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南大西洋上，林震麾下的四艘“秦始皇”級戰列艦正以巡航速度魚貫跟進，灰色的艦艏正在不厭其煩地壓碎着海面上的浪花。
“幕布已經拉開，演員都已就位。”林震依舊坐在那張椅子上，隱含深意的目光咄咄逼人，“現在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慢慢接近戰場邊緣，然後在適當的時候用適當的方式解救我們被困的盟友，並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們滾出南美。”
趙勇閔可不像上司那樣樂觀，想到十分鐘前日艦的遭遇，他有了一絲憂慮，“將軍，是不是稍微再向前靠近一些。”接着，他不等上司答覆又說道，“日本人已經損失了一艘戰艦，而德國人也由於大意冒進將己方的旗艦也搭了進去，現在雖然還沒有接到被擊沉的報告，但我想那也只是遲早的，如果僅憑兩方目前的力量，恐怕無法取得對美英艦隊的任何優勢，一旦美軍後續的三艘主力艦趕到戰場，局勢很快便將逆轉，那時以我們眼前的速度根本無法及時……”
林震擺擺手，打斷道：“這就說明敵人正在按照我們的設想進行着，雖然損失二艘主力艦的代價未免大了一些，但那不是我們的事情，況且，日本人剩下的四艘戰艦戰鬥力尚算完整，再加上有二艘德國戰艦從旁協助，即使美軍後續主力趕到，美英艦隊也不可能一口吞掉他們，因此，時間對於我們來說是足夠了。”
“但我們並沒有把美軍的輔助兵力算上去，或許在平時，這些輕型軍艦根本不算什麼，可是隨着戰鬥加劇，海面上的煙霧將越來越厚，那時的他們就會如魚得水。將軍，您應該不會忘記德軍在日德蘭海戰里的教訓吧。”趙勇閔接著說道。
他說的是德國戰列艦“波梅恩”號的事情，林震當然清楚。它正是德軍在日德蘭海戰里損失的二艘主力艦之一。雖然無畏艦的出現讓“波梅恩”號相形見拙，徹底淪為二流角色，但它依然是一艘威力強大的戰列艦，而正是由於在夜幕下無法目視，它才被英國驅逐艦發射的魚雷擊沉。因此，各國海軍在此後陸續更改海軍艦隊戰鬥條例，要求在魚雷參戰的情況下，必須有一定數量的輕型艦隻充分保護重型戰艦。
“趙艦長，請不要忘了，無畏艦不同於那些陳舊的戰列艦，它的水線下方都增加了反魚雷裝置，那裏的裝甲板足以抗住兩次魚雷打擊而保證艦體不受損傷。試問美艦如何能夠在被對方觀察哨發現的情況下再進行第二次乃至第三次魚雷攻擊呢？”有軍官反駁道。
趙勇閔說：“據我所知，在戰場上美軍可是有十二艘輕型軍艦，它們的魚雷齊射足以擊毀目前世界上任何一艘最先進的戰列艦。更何況，還有美軍主力艦的攻勢，一旦德艦或是日艦航速受損，等待它的就將是狼群般的攻擊。”
“戰場變化瞬息萬千，僅憑猜測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眼看兩人又有爭吵的趨勢，林震連忙抬手說道，“我早已說過，美英艦隊可以贏得這場戰鬥的局部勝利，但卻不能讓他們得寸進尺。”
“就怕時間上來不及。”趙勇閔嘀咕了一句后，接着肅容說道，“將軍，德軍損失多少我們可以不在乎，但日本艦隊卻是我們北上的有效保證，如果他們損失太大，就有可能影響到未來加勒比海地區的穩定，這恐怕不利於……”
“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但美軍還有多少兵力你應該清楚，如果我們過早涉入戰場，那麼他們就只有撤退一途，誠然，這樣可以讓日軍更早地進入加勒比海甚至整個北美大陸，可是你想過沒有，一旦失去制約力量，日軍的野心必然膨脹，到那時，他們所呈現出來的破壞力決不會是我們的國家所願意見到的。”
“上面的指令我也很清楚，既打擊又扶持，但這總該有個限度吧，我們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美英艦隊將日軍逐一擊破，然後恢復對南美的控制吧。”
林震淡淡說道：“限度並不是沒有，不過你不覺得這裏日軍的兵力太多了點嗎？有我們在，三方基本還能保持一個平衡，但我們是不可能在這裏長久待下去的，一旦主力抽身回國，僅憑德軍現有的實力根本無力與日軍抗爭，一面倒的趨勢是不符合國家戰略的，畢竟有爭端才會有利益存在。再說，適當地消耗一下日軍兵力對我們國家的工業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正在這時，通訊兵進來報告：“將軍，德國的萬斯畢將軍與日本的關文炳乙將軍分别致電我艦隊，請求我艦隊大力支援。”
