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朱釵
果真，八姨太派來的丫鬟湊近祖母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夏瓊猜想說的多半是八姨太何時身體不舒服，在那之前又見過了誰，又想起了什麼，聽聞了什麼，想讓祖母看看。
她說了許久，才福了福身子清了清嗓子大聲的說道：“八姨太說還請祖母看看，這些是不是對捉拿兇手……對捉拿謀害江家骨肉的兇手歸案有所幫助。”
這真是饒了好大的一個圈子，反覆提醒強調着這死去的是江家骨肉啊，夏瓊聽着心一寒，被祖母上前的時候腿卻並未軟。
“夏瓊，你最近過得怎樣？”讓八姨太的丫頭退下，祖母首先問得卻並不是下毒之事，表情和語氣也皆與往常無異。
“回老祖母，妾身過得很充實。”夏瓊並不慌亂，規規矩矩的行禮，祖母問什麼，她便答什麼。
“那你都做了什麼？”
“給大少爺熬藥，給夫君抄寫經文，亦幫他誦經。”
“你給世明抄經前都要沐浴？”
“是，這樣已示敬重，祖母安排之事，妾身自然不敢怠慢。”
“這又是我吩咐的嘍？”江祖母的嘴角微微上揚，擺出一副我就知道會是如此的模樣瞧着夏瓊，“和上次讓你去照顧承兒一樣？”
雖然祖母的笑容有些詭異，夏瓊卻是並不怕的，她抬着頭，依舊坦然，“是，妾身不敢做逾越之事。”
“那麼……”語調一轉，祖母的問話變得嚴厲了起來，臉上卻依舊掛着笑容，“為何今日同你吃了早飯後方晴的身子就不舒服了？為何以我之命吩咐安管家準備的香料之中會藏着那些髒東西？！夏瓊啊夏瓊，祖母這才發現，你今日好漂亮亦好香啊？！”
笑面虎是最令人畏懼的，就像此時的老祖母，夏瓊不知道她的心中懷疑自己到了何種程度，亦不知道過於憤怒的情況下，她的解釋祖母是否能把她的解釋聽下去。
“還不跪下！”一聲喝令，夏瓊已經聽從着雙膝着地。
“夏瓊，你近日來和江隨影的關係似乎不錯？”
夏瓊正在腦海里構思着怎麼說服江祖母，畢竟她真沒有下毒的理由，只要解釋的清楚恰當就能洗去罪名，卻不料，祖母這一句話當場把她定在了原地。
她眨了眨眼睛，微張着嘴巴一下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釋。
沒錯，她這兩天的確和江隨影見了那麼兩三次，可是那時候周圍明明都沒有旁人啊，祖母是怎麼知道的？剛剛那個八姨太的丫鬟告訴她的？難道有人在跟蹤她么？還是在跟蹤江隨影？
“不要回頭。”夏瓊剛想轉頭去看江隨影就被他這麼低聲喝了一句。
“嗯？怎麼？這下沒話說了么？”見夏瓊沉默，老祖母亦笑了起來，“夏瓊，你覺得你還是江家最不可疑的人么？”
老祖母懷疑江隨影，覺得他想篡奪江家家主的位置，夏瓊和江隨影走得近，要是身份是江隨影的幫凶，整個事件倒是也能拼湊的起來，甚至沒有什麼邏輯上的不通。
要是夏瓊此時只是一個看客一定也就覺得老祖母的推理是正確的。
“祖母要是真的懷疑妾身，說是妾身用的香料害得八姨太失了孩子，大可讓大夫去查，看看是不是真是如此。”強迫自己勉強的鎮定下來，夏瓊抬着頭對着祖母的眸子，語氣卻還是微微顫着，“雖然最開始交給管家的單子是有問題，可是妾身發現后立馬就換掉了！”
江祖母看了白宇一眼，白宇便湊近夏瓊嗅了嗅，回到：“九姨太身上的香味我早就注意到了，並沒有什麼對孕婦有害的味道。”
祖母點了點頭，目光冷冷的刺向夏瓊，那過於鋒利的目光夏瓊讀不出裏面含着什麼。
“但八姨太那些催生的葯的確是在早飯時間服下的，”夏瓊心有餘悸，白宇卻站直了身子繼續說道，“應該是混在了早飯內，量下的很足，不然不足以那般快的就讓八姨太出血。”
“那又怎樣？你想說，這下毒人就在今早去廳堂里吃早飯的人中么？”祖母冷哼表示不屑。
“不，我要說的只是量足。”白宇搖了搖頭，跟祖母解釋道，“犯人這麼做，可能是為了保住八姨太的命。”
“哦？此話怎講？”
“八姨太的腹中的胎兒已經死了半月有餘，要是再不引滑出，對於八姨太的身子是十分傷的，而且這般到足月，八姨太是沒有氣力再生下死胎，也定熬不過的。”白宇托住下巴，“所以，才會下藥量才會下的這般足。”
“白大夫反覆提及藥量足是怎個個道理？”聽着白宇再三強調的重點，祖母也問出了聲。
