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當她雙足方踏落,沒來得及站穩,男人灼息已霸道地罩籠過來,佔領她的唇舌與呼吸。
她嘗起來像蜜,嬌小身子如此火熱,讓他胸中泛甜,血液燒燙。
他想,那天闖進亂如仟佰的衚衕,實在闖得好。
他前後拾到那兩枚開心銅錢,確實拾得好。
他還想,成了親,先娶先贏。
他搶先撒泡尿霸佔她這塊“地盤”,不讓誰再有機會覬覦,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初夏。
江北的藕香蓮種開得正盛,株株黃瓣蓮花在淤泥中亭亭玉立,開着花,連着藕,蓮子顆顆飽滿圓潤,與江南的雨中蓮大異其趣,更質樸些,也更豐饒些。
明明合同上籤的是坐鎮“太串行”會館,卻常被主子拖住碼頭倉庫的老掌柜,今兒個一把老骨頭終於能賴在會館了歇上一歇。
老掌柜盯着夥計將今早送達的海味入庫收妥,再吩咐兩個新入行的小夥子架起梯子,把正廳燙印在左右兩根紅柱上的金字擦拭乾凈。
那兩行大金字寫着——
萬商雲集,百貨風行,滿滿當當,應有盡有。
財源廣進,利路亨通,戰戰兢兢,說到辦到。
小夥計手腳俐落,沒一會兒便把紅柱擦得發亮,兩排打字也亮晃晃。
老掌柜滿意地連連頷首,捻着顎下灰白鬍子,他剛咂幾口新茶潤喉,已嫁進“太川行”游家,當家快滿兩年半的主母在此時來到會館,與他說了會兒話。
“少夫人,您今年開的那份貨單子,崩擔心,包在咱身上,時候到了,一準給你備好。”談過事後,他一路將人送出會館,顧前護后的。“留神留神,上小階了,前頭還有門檻呢,您小心走。”實在沒辦法,這位個兒小小、性情寧穩的當家主母如今有孕在身啊!
“老掌柜,您忙去,別送了呀!”跨出會館大門,禾良回首笑道,一首習慣性擱在自個兒快足五個月身孕的肚腹上。
今兒個隨主子出門的銀屏挽着竹籃,籃中裝着剛從老掌柜那兒取來的幾件乾貨。禾良瞧了眼那籃子后,眸光又放回老掌柜乾瘦的臉上,溫聲道:“這事還得瞞着老太爺,我想給他老人家一個驚喜。”
老掌柜笑答:“行。要瞞老太爺那可容易嘍,總比瞞秀爺簡單個八、九倍。”
哎呀呀!說曹操,曹操到。話才扯上,怎麼人就來了?
“秀爺,您回來啦!咱讓人給各位上茶。”
聽到老掌柜揚聲招呼,禾良循聲望去,見自家大爺一身舒爽銀絲衫,領着三位打外地來的商家來到“太川行”會館前。瞧這時候,都過午了,該是談了一上午的事了,招待來訪的商家們在外頭酒樓用過午膳,現下才又帶人回來。
她剛跨出大門,游大爺則站在大門外的石階下。
他抬頭迎視她,眉目尋常般冷淡,嚴峻俊顏不見半分軟色。
“爺。”禾良垂頸斂眉,不着痕迹地退到一旁讓出走道。
銀屏見狀也趕緊抱着竹籃退退退,退到溫良可人、和順秀氣的主子身後,躲那個笑比不笑可怕的大魔。這兩年多來,她早學乖了,反正主子一個人時,她就緊黏主子不放,主子要被大魔纏上,她能退多遠是多遠,無情無義,絕不回頭。
這一方,大魔還沒開口,三位外地商家已相繼出聲道:“秀爺,這位是您……”
“我內人。”
“啊,原來是少夫人!好呀,秀爺,閣下實在福氣,少夫人生得高額圓顎,兩耳厚潤,一見即知是多福之相,能庇蔭夫家。”
“難怪‘太川行’;近些年生意愈做愈大,貨源愈開愈多,各地貨棧也愈來愈旺。哈哈,咱瞧少夫人已有孕在身,游家商下一代主事真要有譜了,秀爺您好福氣,好啊!”
我游家下一代主事有沒有譜,干你屁事!
