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背叛重演
人物:荻原子荻軍師
-------------------------------------------------------------------
能不能信任不是重點。
重點是,會不會背叛。
結論~~我背着小姬吊鋼絲成功。其實過去參與ER計畫的時代,就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當時身上還背着五十公斤的登山包),而且剛才臨時用各種線編出來的應急繩索,比我想像的還要堅固強韌。雖然為了保護脫臼的肩膀而花費不少時間,但能夠平安無事地降落,並且途中沒有遭到任何襲擊,就已經是一大成功了吧。雙腳着地以後,小姬想要將用過的線給卷回來卻失敗了,據說是因為纏得太緊太牢靠結果拉不動。
「這些線真的很方便喔,可以像剛才那樣充當纜繩使用,還可以編出網子之類的東西。」
「哦…編網子嗎?」
經她一提我才想到,以前也有聽說過魔術師常會利用這些細線來設計表演。不管是琴弦也好,防彈纖維也好,即使不是「必殺仕事人」,也可以拿來當作武器使用吧。戲裏演的好象是三味線?我也不太清楚。
「細線~~原來如此,鋼琴線是嗎~~小姬~~」
「有,什麼事?」
「只要善用這些線,是不是就可以讓理事長辦公室成為密室了?」
小姬「嗯?」了一聲,偏着頭看我。
「師父是說針線做出來的密室嗎?」
「類似的方法吧。雖然稱之為密室,在物理上也不可能存在精確的密室啊,一定會有縫隙跟破綻的。如果要在房門上鎖的狀態下,不必進到室內就可以動手殺人,只有用細線操作才辦得到。譬如從你剛才爬過的通風口,將細線設法卷到理事長身上,然後用力一拉,新鮮的理事長火腿片立刻上桌…如何?」
「不可能啦,太誇張了。」
「不不不,沒試過怎麼會知道。」
「用想的就知道啦。師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吧。」她放棄回收那些線,走到我身旁。「首先啊,兇手要怎麼把理事長的頭吊到天花板上?這個步驟不進到房間裏就辦不到吧?」
「啊,是嗎」
「而且要把線卷到理事長身上,也非進辦公室不可,否則根本沒辦法做到吧?」
「說得也對…咦,不對,等一下,既然有通風口,那根本就不叫做密室了啊。只要從那裏進出不就得了」
「進不去啦。剛才我不是有說過嗎?抽風機是用螺絲桂在天花板上的,從外側沒辦法打開,而且從裏面出去的時候,也沒辦法恢復原狀喔。就算兇手進去的時候是由理事長主動開門好了,問題是離開的時候,不管從窗戶或通風口或從自動門走出去,都沒辦法上鎖啊。這些地方,潤小姐都已經仔細確認過了,你沒發現嗎?」
「唔…」
的確沒發現。
總而言之,通風口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啰?入口處的指紋辨識系統無疑是一道銅牆鐵壁(即使連哀川小姐都要使用暴力才打得開)。如此一來,只剩下窗戶跟通風口可以入侵了。。。
「而且啊,雖然善用這些線的確可以做到把人四分五裂,不過那樣子切口應該要更平整更漂亮才對喔,不應該會出現那種粗糙的切口。」
啊,沒錯。既然哀川小姐已經判斷出兇器是鋸子了,那大概就是正確答案吧。最強的承包人---哀川潤。迄今為止所見過的屍體,肯定比我多出上百倍。
