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陰屍
最後他們幾個人商議一下,把價格出到了兩千。這我和崔和尚才有些磨磨蹭蹭地上路了。到了王世寶家的大門前,他們都不敢再進去了,留下來守駐。我剛一邁過門檻時,就聞到了一股腐臭,越是往裏,這味道愈發濃重,令人作嘔,我只好拿出條毛巾掩上了鼻口。
棺材上果真坐着幾個身穿鮮麗壽衣的無首之軀,但俱是一動不動。我近上前去一看,發現它們並非是單獨坐着,而是互相依靠着才沒倒下,是屬於無變異的普通屍體。
它們的頭顱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和崔和尚在棺材周圍找了一陣子也無果。便將它們從棺材上搬下來,掀開棺材蓋子,往裏面一瞅,頓時驚呆住了。只見從飯館茅房裏鑽出來的白衣男子正躺在裏面,面情錯愕,眉心、脖子和肚臍部位上分別被插了三把桃木劍。這種手法是常見的,乃“釘屍三星”。
詐屍通常分為三種:毛屍,這種發生多半是因為屍體上被偷種了毛蟲蠱。冤屍,這種生前本是好人,意外遭人殘害,死不瞑目,大量冤氣凝聚不散,形成極深怨念驅動屍首。陰屍,這種是最難以對付的,是人在死後,機緣巧合之下,屍體通過某種途徑吸收了天地之間的邪氣,慢慢具有了惡毒多詭的意識。
陰屍會吃活人和屍體,當它食夠一千個活人和一千具屍體后,體內的陰陽達到極盛狀態,會互相攻擊,產生中和,導致陰屍再次死過去。如果它還能活過來,那就變成了血屍。血屍的壽命只有五十年,死後身體僵硬不腐,若每個夜晚都能被月光照耀到,白天被太陽曬到,間不隔斷,每曬一晝,必晾一夜,嚴格循環,不能有絲毫差錯,吸收日月精華,經過三年零六天之久,便可成為殭屍。
殭屍是最難形成的,因為天氣總是陰陽不定,同一個地區,不可能每天都是晴天,如在升煉過程中,一旦遇到陰天,沒有日月照曬,或逢日月不全,那這血屍就作廢了,壓根成不了殭屍。
所以,殭屍的形成一般都是人為的,經天然形成的極少極少,或者根本就不存在。製造殭屍的人,擁有很驚人的毅力,可以根據天氣變化,將血屍不停地轉換地方,達到日月每天必照曬到的條件,方可成功。
“釘屍三星”主要是用來對付冤屍的,用三支桃木劍,插在冤屍眉心、脖子、肚臍眼這三個地方,可以泄掉它的冤氣,使怨念散掉,屍體自然就回歸到普通狀態了,成為一般的靜態死屍。
“看來,這村裡暗藏高手,竟然能破掉冤屍!”崔崇光看了我一眼,小聲嘀咕道。
“這裏可能還潛伏着陰屍,你看這些沒頭的東西,都是從墳里剛刨出來的,屍吃屍,先拔頭!”說罷,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一步一步地來到了王世寶家的堂屋門前。崔和尚跟過來,和我並肩站着。我伸開微顫的手,按到了門子上,一時卻沒有勇氣推開,側首瞧了瞧崔和尚,見他的額頭上已然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要不先回去,明天吃飽了再來,我餓得慌!”崔崇光吞咽了一下,勉強笑着提議道。
“好吧,不吃飽哪有力氣,我覺得白天來比較安全一些!”我順坡下驢地贊成道,蹲下來揉了揉突突跳個不停的腿肚子。
於是,我們兩個就打道回府了,幾個村民急着要孩子,將我們給臭罵了一頓。
回到家,我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內心裏感到十分壓抑。崔和尚倒是倒背起手,轉過來轉過去的,唉聲嘆氣不已。他說,我們連個完整的驢蹄子都沒,咋對付陰屍。我說,得搞頭驢,只要能搞到一頭,就能得到四隻驢蹄子。他說,要不明天去城裏買一頭驢。我說,拉倒吧,我哪有那閑錢買驢。他問,那咋辦。我想了想,說去偷一頭吧,我知道誰家喂着驢。
半夜一更時,我穿了一身黑衣服,臉上蒙了個手絹,來到了李二蛋家。他爹是專門釀醬油醋的,整天牽個毛驢拉輛架車兜着圈子做買賣。李二蛋他娘早就死了,他爹是獨身一人,耳朵有些背。本來老人家是跟李二蛋相依為命的,可是就在前兩年,李二蛋突然失蹤了,杳無音信。原來是變性后,隱姓埋名,給同村的劉三瘸子當了小媳婦。這事兒挺他媽烏龍的,要知道,李二蛋家跟劉三瘸子家是隔壁鄰居,中間只有一牆之隔。
這崔和尚自命清高,不屑於當小偷,就留在家裏,就我自己來了。我尋得一處低矮的牆頭,縱身一躍,扒了上去,側翻而過,雙腳輕點地,落到了李二蛋家的院子裏。他家的屋子裏還亮着燈,我不由得有些奇怪。這孤老頭子,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啥呢。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來到了窗戶下面,悄悄探頭往裏一看。只見這孤老頭子正坐在椅子上,有個人正站在後面,手裏拿個推子正給他剃頭。
半夜裏剃頭,這也稀罕的緊。我想看看那給老人剃頭的人是誰,可玻璃上有一大片模糊,剛好擋住了我的視線,使我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見他的半截身子,和手在一動一動地掌握着推子。我注意到孤老頭子正閉着雙眼,嘴角耷拉着,面上帶着愁苦,躺靠着椅背,一動不動。
灰白的頭髮一片片地往下掉,不一會兒,一個有些扁的白光頭出來了。推子停了下來,被那人放在了桌子上。孤老頭子睜開了眼,朝上望着,應該是在看着給他剃頭那人的臉,用沙啞着嗓子說道:“都是一個村的,甭做這麼絕吧,寶哥!”
