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我們所有
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Cora。
就像是驗證了那一句,我們遇到很多人,又會遺忘很多人。
興許Cora成了他一直以來最期望成為的那種人,呼風喚雨的金牌助理,人脈廣,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棘手的問題;手上有最紅的演員,接最大牌的廣告與電影。
年輕的演員見到他都會禮貌地頷首叫他一聲他Cora哥,雖然英語與中文的搭配不倫不類。
也有可能,他依舊在提攜無數個像我一樣不成器的新人,一個七年之後,又是另一個七年,默默無聞,直到有一天終於厭煩了幕後工作,徹底離開圈子。
我依舊會在節日裏群發短訊,偶爾也能收到他的回復,簡簡單單地“中秋快樂”或者“國慶快樂”。
其實,還有很多人,我都再也沒有見過。
那些我曾經仰慕過,僥倖合作過的演員,他們依舊光鮮艷麗地出現在我們生活中每一個可以觸及的地方。商場的電子屏,電視劇開始前的廣告,時尚雜誌的扉頁,他們十年如一日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給喜歡與厭惡他們的人,儘管他們也在慢慢的變老。
但至少,他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就一直走下去,而我又做回了自己最早的本行。
我年輕那會兒與家裏人爭吵,非要去當什麼演員。
而現在又重拾起大學交給我的知識。
法律顧問?
就算我想去做,我的經驗也不夠。所以直到現在,我依舊是個助理,幸好,路述那個在工作上一絲不苟的男人終於調走了,所以我無需再時常奔波於辦公室與複印室。
而新的上司,是個腳踩細高跟,每天都提前來,最晚走的幹練女人。
蔡明明都快笑傻了,她抿着唇喝着紅茶后,輕輕擱下手中的杯子,“走關係也不用做助理了吧。”她一挑修理的利落的眉頭,“要我說,又是你們家的那位想的小計謀吧……讓我想想,讓親愛的小媳婦在深夜去求丈夫之類的新式玩法?”
如果有誰沒有在時間的流逝下改變,那麼蔡明明一定是一個。
她一點都不像生過孩子的女人,至少身材已經恢復了,每每出來時也畫著精緻的妝容。
媽媽這個角色一點也沒有使她變得溫婉,她還是那麼沒心沒肺地為自己一個人活着。
我沒有問她與老吳的事情,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只是偶爾聽聞,老吳回來Q市,買了套房子,又離開了。
蔡明明沒有去工作,而是時常扛着個相機到處各地轉悠着採風。我得知她產後沒多久就去登山,差點嚇的將手裏的杯子都摔了。我以為她之前是說著玩的,誰知她就真的跑到了幾千米高的地方去,以她那不入流的攝影技術,拍了一堆連對焦都沒有對好的照片回來。
我們誰都不是可以不用工作就能坐享其成的人,蔡明明也一樣。
我看着那一沓照片,無話可說。
連狗仔隊偷拍的水平都比她強,至少人家對焦沒有問題。
“你不會想轉行做攝影師吧?”我曾經這樣問過她。
她朝我翻了個白眼,好像白日做夢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那我就真的要砸鍋賣鐵了,估計還要賣掉市中心那套房子。”
她自從生過孩子,就再也不着急了,任由家裏催她結婚,她都臨危不動,如同一顆松樹傲立雪中。
我這樣形容她,都覺得委屈松樹了。
她最誇張的一次是她爸媽來了Q市,她竟然躲到了我們家。
我打開門看到套着毛衣,穿着拖鞋的女人出現在門口,她神經兮兮地說:“我爸媽來了。”
我差點就要尖叫出聲,蔡明明小姐,單身,晚上十點,頭戴毛線帽,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圍巾遮住嘴,全身黑色堪比恐怖分子。
顧先生剛好洗完澡,擦着頭髮下來。他喊了我幾聲,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蔡明明身上,沒有回他。於是他走下來……這回輪到蔡明明尖叫了。
我轉身,頓時明白了蔡明明尖叫的原因。
顧維與我的臉都黑了。
也許我的臉是紅中加黑?
其實我也很想尖叫的,但是我尖叫了的話,顧先生的臉一定會更加陰沉。
因為在自己家裏,顧瑜顧瑾又早在一個小時前睡著了,所以顧先生只穿着一條內褲就下來了。
這真的沒什麼。
我在家裏的時候也時常會穿着T恤與內褲滿屋裏轉悠。
但重點是,顧維先生今天偏偏穿了一條緊身的四角內褲……該看的,不該看的,一眼全部看完了。
我看到顧先生的臉色黑的就像我們今天晚上的吃的臭鮭魚的魚皮一樣(如果他知道我這樣形容他的臉色,大概會再陰沉幾分),再轉身,蔡明明還沒有從驚嚇或者驚喜中恢復過來。
後來,每每提到這件事,蔡明明小姐總是會輕咳掩飾過去,“尺寸不錯。”
她看着我鐵青的臉色,安撫我說,“真的,比我以前養的那個吃軟飯的男人好太多了。”
可是那個晚上,她完全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捂着眼睛,嗚咽了兩聲,“程暮,人家看到不該看的啦。”
“……”我嘴角抽搐地拉起她的手,果不其然,她咧着嘴忍不住地在笑,眼角連一滴淚都沒有。
我輕描淡寫地將枕頭丟在她身上,“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沒問你收錢就不錯了。”
她眨眨眼睛,“要不,下次你來我們家,你把老吳也看了?”
