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暗突襲(下)

第四章 黑暗突襲(下)

大卸~~八塊。

就跟,理事長一樣嗎?

跟理事長一樣~~大卸八塊?

「等一下~~~我有疑問。這是子荻的策略,是她下的指令嗎?」

「才不是…子荻學姊另有計謀…我最怕動腦筋,所以就自己私下跑來了。」

玉藻「嘿」地一聲,笑出酒窩來。女孩子有可愛的笑容是很好,不過請盡量配合團體行動。

這間學校是沒有教學生要合群嗎?玉藻小妹妹,多學學怎麼過團體生活吧,學校本來就是讓人學習合群的場所不是嗎?

「好,我要出手啰~~」

原先緩慢的移動一瞬間轉變速度,朝我衝過來。左右兩把刀子交叉着,對準我的頸部。

不妙,這個小女生,是認真的來真的玩真的。

我當然不是她的對手,所以立刻轉身,沒命地逃跑。

「啊~~不可以逃走!」

她將刀子反轉握住,從後面追上來。我以為對方身材嬌小,應該可以輕易地甩開~~事實證明這個想法太天真了。我的速度並不慢,但是她的腳程快得離譜,簡直跟女鬼沒兩樣。可惡,難道之前抱着小姬跑還能甩掉那兩個女學生,純粹是因為對手太弱的關係嗎?所以意思就是說,現在戰鬥等級又提升啰?雙方的距離越來越拉近,沒想到這時候,玉藻竟然把左手的刀子對準我頭部射過來。

「唔~~哇!」

千鈞一髮之際,我幾乎是用滾的,驚險躲過那把飛刀。開什麼玩笑啊,那種刀子怎麼看也不是用來射飛鏢的吧,居然像忍者丟暗器一樣直接射過來。這個女孩子究竟哪來這麼大的力道。

話說回來,那麼纖細的手腕使用那麼組重的刀子,本來就異於常人。這問學校里,沒有所謂的常理存在嗎?

我整個人趴在走廊上,對地板投懷送抱,然後玉藻一**坐在我背上,用剩下的那把刀抵着我的喉嚨。只要她輕輕一割,頸動脈就會開花了吧。

「這種時候,該怎麼說呢『將軍』嗎?唔,不對,你不是『王』嘛,所以應該叫做桂馬急進自尋死路?」

原來我是「桂馬」嗎?

果然又是不上不下的角色。

「接下來我要開始問你話了…最好老實回答,越誠實就可以越延長你的壽命,如果你不想活我也無所謂。」

她說話的語調非常遲緩。與其說開口講話很累人,更像是活着本身就很累人,一副懶洋洋的態度。

「放~~輕~~松~~那個赤色征裁跟紫木學姊啊…她們人在哪裏?事實上,現在大家都在找她們呢。」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咦~~?不行唷,現在是我在發問耶。」玉藻鼓起臉頰。「啊~~不過算了,這回破例准許,省得啰峻。」

看來這位玉藻小妹妹很不擅長與人交談,一旦快要發生爭執,她馬上就讓步,不想自找麻煩。雖然對一個年輕女孩子而言,沒有原則是不太好的現象,不過在這種時候卻正好對我有利。

「『病蜘蛛』指的是你嗎?」

「咦?什麼跟什麼啊,才不是咧。」

出乎我意料地,玉藻搖頭響應。

不是她嗎~~可是,如果不是她的話~~~

「你該不會還在狀況外吧?對這間學校的一切都還不知情,就被赤色征裁給扯進來了嗎?居然連『病蜘蛛』都不知道…沒有,事先~~」

她話講到一半突然停住,似乎是累了,接着又喃喃地說:「放輕鬆。」然後再補完,事先打聽一下嗎?」這句台詞。

「很抱歉,我對有危險的事情向來不願意深入追究。」

「喔。那該我發問了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以為她會重問我一次小姬跟哀川小姐的下落,沒想到居然換了一個問題。