看啥看?我娘子生得溫美柔潤,只有本大爺能看,再盯着她直瞧,別怪大爺我戳你招子!
“秀爺,請各位老闆進會館內談事吧,都杵在大門前,倒像‘太川行’招待不周了。”
輕柔的女生徐徐插進。
游研秀微乎其微一凜,有種被看穿的狼狽,雖不至於惱羞成怒的地步,但不太甘心還是有的地步,但不太甘心還是有的。於是,他嘴嘟了嘟,雙頰鼓了鼓,而掩在袖底、準備探出來戳人眼珠子的劍指終是一放。
他領人跨入會館。
經過禾良面前時,三位商家老闆有禮地朝她拱手、福福身,他游大爺卻拽得二五八萬,瞧也沒再瞧她,只平淡地問了句——
“上哪兒去?”
“回一趟‘春栗米鋪’。”她垂眸細語,全然一副以夫為天的溫馴模樣。
“嗯。”他沒再多問,雙袖負於身後,走往裏頭正廳。
“銀屏,咱們走了。”待他們全進了會館,禾良這才走下石階。
“我沒走快,只是步伐大了些。”
“那您就走小步一點,別嚇銀屏嘛!人家個兒長不高,膽子也練不肥,不經嚇的,少夫人又不是不知……”
主僕倆沿着大街邊走邊說,邊說邊逛,一路往位在幾條街外的“春栗米鋪”走去。
不出半個時辰,穿着銀絲夏衫的俊酷大爺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擺平三商家的新合約,把人丟給老掌柜招呼后,他徐步走出“太川行”會館,走啊走啊,突然一個閃身鑽進某條衚衕,然後熟門熟路地往裏頭兜轉。
當他再度踏出大街時,“春栗米鋪”的老招牌亮在眼前,他偷偷笑,嘿嘿笑,無端端笑出一口白牙,突然間,他長身一閃、再閃、三閃,做賊似的,有大門不進,偏要偷偷摸摸從米鋪後門搶入……
守在米鋪鋪頭的是去年春才請的一名年輕夥計,性子樸實,肯學看做,禾良問了他一些鋪子裏的事,他答得有條不紊。
然後,她覷見銀屏臉紅紅,愛說愛笑的小姑娘竟成一隻悶葫蘆,她心裏好笑,多少是明白的——原來每次回米鋪,銀屏總搶着要跟,讓金綉留守,就為了見意中人一面。
心知肚明,她這當主子的乾脆好人做到底,遂要情竇初開的丫鬟也留在鋪前幫忙看店,她接過丫鬟手裏的竹籃,獨自一個進米鋪後頭,找爹去。
在她嫁入游家不久,承諾過要幫她顧着大爹的游岩秀當真找來一名廚藝不錯的柳大娘,負責顧大爹的三餐飲食,還請到城南“杏朝堂”的老大夫替顧大爹把脈看診,開了一貼強筋健骨補血氣的藥方子,這兩年半調養下來,再加上米鋪請了夥計幫忙,顧大爹真是輕鬆許多。
此時際,一抹嬌秀身影走過小天井。
初夏未時的日陽有些蜇人,但明亮得讓人心情大好,禾良撫着微突的肚子笑了笑,自懷上孩子后,她這莫名要笑的癥狀就開始了。
她先把竹籃拿進自個兒未出閣前所住的廂房,這間房仍收拾得相當整潔,不只這房,她許久之前就留意到了,米鋪后的住處在她出嫁后,有一小陣子雜亂了些,後來柳大娘來了,又整理得乾乾淨淨,連被褥、塌墊都給熏過防蚊蟻淡香,小天井甚至還擺上好幾盤花。
真好。幸得能請到柳大娘幫忙。
將竹籃最底層的一碗小食端出來,她再次跨出廂房,繞過小天井走進窄窄廊道,爹的房門半敞,她端着小食跨進,軟墊繡鞋將步伐踩得幾無聲音,小廳里無人,她自然而然走向內房……咦?有古怪聲音……像是……誰在呻吟?
她一怔,以為爹病了,才想撩開那幕垂地的灰藍布簾,卻從垂簾與門邊露出的縫隙中覷見內房的景象……
啊!
