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他追求文麗整整三個月,偏偏一點進展也沒有,這在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獵艷史里簡直是一大敗筆,這樣的恥辱他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我哪裏比不上他?你一再拒絕我是為了吊我胃口,藉以抬高自己的身價嗎?告訴你,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別再跟我拿喬了!我已經沒有耐性再玩下去了,等着我青睞的美女多得是,你最好想清楚!」

她是想清楚了,這自戀又自大的傢伙如果再不滾得遠遠的,她就要賞他一記無影腳!瞧瞧,她用心經營的午餐約會全給破壞殆盡,還想要她擺出好臉色啊?門兒都沒有!

這一鬧,引來周圍遊客的注目,大伙兒當作看戲,越看越有趣,議論紛紛之聲不絕於耳。

余文麗冷哼了聲,當他是瘋犬亂吠,懶得理會。

停箸,她改而捧起那碗竹笙排骨湯,面對與自己並坐在一塊兒的范馥峰時,麗容上的冷霜瞬間消退得無影無蹤,軟軟的呢喃像極了努力在討主人歡心的小動物。「喝喝看,沒有加味精喔!」

「麗麗!」

趙二少惱羞成怒了,感覺自尊和驕傲被狠狠踐踏,氣得險些吐血。一個箭步上前,他猛地抓住文麗的臂膀。

「哇啊——」討厭,湯灑出來了啦!吼~~殺無赦!

下一秒,她還來不及「變身」成廟街十三妹,加註在她細瘦臂膀上的蠻力陡地鬆弛,因為坐在身旁的男人已旋風般地起身擋在她面前,古銅色的粗獷大掌猛地扣住趙二少的手腕,不知用了多少力道,總之是讓對方不得不鬆手。

「她不想跟你走,別動手動腳的。」范馥峰細眯雙眼,一向溫和內斂的目光此時非比尋常的凌厲,語氣雖淡,卻有股說不出的壓迫。

「我、我……你、你你……」趙二少脹紅俊臉,被這個比自己還高過半個頭的魁梧男人一把箝制住,腕骨其實痛斃了,痛得都快飆出淚,但他死要面子,額頭雖滲出點點冷汗,卻硬是ㄍㄧㄥ住不喊疼。

「你、你……你放手……」

范馥峰眉峰微蹙,依言放開他,仍像座小山般保護性地擋在余文麗面前,那深沈目光盯得人頭皮發麻。

就算心不甘、情不願地被逼退場,被寵壞的趙姓帥哥依舊得撂下幾句狠話——

「麗麗,你不會知道你錯過了什麼!我原本打算找一個適合的對象定下來、結束單身生活的……我給過你機會了,是、是你自己錯、錯失了良機!」說到最後有些結巴,他吞吞口水,忿忿地瞪了范馥峰一眼,終於掉頭走人。

走得好、走得妙、走得呱呱叫!

余文麗衝著趙二少離去的背影吐舌、歪嘴、皺鼻地扮鬼臉。

「有沒有燙着?」

「啊?!」鬼臉在千鈞一髮間趕緊回復至美美的模樣。

「我看看。」

范馥峰驀地轉過身來蹲在她面前,旁人議論的聲音仍在,他卻不在意,只垂目仔細察看她小手的狀況,神情認真且嚴肅。他嘴角抿得很緊,剛毅的下巴線條綳起,似乎真動怒了。

「我沒事,那碗湯倒出來好幾分鐘了,已經沒那麼燙,我的手好好的,只是油油的,還有……唔……人家漂亮又夢幻的縐紗蓬蓬裙弄髒了啦!」說著說著,竟忍不住對他撒起嬌。

不知怎麼一回事,纖指只是被他握在粗糙大手裏,她的心就跳得飛快。

又不是沒被其他男人握過小手,但這一次特別不同,特別、特別的不同啊!他的掌溫熱得像團烈焰,毛細孔透出的熱氣烘得她酥酥軟軟的,唉~~她得咬牙才能勉強忍住幾要滾出香唇的嘆息……

「……我想去洗洗手。」軟聲嚅着,心裏因他自然而然的呵護感到萬分雀躍。

深深看了她柔潤的臉容一眼后,范馥峰動作俐落地收拾起一旁的餐盒和餐具。

「還剩很多,你不吃了嗎?」余文麗訥訥問道。

將東西迅速裝好,他拎起她的彩虹亮片大包包,也不在乎她的手還沾着湯汁,另一隻大掌握住她的柔荑,一把將她牽起。

「阿峰?」要帶她去哪裏呀?