「我的目的就是~~」

「應該不是為了救出紫木學姊吧,也不是為了協助赤色征裁吧…你聽好啰,我呢,還有剛才提到的荻原學姊呢,大家的行動都是有理由的喔。」

「…」

「可是你呢,你有足夠匹敵的理由嗎?對於我們在這個校園裏的行為,你有什麼干涉的理由嗎?有的話請你告訴我。」

「玉藻~~~」

「只是單純為否定而否定,用什麼脫離常軌或脫離現實當作借口,實在太卑鄙了,不要那麼輕易就否定別人啊。」她的語調不帶任何情感。「難道,你們對自己既有的價值觀,執着到那種地步嗎?」

對我而言~~

---沒有

這所學校確實很怪異,但是---我有任何反駁的理由嗎?有任何否定的理由嗎?

「唉呀,算了不管了,真麻煩。」

玉藻將刀鋒翻轉向上,重新握好。

「反正你就去死吧。」

刀刃摩擦皮膚---

死亡。

情緒異常冷靜。在異常冷靜的情緒中,我感到一陣失落,感到失望。沒想到居然死得這麼簡單,死在這種情況下還以為自己會死得更轟轟烈烈,在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悲劇里被殺死,結果卻只是像個無關緊要的小配角,像在地震中被大樓壓扁的路人甲,死得如此草率~~

不,也許正好相反。像我這種渺小如蟲蟻的存在,說不定這才是最適合的死法。我想在最後一瞬間回顧自己無聊的人生,卻發現一切都煙消雲散,沒留下任何值得回顧的記憶~~

玖渚友。唯獨玖渚友殘留在記憶里。

啊啊,我好想,去見小友。。。。。

想要向她,說聲對不起。

「…」

就在此時,走廊上響起腳步聲。

由遠而近的,小跑步的聲音。

「~~~師父~~師父~~~!」

伴隨着高分貝的呼喚。

玉藻似乎吃了一驚,迅速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

「紫木、學姊~~」

她手一松~~刀子掉落。

我連看都沒有去看小姬在哪裏,立刻用腰力跟臂力將玉藻頂開,接着又用手肘使勁朝她肚子一捶,管它什麼女孩子什麼年紀比我小,這時候可沒空顧慮那麼多。

玉藻直接撞上走廊的牆壁…當場失去意識。不,這樣講也不太對,這個女孩子本來就一副意識不清楚的模樣,現在只能說她是陷入昏迷,靜止不動。

我摸摸脖子…已經流血了。

真正是,千鈞一髮。

「師父~~!」背後傳來這句台詞。「終於追上你了~~」

「小姬~~」我轉過身去,這才看清楚她的身影。「你怎麼會在這裏?」

「~~啊,對不起。」小姬上氣不接下氣地,邊喘邊回答「因為我實在打不開那扇門,所以才這麼慢,我是從通風口爬出來的。就是天花板上那個抽風機的地方,可以從內側拔起來唷。呵呵呵,換成師父大概就沒辦法吧,小姬個子特別小,所以能從那裏爬出來唷。」

又沒有人問她的奮鬥歷程。而且天花板有抽風機嗎?是因為那顆懸吊的頭顱畫面太過衝擊,所以才沒注意到嗎?真令人傻眼。

「哀川小姐呢?沒有跟你一起嗎?」

「唔~~」小姬發出動物般的聲音。「你離開以後,我馬上把潤小姐叫醒,可是她說『喜歡擅自行動的傢伙就隨他去啦』。然後都不肯動,也不幫我開門,我只好自己一個人來了啊。」

「自己一個人來~~小姬~~~」

「師父你錯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

說完直直盯着我。

「剛才我說不過你,可是,你說的那些話,都大錯特錯了。什麼不想成為累贅所以不能一起行動,那隻不過是懦弱的表現而已。」

「好嚴厲啊。不過我並不否認,膽小懦弱本來就是應該的。與其要面對未知的結果,還不如膽小一點懦弱一點,至少安全得多了。之前已經說過好幾次,我的人生就是永遠都在思考如何逃避,無論是逃避敵人,還是逃避同伴,對我而言都一樣啊。」