「鋸子是嗎…嗯。咦,等一下,小姬~~剛才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真的可以做到嗎?用那些線,真的可以把人四分五裂切成好幾塊?」
「可以啊,就跟線鋸同樣的原理。剛才我不是說過一不小心就會把手指頭切斷嗎?基本上就是這個道理。所謂的切割力,就是如何在最小的面積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去施力。正因為是非常細的線,才具有瞬間將人體切割分解的爆發力喔。」
「啊…就跟紙張會割破手指是相同的原理吧?」
「學校有教過我們,鋼絲跟一些金屬線都可以當作武器使用,也就是所謂的暗器喔。即使外行人來操作,只要方法正確,至少也可以切斷手指頭。如果是高手的話,甚至可以用透明膠帶把人四分五裂呢。」
「聽起來真像哀川小姐喜歡的漫畫類型。話說回來,與其用那麼複雜的方法,為何不直接拿刀子殺,不是更快更省事嗎?雖然並非每個人都跟玉藻一樣。」
「也對啦。不過使用細線還有一些跟刀子不一樣的優點喔。比如說可以運用滑輪原理做多角度的攻擊,真的很像蜘蛛網呢。那是從以前就存在的本格派戰鬥技巧,使用的線是琴弦,而擁有這種技術的人就被稱為琴弦師。」
…琴弦師嗎…嗯,非常普通的稱謂。
「會冠上本格派這種頭銜的,都不是什麼正常人吧。莫名其妙真搞不懂以前的人都在想什麼。」
也許在那個時代,人們互相殘殺是不得已的事情,大家都習以為常,但也用不着連一根線都拿來當作兇器吧。
「對啊,像那種魔術般的技巧,在現代已經沒幾個人會了。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學成的,只是一種傳說而已。就像師父說的,拿刀去刺還比較快嘛。」
所以通常都是像剛才那種安全的用途唷~~小姬這麼說,然後又做出她的招牌動作,手指俐落地一升一降,在空中畫出弧形。
「所謂的沒幾個人會~~意思就是還有少數人會啰?」
「對啊,這間學校裏面也有喔。大家稱她為『病蜘蛛』--『ZigZag』。」
「『病蜘蛛』是嗎…」
「嗯,她是三年級的學姊,名字叫市井游馬,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叫她的本名了。她跟荻原學姊並列為本校最頂尖的學生。當然,『病蜘蛛』使用的線跟我不一樣,是真的真的非常本格派的琴弦喔。」
「琴弦啊…怎麼故事內容越來越跳脫現實了,角色設定這樣玩不要緊嗎?」
「我覺得比什麼名偵探或密室之謎要來得真實多了,至少是歷史上確實存在的東西嘛。」
「好犀利的發言啊」
「是會有危險的意思嗎?」
小姬說完便將線軸收回背包里,然後嚷着:「哎呀~~都打結了啦。」又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而我並沒有理會她,心中油然而生一抹不安的感覺。
倘若那個「病蜘蛛」市井游馬--連荻原子荻和西條玉藻都不敢忽視的存在,以敵人的姿態現身的話,我有能力守護身旁這個少根筋的天真少女嗎?並非我杞人憂天,既然小姬打算逃出學校,那麼「病蜘蛛」想必也會成為我們無法逃避的關卡之一吧。
究竟該如何是好?當機立斷,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先回到哀川小姐身邊---有人類最強在場,區區的「病蜘蛛」也算不了什麼…不過我們也不知道哀川小姐是否還待在那間辦公室里。萬一她已經走人了,難道我跟小姬要自己想辦法離開嗎?要想辦法躲過「軍師」荻原子荻的耳目?
