二人上路。
他們走了不到半天工夫,月青綾就在馬背上被顛簸到一臉煞白,蕭殘夜見狀趕緊買了輛馬車,換掉交通工具,這樣又歇歇停停地走了好幾天,終於來到一個大峽谷里。
鎮子的入口處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樹下有一間破屋子,破屋子裏有一個長相和外表都很斯文的年輕男人。
「曲賬房,老闆娘在鎮裏嗎?」蕭殘夜將馬車停在破屋前,大聲問坐在窗邊打算盤的斯文男子。
「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夜梟大爺嗎?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您又碰到什麼麻煩事了?」斯文男子抬起頭,明嘲暗諷。
「媽的!曲賬房,你別惹老子發火,快說老闆娘在哪裏!」跟以往任何時候一樣,他就是跟這曲賬房不對盤,兩句話不到,絕對開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