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分別

90、分別

寒風凜冽,在暮雲耳邊呼嘯而過,她哆嗦着緊了緊衣擺,想着乾寧宮裏那件狐裘大衣,只怪出宮太過匆忙,要是能夠帶在身邊禦寒就好了。

臨別之際,薛穆從懷裏掏出些瑣碎銀子塞到自己手中,說是以備不時之需,可看着他極為不舍的安慰着會馬上想法子過來找尋,暮雲總感覺這一分開就不能是短短几天的事情。

四周寂靜無聲,空中偶有烏鴉回過,更顯得寂寞蕭索,暮雲獃獃的停在原地,手中的葫蘆早已被自己扔掉,那老道指的路卻越來越不清晰,說的是三天即可會合。前方一眼望不到頭去,在暮雲看來,這會合的希望像是越來越渺茫了。

她抬頭看着越加暗沉的天空,想着今天晚上該往哪兒棲身?

離宮兩日,這時間過得格外的慢,慢到這兩日的每一個時辰,都像是一個月那般漫長。

蕭逸哲他們現在應該到了安全的地方吧?看那灰袍老道雖然做人不厚道,可頗像是有兩把刷子的,再說還有薛穆在場,想必蕭逸哲一定不會吃虧就是。

想到這裏,暮雲嘴角咧開一絲笑意,眉尖坦然了。

無論如何,先想想辦法到哪裏把肚子填滿了再說吧!暮雲加快了腳步,爭取在天完全黑透之前遇到個把人,要點乾糧撐上一撐。

老天像是聽到了暮雲心裏叫喚一樣,遠遠望去,暮雲還真像依稀瞧見了一個背着劈柴的人,遠遠的迎面走來。

暮雲快速奔過去,邊小跑着邊叫道:“哎!老哥!”

那人抬頭見到暮雲,似乎有些害怕的往後面縮了縮,再定睛一看,又好奇的站定在那裏,等着暮雲上前。

暮雲氣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粗粗打量了一下,大約三四十歲的中年漢子,皮膚黝黑,一臉老實巴交的摸樣,雙腳並的很緊,整個人十分拘束,手指胡亂交織,大約是這荒郊野外的居民,偶爾見到了生人,顯得有些緊張。

“老哥,請問你身上有沒有帶吃的?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就快要餓死了!”

暮雲故意把自己說得可憐一些,好討要到多一些吃的,實際上也離要餓死差不多了。

那人嘴型微張,將暮雲從上到下看了看,暮雲一身軍裝,卻臉蛋嬌小,頭髮飄長,看上去頗有些不倫不類。

暮雲看出了那人眼中的疑惑,忙解釋說:“哦,我是一個人來這投奔親戚,這身衣服是在路上撿到的,因為天氣冷,就胡亂穿上了,大哥你家裏可還有什麼人?我能不能在你家借宿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

這條路上貿然出現一個人,那人像是已經十分吃驚了,又接連聽到暮雲要東西吃又要借宿的,那人腦子幾乎都反應不過來了,只試探着重複,“你,你剛剛說啥?”

暮雲剛剛的一股興奮勁此刻已經消退了大半,剛剛自己幾乎鼓起全身的力氣對他說的話,他卻沒有聽清?敢情這個人是個耳背的?

暮雲便耐着性子伸手比劃着要吃飯的動作,張口大聲說:“我很餓,你能不能夠先給我一點吃的?”

那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急忙點頭,將背上的柴薪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然後伸手去摸褲腰帶上的小布袋子。

暮雲只看着這人放柴薪的姿勢,就知道他一定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民沒錯,只有辛苦勞作的人,才會這樣珍惜那一堆看着及不起眼的柴火。

暮雲盯着那隻灰不溜秋的小布袋子,迫切的希望那裏面能夠抖出來兩個白面饅頭,實在不行窩窩頭也可以,可那人掏了半天,卻很不好意思的回過頭來,沖暮雲尷尬一笑,這笑意多多少少有些膽怯。

暮雲也勉強沖他笑了笑,擺手說:“不礙事,你能不能夠給我弄點吃的?我真的要餓死了。”

這下子他聽出了暮雲的口型,像是為了彌補,急忙點頭,結結巴巴的說:“家裏有糙米,有野菜,你來!”

暮雲喜出望外,看來他就住在這不遠處,今晚的食宿有着落了,忙伸手過去幫那人背柴火,那人笑着示意說不用,暮雲也不再堅持。

“大哥,你怎麼稱呼呀?”

“啥?我今天沒帶水壺。”

“大哥,你家裏都有幾個人啊?”