「回我的研究室再吃,那裏有冷氣,也有私人的衛浴設備。」略頓了頓,多加一句。「也有洗手乳。」

「喔……」她傻傻地被帶走。

瞅着男人寬厚的肩背,她心裏甜滋滋的,笑得真像只偷吃了滿缸蜜的貓咪……

「我可以看看嗎?」

站在都快頂到天花板的大書櫃前,余文麗指着擺成長排的相片資料夾,微側身子詢問剛從專用洗手間步出、雙手拎着洗凈的大餐盒和餐具的男人。

她洋裝蓬蓬裙上的湯汁早在一個小時前清理過,小手也用他的洗手乳洗得乾乾淨淨的,湊在鼻間輕嗅,還可以聞到檸檬草的清香。

范馥峰眼神一濃,迅速閃過些什麼,無語,只點點頭。

她嬌唇淺笑,立即抽出當中標示着「台灣鄉土動物」的檔案夾,低垂着秀白頸項,細細翻看。

室內空調舒爽偏涼,午後陽光由她身側的玻璃窗透入,迤邐在光可鑒人的石英磚上。

她偏不穿地板拖鞋,就裸着秀足浸潤在金陽里,發梢、白額、巧肩、藕臂都輕躍着暖暖光點,連那件無袖的連身小洋裝也把暖陽全兜住似的,她盈盈一動,陽光就在裙上跳舞,渾身都是慵懶的暖意。

不去注意她,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范馥峰抽出幾張面紙,慢條斯理地拭凈餐具上的水珠,眼角餘光卻不受控制地直往她那個方位瞄去。

她雖然來找過他好幾回,今天倒是第一次踏進他的私人研究室。

兩人適才一塊兒把大餐盒裏的食物掃得精光,但他沒再由着她喂,而是從辦公桌的抽屜中取出另一套餐具,和她靜靜分食。

思及她適才吃飯時瞧他的眼神,那種呼吸窘迫的癥狀再一次發生在他身上,氣氛溫馨卻曖昧得要命,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堂堂男子漢竟被她逗着玩,生活也因她的闖入而掀起波瀾。

近來,他想起她的時候越來越多了,這又代表什麼?

桌面上,他中規中矩的餐具和她印滿卡通圖樣與小花的餐盒、筷匙擺在一塊兒,感覺頗為突兀好笑。兩種截然不同的調調硬要強拉在一起,真能合得來嗎?會是誰包容了誰?還是誰傷害了誰?又或者……只是彼此傷害?

想太多了!

他這腦袋最近挺愛跟他作對,稍不留神,思緒就偏得厲害。

下意識甩甩頭,他苦笑。

「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這一方,看檔案照片看得津津有味的余大美女瞠圓亮眸。

她面頰紅撲撲,見范馥峰點頭,輕揚的軟嗓充滿崇拜。「你不是專攻生態嗎?為什麼也懂得攝影?噢~~我的老天!這張梅花鹿拍得真好!」

腳步不受控制地走向她,居高臨下一瞧,原來是他剛回台灣的第一個禮拜,跟着登山社團申請入山,在海拔三千公尺左右的坡原上所拍到的梅花鹿。

照片中,日出雲海間,萬丈光輝籠罩着整片溫柔起伏的草坡,那隻公梅花鹿佇足在高原湖泊邊,回望遠處山頭。

「好美啊~~」真心讚歎。「你怎麼這麼厲害~~」

他目光離不開她誠摯的美麗臉蛋,驀然間被某種力道重重彈了一下心口。

「我在大學時上過幾堂攝影社團開的課,後來自己又胡亂摸索,技術其實不好……是因為這場景原本就美,拍出來當然好看,不是我厲害。」

「不不不!」余文麗迭聲輕嚷。「不只這張相片,你其他的作品也很能抓緊人心!雖然大部分都是為了研究和記錄而拍攝的,沒運用多少技巧,但呈現出來的感覺卻自然又直接,真的很美的!」

