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了,還有台灣黑熊,它頸上有明顯的V字白領,很好辨認的。目前台灣山區仍找得到它們的蹤跡,如果遇上了,千萬不能傻傻地裝死,也不能潛入水裏躲避,爬樹也沒有用,因為熊會游泳也會爬樹,唯一能做的就是拔腿就跑,而且要往山下、坡下跑,熊在往下的行動較為遲緩。」略頓,他唇邊浮現一絲笑。「其實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人類,除非是在第一道寒流來襲,山上天冷,它們往下走,躲避寒流,以及身旁帶着孩子的時候,才會主動攻擊——」驀然間,他雙目迷惑,不懂為何聲音被截斷了?
「唔……」唇微濕,溫熱溫熱的,縈迴他鼻間的馨香變濃,這才陡然醒悟,她、她、她……她竟主動「攻擊」他?!
男人專註在專有領域的模樣好MAN、好帥、好讓人垂涎,果然是認真的男人帥翻天啊!
余文麗忍不住了,雙手攀在他的寬肩上,踮起腳尖,如玫瑰花瓣的兩片軟唇輕輕送上去,堵住了他的口若懸河,也堵掉他的呼吸。
呼吸、呼吸!他真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攤在掌里的檔案夾「咚」地掉落地面,范馥峰渾身一震,立即要抽離開來,但偎着他的柔軟人兒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攀着他雙肩的細臂改而環住他的頸項,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老天……
軟而堅挺的胸房貼着他結實的胸肌,她的秀髮、肌膚散發出某種自然馨香,他分辨不出,在他所擁有的如此豐富的專有知識領域中,他竟找不到任何一種花香足以形容這氣味……
又或者,他根本沒辦法思考,特別是當她得寸進尺地探出舌尖誘惑地舔過他的雙唇、頑皮地鑽入他不自覺鬆弛開來的齒間,把他吻得更深時,他的大腦早就成了一團漿糊……
下意識地,他含住她的丁香小舌,滾滾熱潮在體內爆開,電流般的顫慄沿着脊椎往上竄爬,電得他整個人迷亂不已,血液已然滾燙。
砰——
哐琅!
物品摔落外加玻璃碎裂聲驟響,猛地拉扯了神經,他反射性地護住懷裏柔軟的身子,遠揚的理智終於歸位。
是兩人相濡以沫得太渾然忘我,動作太大,把擺在柜上的一隻相框撞得掉下來了。
彼此的喘息仍紊亂,在周遭低回,兩人的視線從那一地碎散收回,不約而同地、靜靜地投注在對方的臉容上。
環在他頸后的小手緩緩滑至他的胸前,感覺那強而有力的跳動,余文麗臉紅心熱,仍開心自己把握住時機,主動「攻擊」他。
擁着她的粗壯臂膀已然放鬆,范馥峰的大掌輕扶着她的纖細腰身,垂首,緊緊盯着那張紅嫩臉蛋。他深淵般的眼底有疑惑、有濃濃的探究意味,像努力在分析什麼,而一開始被掀起的震驚、錯愕,已緩緩沈澱。
「阿峰,我喜歡你的味道,我也喜歡你回吻。」喜歡他,像是件極自然的事。
感覺他身軀微震,余文麗嘻嘻一笑。
這男人她志在必得,作風自然就大膽起來了。柔若無骨地靠進他懷裏,她揚起漂亮的大眼睛勾引地輕掀翹睫。
「再來一次嗎?」朱唇微嘟,眼睫半合,等待着。吻我吧!吻我吧!親愛的,不用客氣,來吻我吧!
