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痴情人

第二百五十章 痴情人

弘文館裏,蕭雲鶴地背影在燭光的照射下搖搖晃晃。`頂`點`;小說`www.23wx.Com桌面上的奏摺推放得整整齊齊,都是已經批閱過了的。

蕭雲鶴放下筆來,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看向台下的武元衡和陸贄。說道:“朕批過這次摺子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大齊的摺子都要改成藍批了。陸贄,武元衡。你們二人再加上馬燧,三人會審代朕行使權力,然後交由太上皇審定堪發決議。”

“臣遵旨。”陸贄和武元衡一起拜道。馬燧在國都城外和李光顏一起操練兵馬,並沒有在弘文館裏。

“稍後馬燧回來,你們跟他說。”蕭雲鶴交待道,“但凡三省六部九卿和宮中的大事。都必須要你們三人共同會審同意。才能通過。如果是實在拿不定主意的重大事件,八百里加急送到朕那裏。一般地事情,你們就自己辦了吧。另外。也可以問問太上皇的意見。他畢竟處事老練。能給你們許多意見的。”

二人拱手應命。心中各自想道:皇帝就算是遠在千里之外,朝堂一切也盡在掌握。這一手御率親征、太上皇監國地手段。端的玩得漂亮。本來皇帝離京,關於儲君之爭的事情將懸在所有人心頭。現在好了,這一切的紛爭都因為太上皇監國而化為烏有。這樣的大事,皇帝不會讓它不受控制的自行發展地。他只會做最有把握地決斷。

“另外,朕打算再提兩個人入閣部,擔任宰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蕭雲鶴說道,“人選,朕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概。分別就是:刑部尚書杜黃裳、諫議大夫薛存誠。再加上之前就行走弘文館的大理寺卿許孟容和御史大夫張萬福,弘文館的人手將增加到七人。人多了,你們辦起事來會輕鬆一些。但在關鍵地問題上,朕會更加在意你們二人和馬燧地意見。你們明白朕的意思嗎?”

“臣明白。”陸、武二人一起拱手再拜。他們清楚,皇帝在離京之前做這樣地人事變動,無外乎就是要避免自己離京之後,朝堂權力過份集中在少數人的手中。弘文館行宰相事的官員增加到了七人,彼此就會有鉗制和監督。但是,皇帝也沒有讓弘文館的人群龍無首亂作一團。陸贄、武元衡和馬燧,就是文武百官的首領。唯一有點奇怪的是,武元衡現在還只是一個尚書左丞,連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都沒有。不過這些在朝臣的心目中已然不重要了。一來武元衡的身份特殊---他現在可是當朝國舅;二來,他的功績、能力和品行,也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的。他現在就和當年的李泌一段時間的情況很相似----無冕宰相。

正在這時,在御書房外值守的韓朝中進來報道:“陛下,馬燧回宮見駕。”

“讓他進來吧。”蕭雲鶴宣見,馬燧大步走了進來,滿面春風的樣子。

蕭雲鶴看他精神頭不錯,笑道:“看,咱們的馬大帥才練了幾天兵,就如同少年人一般的精神了,返老還童了啊!”

眾人都笑了起來。馬燧拱手拜道:“陛下不要取笑老臣。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臣心中當真是高興哪!”

“什麼好事,說來聽聽?”蕭雲鶴問道。

馬燧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拿出一份厚厚的奏摺,舉上頭頂正式而謙恭的拜道:“陛下請過目!老臣剛剛進宮,是準備向陛下報告一下這幾日操練兵馬的事情。不料在朱雀門碰到了邊關快馬送往軍機處的急報,於是就先截了下來。老臣自己是已經看過了,高興得不得了。相信陛下看了,也會如此。”

陸贄急忙上前取過摺子,遞給了皇帝。蕭雲鶴展折一看,頓時龍顏大悅,一手拍上桌子大聲道:“好!好個李,真是虎父無犬子!”

陸贄和武元衡也迫不及待的拿過摺子看了起來,紛紛露出歡喜的笑容。

蕭雲鶴長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踱着步子,欣慰的說道:“不容易啊!千里襲敵孤身奮戰,還是那樣惡劣的天氣情況。一般人能在那樣的冰天雪地活下來都殊屬不易了,他李還能成就這一段蓋世奇功!我大齊,真是將才輩出令人欣慰啊!”