沒有誰不喜歡被稱讚,特別是被一個大美女以外顯得不得了的崇拜眸光,從頭到腳地巡禮一番。

在那樣的注視之下,男人的自尊通常會被喂得飽飽的,自信心十足,胸膛鼓脹,一顆心彷彿飛翔在太平洋上,嚴重點的還會呵呵傻笑。

范馥峰同樣是男人,該發生的癥狀都齊全了,只是他沒傻笑,只呼吸變沈,黝黑臉皮又不爭氣地熱辣辣一片。

「嗯……呃……」腦筋打結,連口齒都有點不清,他假咳了咳,清清喉嚨。「那個……其實,梅花鹿每年會換一次毛,這隻公鹿應該剛換毛沒多久,所以毛色很美麗,身上的梅花斑點也很明顯。還有,你看,」略方的指尖指向照片中公鹿那對昂揚的大頭角,接着道:「這隻公鹿的對角又大又漂亮,表示在成長期間脾氣一定很火爆,喜歡打架而且常常發情。因為公鹿的鹿角在還沒有鈣化之前,就是所謂的鹿茸,鹿茸含有很豐富的荷爾蒙,是男性的性激素。」

余文麗受教地點點頭。「難怪大家會把鹿茸和壯陽牽扯在一塊兒。動物學裏也研究這個嗎?」

「什麼?」話題似乎突變得有點詭異。

「壯陽啊!」

喉嚨猛地被自個兒吸入的氣嗆到,他啞啞地擠出聲音。「那應該是……生物科技的研究範圍。」

「喔~~」她又點點頭,清亮眼珠溜了溜,忽地思及什麼,又問:「對了,動物園裏不是也養了不少梅花鹿,但印象中,我好像沒見過有哪頭大公鹿的對角能長得像這一隻這麼漂亮。為什麼?是野生的基因比較好嗎?」

揚臉,近近對進男人爍着暗金的眼底,一明一滅,忽烈忽熄,余文麗感覺到兩人間無形卻不容忽略的電流。

唉,如果真對她無心無意,想拒她於千里之外,又怎能用那樣的眼神瞧她?

他究竟在抗拒些什麼?

她不懂。

朱潤唇瓣近在咫尺,她吐氣如蘭,范馥峰胸口鼓噪,低道:「不是……動物園裏的公鹿,園方怕它們脾氣暴躁會發情、三不五時打架,為了維護其他鹿只的安全,就把公鹿的角割下來,減少它們的男性荷爾蒙,所以很少有漂亮的對角。」

嗄?!「怎麼可以這樣?!」她錯愕地眨眨眼。「發情就該讓它好好紓解,怎能隨便割角?這跟『去勢』差不了多少,很沒天理耶!」

講解梅花鹿生態原本是件很「健康」的事,但不知怎麼回事,八成是他心魔作祟,竟愈說愈覺得渾身燥熱。

深吸了口氣,他取過她手裏厚厚的檔案夾,趕緊往下翻,轉移話題道:「你剛才看的梅花鹿是屬於台灣偶蹄類的動物,台灣本土動物中還有非偶蹄類的,如白鼻心,俗稱水果狸。還有貓科動物,如銀豹、石虎,但這兩種動物都已瀕臨絕種了。另外,台灣獼猴也是一大代表,它們的生態十分有趣,猴群中地位較高的會有其他猴子來替它『理毛』,所謂的『理毛』並不是抓虱子,而是將毛中的鹽粒挑除,分食食物時,也要猴王同意才能拿去吃,但猴王的地位永遠會被群中的老二、老三挑釁……」

他滔滔不絕地說,檔案夾頁上出現什麼動物的照片,他立即就能講述出一大串相關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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