林震接過電報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對一旁的趙勇閔重複了剛才的話題：“如果是你的話，你希望這個限度是多少？”
這個問題讓趙勇閔愣了一下，不過他也很快說道：“當然是越少越好。”
林震點點頭，顯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始終關心的是如何抓住有利的時機取得最大的勝利，這是以戰術層次為思考點，他並沒有錯；但作為整支艦隊的指揮官，自己的職位決定了自己要比他顧慮得多，自己不僅要考慮戰術能否取得成功，還要充分考慮戰術以後所帶來的後果。
“回電告訴對方，我艦隊正在全速趕來，請務必盡全力攔截敵艦隊退路，以便與我艦隊形成對敵的合圍之勢。另外，每過五分鐘就給他們發電，報告我們這邊的情況。”說完，林震又轉頭對着靜立一旁的軍官們說道，“我們必須給他們希望，否則國與國之間就容易產生糾紛，但我又不希望他們的實力繼續增長下去，因此，眼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多說話，少行動！”
三十門大口徑艦炮的大合唱還在繼續着，面對越來越準確的美軍炮火，最先受創的“德弗林傑”號開始轉向，儘管三艘美艦沒命發射的火炮和鍋爐噴出的黑煙混合了原先海面上的煙霧，讓海上可見度再次急劇下降，但哈德威克依舊固執地緊咬着萬斯畢的旗艦。
“德弗林傑”號的甲板開始吱吱作響，主桅也扭曲得不成樣子，前部炮塔更是全部報銷，就連舷側的副炮也接連中彈，附近陸續殉爆的彈藥噴濺出來的火花讓鋼板上的坑洞密如蜂巢，但“德弗林傑”號是德國艦艇設計者們傑作，憑藉著怪物一般的生存能力，它依然速度不減地完成轉向，並且以二十五節航速逐漸甩掉速度只有二十一節的三艘美艦，距離逐漸拉開了。
“它為什麼還沒有沉沒？”美軍水兵們不斷驚呼着，而站在“內華達”號上的哈德威克只能很氣惱地望着遠去的德艦。
“將軍，英國人來電告訴我們，敵人還有四艘極具威力的戰艦正在加速趕來，預計將在一個小時後接近戰場，他們希望我們速戰速決。”西摩上尉上前說道。
“已經變成追逐戰了，我無能為力。”哈德威克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的心情簡直糟透了，原本以為憑藉著集中的火力可以再解決掉一艘敵方主力艦，然而敵艦的頑強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有想到已經嚴重受傷的敵艦居然還有能力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以現在他們快捷的速度自己這邊根本無法追及；不過，就算追到又能如何呢？英國人不是警告說前面還有敵人的四艘主力艦正在加速趕來嗎？看來這次行動只能到此為止了。
“用無線電呼叫戴韋森上校，讓他立即率領編隊回歸本隊。”他隨後說道。
然而哈德威克並沒有想到，在自己眼裏一向是衝動代名詞的戴韋森上校居然創造了一項奇迹。
在十五分鐘前，奉命前出戰列攻擊的戴韋森上校率領編隊利用海上厚重的煙霧掩護，悄悄尾隨日軍艦列，在一萬四千碼的距離上，當他發現日軍依然毫無察覺之時，身體裏的好戰血液頓時沸騰了。很快，輕巡洋艦“瓦爾多斯塔”號便打出了一串旗語：“時機成熟，各艦立即以最大速度衝刺！開始接近攻擊！”
“發現敵艦！”警報聲響徹海空，顯然，日艦“生駒”號的觀察哨也發現了正在逼近自己艦列的這支美軍編隊。於是，這些艦艇立即受到了來自日本戰列艦的猛烈回應，在短短几分鐘內，他們向敵人傾瀉了數百發六英寸炮彈和近百發大口徑炮彈。不過，日軍炮手顯然低估了美軍艦艇的速度，原本要在兩支艦隊之間樹立起來的火力網全部越過“瓦爾多斯塔”號，落到了後頭，讓緊隨其後的一艘美軍驅逐艦遭受了無妄之災，密集的打擊立刻讓這艘倒霉的驅逐艦變成了一堆燃燒的殘骸，無望地漂浮在海面上。接着，離此不遠的一艘美艦也吃了日艦“筑波”號的一發穿甲彈，兩座鍋爐報廢，不過還能勉強保住足夠的蒸汽，就在它要施放煙霧逃走時，又有三發炮彈先後擊中了它，它的前部炮塔立刻就飛上了天，艦橋也被擊毀，轉向裝置失靈，引擎停轉，連救生艇都被打壞，它就像死魚一樣橫在海面；三分鐘后，又被日艦“扶桑”號一發大口徑炮彈摧毀彈藥庫，劇烈的爆炸讓它在幾秒鐘內就傾覆了，只餘下還在翻滾的濃黑煙柱。隨後，厄運又一次降臨到另一艘美艦頭上……