馬燧也有些動情的說道:“有些捷報,李良器在天之靈也可安息了。他的兒子,沒給他丟臉,大大的長了他的志氣和大齊的志氣。李,當真是我朝難得的一員年輕虎將。老臣等人雖然年邁無用,卻也可以放下心來了。”

“洵美這是什麼話?要說披堅執銳沖陣殺敵,你可能的確是老了。”蕭雲鶴微笑道,“可是料理軍國大事、統籌大局指揮千軍,大齊又如何又少得了你馬大元帥呢?李懷光出發已經有些日子了,李那邊又傳來了捷報。看來回鶻的事情,不久即可處理妥當。朕,也是時候出發了。”

夜晚,草原上的冰雪靜靜的消融,天氣十分寒冷。在冰天雪地里熬了半個多月以後,李比以前的抗寒能力更強了。這個時候,他像往常一樣在驛館院子裏練了一遍槍法,已是一身大汗淋漓。

小卒給他取來熱水毛巾擦拭,並告訴他鴻臚寺少卿楊鋒前來求見。

李叫請了進來,迎進了自己的客房中。

楊鋒四十多歲,身形乾瘦,一個很精明能力的人。常年的外交工作,讓他養成了舉止得體謙謙有禮的習慣。宣喧一陣后,楊鋒問道:“少將軍千里而來,身上可曾背負皇命?”

李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楊大人果然心思細密。不錯,末將出征之時,李懷光大元帥將皇帝的密令交到了我的手中,當時李大帥這樣跟我說。如果末將能夠活着到達金帳,就拆開錦囊,自有皇帝妙計相助我等。”

楊鋒面露喜色,拱手朝南拜了一拜說道:“陛下英明,真是智算千里呀----既然如此,少將軍何不現在將錦囊打開,一睹陛下妙計?”

李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說道:“末將也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不過……末將心中同時也會有所憂慮。陛下在一月之前、千里之外封下的密計,當真能對當前的局勢起到大的作用嗎?恕我直言。眼下回鶻金帳的叛黨雖然被誅滅收拾了。可是……我卻有一種驅虎迎狼的感覺。回鶻大相頡干迦斯手握大軍,主宰草原的一切。在李懷光率軍趕到之前,末將實在是沒有把握在金帳有什麼作為。記得臨行時陛下曾經交待過,回鶻的問題,更多的是政治上解決。楊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末將一介匹夫更兼年幼,在這方面實在是十分的短弱。”

楊鋒呵呵地笑道:“陛下和李大帥既然敢將錦囊交給你,必然有他們的深意。少將軍也不必妄自菲薄。在下雖然不才。也可以從旁為將軍計議一

李心中一亮,頓時歡喜道:“對、對!我怎麼就這麼笨呢?楊大人身為外使,辦理起異邦的事情來定然是老道持重的。那好,我們現在就拆錦囊。”

李小心翼翼的從懷中鎧甲里拿出錦囊來。那是一個厚厚的金黃色綿緞包裹的長條。李除掉外封,發現裏面掉出了一份薄薄的絲箋來。二人撿起來一看,不由得會心一笑。上面寫着:“次汗必敗,頡干迦斯必勝。待頡干迦斯掌控了金帳局勢,便將下面的密旨面呈於他。卿不妨展旨先閱。”

李和楊鋒迫不及待的展開第二層,發現是一封由普通書箋寫地密旨,只不過上面蓋有大齊皇帝的私人璽印。而不是傳國玉璽。二人看了一眼,頓時換了表情。上面寫着:“愛卿賢相頡干迦斯如晤:朕在大齊帝都,聞愛卿大相之名猶如雷貫耳。如今次相謀叛,實屬回鶻國之不幸。然草原有頡干迦斯,朕一切安心。忠貞可汗之子,愛卿能輔則輔之;不能輔,則取而代之。勿疑、勿疑。大齊皇帝,李漠親筆密遞。”

楊鋒頓時哈哈的大笑起來:“陛下果然是高明之人。高明、高明哪!”

李雖然聰明過人,但政治官場上的事情,畢竟還是年輕了些。想不太通透。他眨巴着眼睛想了半晌,疑惑道:“楊大人。陛下這麼說話,不是讓葯羅葛一家又有麻煩。金帳又添危機嗎?萬一頡干迦斯當真有心謀叛篡位,豈不是又要一切大亂?”