“這催產的葯，一般對普通人是無害的，可是藥量過大也是會引起不適的，”白宇側過了身，“所以在八姨太院子裏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他們三人今天都去吃過早飯。”
“為了不讓自己惹疑，自己吃下又不是不可，而且白大夫口中的不適大概也就只會持續一陣子，這一陣子可以讓自己不受懷疑，他們受着也就受着了。”老祖母聽出了白宇是在為夏瓊他們辯駁，不由否定了她的猜想。
“老祖母也是這般說的。”白宇突然笑了起來，“可那葯氣味其實挺大的，要不細細熬煮定會被發覺，並不能直接下到飯食之中，要是想不讓自己遭人懷疑，我想九姨太今日大可不必去廳堂用早飯，這樣，自己更沒了嫌疑不是？”
白宇的話理據皆有，江祖母不由也停下了細細的思考了起來。
“夏瓊，你今日為何去廳堂吃早飯？你不是總愛避着他人不願見的么？”
問題又被推到了夏瓊自己的身上，她聽着江祖母的問話，額上的冷汗卻直往外冒着。
白宇的確是幫她找了一個洗脫嫌疑的辦法，可這卻是一把雙刃劍，畢竟她今日去吃早飯的確是抱着目的去的，她是為了尋找下毒之人才去下套的，可是她賭錯了人，亦惹得自己一身腥。而此時把這件事說出來一點都沒有信服力，還會讓自己的嫌疑更重。
更何況，這次的陷阱她的確是聯合了江隨影一起行動了，要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倒霉的還不止她一個人呢。
可她要怎麼說？
夏瓊咽了唾液，全身不自覺的發抖，好像自己的生死就在她接下去要說的話一樣。
“我……”
“你起來吧，我剛剛大概也是氣糊塗了，細想想你也不必殘害江家的子孫。”
夏瓊還未來的開口為自己解脫，老祖母就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開口放了她一馬。
夏瓊覺得吃驚，猛地抬起頭，卻發現老祖母的依舊盯着自己，看的卻並不是她的臉，而是夏瓊今日特意戴着的，柳絮送的那隻朱釵，她分明見到祖母的眼裏劃過一絲疑惑，明明是一臉不解的表情，卻還是放了她。
她記得江隨影看到的時候告訴他一般時候不要亂戴，今日早上江承也是一直盯着看，此時老祖母恨不能就這樣把她問罪了，卻在瞧見這隻釵的時候突然停手了。
她知道這釵一定有來歷，原本以為只是柳絮給的信物，方便她在逃離江家的時候找到他，可現在的情況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的簡單。
難不成這一支小小的朱釵還蘊藏了什麼秘密？
“祖母，孫兒在一邊聽了半日，覺得就這樣口頭爭辯也爭辯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就在眾人都沉默着，院子安靜到詭異的時候，一直沉默着的江承一個箭步走向了前，勸說道：“這事雖然二叔的嫌疑不小，可並沒有什麼證據能說明就是他做的，更何況祖母口中的七日之約還剩下三日，何不就按照二叔說的，讓他查到底，要是查不出在論罪就是。”
“等他？”老祖母了一聲冷哼並不滿意江承的提議。
“當然這次孫兒也會親自調查，”江承笑道，“我和二叔各自調查，祖母亦可再派人調查，犯人再三下毒，定會留下不少蛛絲馬跡，二叔一個人瞧不見，我們這麼多人總有人能看見，兇手也總能緝拿歸案。”
江承的提議並不壞，祖母一直想讓他當家，他卻百般推脫，雖然此時上前明顯是在包庇夏瓊和江隨影，可畢竟說出了要當家的話語啦，思索一番后，祖母也就欣然同意了。
這同意是同意了，她卻並未讓江隨影隨意活動，找了一個小廝命他跟着江隨影，亦不再讓夏瓊給江承送葯，甚至有禁足的打算，可話說了一半，卻也作罷了，只說夏瓊今後沒事不用再來她的院子，亦讓她安分着。
眾人出了祖母的屋子，站在門口都不願走，夏瓊長嘆了一口氣，抬着眸子望着站在自己四周的人，心裏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這瞧着像是一場死裏逃生，夏瓊的心裏卻一點都沒有輕鬆的感覺，這進院子前心裏就是一堆謎團，此時出院子，進去的那些沒解開，反而還增了不少她想不通的事物。
這心裏剩的只有恐懼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