「你……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就不說話了。范馥峰用力、用力地深深呼吸,胸腹悶騰着驚人的灼熱,他費勁地壓制因她又起的情慾。
經過一吻,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對她所下的設限原就脆弱得很,心與身體從未狂野得如此不能掌控。
他清楚明白,自己是受她吸引的。她美麗、開朗、熱情如火,許多時候卻又會不經意地流露出小女孩的天真神態。她大膽坦率,卻也細膩溫柔,強烈地吸引他。如今事實已明確得無法掩蓋,再怎麼閃躲、推避,僅僅是可悲且不負責任的鴕鳥心態。
一陷下去,他要慘了,可怖的是——他竟開始不在乎。
撇開頭不瞧她紅唇誘人的嬌態,他忽地彎身將她攔腰抱高,跟着放她坐在大辦公桌上。
「阿峰?」疑惑地踢踢兩隻裸足。
「別下來。」沈聲叮嚀,他轉身去處理地上摔壞的相框和碎玻璃,小心將那張五乘七大的照片抽出,跟着將碎玻璃掃起,用報紙包妥。
余文麗乖乖坐着,眸光始終粘在他身上。雖然沒從他口中聽到半句溫柔話語,她心裏卻也甜蜜蜜、樂不可支,知道他在保護她。
他其實跟她一樣很愛那個吻的吧?是吧?是吧?要不然就不會由着她偷襲,最後甚至忍不住也回應了她。
想來,他的熱情藏得很深,只要找到啟動的開關,這麼輕輕一觸,就會引爆出驚人的火花。
她要當那個「引爆者」。
她喜歡他「悶騷」。
就是在別人面前悶得很,只有她能讓他身心發騷、迷亂。
這一方,范馥峰撕下一塊透明膠帶粘了粘地板,把那些掃不起來的細小碎片盡數粘起,然後他起身,取來進研究室時就一直要她穿上的地板拖鞋,走回辦公桌前。
「等會兒下來一定要穿,不可以再光着腳。」他把拖鞋擱在她底下的地板上。
心窩暖軟,余文麗溫馴地應了聲,淺笑凝望着他略微嚴肅的五官。
氣氛是極其微妙的,他們倆在幾分鐘前才分享過一個激情勃發的熱吻,彼此的關係似乎往前躍進了一大步。她笑咪咪的,只紅粉緋緋的兩頰透露出一點點害羞的心情,而他的神情可複雜了,像有許多話要說,又全給憋在心裏。
再這麼對看下去,啥兒也不說,她又想湊上去「攻擊」他啦!余文麗噗哧一笑,先找了個話題打破沈默。
「這張照片也是你拍的?」剛才他忙着處理那些碎玻璃,把抽出的照片直接擱在桌上。邊詢問,她邊把照片拿近,歪着頭顱打量着。
「好神奇,我第一次看到大猩猩坐在水中。你人到底在哪裏,怎麼能拍到這麼好的畫面?」
那是張拍成直式的照片,河岸長滿茂密綠草,一頭長得像電影裏「巨猩喬揚」的黑毛大猩猩坐在水裏,水面僅及它的腰部,卻清晰地投映出它的倒影,精彩的是它的神情——撐開兩個大鼻孔,嘴輕抿着,兩顆深黝黝的眼珠直勾勾地對準焦距,它像是發現有人在偷窺,表情疑惑,又有點小不爽。
范馥峰沈默了會兒,直到按捺住跳得過快的心律后,才啟唇道:「照片中的所在是西非的恩多肯地區,那裏被稱作『最黑暗的非洲』,因為幾乎都是潮濕的熱帶低地雨林,陽光很少照到林地表層,很多地方長年處在陰鬱狀態。幾年前我跟着探險隊進去過一次,你看到的這一隻是低地大猩猩,身形比高山大猩猩來得小些,它正要涉水到對岸覓食,恰好讓我拍攝下來。」
「它的樣子好有趣,它是不是看見你了?」
他微微牽唇。「不只我,它看見了整團探險隊人員。我們離它好近,它卻一點兒也不覺恐懼,畢竟那個地區絕少人跡,就它的反應來判斷,可能還是頭一遭遇到人類這種生物。」
他所說的地區,她從未聽過,但又是探險隊、又是沒見過人的動物,想也曉得他為了作研究,深入蠻荒野地,肯定吃過不少苦頭。
放下大猩猩的照片,她美目瞅向他,柔軟嘆息道:「所以……你情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跟大小動物和花花草草混成好朋友,也不肯花時間追女孩子嘍?你就這麼討厭交女朋友嗎?還是你覺得我不夠美、不夠溫柔可愛,跟我在一起很無趣?」偶爾也要以退為進一下。
沒料到她會提這樣的問題,范馥峰一怔,下意識低語:「……不是的。」
他確實只想跟動物和花花草草一起混,但她偏偏闖進來,她很美、很溫柔可愛,跟她在一起,令人感到無趣的那一個只會是他。
不該出現的憂鬱淡淡爬上她秀致的眉心,她苦惱的模樣讓他胸口繃緊,緊到漫開一團團厘不清的疼痛。
「你很好,只是……為什麼是我?」他艱澀地開口問。
「為什麼不能是你?你有哪一點不好?」
他對自己的評價並非建立在旁人眼中,僅是覺得他與她是天南地北的兩種性情。她走在時代尖端,他則埋首在自己的研究里,在一起,真行嗎?