“錯!恰恰相反。”楊鋒捋着黑須,一臉陶醉的笑意,悠悠然的說道,“自古以來,權利最是惑人心。現今回鶻局勢大亂。手撐重兵掌控金帳一切的頡干迦斯。很難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陛下這招,端的是用得高明。這就叫欲擒故縱,會將頡干迦斯心中隱約的那一點花花心思。都打得煙消雲散了。”

“此話怎講?”李情急地追問。“呵呵。少將軍不要心急,聽在下慢慢道來。”楊鋒坐了下來。慢條斯禮的說道,“像頡干迦斯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要說他沒有野心,那是假話。此情此景,更是讓他百爪撓心,痛癢難當。一邊是無上地權力,一邊是忠誠與義氣。他該如何抉擇?恐怕他自己也一時捉摸不定。同樣的,雖然所有人心中都在擔心他會有不臣之心,但誰也不敢當著他的面說那樣的話。包括他自己,也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捅破這層窗戶紙。可是皇帝陛下不同。他的身份、氣勢,能夠完全壓住頡干迦斯。唯獨他出面來點破這層窗戶紙,而且是以密信的形式私下裏說地,就能一招刺中頡干迦斯地痛處。在下可以想像,當頡干迦斯看到這份密旨的時候,定然會惶恐不安、楚彥身冷汗直流。因為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和想法,居然被遠在千里之外地大齊皇帝所窺探了。人,一但被人揭穿面目、捅破心事,所做出地反應無外乎兩種:一是徹底的放棄,另尋門路;二是遏斯底里不顧一切地走上不歸之路。很明顯,在面對即將到來的李懷光幾萬大軍的時候,頡干迦斯必然不敢橫着來。他唯有徹底打消自己的野心,乖乖的做一個護主忠臣。唯有這樣,他才能得到好的結果。因為,分崩離析的回鶻,是絕對無法與現今的大齊相抗衡的。更主要的,是我們有一個算無遺策、妙策誅心的皇帝。”

“哦,原來是這樣!”李頓時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這就好比在市井裏看到一個人想要偷竊,然後大聲喊了出來。人家做賊心虛,自然只能收手?”

楊鋒也笑了起來:“差不多就是這樣意思。少將軍果然是聰明人,打的比方十分的形象生動----嗯,看一看最後一層絹箋吧。看看皇帝還說了些什麼。”

李欣喜的展開錦囊看了起來,不由得笑道:“看來,皇帝陛下的智慧的確是超乎了我們所有人的想像。楊大人你看。陛下在密信中說,不必在乎頡干迦斯地反應。他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朕欽封葯羅葛?阿啜為回鶻新可汗的聖旨早已備好。聖旨一到,回鶻大事皆平。卿等可以與阿啜、頡干迦斯商談出兵北庭之事宜了。”

楊鋒哈哈大笑道:“妙!妙,都是妙人啊!皇帝陛下是妙人,大帥李懷光也是妙人!想必皇帝陛下欽封的聖旨,已經在他手中捂了多時了!如此算無遺策的奇人,真是古今之罕有啊!”

李的精神大受振奮,歡喜道:“既然如此,我馬上去見頡干迦斯!”嗯,好。少將軍速去速回!”

李略微整點了一下衣裝,帶上了從楊鋒那裏拿來的一點金銀見面禮。去見頡干迦斯了。

頡干迦斯身為現今回鶻最有權勢的人物,住宅也不過是普通的氈帳,跟中原的習俗大不相同。在草原上,只有可汗和王親,才有資格住碩大華麗地氈帳的。

李彬彬有禮的上前通報,等候傳喚。沒多久,頡干迦斯粗獷的笑聲就在氈帳里響起:“原來是英雄的李將軍來訪,老夫真是蓬蓽生輝,高興之至啊!”

李連忙與之見禮,心中暗道:這個頡干迦斯。身為回鶻蠻人,卻能將中原的客套話說得這麼利索,看來的確是一條混跡已久的老狐狸了。

李進了氈帳。和頡干迦斯略微寒喧了幾句,就直入正題的說道:“大相,末將今日前來,其實是為陛下送來上一封密旨。”

“密旨?”頡干迦斯頓時一愣,駭然的瞪大了眼睛,“大齊地皇帝陛下可曾親自到了草原?”

“這你就不必問了。”李神秘一笑。“接旨吧!”