「真是一大難題啊…」
事後回想起來,這個難題根本不足以稱為難題,只不過小事一樁。
然而當下的我卻顧着為小事操心…以致於忽視了小姬提到市井游馬這個名字時,臉上出現的表情。
那彷佛是在談論自己引以為榮的「恩師」,卻又夾雜着某種無奈,混合了矛盾與衝突的表情。如果當時我有注意到的話,也許就能約略猜想到市井游馬和小姬之間的關係,也許就能改變些什麼。
這是事後再也無法挽回的~~~一大失策。
「『病蜘蛛』…總之又是個難纏的角色。」
「沒錯唷。老實說,沒有潤小姐在場,我們只能逃命要緊吧。『病蜘蛛』的雙手一直都戴着手套,所以很容易辨認出來。身為琴弦師,如果不戴着手套,自己的手指也會有危險呢。」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有註冊商標啰。」
手套。只要留意這個特徵就行了吧。
「啊,說到頂尖的學生,剛才那個學妹---西條玉藻,也是懸樑高校一年級當中數一數二的武鬥派高手,被稱為『黑暗突襲』,是人人畏懼的激進派份子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能以貌取人啦,西條學妹跟我不一樣,是學校寄予重望的明日之星呢。剛才會那樣,只是師父運氣特別好而已。」
「運氣好而已…唔。」
的確是千鈞一髮。如果小姬沒有及時出現,而且,如果之後的反擊沒有成功的話…
但是相對地,我說不定因此得罪了玉藻,讓她懷恨在心,這種事情光用想像的就背脊發冷。
老實說,那種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女生,比軍師還要更令我退避三舍。
「像這種程度的任務,平常根本不需要由玉藻來執行。沒想到她居然會親自出馬,我想應該是因為潤小姐的關係…大概是荻原學姊的計策吧。」
戰鬥等級提升。
「即使『病蜘蛛』沒有參與計畫,光憑我跟師父兩個人,也不可能對抗得了她們嘛。只要潤小姐還沒離開這間學校,我們就應該抱着視死烏龜的決心好好合作。」
視死烏龜?動物集體自殺嗎?
「那句成語叫做視死如歸。不過這時候兵分二路也許是一個不錯的方法--既然敵人都認為你會跟在我身邊,我們就逆向操作。」
「可是這樣太危險…太危險了啦。」
「嗯,說的也對,眼前的情況一動不如一靜。我們還是去投靠專業吧…」
走到跟校舍有段距離的地方,周圍空曠許多,敵人可以埋伏的藏身處變少了,我稍微鬆口氣,然後終於想到一個問題。
剛才小姬說得很理所當然…
而我也覺得很理所當然…
目前負責對付哀川小姐的人是子荻,那麼她已經知道理事長遇害的事情了嗎?子荻是軍師,是參謀,充其量只能算幕僚,而非領導者,所以她應該要定期向理事長報告才對。即使沒有直接聯繫,也會透過「教職員辦公室」轉達…
那麼她們學生群就不可能還沒發現這個事實。
倘若真的還沒發現的話…就表示有某個人隱藏在中間搞鬼,而且這個人肯定就是「兇手」。
某個設計好圈套的人物…正混在這個校園裏。如果動機出自於權力們爭,則兇手可能是「教職員」的其中一人又或者是…
又或者是,學生之一。果真如此的話~~~
誰才是,最符合條件的人?
「小姬,我問你,子荻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啊?幹嘛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孟子也說過嘛,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是嗎?」
「那是孫子說的啦。」
居然被小姬糾正了。
「沒想到師父這麼沒學問耶~~~」
而且還得理不饒人。
「太沒禮貌了,你應該聽過費馬大定理吧?老實告訴你,那條公式是我解出來的。」
「咦~~真、真的嗎?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哈哈哈~~~」
她居然相信了。
「總而言之,我想了解子荻的詳細資料,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
「唔,我想想看~~嗯…她是一個很嚴格的人,可以說是嚴厲了吧。或許正因為嚴厲才當得了軍師,不過總覺得太過頭了,已經超出正常范閣。這一點倒是跟理事長的作風滿像的呢。」
「是說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意思嗎?」