雖然正在高速行駛的美艦也在使用五英寸火炮拚命還擊，但面對日軍戰列艦厚實的裝甲防護，他們的火力就顯得蒼白而無力。終於，在付出三艘驅逐艦的慘痛代價后，戴韋森上校的編隊迎來了一次魚雷齊射的機會，近二十條魚雷猶如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迅猛地撲向日軍艦列。緊接着，美軍驅逐艦隊開始齊齊施放煙霧……
白色的魚雷航跡在海面上十分顯眼，四艘日艦見狀紛紛轉向，規避破水而至的魚雷，但由於魚雷攻擊的密度實在太大，其中一條在四分鐘后狠狠地撞上了“富士”號戰列艦，劇烈的爆炸不但讓它忽然向左打橫，險險地從“筑波”號舷側擦過去，而且水線下方的裝甲板也在瞬間破碎，引起海水大量湧入。儘管有優化的水密結構控制住了進水，但倒灌而進的上百噸海水還是讓“富士”號的艦體開始右傾。
美艦的魚雷攻擊不僅讓“扶桑”號上的關文炳乙虛驚一場，也讓他喪失了一段寶貴的時間，當他剛剛接獲“富士”號發來並無大礙的信號時，伯尼的艦隊也趕到了。
還沒來得及歸隊的“富士”號頓時成為英艦新一輪的打擊焦點，沒等關文炳乙下令轉向迎戰，“伊麗莎白女王”號和“伊林”號戰列艦上發射的炮彈已經咆哮而至，它們瞄準日本戰列艦高大粗壯的主桅杆，用十三點五英寸和十五英寸穿甲彈在一萬九千碼的距離上一炮便擊中“富士”號，它主桅杆後面騰起的火焰立刻把附近的觀測儀器全部變成了一堆垃圾。接着，一發大口徑炮彈幾乎是貼着水面命中目標，霎時間，“轟隆”一聲巨響，炮彈準確地鑽入“富士”號先前受創的部位上方，在撕開裝甲板后猛地向外炸開，附近艙室隨即開始瀰漫著黑色刺鼻的氣體，令人窒息，火舌也在黑煙中亂竄。
這次的打擊雖然不是致命的，但被炸成大洞的裝甲板卻開始不規則地四下翻卷，逐漸與下面破損的部位連成一片，再次引起海水倒灌，讓“富士”號剛剛恢復不久的右傾再度加劇。不過，戰列艦不愧是海上的霸者，它不僅擁有極強的戰鬥力，而且堅不可摧。“富士”號雖然一再受創，可是憑藉著艦體內部嚴密的水密結構，它依然沒有受到重創，仍能繼續實施反擊。但由於數百噸海水相繼湧入艙室，造成戰艦猛然失速，讓本來就已經脫離隊列的“富士”號更加突出了。
這種落單的機會並不多見，“伊麗莎白女王”號上的伯尼當然不會白白放過，於是，二艘英艦繼續集火猛轟“富士”號。
當關文炳乙率領餘下三艘日艦向偏北方向開進，在煙幕下向英軍先導艦“伊麗莎白女王”號施壓，企圖迫使伯尼轉向時，“富士”號的災難來了，一艘美艦從厚重的煙幕里衝出，向“富士”號疾馳而去。
原來是不甘心做壁上觀的戴韋森上校在見到“富士”號僅能保持十四節航速向前行駛時，他的衝動個性又一次支配了他。接到上司的命令，早已做好第二次魚雷攻擊的“瓦爾多斯塔”號開始行動了，它以二十八節的高速向前方正在進行z字形運動的“富士”號發射了一條魚雷。當然，“富士”號也並沒有客氣，不斷用自己的舷側火力放出如雨彈幕歡迎對手，但由於測距儀等相關設備早已毀壞，日軍炮手無法測出對方的準確距離，炮擊命中係數幾乎為零。幾分鐘后，“富士”號的艦艏被魚雷擊中，強烈的震撼力讓它的右傾迅速加大到二十度。受此影響，“富士”號不僅主炮已經無法操縱，而且由於魚雷在它的艦艏水線開了一個近一米的大洞，只要航速稍快一些便會引起海水倒灌，因此，它只能勉強保持七節航速。
日艦火力驟減，戴韋森上校馬上就感應到了，面對猶如烏龜漫步般的“富士”號，他又大膽地作出一個決定，“瓦爾多斯塔”號隨即做了一個戰術大迂迴，十五分鐘后，又有一條魚雷準確地命中了“富士”號右舷中部。這時，早已傷痕遍體的它再也經受不住了，右傾達到八十度，甲板幾乎與海面垂直，就連佈滿海藻的艦底也逐漸顯露出來，終於，在掙扎了十餘分鐘后，“富士”號便傾覆沉沒了。
“伊麗莎白女王”號上的伯尼見到這一幕笑了，自己能夠在擁有強大火力的敵人面前配合友軍擊沉一艘敵艦，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迹。接着，他舉起望遠鏡認真觀察着迎面撲來的三艘日艦，敵艦打出的炮彈早已在附近海面上打出了數十道十餘米高的水柱，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因為與擁有完整火力的敵艦相比，自己這邊無一不帶着累累傷痕。不一會兒后，他就作出了二艦轉向南方的命令，隨後在擺脫關文炳乙的追擊后，他再轉東南方乾淨利落地向哈德威克的艦列開去。
與此同時，收到“富士”號雷達反應消失的報告后，林震不再猶豫，立刻將編隊航速提升至二十三節，加速向交戰海域靠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