說來諷刺,當時在島上和那名惡劣的占卜師針鋒相對,結果其實我才是最渴望能掌握明確未來的人。

「還能夠思考『未來』的事情,就證明你遊刃有餘啊!」不知為何,小姬突然發起火來,大聲吼我。「如果正在拚命求生的話,根本沒空想那些事情!師父,恕我直言,你只是單純的怠惰而已…對不對?」

「講得還真直接啊,小姬。」

我知道自己的語氣已經開始惱羞成怒。

「你…對我的了解有多少?對於一個不得不怠惰的人,你又了解多少?」

「至少我知道你是一個只會找借口的戲言跟班。既然是師父,我就直說了,你只不過是害怕待在潤小姐身旁而已。」小姬的口氣更加挑釁,帶着一點惡意的揶揄。「因為和潤小姐那樣『巨大』的存在站在一起,會讓你覺得自己很渺小,所以你心裏不舒服,只不過是這樣子而已。」

「喂~~等一下,幹嘛講得那麼難聽,你什麼意思啊~~」

完全被說中了,一針見血。我差點失控地一把揪住她,卻在最後關頭硬是忍下來,真的是硬忍下來。若不是小姬跟「那丫頭」如此相像,恐怕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我了吧。

想到永不改變永不結束永不毀滅的藍色天才。想到最接近世界解答的七愚人。想到對世俗充滿輕蔑的畫家。想到能夠看見未來的超能力者。

以及…人類最強的承包人。

「…我這樣有什麼不對?」

遲早會發現自己一無是處。

遲早會暴露自己的渺小。

害怕被捨棄,有什麼不對?

害怕被背叛,有什麼不對?

「信賴是很可悲的事情啊,非常非常可悲。人本來就是獨自活在世界上,越是相信別人,遭到背叛的衝擊就越強烈,一旦受傷一旦崩潰,就再也回復不了。」

「即使如此,一個人實在太寂寞了。」

「即使如此,也要一個人活下去。如果沒辦法獨自一人活下去,還不如死了算了。如果因為寂寞而去接觸人群,互相信賴的對象越多,不就表示自己越害怕寂寞嗎?獨自生存的人,很可憐很悲慘很辛苦很不堪很醜陋很孤單~~同時卻也無比尊貴。」

就像被絞首的那個她一樣。

「拿寂寞這種字眼來模糊焦點,是一種褻瀆喔。」

「難道師父你不寂寞嗎?」

小姬問我。

「因為你不會寂寞,所以才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嗎?」

「小姬我,一直都,覺得很寂寞耶。」

啊啊~~拜託~~~

別再用那種眼神,看着我。

純真。純粹。純然的。好意。善意。真心。真意的。

事到如令~~我這個人,像我這樣的一個人~~

根本就不可能贖得了罪吧?

我想逃,我想逃,我想逃。

逃走,逃亡,逃避,逃跑。

沒錯,就像那時候一樣~~

「~~相同的事情,究竟要重演幾次啊。」

對於這句太過戲言的戲言~~我幾乎要啞然失笑。儘管我並不知道什麼是笑。

啊…原來如此。

小姬並不是像那丫頭。

小姬是像,從前的她。

所以我,才會受到如此強烈的撼動。

所以這才是我,想要離開理事長辦公室的理由嗎?