「對你而言,我很無聊的。」
余文麗火了。「亂說!你很好,你、你……你明明知道自己很好,優點很多,卻故意在我面前詆毀自己,你不想追女朋友,更討厭我做你女朋友,所以才這麼說的,是不是?」
她眼眶微紅,他心臟緊繃。
完了。
隱隱約約,有誰在耳邊告訴他:范馥峰,你完了!
這下真被攻陷。他的心牆先是毫無預警地倒下一小角,又被連連猛烈炮轟好幾記,再也撐不住了。
如果是她……
如果是她……
或許……他還能由着意念再次放開心懷,好好談一場戀愛。
「不是的。」他語音沈緩。
「不是?」余文麗咬咬軟唇,挑眉。「不是什麼?」
他眼瞳深濃,似要看進她靈魂深處。
忽然間,健壯的上身緩緩傾靠過來,兩隻被陽光洗禮出健康古銅色、肌肉僨起的臂膀分別撐在她兩側的桌面上,峻臉對着她迅速閃過訝然的俏臉。
那美好的女子馨香再次肆無忌憚地佔領他的嗅覺,這一次,范馥峰不打算白費力氣抵抗。
「不是不肯花時間追女孩子,也不是討厭交女朋友。」
男性的溫熱氣息拂上臉膚,余文麗不禁悸顫,被他低沈的奇異語調攪亂一顆芳心。
他他他……他怎麼突然性情大變啦?!
「是、是嗎?」振作、振作啊!她「以退為進」的策略都還沒完全施展開來,就算被超強電流「電」得金光閃閃,也要拖着他一起觸電去!
范馥峰微笑頷首,盯住她的黝瞳湛動着。
「因為你已經先追到我,交了我這個男朋友,所以英雄無用武之地,被你捷足先登,我只好認了。」
「啊?」有這種說法嗎?
嫩頰又刷上深一層的嫣赭,她朱唇微啟,嚅了幾次才吐出聲音。「所以你……你、你是說我們……我們……」
「我們就試着在一起吧,如果你真覺得可以。」
他……應允了?「真的?」
「真的。」他鄭重頷首。
下一秒,她笑了出來,笑音如鈴,眉兒彎彎、眼睛也彎彎。
「范先生,你讓我追到手啦!」香香的藕臂再一次勾住男人的頸項,她神采飛揚,幾分鐘前的憂鬱瞬間散得一乾二凈,整張臉兒彷彿鑲着光。
「余小姐,你的攻勢太凌厲,我抵擋不了,只好乖乖舉白旗投降。」寬額順勢抵着她的額,兩人鼻尖相觸,呼息交纏,周遭的空氣一下子濃稠起來。
她玩着他的發尾,嘻地一笑。「放心,跟了我,我會好好疼你,不會讓你吃苦的。」
他也忍不住低低笑開,露出白牙。「那就拜託你了。」希望這個抉擇是對的。
「乖……」她眼睫低斂,如夢輕喃:「阿峰……」
「嗯?」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