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來香藏着詭異的幽靈
我突然在某天又擔心起來,擔心在一個深夜,我又會聽到那個房間裏傳來女孩子的哭聲,我害怕看到女孩子在大火中掙扎的樣子。她是一個宿命!我在記憶中想抹掉這個女孩子在火中掙扎的樣子,可是怎麼也抹不去!它好像也是我的宿命!那時,當我兒子住進這間房間時,我想到過這個火中掙扎的女孩子,可我無動於衷,我什麼也沒有說!我為什麼不說?難道我是在報復梅萍?報復張文波?難道我也希望我的兒子在大火中掙扎!
那年,顧公館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我不知道他是誰,為什麼要從遙遠的英國來到這裏。他是個英國老頭,他的眼睛裏有種滄桑的迷惘。我不知道他有多老了,他的呼吸是那麼的沉重。是梅萍接待他的,梅萍好像認識這個英國人。我自然地想到了這棟樓最早的主人,我查過一些資料,這棟樓最早的主人就是英國人。這個英國老人是不是和這棟樓有關係?
那天晚上,英國老人還坐在那架老式鋼琴前彈奏了一曲。
他和梅萍用英文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那個晚上,英國老頭就住在了家裏,他沒有回賓館去。他就住在我們三樓張小跳房間旁邊的客房裏。家裏突然住進了一個陌生的外國人,我心裏十分的不習慣。那個晚上剛剛好張文波不在家,我就讓張小跳和我一起睡。張小跳對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排斥心理,他雖然和我躺在一張床上,卻像他厭倦我了的父親一樣躲着我,和我拉開了距離。無論怎麼樣,有張小跳和我一起睡,我有了一種安全感,是的,我一直活在不安中,這種安全感也是暫時的,不確定的。
其實那個晚上我一夜都沒有合眼,我隱隱約約地感到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到了午夜時分,我突然聽到了一聲大叫。我聽出來了,那聲大叫是從客房裏發出來的,大叫的人就是那個英國老頭。
他為什麼要大叫?難道他做了噩夢?難道他看到了什麼?
我起床了,但是我不敢出門去,我只是站在門裏,聽着門外的動靜,我希望又不希望再傳來什麼讓我恐懼的聲音。梅萍也起來了,我聽到她敲客房門的聲音,我也聽到了她和那個英國老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他們說的是英文,但是我還是聽到了一個讓我多年來心理不平靜的字:“火!”
第二天一早,那個英國老頭就告辭了。他走時神色倉皇。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來憶舊的。他的確是這棟老樓里的老主人的兒子,他和父親離開這裏的時候,他才五歲,聽說他還有一個姐姐,他的姐姐沒有和他一起回英國……
--摘自李莉的博客《等待腐爛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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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就像遙遠的星空落下的夜露,一瞬間滋潤了張默林乾涸的心靈。
張默林睜開雙眼就聽到了貝多芬的《月光曲》,他彷彿看到靜靜的月夜,一葉小舟在鏡子般的湖面輕輕地移動。
那短暫的美好感覺很快就過去了。
張默林從床上爬起來,他站在窗口,看到香樟樹下,李莉痴痴地站立着,她穿着那件沾滿小狗鮮血的白色棉布睡袍,張默林看不清她的臉,但可以感覺到她臉中呈現的某種傷懷和苦痛。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十分同情這個兒媳婦,並且理解她的苦衷,李莉嫁入這個家庭本來就是個錯誤,就像他當初和梅萍結合是個錯誤一樣。
如果他不和梅萍結合,梅萍的形象就會在他心中一直完美到死,不會受到絲毫的破壞。
張默林感覺李莉一定在那香樟樹下站了很久,也許站了一個晚上。
張默林發現李莉不一會兒就離開了,可他感覺李莉還一直站在那裏。
張默林在《月光曲》優美的旋律中把目光投向那叢夜來香。
夜來香叢中似乎埋藏着一個詭異的幽靈,那個幽靈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給這個家庭帶來更深重的災難。