「真是戲言。」

然而,能夠不再重蹈覆轍,至少證明我還是個人吧。

「呃…師父?」

「沒事。我只是說我認輸了。對,小姬你說的沒錯,眼前的情況不應該任意妄為。抱歉抱歉,這次是我錯了哀川小姐還在辦公室里嗎?」

「啊,是、是的!」

看到我主動低頭,小姬的表情像是「啪」地一亮,閃閃發光。臉上充滿真心喜悅的笑容,讓人忍不住疑惑的,完全無防備的笑容。真是---罪惡感這東西,明明應該早就被我捨棄了才對啊。

為什麼,還會如此地~~

為什麼還會如此地動搖,如此缺乏抵抗力?如果真的已經拒絕了一切,根本就不會有幸福的感覺才對啊。

如果可以的話,我應該巴不得能自殺才對啊。

「啊,不過潤小姐搞不好一生氣就自己先回去了…」

「啊…有可能喔。」

「問題是,還有這個女生耶。」

一姬小心翼翼地,朝昏迷不醒的玉藻走近。

「啊,那個女孩子實在很恐怖。對了,我還沒向你道謝呢,多虧你追上來,我才能趁機反擊她。「不客氣唷。」小姬邊說邊在玉藻的制服上摸來摸去。她在做什麼。不會是有特殊的癖好。

「啊,果然有無線對講機。」

外殼跟手機類似但操作按鍵很少,應該是小團體使用的簡易型無線電對講機。差不多是手掌的大小,看起來很方便…但是有那東西又怎麼了?

「所以啰…西條學妹在昏迷以前,可能已經通知別人通知荻原學姊她們了吧。」

「那就麻煩大了…」

意思就是,這裏也不安全啰。話說回來,現在下樓也很危險,可能會自投羅網。糟糕,這下子反而被逼到牆角…雖然還不至於死路一條,但至少也算進退維谷了吧。

小姬「嗯~~」地陷入沉思,過一會兒說「傷腦筋,只好使出殺手鋼啰」,然後就打開肩膀上的小背包。

「那個背包裏面,到底放了些什麼?」

「放很多很多東西,是我的懸樑高校七大道具喔。雖然並沒有七樣啦。」

接着她「當哪~~」一聲,拿出幾個像線軸的東西。比縫初機用的稍微大一點,但絕對不是釣魚線用的,上面纏着滿滿的線。咦,不對那好象不是普通的線?

「那是什麼?」

「就是線啊。唔,詳細地請有蠶絲跟金屬線還有琴弦之類的。」她從背包里一個接一個拿出來。

「金屬線有銀制跟鈦制兩種,都已經做過強化處理了。另外還有各種纖維,像kevlar纖維啦、彈性纖維啦、碳纖維等等,各式各樣的喔。」

kevlar纖維我曾經聽過,印象中是用來製作防彈衣的材料。雖說同樣都是kevlar經過特殊加工的強韌度,卻非其它纖維能比。

「除了防彈衣以外,在太空事業跟軍事產業等各方面也被廣泛使用喔。」

小姬邊說邊打開走廊的窗戶,然後又到對面打開教室的窗戶,接着便開始將那些線分別纏繞在各個角落。原本卷在線軸上紋路清晰可見的,等到一根一根分開來,才發現其實很細,以目前四周昏暗的程度,如果不眯起眼睛仔細瞧,根本就看不到,彷佛一碰就斷的蜘蛛絲。我伸出手想摸摸看,立刻被小姬阻止。

「不行啦,一不小心手指頭就會切斷耶。」

是摸的人手指會被切斷嗎?

「唔啊,這是鋼琴線吧,雖然同樣叫做線,卻分成好幾種對了,小姬,你這樣是要做什麼?」

「我在編繩索喔。光靠窗戶的外框應該沒辦法支撐兩個人的重量,所以我正在仔細計算,看要如何把體重分散到各點。」

「慢着,你的意思是…」我暫停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從這裏吊鋼絲空降到一樓?」

「沒錯沒錯唷。」

「開什麼玩笑。」

「沒問題~~的唷!」小姬拉長三個音節,拍着胸脯保證。

「師父,你就當作被我騙一次,請放心覺悟吧!」

「現在已經是被騙了啊…」

我脫口而出。

「現在就已經是被騙了啊!」

又重複一次。

早知道剛才應該先逃走的。

這是腦中直覺浮現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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