“啥?我家裏沒有老母豬。”

“……”

走到天已經完全黑透了,伸手不見了五指,若不是又飢又渴又累,暮雲斷斷不會完完全全隨着一個陌生男人去到自己陌生的地方,現在只有什麼都不去想,若是想下去,只怕自己要把自己累死。

前面出現了絲絲微光,那人興奮的指了指前面,對暮雲說:“你看!那是我的房子!”他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胸口,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夠感受他的驕傲,看來這真的是一個老實人,暮雲感覺自己運氣實在太好了。

這是一個小土房,有個小院子,圍了半邊籬笆,那人還沒有走進,屋裏面早已飛出一個半人高的小屁孩,一邊歡快的跑着,一邊使勁招呼身後的人快出來,他拉開簡易籬笆門,正要衝到那人懷裏,卻陡然看見了暮雲,怯生生的站定不敢亂動了。

那人笑呵呵的走了過去,空出手來,使勁揉捏那小孩的臉,透過昏黃的燈光看了看,暮雲看着那小孩臉蛋消瘦,身子也十分單薄。

一個女人也迎了出來,正要接過男人背上的柴火,看到了暮雲身上盔甲的亮片,先是有些害怕,男人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她點點頭,示意暮雲進屋裏去。

溫暖的柴火堆,滾燙的洗腳水,熱氣騰騰的野菜,把暮雲身上的疲勞都消除了。她大口咀嚼着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只覺得勝過無數吃過的美味佳肴。

似乎覺得自己吃的太難看了,暮雲不好意思的鼓着腮幫子看了看在一旁好奇看着自己的一家三口,然後接着吃。

女人給暮雲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野菜湯,暮雲接過來仰頭就喝,卻不小心燙到了舌頭,湯潑了一半。

正要道歉,卻見到那女人望着地上的水印子一臉的心疼,男人更是一個箭步上來,蹲在地上就將那已經沾了土灰的幾根野菜夾了起來,在衣服上隨意蹭了蹭就送到那小孩的嘴裏,小孩對這飛來的美食歡呼雀躍。

這一幕,看得暮雲十分心酸,她穩當的將碗放下,站起來十分恭敬的朝那對夫婦鞠了一躬,說:“我因為走投無路不得不打擾,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女人比男人會表達,聽了忙說:“大妹子快別客氣,能來就是緣分,我們有啥就會給你吃啥。”

暮雲環視這屋子一圈,真是貼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做家徒四壁,有些透風的牆壁,幾件不像樣子的傢俱,好歹用一條深藍色打着補丁的粗布簡陋的隔成了兩個房間,裏面應該就是卧室,這就是全部了。

“大姐,你們一家三口一直都住在這裏嗎?”

女人點點頭,忙示意暮雲重新坐下,又打發她男人給爐子多劈點柴火去,暮雲看了看那柴火,就是剛剛男人扛回來的那些,心裏越發難受起來。

稍稍攀談了一下子,暮雲探聽到,這男人和女人是幾年前從村子你私奔出來的,在這荒郊野外落了戶,生了個兒子,日子過的很艱苦,卻其樂融融。

暮雲看着男人和女人,忙碌中都不忘記要朝對方會心一笑,真心的羨慕這樣恬靜的與世無爭,若是有一天能夠跟蕭逸哲閑看庭前花開花落,遠離俗世紛擾,那該是多幸福啊!

只要想到蕭逸哲,暮雲心中就會溢出滿滿的甜意與擔憂,不知道他現在醒了沒有?有沒有好過一點?

晚上,女人在外間用稻草垛了個床形,上面鋪了些雜七雜八的衣物,裹上一層床單,再套一床被子,便笑着問暮雲睡在這裏怎麼樣?

暮雲滿懷感激,只說:“要不是遇見大哥,我今天晚上只怕要凍死在路邊了。”

大約是累到了,躺在剛剛燒過柴火的暖地中間,暮雲似乎睡得特別香,做了一個甜甜的夢。

夢中是鮮花滿地的場景,在浪漫海邊,蕭逸哲衣袍翩翩,赤着腳朝自己走了過來,微笑着鄭重單膝跪下,從手中變出一顆鑽戒,說著嫁我吧。

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正要得意的伸手過去,讓他為自己戴上這枚婚戒,耳邊卻突然出現不合時宜的嘈雜聲,轉過身去,是昭雲,她正蹙着眉走過來。

暮雲不明白她到底要幹嘛,正要生氣的將昭雲趕到一邊去,卻陡然發現她是在跟蕭逸哲說話。

暮雲忙回頭看去,面前的蕭逸哲卻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自己完全沒有見過的男人,忙慌張的四處查看,根本沒有蕭逸哲的影子。

更可怕的是昭雲和那男人橫在自己面前,卻像是根本看不見自己一樣,無論自己在中間怎麼叫喊,他們都肆意自顧自的說著話,根本不予理會。

暮雲又急又怒,又感覺嗓子堵着難受,想說卻說不出話來,迷迷糊糊之間突然睜眼醒了過來。

外面的天還是黑蒙蒙的,過了一會暮雲才發現自己身在何處,不遠處好像真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忙靜下心來細聽,像是一男一女,正朝這裏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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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隼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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