張默林閉上了眼睛,他的眼睛特別的酸澀。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話要對李莉說,可他必須找到一個適當的時機。他想像不到,如果自己和李莉說出那些話后,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張默林咬了咬牙,心裏作出了一個決定,或許是他這一生中最後一個重要決定,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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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莉早早地來到了辦公室,她不願在那個墳墓般的家裏多待一會兒,每天離開那個家,一出門就會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心靈會有短暫而片刻的安寧。
昨天夜裏,李莉睡着后被一種震動的聲音吵醒。李莉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床在抖動着,還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李莉悄悄地伸出手,擰亮了床頭柜上的枱燈,她看到丈夫張文波的右手握着那堅挺的陽具,停止在那裏。
張文波被突然閃亮的燈光驚呆了,他也就是在燈光亮了后停止握住陽具的右手的。張文波渾身都是汗水,滿臉通紅,額頭上的青筋蚯蚓般暴突着,並且沉重地喘息。
李莉的目光迅速離開了張文波的陽具。
她的目光落到了床對面牆壁上的那幅《危險的關係》的油畫上,她似乎聽到了油畫上的裸女發出了嬌美的笑聲。
李莉把手伸向枱燈的按鈕,輕輕地按了下去。
燈光消失了,房間裏又沉入了一片黑暗。
李莉說:“你繼續吧!”
張文波嘆一口長氣,然後動作猛烈起來,他的喘息聲也越來越急促。
李莉知道他在通過自慰來發泄內心的某種壓抑和仇恨!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同情這個男人,她把一隻手悄悄地伸了過去,他的手很快就反彈回來,她雙手抱住了自己飽滿而柔軟的乳房。
不一會兒,李莉就聽到張文波嚎叫了一聲后就風平浪靜下來,她聞到了一股精液的腥味……
李莉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來回走動着,一會兒看着這裏,一會兒又看着那裏。她在這裏也工作了十多年了,覺得有種酸酸的液體在她的體內流動着。李莉敏感地意識到,自己將會很快離開這個她付出了青春和那條紅內褲的地方。
李莉來到了張婷婷的辦公桌前,把桌上的那本《呼吸》的打印稿拿了起來,放在手上,又一次翻閱起來,翻到其中的一頁,她輕輕的讀了起來:“縱使在陽光燦爛的白晝,那些幽魂也會從這個世界的各個陰暗角落裏飄浮出來,他們就像空氣中無處不在的細微的粉塵,通過你的呼吸,在你的體內進進出出。有時,這些細微粉塵般的幽魂會讓你心神不寧,甚至產生自殺的惡劣情緒,他們在主宰着你的思維和行動,而你卻渾然不知,你會以為自己的某個器宮出現了病症而忽略了這些幽魂的存在。有時,這些幽魂還會散發出花一般的香味,吸引你、迷惑你走向危險的境地,在你心情極度愉悅的情況下,把你推向你無法預知的悲慘境地,因為活着的人在他高興的時候往往忽略了自己的安全。我知道,我把她的幽魂呼吸到了我的肺部,但是我無法控制她,她就像癌細胞一樣在我的肺葉生長,擴散,然後遍佈我的肝、心以及整個的內部。她就在我體內呼吸,我殺死她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些,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她就在我體內陰險地呼吸……”
李莉讀着讀着,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她似乎也變成了那粉塵般的幽魂,在尋找一個人的鼻孔,然後進入那人的體內,把他(她)折磨致瘋狂、恐懼,直至死去!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聲甜美的聲音:“李姐,你今天來得早呀!”
李莉從沉迷中醒悟過來,連忙合上了《呼吸》的打印稿,放回了張婷婷的桌面上。
張婷婷笑着說:“李姐,你實在喜歡《呼吸》,我建議成總,書出版時,打上你責編的名字,這本書你也費了不少心血!”
李莉說:“不用了,不用了。對了,你腳上的傷怎麼樣了?”
