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他竟能探到我神識傳音，乘隙攻擊我……”小龍目光森寒。

夏無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問道：“大師兄？”

“不錯。”小龍冷哼一聲。

他之前衣衫盡濕，現在全身上下卻光潔如新，白衣纖塵不染，只有額頭原本隱匿不見的龍紋，此時浮現在皮膚上，再加上他滿是寒意的目光，竟看起來有些神秘莫測。

夏無雲與有榮焉，不自覺便目露嚮往之色，有些羨慕又有些擔憂地說道：“大師兄原來已經這麼厲害了啊……”

小龍原本有多厲害他不知道，但離火流影手的厲害他卻深有體會。能讓小龍都吃了這麼大個暗虧，大師兄此次劍谷閉關，看來又大有進益。

噢，對了，還是在和五靈碧騰蛟大戰之後，都這麼厲害！

“厲害？！”小龍呵呵冷笑道：“不過乘虛而入罷了，等我恢復功力，於我不過螻蟻罷了。”

夏無雲目光悠悠望向遠處，彷彿壓根沒聽到小龍說的話。

小龍氣極反笑，一晃便晃到夏無雲身邊坐下，不慌不忙說道：“他似乎心魔難抑？”

夏無雲倏然回神，轉頭目光炯炯看向小龍：“你怎麼知道？”

“隨便看一眼就看出來了。”小龍繼續說道：“他體內殺意昂然，全憑一己之力強行壓下，一旦心魔反噬，只怕你師兄就會性情大變，殘忍好殺，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他說到這裏轉頭看了夏無雲一眼，緩緩又道：“我知道他心魔所起之源，甚至知道怎樣消滅心魔，還知道怎樣才能幫助他突破現在所修劍法的瓶頸，進入新的境界……”

說到這裏，他唇角微翹，竟閉上了嘴。

夏無雲目光更亮，連手都不自覺激動得有些顫抖起來。大師兄心魔之事，門中少有人知，他們只知道所向披靡的大師兄，卻不知道他在暗處忍受了多大的折磨。

如果能夠幫他化解……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龍，卻見對方滿臉都是“求我啊，來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的表情，目光悠悠然，看起來一副怡然自得的得意模樣。

夏無雲毫不遲疑地便站了起來，單膝在小龍面前跪下，用的是修者面對最敬重之人時行的大禮，語氣恭敬誠懇：“請你告訴我，怎樣才能破解大師兄的心魔？”

小龍似被他嚇了一跳，目光有瞬間怔忪，但很快便回過神來，神色比剛才冷了不少。

“我為何要幫他？”他收起剛才有些玩笑的得意模樣，緩緩問道：“他可剛剛才得罪了我。”

夏無雲低下了頭，代替左浩軒道歉道：“大師兄必定不是故意的，他若是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定然不會如此對你。”

“朋友？”小龍似笑非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夏無雲怔了怔，青陽山脈上小龍的聲音似乎重放在耳邊。

“不錯。”他定了定神，仰首望着盤膝坐在床上的小龍，眼睛毫無迴避地和他對視，一字一字學着小龍的模樣對他說道：“吾將以吾之力，捍衛誓言之忠貞。”

“……”小龍徹底無語了。

夏無雲目光不變，直直看入小龍眼底，見對方仍然不說話，隔了片刻才道：“我保證，大師兄以後也不會再對你不利。”

“我會怕他？！”小龍輕哼一聲，“若不是今日剛吸收了五靈碧騰蛟，又怎會讓他有可乘之機。”

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稍微化成龍形，便虛弱得只能求抱的尷尬時候。夏無雲似乎也完全沒有想起，只是仍然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澄凈若水，真摯而堅定。

“喂你不是吧……”小龍被他瞧得竟有些毛骨悚然。

夏無雲始終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又一次請求道：“請你幫幫大師兄。”

“幫他也行。”小龍一伸手將聞言面露激動之色的夏無雲拉了起來，淡淡說道：“但心魔本由心生，若是他……”

“你不是說能幫他化解嗎？！”他還沒說完，便被夏無雲有些激動地打斷了。

“你聽我說完好嗎？”小龍皺眉，他和夏無雲接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得好聽點，夏無雲的性格很是隨遇而安，而且樂觀。說得難聽點，就是有點不思進取。

他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激動在意的模樣。

他忍不住又皺了皺眉，在夏無雲一激動又要開口前果斷地阻止了他，一口氣說道：“他所修劍法不全是修者法訣。”