頡干迦斯呆了一呆。單膝一拜就要矮身下去。李將他托住,微笑道:“陛下有言,愛卿拱手接旨即可。不必下拜。大相。請接旨。”

“謝陛下隆恩!”大齊是回鶻的宗主國,連可汗都是大齊皇帝欽封的。身為回鶻地官員面對大齊皇帝的聖旨。絲毫也不敢含糊。頡干迦斯雙手舉過頭頂,矮着身子接過了那一份薄薄的絲絹。展開一看,頓時周身一震,眼睛都快要瞪得爆出來了。

李故作疑惑:“大相,你……怎麼了?”

“哦……沒事!”頡干迦斯迅速的將絲絹收攏起來,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對李說道,“有勞將軍了。請回復陛下,微臣一定仔細斟酌陛下旨意辦事,不敢有差。只是……微臣想問一問,皇帝陛下,現在身在何處啊?”

李深深的皺起眉頭來,做出一副疑惑狀:“其實……末將也不曾知道。大相,你也是知道的。皇帝陛下一向神龍見尾不現首。他地行蹤,着實令人難以揣度。末將出征之時,曾聽說陛下要親征河隴,又或許親率李懷光大部度陰山向北而來,又或許坐鎮國都運籌帷幄,又或許到了江南、江淮視察民生……唉,末將反正是不知道地。”

“那這份聖旨……咳!”頡干迦斯再想追問,突然發現自己語失,似乎是問得太多表現得太緊張了。他尷尬的乾笑了兩聲,說道:“也罷,我們做臣子的,就不必反覆追問皇帝陛下地去處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管他在哪裏,我們終究要奉行他地旨意嘛!李將軍,我聽說李懷光親率七萬大軍已經北上而來。不知什麼時候可到金帳?”

李仍然是一副一問三不知的模樣:“不清楚。末將只是一員先鋒探路地。大元帥要何時起兵何時到達,也不會與末將說起。只不過,末將看着天氣估計,頂多再有五六天,大軍應該就能到了。”

“五六天?”頡干迦斯愕然一愣,那表情彷彿在說:這麼快?!

其實李早就收到李懷光派斥候送來的信。他的七萬大軍已然度過了陰山,全軍馬匹正放開了蹄子狂奔,頂多三兩天就能到烏德犍山了。

頡干迦斯轉過身來緩緩的踱了幾下步子,眼神變幻莫測。片刻后,他輕輕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悠然道:“明白了。老夫明白了……李將軍,老夫馬上修書一封,請你派人密呈皇帝陛下。只要陛下看了這封密信,自然能知曉老夫忠君愛國拳拳之心!”

李心中一笑,面色卻是十分的平靜。拱手一拜說道:“願為大相效勞!”

頡干迦斯立馬動筆,寫了一份措辭激昂、言辭肯切的上表,密封起來交給了李。還拉着李的手反覆叮囑:“千萬不可出現差錯,一定要面呈皇帝陛下!”大相放心,末將一定不會出錯的。”李小心的將信箋收到懷中,心中卻笑開了:其實皇帝看不看你的書信,都無所謂了。你會怎麼做,一切自在他的掌握。有沒有這一份書信,又有什麼關係呢?

辦完這些事情,頡干迦斯反而變得一身輕鬆了。他拉着李喝了許多的酒,興緻越來越高。最後,他跑到帳外對小卒叮囑了一些話,李也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

二人繼續喝酒。頡干迦斯臉上笑意濃濃,突然一轉話鋒,說道:“李將軍。我今天要讓你見一人。”

“何人?”李一時沒反應過來。

頡干迦斯哈哈大笑:“敢讓英雄相見的,定然是傾城美女了----將軍可曾記得,前幾日老夫跟你說過的義女之事?”

“大相的義女?”李心頭一緊:這老傢伙,怎麼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就要叫我見人?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吳儂軟語般的漢音:“義父大人,夢詞前來拜見。”

“進來吧,我的乖女兒!”頡干迦斯志得意滿,撫着黑須笑眯了眼。

門吏小卒掀起了棕灰的氈帳闈簾,一個女子飄然走了進來。

那女子一襲黑白交錯的花格道袍,金冠束髮流雲飛袖,素麵朝天不施脂粉,卻仍然難掩她一副傾城傾國的絕世容顏。相反,這一身素凈的打扮更讓她有了一股超凡脫塵的不俗氣度,彷彿神仙中人。

李的眼睛頓時眯起,方才細細打量了這名女子一眼,就差點跳了起來。

“是……你!”