「不,荻原學姊甚至不能有自己的目的,只是為了達成上面交代的任務,所以選擇最有效率的手段而已。她是沒有什麼個人意志可言的喔。」
「…原來如此,軍師不能有自己私人的目的是吧。就像棋盤上的『棋子』,如果擁有自己的意志,就會變得很難行棋。」
「就這點而言,與其說荻原學姊適合當軍師。不如說她除了軍師以外沒有適合的職位吧。」
唔…果然如哀川小姐所說的,跟我很像…尤其是沒有自己的意志這點,我跟荻原子荻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只不過她所能選擇的道路,似乎比我還要更受到局限,但那並非她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被困在這樣一所封閉的學校里。
服從組織的人,跟無法歸屬任何組織的人,兩者之間的差異
---突然令我產生了興趣
---再加上殺害理事長的嫌疑。
「啊,不過既然她是軍師,我們就不能掉以輕心。其實不只荻原學姊,這間學校里的學生,每個都會基本的防身術。」
「喔,我已經親身領教過了。」
「而且荻原學姊特別擅長的是劍道喔,她有劍道二段的資格耶。」
「二段?在這所學校里算是普通的吧。」
「不不不,以劍道而言,二段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了。古人不是都說『百聞不如一劍』嗎?」
並沒有人這樣說好不好。
荻原子荻~~西條玉藻~~再加上市井游馬是嗎,還真是文武兼備的一時之選啊。…看來前途多災多難,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黑暗突襲」跟「病蜘蛛」都屬於直接攻擊型。這種人通常有勇無謀,應該比較容易對付吧。
「話說回來,不管子荻也好或玉藻也好…若非在這種奇怪的學校里相遇,其實她們都是很有趣的小女生呢。」
尤其是子荻,特別令我有好感。
「師父對敵人真是沒有戒心啊。俗話說,給敵人飯吃,就是對自己挨餓耶。」
「你有完沒完啊。」我搖搖頭。「不過,無論是子荻或玉藻或游馬,說到底大家同樣都是人嘛。」
「可是人各有命啊。」
小姬難得說出這樣消極悲觀的台詞。想當然耳,她臉上又浮現那種陰鬱的表情。
我重新打量小姬。所有事情的起源,就是從她想申請退學,想逃離這間學校才開始的,然而有必要為了「保護機密」這種理由,就千方百計地阻止她離開嗎?
小姬說她自己是跟不上進度的學生,我相信她的說法,而哀川小姐也沒有否定…但是仔細一想,身為人類最強的朋友,紫木一姬有可能是個「什麼都學不好的笨蛋」嗎?
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推測。不過校方之所以強烈堅持要阻止她離開,或許還有其它更重大的理由。比如說,小姬擁有某種特殊技能,或是奇特的能力因此,理事長才會不想放人,等等之類的。。。
也許是像西條玉藻被稱為「黑暗突襲」,或者是像市井游馬被稱為「病蜘蛛」那樣。不過以目前為止的戰鬥經歷來看,小姬應該沒有什麼直接攻擊型的戰鬥技能…否則就不會輕易被「軍師」給制服,受困於「子荻鐵柵」了。然而她又沒有像荻原子荻那種優秀的參謀能力,說穿了,剛才她的行動完全就是有勇無謀。
總覺得不太對勁,好象魔術方塊出現了七種顏色的怪異感,拼圖塊數過多,反而拼不出正確的圖案來。過多的證據,只會讓人勞心費力,眼花撩亂。
如果對這間超脫現實的學校而言,小姬具有某種特殊意義的話…那或許不是技術上也不是知識上的才能,而是精神心靈方面的潛能。唯有如此,才足以和「軍師」或「黑暗突襲」以及「病蜘蛛」互相匹敵吧。
「~~~呵。」
要是接下來沒辦法跟哀川小姐會合,並且遭到荻原子荻或市井游馬或西條玉藻等人的阻撓而陷入危機。在生死關頭,劇情安排讓紫木一姬發揮她隱藏的神秘力量化解災難,最後結局來個大團圓,怎麼樣?
「其實小姬我,是一個超能力者唷!」
「什、什麼?太驚人了!真是天助我也!」
「可是這個能力我還沒辦法完全控制耶…啊啊,師父!」
「怎麼回事~~我的右手居然發出綠色的光芒~~~」
看來我沒有成為小說家的天份。
連想像力都如此貧乏,但至少還有生存的意義吧。
閑話休提。總而言之,哀川小姐很可能有什麼事情隱瞞着我,小姬也一樣。這其實無可厚非,反正我自己也隱瞞着很多事,活得並不坦白。無論面對任何人,大概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吧。
秘密就是要封印起來,才叫做秘密。但願秘密永遠都是秘密,謊言永遠都是謊言…可以嗎?