“不可……”夏無雲話未說完，便被小龍冷冷一瞪將最後一個字吞入了肚中。

左浩軒是天鶴門最得意的弟子，純正劍修傳人，怎麼可能不是修者法訣？！

“這有什麼稀奇的？”小龍道：“修、妖、魔三者之間，有些東西本就能夠互通。我不知道你這個師兄有什麼奇遇，但他的心魔並非通常的由無法化解的戾氣所化，而是自己化血入劍，所以魔強則劍愈強。”

“化血入劍？”夏無雲喃喃重複着這個詞，好像完全不能理解它的含義。

“化血入劍，而後以血修劍。”小龍肯定地說道：“這是非常古老的一種修劍之法，三千年前修者中以血修劍之人不少，後來被認作不祥之人，被追殺殆盡。剩下的……”他頓了頓，才緩緩道：“全都遁入了魔界。”

“！！！！！！”夏無雲覺得自己只能以此表達心中的想法。

小龍瞥了他一眼，又道：“你這師兄，大約便是傳承於這些魔修。”

“魔修？！”夏無雲驚呆了！

“不錯，早在遁入魔界之前，這些以血修劍之人，便被稱為魔修。後來魔界生存三千年，早已將修魔之道融為一體，難怪你們門派那幾個廢物長老會看不出他的來歷，還將他當寶一樣供起來。”小龍輕哼一聲，“魔修傳承之人，只怕來意不善啊。”

夏無雲覺得自己二十多年的修者生涯完全白活了。

什麼魔修，什麼以血修劍，甚至三千年前的秘聞……這些明明屬於修者歷史的一部分的東西，竟然需要一個妖族來的小孩科普！

“怎麼樣？”小龍說到這裏，有些不懷好意地笑着看着夏無雲，問道：“你還要我幫你師兄嗎？”

“等等……”夏無雲覺得哪裏不對勁，“如果師兄真的以血修劍，那他幹嘛還需要壓制心魔？”

“這世上沒那麼好的事情。”小龍道：“強大的力量，總是伴隨着同樣巨大的代價。魔修之所以被稱為魔修，乃至遭到整個修者十境的追殺，便是因為心魔極易反噬。血氣的力量太過霸道強橫，稍有不慎便連主人也一起吞噬掉了。”

“原來如此……”夏無雲點了點頭。

“幫他嗎？”小龍又問。

夏無雲遲疑了下。

小龍笑意明顯了些，聲音都比剛才溫和了不少：“魔修當年被殺入魔界，對修者十境恨之入骨，他若真是傳承者，越是厲害，對你們來說越是巨大的災難。”

“大師兄是個好人。”夏無雲突然說道。

小龍沉下了臉。

夏無雲想了想又道：“他修劍多年，一直守衛着門派和天殘境，連我這樣的，也一直照拂有加。”他頓了頓，回憶起不少往事，“我實在想不出，若真是魔修傳人，他何必苦心積慮，混入修者境內，憑他的強大，再過十年，天殘境就該所向披靡了。”

“你真心的嗎？說這些話……”小龍一臉不贊同的模樣，“魔修勢弱，當年能逃入魔界的修者不足十人，多年來也只是蟄伏魔界，若不是因為現任魔君的緣故，只怕早就難以傳承。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可能佔據修者十境。魔君也不會輕易對修者重燃戰火，力量不足，當然只能攻心為上。”

小龍說到這些陰謀詭計，竟一派熟稔的模樣：“所以將來你大師兄若能出任天鶴門掌門，天殘境一境便都是他的了。”

“我不信！”夏無雲道：“這些不過都是你的猜測。”

小龍深深看了夏無雲一眼，傲然道：“沒錯，不過是我的猜測，但修者境內已斷了三千年的傳承突然出現，任何人都會有我這樣的想法。”

“既然魔修已有三千年歷史，你也知道化解心魔之法，大師兄若真是傳承之人，他怎會不知道？”夏無雲又道。

小龍一下竟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妖族肯定是不會研究魔修之法的，既然你都會，那沒道理研究了以血養劍三千年的魔修不會。”夏無雲繼續說道，他終於知道剛才的不對勁來自哪裏了，小龍根本就是先給大師兄扣上了魔修的帽子，然後再進行推論：“三千年前既然能有魔修出現，現在為何不能？修者法訣傳承何止萬年，師兄又聰明絕頂，從中自行悟出什麼法則，也不足為奇。”

夏無雲侃侃而談。

小龍眨了眨眼睛。

“你見過魔修？”夏無雲又問。

“見過一個。”小龍道。

“但你和大師兄只見了一面。”夏無雲立刻道：“再加上千鶴城中，不過兩面，你就能篤定他便是魔修？”