她沒叫出聲,有人貼近她後背,那人動作明快得不可思議,一掌捂她的嘴,另一掌則接住她險些砸落地的小食。
她怔怔回眸,望進丈夫漂亮帶笑的黑瞳里,腦子還動不了,人已經被打橫抱起,不動聲響地帶開……
“你今天溜出來,為什麼沒告訴我?”
熟悉的聲音帶點熟悉的小火爆,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圍繞着她。
禾良還在發怔,怔怔揚睫,怔怔瞟了眼四周,她知道這是自個兒的廂房,發現自己正坐在丈夫腿上,被穩穩圈抱着,這是他大爺很喜歡的姿態,沒誰瞧見時,他總是摟人,然後拿那張俊臉亂蹭她,摩挲又鑽揉的……這些,她都知道,但依舊發怔。
“……告訴你,你又要跟,行里好多事夠你忙了,你還要顧着我,怎麼成?”她嚅着唇,思緒成一直線,想到什麼答什麼。
“怎麼不成?是怎麼不成嘛?”大爺不爽了。
“就是不成……蠟燭兩頭燒,你要忙壞身子,累得生病,我會很心疼的……”吶聲道,發怔的人兒萬般誠實。
游大爺張嘴欲言,哪知喉頭突然堵得厲害,蜜膚泛開暖暖紅暈。
“那、那你還是要告訴我呀!”他像是暗爽不已又不好意思,嚷嚷着,臉又埋進她頸窩。“我真沒空,也能讓小范跟着你,再有,你出門也該坐坐馬車或轎子,你……你身子都這樣了,要中了暑氣,我、我……”我也會心疼、很心疼啊!混……混賬!他誰啊?他可是惡嘴了吐不出好話,人美心不美的秀爺啊!這種說了肉會發麻的話,九死都說不出口!“……我就把馬全殺了,把轎子全砸了,反正留着你也不用!”瞧,這調調兒才像他嘛!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蹭着她,她攬着他的頭,揉他的發,即使還沒回神,禾良仍下意識抬手揉撫他的後腦勺。
“‘杏朝堂’的老大夫說了,我身子骨好,多走動走動,多練些體力,孩子臨盤時就會輕鬆些,所以今兒個出門才讓銀屏陪着,到會館轉了轉,休息好一會兒才又走來米鋪。秀指輕揉他厚潤的耳珠。倘若是到遠些的地方,我一定乘車坐轎,不會弄累自己的,秀爺別跟我生氣,好不?”
“唔……誰說我生氣?我又沒生氣!”否認到底。
他顴骨紅紅,嘟嘟囔囔耍賴,大掌滑到她的肚腹。
唉,說到懷孕這事,得知她有身孕的那一刻,他當下的感覺頗為詭譎,驚喜卻也驚慌,分不清是歡喜多些,抑或慌亂感多些。
她就要為游家開枝散葉,他們即將為人父母,她一定會是個最好的娘,而他……其實很慌,怕她肚裏胎兒折磨人,怕她承受生產之苦,怕她一旦有了孩子,就不理他……
所以私下時候,他纏她纏得比以前更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但沒辦法。
掌心下是微突的圓弧,他記得老大夫提過,孕期一過五個月後,胎兒長得更快,屆時肚子像被吹仙氣,大得很快……她的肚子就要被撐得圓圓鼓鼓了,她雖然天生底子好,甚少病痛,但身骨畢竟偏嬌小,能不能順產依舊讓他慌在心裏。
“秀爺……”他攤放在肚子上的大手讓她輕輕一顫。
呼吸促了促,禾良掀啟唇瓣,微浮的神智在這刻回籠。
“秀爺啊——”思及何事似的,她眸子陡地瞠目圓。
他慢吞吞抬起頭,噘嘴偷親她嫩唇。“想到什麼了?”
“他們……我爹和柳大娘……剛才我看到他們……他們……”
“他們抱在一塊兒,親來親去,像你跟我這樣嗎?”邊說邊又偷親。唉,他的小娘子原就秀美,自懷上孩子后,“可怕”的事情就這樣來發生,竟美得讓他心臟怦怦跳,有時看他都看得拔不開眼,她的肌膚更嫩,胸脯更鼓圓,幾個私密可人的小地方敏感得不得了,才輕輕逗弄,她就受不住……她受不住,他哪裏受得住?所以說,他的獸性大發可不能全怪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