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始至終都當個局外人,唯有這個心愿,我不想放棄。
正要穿越中庭的時候,腳下突然踢到東西。想起剛才小姬說的蜘蛛網攻擊,我渾身一僵,結果什麼也沒發生。看來只是不小心踢到一顆掉在半路上的球而己,大概有學生忘了拿回去吧。
「真是的~~」
當我彎下腰正準備把球撿起來的時候,大腦的思考終於追上動作。澄百合學園---懸樑高校---在這個非比尋常的校園裏,像這種「忘了把球收回去」的平凡現象,真的存在嗎~~
視線落到那顆球上。
是西條玉藻的首級。
2
天色灰暗。薄暮中,是一顆被斬下的短髮人頭。
此刻就算我是什麼精神異常的變態,也絕不可能還有辦法保持冷靜。原本已經抓住那顆頭的手立刻反射性地甩開,僵在原地無法思考,大腦完全陷入混亂,完完全全的錯愕。對於眼前的事態,眼前的情況,完全無法理解。不明白怎麼回事,一定是我看錯了。眼前這東西,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理事長辦公室里那顆懸吊在天花板上的,檻神能亞的首級。彷佛熟睡般,完全面無表情,然而頸部以下卻空無一物~~
「危險!」
出聲叫我的是小姬,她飛撲過來,毫不猶豫地一把抱住我的腰。雖然體型嬌小,照理講應該沒什麼影響,但此時的我正處於靈魂出竅的狀態,於是幾個小時前的畫面又再度重現,我整個人被撲倒在地。
然後就在下一瞬間,十字弓的箭破空而來,「咻」地一聲射中剛才我所站的位置。
體溫降到冰點以下,突然醒悟怎麼回事,我抱着腰間的小姬,直接翻身往旁邊打滾。背後連續傳來「咻、咻、咻、咻」的聲音,一排箭**地面。這樣一直滾下去也不是辦法,很容易被掌握移動方向…必須做出反擊。
剛才第一支箭…好象是從那邊飛過來的?依照目前為止箭的方向來推斷,大致可以捕捉到敵人的位置,即使對方邊移動邊發射,我也能預測動線。身體邊翻滾,邊順手撿起拳頭大小的石塊,然後轉換方向。等到箭一落在稍遠的地面上,我立刻爬起來,朝預測的發射地點扔石頭,就在同一時間,十字弓的攻擊停止了。
過沒多久…黑暗中逐漸浮現出一名少女的身影。令人出神的美麗黑髮,纖細的身軀…以及黑色的水手服。
「這種東西果然還是要熟練的人才用得來~~」她喃喃說出這句台詞,將十字弓丟開,看來剛才是因為箭射完了所以停手。「在下荻原子荻,再度見面,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我一邊掩護小姬,一邊響應對方。又中了埋伏是嗎?看來玉藻的通知有確實傳達成功,還以為她遲鈍又迷糊,沒想到這麼能配合團體行動,挺不錯的嘛。
然而屬於玉藻身體的一部份卻掉落在半路上,那又是怎麼回事?
「原本計畫要讓你受到驚嚇,再攻其不備,結果失敗了~~我的計謀向來很少失算,實屬難得。坦白招來吧,你究竟是什麼人?」
最後那句話是對我的質問,只不過…那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這究竟什麼鬼學校?三個小時前才在理事長辦公室看到肢解的屍體跟懸吊的人頭,三個小時后的現在又半路踢到女孩子的人頭,而且這中間還遭遇過許多次生命危險。
戰場。
最初和子荻對峙時聯想到的字眼,再度掠過腦海。玉藻是差點就殺死我的人,因此我與她之間沒有友情沒有愛情沒有同情,什麼關係也沒有…但是看到她如此輕易就被殺死,彷佛「為了節省時間就草草結束」,看到她的首級~~
「這樣有什麼意義嗎?」
「何必思考有什麼意義,這種思考本來就沒有意義可言。我只是任何時刻都選擇最好最佳的決策而己,反正~~」子荻傷腦筋地搖搖頭,此時此刻,她的頭安好地連接在脖子上。「~~因為赤色征裁的出現,大部份學生都感到畏懼,全都變成廢物~~我這麼做雖然不算最佳決策,至少也達到次佳的效果了。」
她居然用過去式講。
的確,我們已經被「將軍」已經玩完了。對手使出連環奇招,儘管十字弓的箭一支也沒射中,但子荻卻因此而得知哀川小姐並不在我們附近。其實她原本就不打算射中吧~~要制服我跟小姬,光憑她一個人赤手空拳就綽綽有餘了。
「捉迷藏時間結束~~接下來是只屬於鬼的時間。」
已經陷入絕境了,是嗎?