他說到這裏不由目露懷疑之色，他之前之所以那麼相信小龍，是因為他教自己的離火流影手確實厲害，而且能一眼看出大師兄心魔難抑。

現在他卻有些懷疑了。

小龍臉沉得幾乎能掐出水來。

房間裏一時安靜得詭異，只能聽到夏無雲緩慢的呼吸聲。

他沉默了很久，終於淡淡說道：“好吧，我教你，希望你將來莫要後悔。”

“你會不會乘機對大師兄不利？”夏無雲卻真的懷疑了起來，他可沒忘記，方宏文不過說了句“東西”，就差點被小龍摔個半死。這傢伙心眼真不算大。

“本座豈是那樣的小人？！”小龍怒極反笑，“你師兄修劍天賦極強，進步越快，隱患越大。”他說著攤開手掌，掌心一小團霧氣凝聚，最後竟化作一小片竹簡落入他的掌中，“這是月禪清心訣，能助他化月華之力消滅心火，並能煉化劍意中的戾氣。”

夏無雲似信非信地接過那竹簡。

小龍微微側頭看他，淡淡說道：“你交給你師兄，他自然識貨。”

夏無雲略一遲疑，轉身推門而出。

此時月光灑落，星河燦爛，小龍瞧着夏無雲的背影，面色晦暗不明。

夏無雲卻沒想這麼多，他徑直便去了左浩軒的住所，準備將竹簡交給對方。

左浩軒住在天鶴門東北，靈氣最是醇厚的一處小院，夏無雲站在院外便能感覺到靈氣沛然撲面而來。

他伸手在門上輕敲了幾下，還沒開口，便聽裏面傳來左浩軒的聲音：“進來，阿雲。”

夏無雲依言推門而入。

左浩軒的小院比起他的繁華不少，遍地靈花靈草，一磚以瓦無不精巧萬分。

他此時正盤膝坐在院中，月華籠罩而下，為他周身鍍上一層銀白色的淡淡光暈。

夏無雲卻突然覺得腦袋有些發熱——

左浩軒上身什麼都沒穿，正裸|露出健美的胸膛。古銅色的肌膚隨着他的呼吸緩緩起伏，就連月光都似有了生命一般，頑皮地拂過他身上寸寸完美的肌膚。

“阿雲。”左浩軒緩緩睜開眼睛，大約是月光柔和了他冷硬的眉眼，讓他看起來竟意外的溫和，“來找我有事？”

夏無雲猛然回過神來，臉幾乎熱得快要燒起。

他側頭避開做好的上身，將手中竹簡遞了給他，道：“大師兄，你看看這個。”

左浩軒接了過來，竹簡猛然一亮，他的靈力已灌注其中。

原本溫和了許多的目光，似乎隨着竹簡上光芒的亮起而重新變得凌厲了起來。半晌，他抬頭看向夏無雲，淡淡問道：“阿雲，這是哪裏來的？”

“這對你有用嗎？”夏無雲不答反問道。

左浩軒沉默片刻，方緩緩說道：“或能助我，突破劍境。”

他修劍早已進入劍意期，劍形、虛劍、劍意、無劍，最後乃至空劍，修劍之難，便在於每往後一層要突破難度遠勝前一層的十倍。

左浩軒修成劍意已有三年，卻始終難進一步，但他已經明白，手中這片小小竹簡，或許便是自己突破的關鍵。

他看着夏無雲，突然又問：“竹簡，究竟從何而來？”

夏無雲回頭看向了左浩軒的目光，沉默良久，方才低聲緩緩說道：“妖族。”

左浩軒微微眯眼，目中精光大盛，但夏無雲卻坦然無畏地看向他，他不信大師兄會因此對自己動手。

果然，左浩軒很快收斂目光，低聲又問：“今日神識傳音，教授你五靈碧騰蛟之妖？”

夏無雲臉色“唰”一下白了，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阿雲，你什麼事能瞞過我？！”左浩軒說著站了起來。

他比夏無雲高一些，身材健美，容貌英俊，經兩年劍谷閉關，身上原先鋒芒稍斂，但壓力卻增大了不少。

夏無雲壓根不敢去看他寬闊胸膛，只能低下頭默默看着自己的腳尖。

左浩軒走到夏無雲身前站定腳步，突然又道：“當初我入劍谷，便該將你一起帶去。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你竟開始躲着我了。”

他說著伸手輕觸夏無雲下頜，俯身要吻，目光中紅光突然一閃而過，聲音已寒冷如冰：“你竟和他結了血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