張婷婷說:“好了。你看,就剩一塊疤了。”
李莉看到了那紅紅的一道口子的印跡,她知道這事還沒有完呢。
李莉說:“婷婷,你把醫藥費都給我吧,我來給你報銷!”
張婷婷說:“那有幾個錢呀,你別放在心上了,以後我還要你多幫助我呢!”
李莉覺得張婷婷今天像是換了一個人,說話顯得那麼有城府,這裏面是不是隱藏着什麼陰謀,以張婷婷的做派,她一定不會對李莉善罷甘休的,李莉平常相處得比較好的一個編輯告訴李莉,張婷婷在那幫小姐妹中放出話來了,說李莉讓她的美腿破了相,留下了一個印記,她也要讓李莉人生的道路上留下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
張婷婷會採取什麼行動,李莉一無所知,但是李莉似乎在悄悄地做着準備。說實話,李莉根本就沒有精力和張婷婷鬥了。
關於小斑點狗點點被殺的事情就讓她費盡了心機,一直沒有確定誰是殺害點點的兇手!
她只希望能夠剋制自己惡劣的情緒,在出版社裏和大家相安無事,可樹欲靜而風不止。
沒有人會真正理解她的處境,會站在她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
她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真正替別人着想。
自私已經成為社會中每個人的通痛,也是罪惡的根源。
李莉已經深陷進了重圍,所有的困難都在向她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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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波在這個悶熱的午後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是厲凌雲從鄉下給他請來的一位捕蛇人。
捕蛇人在午後一點左右到達了張文波的家門口。
那時梅萍正在對面的“巴黎美容院”做臉。
捕蛇人按響了門鈴,阿花去開了門。
阿花一開門,她的臉色就變了,站在她面前的是個矮小馱背而又醜陋的老男人,他的右臉上還長着一個半個拳頭大的黑色肉瘤,肉瘤上還長着一撮長長的黒毛,而且門牙暴突,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衣,提着一個髒兮兮的布袋,他的手上還拿着一根竹棍。
捕蛇人的眼睛斜斜地看着阿花。
阿花問他:“你找誰?”
看着他心裏發寒的阿花以為他是個乞丐,他不知道這個像來自地獄的勾魂魄的怪老頭是赤板市鄉下方圓百里的大名鼎鼎的捕蛇人。
捕蛇人的聲音沙啞:“張文波教授住這裏嗎?”
阿花點了點頭,疑惑地問他:“是張教授讓你來的?”
捕蛇人點了點頭。
這時,張文波迎了出來。
但當張文波看到捕蛇人時,他也感覺到了某種恐懼。
捕蛇人被張文波領到了花園裏,他對捕蛇人說:“就在這花園裏有條一米多長的大蛇。”
阿花知道這是張文波請來的捕蛇人之後,她心裏也異常的興奮。儘管她對醜陋的捕蛇人有種厭惡,但她還是希望捕蛇人把那條在夢中纏繞着她的毒蛇抓走。
捕蛇人在花園的圍牆的牆角開始了搜尋。
據說,他可以識別蛇的洞穴和草地上蛇爬過的蛇路。
張文波一直跟着他。
阿花只是站在樓門口的台階上遠遠地看着。
捕蛇人的眼睛是斜的,他用手中的竹棍拉扯着牆根的草叢時,臉上那顆肉瘤也不停地抖動,捕蛇人來到了那叢夜來香邊上時,他抬頭望了望天空。然後,捕蛇人用竹棍撥開夜來香的枝葉仔細查看起來。
張文波始終離他有兩尺之遙,他擔心捕蛇人抓到蛇後會鬆手,讓蛇朝他撲過來。
捕蛇人從夜來香的位置一直追蹤到花園中央的那棵香樟樹下。
此時,張默林在窗口上往下張望,他正想睡午覺,卻發現了花園裏的捕蛇人,他的表情十分複雜。
捕蛇人用竹棍在埋着小斑點狗點點地方戳了戳,回頭斜斜地看了張文波一眼,張文波覺得自己的魂差點被他斜斜的眼神勾走,捕蛇人滿臉的異相讓張文波內心有些哀綿。
捕蛇人穿過草地,沿着樓的牆根一直來到了樓背後。
張文波離捕蛇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阿花在樓門前的台階上看不見捕蛇人了,她不敢像張文波那樣跟着捕蛇人,而是進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撩開窗帘,從房間裏往外看着捕蛇人。
捕蛇人站在了那銹跡斑斑的鐵樓梯下,吸了一口涼氣。
捕蛇人的竹棍指在了最底一階的鐵樓梯上,拉起頭,斜斜地往上看了一眼鐵樓梯,他臉上的肉瘤不停地抖動。阿花看着他慢慢地轉過了身,離開了那地方。捕蛇人馱着背,一步一步地朝鐵門外走去,他經過張文波身邊時,說了一句:“有些來西是有靈魂的!”