我看着蔡明明沒有塗睫毛膏就長的和小刷子一樣的睫毛,伸手扯向她的臉,“真的?”
她連翻白眼的動作都像蛇精一樣妖嬈,儘管她沒有化妝。
“假的。”蔡明明小姐慷鏘有力地回答。
膽大包天的蔡小姐在深更半夜之時被老吳接走了。
她在睡得暈暈乎乎的時候就被這位不速之客從床上拎了起來,然後被……扛在了身上。
老吳離開之前,朝顧維頷首,“麻煩你了。”
顧維說:“沒什麼。”
如果不是真的發生在我的眼前,我一定以為這是在拍電視劇,而且是外包的那種,我揉揉眼睛,問旁邊的男人,“你喊他來的哦?”
他現在終於穿上了睡衣,扣子一直嚴實地繫到了第一個。
“嗯。”
很顯然,他還在生氣。
顧維不喜歡蔡明明。
就像我不喜歡老吳一樣。
但是一個是他的朋友,一個是我的朋友。
生活本來就是這樣,我包容他身上的缺點,他包容我身上的缺點,繼而互相理解對方的家庭,這些都做好之後,我們又突然發現,原來我們身邊的朋友也是一個大難題。
他學着老吳的舉動,拎着我回了房間。
我扯扯他的衣袖,“還在生氣?”
“生氣什麼?”
我視線向下瞄。
他視線順着往下,又往上,“我現在氣這個。”他指着我的睡衣說道,“下次記得深夜開門,別穿這種睡衣。”
“……”
不過是露了胳膊露了腿肚罷了,何況誰會在三更半夜突然拜訪,除了他那個奇怪的朋友。
翌日,蔡明明小姐鬼哭狼嚎地給我打電話:“程暮,我怎麼突然在吳沈家裏了!?”
他們天天“老吳”“老吳”地喊,我差點就將這個男人的真名遺忘在加油站了。
我極為鎮定地戴上耳機,繼續手上的工作,“親愛的蔡明明小姐,我正在工作,你現在每與我多說一分鐘話,我都有被辭退的風險。”
“怕什麼,失業了也有人養着,何況你現在的工資,不是還是顧維發的?”
我忿忿地直接掛斷了電話。
到了中午,我終於有時間告訴蔡明明,是老吳半夜將她扛回去了。
蔡明明小姐的重點很快就變了,“什麼,他不是抱着我回去,而是扛着我走的嗎?”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明確地告訴她:“沒錯,就像扛一袋大米一樣,恭喜你,有生之年享受了一次被人扛着回去。”
沒等她尖叫,我就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我有時候在想,能收服蔡明明這種禍害人間的蛇精的老吳,究竟是做什麼的。
思來想去,我只能想到一個,法海。
“法海不是職業,程暮。”這是顧維說的。
“媽媽,媽媽,我知道法海哦,是個很壞的人。”這是顧瑾說的。
“你電視劇看太多了。”這是顧瑜諷刺顧瑾說的。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他爸爸那一套。
“沒什麼不好的,總比電視劇看多了,沒了思維邏輯強。”顧維從報紙里抬起眼,大概是我表情太難看,所以他補充了一句,“不過,嘲笑女孩子是不對的,記住了嗎,顧瑜。”
“哦?你還知道嘲笑女人是不對的?”晚上我趴在他旁邊,挪揄地揚揚眉,“那你每天嘲笑我算什麼?”
顧先生皺着眉糾正:“我沒有嘲笑你。”
我列舉了幾項他嘲諷我時說的話,他一聽,眉眼舒展開,打量了我好一會兒,居然笑了一下,“我說的是實話,不是嘲諷。”
他細緻的眉眼眯起來的時候,總是牽動着旁邊的皮膚。
只是依舊俊秀。
他嗤笑一聲,“你自制力不強,是實話,還是嘲笑?”
我低頭,“實話。”
他接下來的話全部都戳在我的心上。
“不做演員以後,總是不注意飲食。”
“……是實話。”
“與我保證晨跑,沒幾天就賴床。”
“……是大實話。”
我哭喪着臉,聽着顧老師將我的毛病從頭數到尾。
他說了很多,直到最後,“我說的是嘲笑女孩子是不對的,程暮,你早就不是女孩子了。”
我抬起頭,看着舒展眉峰的男人,甭管我多吃他這一套,依舊還是拿起枕頭丟到他的懷裏,“那你說那麼多幹嘛?”
顧維攤開手,淡淡地說:“與你解釋什麼叫實話,什麼才叫做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