寶哥?我的身軀倏然震了一下子。我想起來了,村裏的上了年紀的人,見了王世寶都喊寶哥。可王世寶已經死了,咋會給人來剃頭了?
難道是另外一個名字裏帶寶字的人?
聽得那人說道:“咱村這麼多人,為啥我偏偏來找你,還不是因為你對不起我!”
沒聽到那人說話還好,他這一說話,我頓時聽出來了,打消了心中的疑慮。這不是王世寶的聲音,而是村西頭趙寶山的。
趙寶山就是一個剃頭匠。
孤老頭子有些激動地說:“我咋對不起你了?老是給你送醬油醋的,給你要過錢么?你說!”
“行了吧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啥給我送醬油醋么,你往裏面摻了鉛粉,是想毒死我,幸虧我早就知道,沒吃你送的東西,直接給你潑了!”趙寶山憤然地說道。
“你說這話才是瞎胡捏造的,你說說,我為啥要毒死你,毒死你對我有啥好處?你倒是說個!”孤老頭子氣得身子一仰一仰的。
“因為你見我跟魏寡婦關係好,你嫉妒得慌,你也去找人家,人家看不上你,你就想把我害死出氣!不說了,你先走一步吧!”說罷,趙寶山退到到一邊了。
一個穿着藍色壽衣的身形走過去,用一雙黑指甲很長的乾枯爪子掐住孤老頭子的脖子,指甲瞬間深陷進肉裏面,使勁往上一拔,噔地一聲,將腦袋給他拔了下來。血柱頓時從斷處噴湧出來。趙寶山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饅頭,將斷頸上的口子給塞住了。
屍吃屍,先拔頭後放屎;屍吃人,刮過毛再理論。只不過陰屍不會說話,通常會找個人代它說。穿藍色壽衣的身形繞過去,在椅子上坐下來,抱着那顆血淋淋的腦袋啃了起來。這我才看清了其面目,原來是王世寶。只見他面色灰暗,嘴唇發深綠,新長出了一口尖銳細長的牙齒,眼窩子深陷,顴骨凸起老高,一雙眼珠子沒了眼白,完全變成了幽森森的黑藍色。
噗通一聲,趙寶山給陰屍跪了下來,一個勁地磕起了響頭。我顧不得再看下去了,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離開了,來到驢棚里。毛驢正在地上打滾,四肢一蹬一蹬的,看見我來了,也沒啥特殊的反應。我抓了一把草過去,遞到它嘴邊。它張開嘴就吃,翻身站了起來。我安撫了它一會兒,然後就扯了韁繩,牽着它往外走去。順利地穿過院子,剛來到門口,我就看到一個人影正擋在了前面。
“是誰?”我緊張地問道。
“是我!”
原來是趙寶山的聲音。我更加緊張起來,忙朝四處看了看,卻沒能瞧見王世寶。趙寶山走過來,伸手搭在了驢背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臉上還整塊布,就你這髮型誰認不出你!二桃,半夜裏偷人家老李頭家的驢,讓我給抓住了吧!你說吧,這事兒該咋辦?”我從口袋裏摸到了一把匕首,斜目冷冷地盯着他,沉聲喝問道:“那你想咋辦呢?”
“找個地方坐下來,讓我給你剃剃頭!”趙寶山表情陰惻惻地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
“大半夜的剃什麼頭,不剃!”我斷然拒絕了。
“不剃也得剃,今晚你做不了主,有些事兒你對不起我,我得跟你論道論道!”說著,趙寶山過來拽住了我的胳膊。我猛然將匕首掏出來,瞅准了,一下子從他的腮幫子下面往上捅了進去。我這匕首很短,扎這一下子不會要他的命,但足可以令他痛苦萬分。
趙寶山哀嚎起來,捂住受傷處,彎腰趴倒,躺在地上打滾起來。
我趕緊打開大門,牽着毛驢來到了大街上。
深夜裏的大街上空蕩蕩的,死寂無聲。我牽着毛驢跑了起來。突然覺得韁繩一頓,從我手裏崩脫了出去。我扭頭一看,見毛驢停了下來,驢背上多了一個人。其實哪裏是個人,正是陰屍王世寶在上面騎着。我給驚得魂飛天外。要知道,驢蹄子辟邪,但鬼物戀驢背,一旦被這不幹凈的東西騎上驢背,那可謂是助了它,是要出大亂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