他走出了鐵門。
張文波追了上去,對他說:“你沒有發現蛇?”
捕蛇人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走了。
張文波要給他錢,他也沒要。
本來,厲凌雲和他說好的,要是捕蛇抓住了蛇,蛇歸捕蛇人,錢就不要了,如果抓不到蛇,就要給他了50塊錢辛苦費。
張文波看着怪異的捕蛇人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不知所措。
這時,他發現了站在街對面的梅萍,她似乎也在朝捕蛇人離去的背影張望。
梅萍在優雅地穿過馬路時,張文波產生了一個古怪而惡毒的念頭:“要是此時有一輛車衝撞過去,把他母親梅萍撞死該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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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跳對那個長相醜陋的捕蛇人根本就不感興趣。
他是在捕蛇人搜尋花園的時候,悄悄地走出那扇沉重的鐵門的,阿花見到了他出去的身影。阿花知道,張小跳一連幾天,都是這個時候離開家潛出鐵門,這個家裏的大人們都各自心懷鬼胎,根本就忽略了張小跳的存在。
張小跳上了那輛公共汽車。
有個瘦削的青年男子也跟在了他後面上了那輛公共汽車。
張小跳在寶成路下了車,他走進寶成公園的時候,那個瘦削的青年也跟在了他的後面。
張小跳來到了那棵巨大的雪松下,坐在了雪松的根部,目光落在了草地上的那塊石頭上。
這時,有微風拂過來,張小跳感覺有種癢絲絲的味道。
他揉了揉眼睛,目光在草地上搜尋。
如果說此時那個臉上長着黑色的肉瘤的捕蛇人在他家的花園裏尋找那條亦真亦幻的毒蛇的話,那麼,張小跳是在尋找一隻白色的蝴蝶,那像陰霾的天空中突然落下的一片陽光般的蝴蝶,它那脫俗的樣子令人着迷。
有一些會飛的昆蟲在草地上掠過,張小跳卻沒有發現那隻落入凡間的蝴蝶。張小跳的眼中滑過水一般的涼意。
他低下了頭,看着雪松的樹根,有一隻小螞蟻在樹根上爬行,那麼從容不迫,根本就不知道它所面臨的兇險。
小螞蟻為什麼不是蝴蝶呢?
張小跳伸出了食指,輕輕地朝小螞蟻按下去,小螞蟻頃刻之間就粉身碎骨了。
張小跳抬起了頭,發現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人瘦削的臉充滿了一種憤怒,他穿着一條短褲和一件背心,可以看到他突出的一根根肋骨。
張小跳迷惑地說:“你是誰?你為什麼擋住我?”
瘦削的男青年變了臉色,兇狠地對他說:“你是張小跳吧?”
張小跳點了點頭,淡定地說:“我就是張小跳呀,你認識我?是誰告訴你我的名字的?”
那人說:“你別管我怎麼知道你的名字的,你家裏是不是有個叫阿花的保姆?”
張小跳笑笑:“是呀,你又怎麼知道那個鄉巴佬的名字的?”
那人突然伸出柴禾棍般的手,一把抓住了張小跳胸口的衣服,把張小跳提了起來。
張小跳的兩手抓住了他有力的手腕:“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那人惡聲惡氣地說:“小王八蛋,我是誰?我是你祖宗!你是不是對阿花動手動腳耍流氓了?”