無計可施…我們輸得一敗塗地,終究沒辦法逃出荻原子荻的鐵柵欄。
彼此勾心鬥角…卻輸得心服口服。
這樣的結果,倒也不壞。
反正守護小姬這個任務,本來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園,這種事情還是要交給哀川小姐才對。節哀順變吧,戲言跟班。
「來吧。」
那麼,是不是該好好地求饒。
至少我還知道…求饒的方法。
我向前跨出一步,子荻也向前跨出一步,就在此時…小姬切入我們兩個人之間。
她雙手張開,擋在我身前。真的是又小又脆弱…但意圖卻十分明確。
「嗚、嗚嗚嗚~~~」
小姬抖得非常厲害,卻不肯讓開,只是護着我,不肯讓開。
子荻看到她的模樣,也停止動作,然後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別做無謂的抵抗了,紫木,我可不記得學校有這樣教過。此時此地~~即使是你的笨腦袋,應該也十分清楚,自己並沒有打倒我的能力吧?」
「~~這種事情~~」
小姬顫抖着聲音,卻毫不退讓地響應子荻。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不試試看就沒辦法知道的人~~簡直是無可救藥的笨蛋。」
「對,笨就笨,沒關係啊。」
小姬這麼說:
「如果所謂聰明的人就是像你這樣,那我情願當笨蛋就好。」
~~啊啊。
我居然…
居然會有那麼愚蠢的想法。
身為哀川潤的朋友--紫木一姬。
什麼特殊技能或奇特的能力…
她根本不需要有。
為我擔心哭泣。
為我拚命阻擋。
為我奮不顧身。
為我伸出援手。
為我…展露真心的微笑。
才不是什麼跟不上進度的笨學生。
小姬…
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喔。
足以和人類最強…相提並論。
「真是…這才叫傑作啊。」
所以,有什麼關係。
就繼續陪她玩一下扮家家酒吧。
心情很好…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
此刻的我…心情真的,非常好。
好到一不小心…可能就會笑出來。
「小姬…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吧?」
我小聲對她說
「既然剛才可以一個人追上我.現在應該也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去那邊對不對?」
「師父?你在說什麼?」
真的是一臉不明白的表情。
怎麼看都是,如此地相像。
「我的意思是…『這裏交給我,你先離開…』」
如今才是,應該兵分兩路的時機吧。這並非任意妄為,也並非膽小懦弱…而是我的戰術。
怎麼樣,荻原子荻,既然身為軍師的你,認為用那種方式對待玉藻也無所謂的話…我就捨去戲言跟班的身分,奉陪到底吧。
從現在開始,不再是勾心鬥角。
是以命相搏。
要將你殺死、肢解、排列、拼湊…然後公開展示。
「可是,師父…」
「還有,雖然稍嫌晚了一點,但我要更正~~也許我沒有資格成為哀川小姐的朋友,但我希望自己可以,這就是我現在的想法。所以你對我的稱呼非常正確…對於喜歡曖昧不明又半吊子的我,確實是的確是真正是,既諷刺又名符其實。所以~~」
我迅速看了她一眼,依然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身為弟子,怎麼可以不聽師父的話呢。」
於是小姬她~~
紫木一姬點點頭…隨即下心決心,轉身就跑。
「…!慢着!」
趁子荻臉上閃過錯愕的那一瞬間,我朝她衝過去。先下手為強…並不是什麼精心設想的戰術,只不過純粹想為小姬爭取逃跑的時間而已。就算荻原子荻是個再高明的「軍師」…也不得不對眼前迫切的危機做出反應。這是人類作為生物便無法改變的反射行為,想要避免這種本能,除非擁有如「人間失格」般超越反射神經的敏捷運動力…可惜子荻在體能上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