張小跳似乎明白了什麼,冷笑了一聲:“你放開我,放開我!”
那人說:“放開你?我真想掐死你這個小王八蛋!我警告你,以後再敢對阿花動手動腳。我就要你小命!”
張小跳沉下了臉:“我讓你放開,你聽見沒有!”
那人還是緊緊地抓住張小跳,還想繼續威脅張小跳,張小跳突然一口叼住了那人的手臂,死死地咬了下去。那人痛得慘叫起來:“小王八蛋,鬆開!”
張小跳沒有鬆口。
那人抓住張小跳衣服的手卻鬆開了。
張小跳的牙在那人的皮肉中堅強殘忍地進入,那人的另一隻手抓住了張小跳的頭髮,使勁地扯着。
張小跳的牙進入了那人的皮肉,他聽到了皮肉破碎的聲音,那人的血順着張小跳鋒利的牙齒滲到了他的口腔里,張小跳的舌尖體味到了咸腥的血的味道。
張小跳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把阿花的屁股咬破,她的血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味道?”
張小跳鬆口后,頭皮也被那人揪得疼痛了。
那人抓住張小跳頭髮的手也鬆開了。
那人痛得吱哇亂叫,他的臉扭曲成了根老苦瓜。
他看到血和張小跳的唾液混雜在一起往外滲着,兩排深淺不一的牙印顯示了那個孩子的殘忍和力量。
那人聽到張小跳說了一聲:“誰說要把誰滅了都是吹大牛比!”
捂住手臂的他卻發現張小跳不見了蹤影,他看到一隻白色的蝴蝶在草地上翩翩起舞。
公園裏人很少,空曠的草坪上怎麼瞬間就沒了張小跳的身影了呢?他渾身起了寒意,在這悶熱的天氣中,他似乎進入了一個冰封的寒冬。
那隻白色的蝴蝶落在了白色的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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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花在門口街上的一個電話亭里撥通了家裏的電話。她聽到母親慈愛的聲音淚水就想流出來,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可怎麼控制,聲音還是有些與往常不同,細心的母親一聽就聽出來了。
母親在電話的另一端說:“花,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了?”
母親的聲音很清晰,還可以聽到父親在一旁咳嗽的聲音。
阿花說:“媽,我沒什麼,你們好嗎?爸怎麼老咳嗽呀?”
母親說:“你要注意照顧自己,我們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小心,晚上不要出去,聽說赤板治安很不好。那天你爸還在報上看到一則消息,說赤板河邊發現了一具無頭的女屍,警察好久才把案破出來。你爸沒什麼,這幾天天太熱了,你爸老用冷冰冰的井水沖涼,有些感冒。”
阿花說:“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呀,我在這裏很好,梅奶奶對我像親孫女一樣,還請我吃魚翅呢。”
母親說:“再好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自己是幹什麼的,花,你記住媽的話沒有錯的。做人一定不要有非分之想,要踏踏實實,那樣才心安。”
阿花心裏十分難過,她是不會把張小跳欺負她、李莉打她的事情告訴母親的,對於母親,她永遠是報喜不報憂,只要自己能支撐過去,她絕對不會讓家裏人為之擔心,阿花想了想說:“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母親說:“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電話費貴。”
阿花說:“奶奶以前有沒有和梅奶奶在一起過?”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問這個幹什麼?這個事情我和你爸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你奶奶當初都是他們鎮上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年輕時在赤板上過女子學校。”
阿花說:“媽,我明白了,那就這樣吧,我不多說了。你們要多保重身體。”
阿花掛了電話后,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想法,梅萍和自己的奶奶吳青蓮的關係非同一般,她們之間一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有一點阿花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梅萍留在赤板過着優裕的生活,而自己的奶奶吳青蓮卻回到了鄉下。最後還下嫁給了老實巴交的貧苦的爺爺。
那是一個謎,霧一般的謎。
阿花甚至想,年輕時的奶奶吳青蓮當時走在赤板市繁華的街上時,會有多少人向她的美艷投去傾慕的一瞥?
阿花正要回去,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停在了路邊。
她驚訝地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芳芳從車裏鑽了出來,大聲地叫了阿花一聲。
芳芳穿着時髦的鑲着蕾絲花邊的弔帶裙,露出白生生的半個胸脯和光溜的雙腿,平常並不起眼的芳芳還穿着細高跟的有系帶的黑色涼鞋,顯得亭亭玉立。
看看芳芳,果真是野雞變鳳凰了。
阿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想,這是往日和自己一起買菜的芳芳嗎?
她真的嫁給她的主人了?
這種事情彷彿會在庸俗的電視劇中上演,怎麼就發生在芳芳的身上了?
芳芳拉住阿花的手,笑哈哈地問道:“阿花,你看我漂亮嗎?”
阿花老半天才緩過神來說:“漂亮,芳芳姐真的太漂亮。”
她想質問她為什麼結婚也不告訴自己一聲,但她沒有開口,如今的芳芳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個芳芳了,她也再不會和自己一起買菜了。
這時,從車裏探出一個碩大的頭,那滿是胡茬的臉上卻長着一雙細眯的小眼睛和一張闊大的嘴巴,他對芳芳說:“芳,這就是你常說的那個阿花吧?”
芳芳點了點頭,把阿花拉到了他面前,給阿花介紹說:“這就是我的老公盧金水。”
阿花見到這個叫盧金水的男人,顯得羞澀極了,盧金水的老鼠眼在阿花的身上掃描了一遍說:“別站在那裏了,怪熱的,都上車吧,回家裏好好聊!”
芳芳就拉着阿花上車,阿花說:“我還是回去吧!”
芳芳說:“離做晚飯時間還早呢,況且,你又不是他們家的奴隸,走,上我家玩一會兒,反正又不遠,就在前面的清水灣小區,一會兒讓金水送你回來!”
盧金水笑着說:“彆扭捏了,快上車吧!”
芳芳拉着期期艾艾的阿花鑽進車裏。
阿花發現盧金水的腿有點瘸,她不知道他的腿是怎麼瘸的。
78
張小跳回到家裏,推開了阿花的房門,阿花不在房裏。
張小跳像一隻狗一樣在阿花的房間裏東聞聞西嗅嗅,好像在搜尋着一種什麼特殊的氣味。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窗戶上,窗戶的窗帘緊緊地閉着。
張小跳猛地拉開了窗帘,窗外有個人影一晃就消失了。
他看到了那個鐵樓梯,張小跳渾身過電般顫抖了一下,把窗帘拉上了。
張小跳的目光黯淡下來,低垂着頭,往樓上走去。
在這個家裏,房間不少,可每個家庭成員的房間的窗都是朝着花園的,只有阿花和其他一些客房的窗是對着背後的方向開啟。
張小跳走到二樓時,他的目光往二樓客廳里掃描了一遍,他看到梅萍在喝茶。
張小跳想不明白,那茶有什麼好喝的,他只喜歡喝西瓜汁,那種血紅的西瓜汁。
張小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坐在桌子前,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一行字:“媽媽,你為什麼想害死我?!”
這時,門被推開了,張文波神色蒼茫地站在門口。
張小跳轉過臉,看了父親一眼。
張文波說:“小跳,你剛才去哪了?”
張小跳說:“我去哪重要嗎?”
張文波低沉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和我說話?”
張小跳說:“那我要怎麼樣和你說話?”
張文波的臉部肌肉抽搐着,他有點手足無措,覺得自己的語言是那麼的貧乏,內心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張小跳轉過臉,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陽光中似乎出現了一隻小鳥和一隻白蝴蝶在嬉戲。
張文波怔了一會兒說:“小跳,我要找個時間和你好好談談,我發現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張小跳心裏說:“你好像沒有機會了。”
他的目光還是在窗外的陽光中無限地延伸,痴迷而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