她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我的攻擊,接着連退三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是劍道中所謂的九步間距,進可攻退可守。
小姬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子荻依依不捨地以目光追隨,然後「唉」地嘆了口氣。
「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你要一直來打亂我的計畫呢?完全無法理解的行動,你以為自己是量子力學嗎?彷佛沒有任何目的可言,只要跟我做對就覺得很高興的樣子。」
目的?啊…玉藻似乎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不過現在我已經能夠清楚地回答了。
「我的目的就是將小姬**這間學校。說得耍帥一點,就是提早為她舉行畢業典禮吧。」
「態度總算象樣多了,至少比輕挑的戲言要好得多。」
子荻終究不愧是子荻,即使一時疏失讓小姬這個「目的」給逃走,依舊高傲自負。即使作戰計畫被打亂了,依舊不慌不忙,似乎和五個小時之前遇到的那個子荻稍微有點不同了。
「或者應該說,真不愧是赤色征裁的夥伴。」
「夥伴?喂喂喂,我只是一個被扯進來當誘餌的小配角而已。赤色征裁哪會有什麼夥伴。。。。所謂的夥伴,一定要是旗鼓相當才行吧,能夠跟人類最強旗鼓相當的傢伙,根本就不存在吧。」
「與『最強』旗鼓相當的,不就是『最弱』嗎?而且你說誘餌?難道還簽了戲言返回條約不成?能夠輕易地潛入這所懸樑高校,接觸到紫木一姬,讓那位赤色征裁必須借重你的協助來突破本校引以自豪的銅牆鐵壁,這樣稀有的奇才~~說你只是個誘餌,誰也不會相信。」
「…」
哀川小姐她…是因此才任用我的嗎?一開始她就打算自己潛入校園裏,所以讓我來當前線的尖兵?這個解釋的確很合理,但也僅止於合理而已。
「你太高估我了。之前不是有說過嗎?一切純屬巧合,不過是偶然的幸運罷了。」
「要真是巧合的話,我就輕鬆多了…看來你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那麼我就當做送你下黃泉的禮物,好心告訴你吧。」
「下黃泉的禮物?好啊,這句話真不賴,我很喜歡黃泉呢。」
「…你所擁有的才能非常危險。明明自己什麼也沒做,周遭卻會莫名其妙地發生怪事。。。可以稱之為『無秩序最惡磁場』吧。怎麼樣,自己心裏有底嗎?在你周遭無時無刻都會發生一些異常事件,在你周圍無時無刻都會聚集一些奇人異士,我說得對不對?」
「心裏有底,才怪。」
應該說心裏根本什麼也沒有。不,追根究底,我連自己有沒有心都不知道。
「如果用一般人的說法,大概就是所謂的『事故頻發性體質』加上『優秀異常者引誘體質』吧。講得更簡單一點,就是純粹的troublemaker…因為你沒有任何目的跟任何意志,讓人感到非常困擾。」
尤其是對像我這樣的軍師而言…她接著說。
「所以我們又將你這種災難型的存在簡稱為『無為式』。」
漫無目的,無所為而為,為存在而存在的公式…超越零崎超越人識,只要存在就能製造麻煩的絕對方程式。
「也難怪你會這麼說。雖然我們很相似,但你是有被賦予目的的,而我甚至連目的都拒絕有,所以我們終究還是截然不同。如果你是軍師的話,那我…硬要講的話,算是詐欺師吧。」
「是嗎…」子荻閉起眼睛點點頭。「那麼,格殺勿論。」
前言到此結束,她一步一步慢慢朝我逼近,而我就站在原地等待,沒有任何動作。子荻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些微的疑惑,但腳步並未停止,同樣以劍道的模式前進,直到距離縮短至一足一刀,然後…
「暫停~~」
我喊出暫停。
子荻突然僵住,一臉錯愕。
「你、你怎麼~~」
「別誤會了,我根本沒說過要與你為敵啊。」
「…?這是,什麼意思?」
她面露懷疑,再度與我拉開距離。
「還可以背叛。」
我理直氣壯地回答,仿照子荻對哀川小姐宣告要逃走時的姿態,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恐懼或退縮。
「背…背叛?」
「沒錯。仔細想想,你有劍道三段的實力,我不可能打得過你吧。連逃都不見得有辦法逃…所以我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背叛』,對不對?」
三寸不爛之舌…黑的也要說成白的。
「『背叛』…具體來講是什麼意思?」
「這種情況下,除了敵對以外還能怎麼樣?」
「我要把小姬和哀川小姐的藏身之處告訴你…」
「意思就是你要出賣她們嗎?這個條件交換並不成立~~」子荻又用那種打量的眼光瞄着我。
「反正我只要折斷你一、兩根骨頭,就可以逼問出來了。」
「那是行不通的喔。完完全全行不通的喔,子荻。如果你用那種手段逼供,我發誓自己絕對會說謊。先聲明,我說謊的功力可是爐火純青喔。」
「我有自信可以讓你說實話。」
「但是心裏多少會有不安的感覺吧。畢竟照你所說,我可是與哀川潤旗鼓相當的存在喔。而且這個時候我選擇『背叛』,其實其有相當大的意義,你這名軍師應該也想得到。因為連你自己都說過『赤色征裁為人非常講義氣』…而講義氣的意思,同時也代表着對自己人沒有戒心…我說得沒錯吧?」
「所以,假如我傷了你…」子荻向我確認。「哀川潤可能會來報仇,但若是你選擇背叛她的話~~」
「~~軍師不就可以趁機抓住她的弱點,一舉攻陷了嗎?」
信賴是很可悲的事情。正因如此,背叛才會令人痛不欲生。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交易,除了讓你『不會在這裏受傷』之外,對你還有什麼好處?」
「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呃,剛才的確是認真要幫助小姬逃走,也很有氣魄地要跟你對決~~但仔細一想,我並不那麼討厭你,因為你是個不把人當人看的冷血動物~~這一點讓我很欣賞。」
聽了我的台詞,子荻不知為何倒退一步。我知道自己說的話很牽強,但不能因此放棄說服對手的機會,於是趁勝追擊。
「也許我是所謂的『無為式』然而你的行動也並非為了自己,你和我一樣,都沒有自己選擇的目的,我們是同類。子荻,我對品格高潔無欲無求的人特別敬愛~~而且我並不想跟自己欣賞的人為敵…希望我們能成為好朋友。」
「意思就是說…」
子荻的模樣有點不自然,她深呼吸一口氣,接著說…
「你對荻原子荻懷抱着個人的特殊情感是嗎?」
好象有點誤會…不,是完全誤會了…無所謂,誤會就誤會吧,搞不好那才是軍師的心理戰術。所以我只能貫徹自己的做法,不,不能只是貫徹而已,還要徹底收服對方。
「關於那部份,要怎麼解釋是你的自由。啊,當然這個『背叛行動』…呃,就是你所謂的『交易』,怎麼稱呼都行,總之,這是一場軍師與詐欺師的對決。不需要寫下白紙黑字的契約,直到分出勝負為止。或許你現在已經被我詐欺了也不一定,如果沒有自信能以『計策』贏我的話…取消交易也沒關係,看是要折斷我的手還是打斷我的腳,隨你高興,反正我是不會反抗的。」
「…」
子荻一時間露出傷腦筋的表情…還是很不自然,演技太差了…然後又專註地凝視着我。
「那麼…就請你發揮看家本領,盡量欺騙我吧,詐欺師。」
說完便朝我伸出左手。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的。我在騙人與被騙兩方面都相當擅長,尤其在面對喜歡的女孩子的時候喔。」
我以右手響應。
「…」
「…啊哈。」
荻原子荻笑了,笑得真正像個十七歲的高中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