頡干迦斯頓時愕然:“怎麼,少將軍早就認識我女兒?”

女子也睜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看着李:“將軍何時認得貧道?”

李已然彈坐了起來,快步上前幾步,單膝一跪就拜倒下去:“末將李,拜見文安公主大人千歲、千歲、千千歲!”

“呀!你當真認得我!”道姑頓時愕然,一臉變得菲紅,神情舉指也有些失措了。

這下換作是頡干迦斯呆愣住了。他看了看跪倒在地的李,又看了看那個和自己相處了兩年、掌上明珠一般的義女,嘴巴張得老大幾乎都能吞進一個拳頭了。

“你叫她……文安公主?”頡干迦斯完全呆住了,喃喃的吐出了幾個字來。

道姑輕閉起眼睛來,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往事不可追,不可憶。義父大人,我現在只是你的義女,一個方外修道的道姑----道號夢詞。李將軍,你也請起來吧。在下既已出家,也就遠離了塵事的身份。你不必對我行如此大禮了。”

李只好站了起來,垂手立於一旁,不敢再直眼看這名道姑。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一身素袍容顏傾城的道姑。居然是幾年前離京出走的文安公主----太上皇最喜歡的小女兒、當今陛下最叨念的妹子!

文安出奇地冷靜。冷靜得不像是這麼年輕的女子。她緩步走到頡干迦斯身邊,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柔聲說道:“義父,請坐下來吧。請原諒女兒瞞了你這麼久……其實,我也不是有意的。既然我已經出家,就沒理由再記得以前的身份。只是義父對我恩同再造,我無法拒絕義父的美意,才做了你的義女。現在,我只記得我是道姑夢詞,是回鶻大相、我的救命恩人的的義女。其他地。都與我無關了。”

李有點聽不下去了,拱手一拜,說道:“公主何出此言?太上皇與聖上都對你無比思念。你身上既然流着和陛下一樣的血,就永遠都是大齊皇室的公主。”

文安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到李身邊,輕輕點了點頭,讚賞的道:“前些日子,我曾在道觀里聽說,有一員大齊的猛將,單槍匹馬打敗了叛亂的次相。那個人。就是你李嗎?大齊萬人敵李良器的兒子?”

“正是區區在下。”李謙恭有禮的答道。

文安展顏一笑,露出了潔白如貝的皓齒:“我好像記得,當年還是年幼的時候。見過李將軍一面。將軍何以在數年之後還記得我地樣子?這幾年來,我們的變化都應該挺大的。”

李如實答道:“實不相瞞,末將都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見過公主了。若不是我師弟每天都拿着你地畫像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恐怕真的認不出公主大人了。”

“你師弟?拿着我的畫像?這怎麼可能呢!”文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吃吃的笑道,“我都離開中原四五上了。何曾有人替我畫像?再說了。你師弟又是誰呀?我連你都不太認識,又如何會認得你的師弟?”

李微微苦笑,說道:“這世上有那樣一種人。一但鍾情的人或是東西。就會一世不忘。公主大人或許已經忘了他。可是他這麼多年來,從來就沒有忘過你。他甚至拿着你兒時地畫像。在不斷地猜測、揣摹你現在的樣子,然後用筆畫下來。每隔幾天,就會畫一副新的。你或許想不到吧?他那樣一個並不太聰明地人,學起畫來卻是有着驚人地毅力。現在他畫出的畫像,居然和你現在地樣子出入不大。所以,末將一見了公主,馬上就認了出來。”

文安神情微變,略有點緊張的追問道:“你師弟……姓什麼?”

李微微一笑:“房。”

“房慈!!”文安失聲叫了出來,然後馬上掩上了自己的嘴。

“正是房慈。”李淡然說道,“貞觀名相房玄齡之後,陛下親收的弟子,我父親的入室門生,七年前與你在國都漢王府分別的那個傻小子。那個還欠你七隻紙鶴的傻小子。”

“天哪……真的是他!”文安的全身都發抖了,眼睛瞪得許大,神情十分的激動。

“是他。你沒有聽錯。”李淡然一笑,悠悠說道,“想不到吧?七年沒見,他仍然將你記在心裏。每逢想你的時候,他就會折七隻紙鶴,會畫上一副你的畫像。我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折了多少紙鶴了,反正很多很多,塞滿了他住的房間,而且從來不丟一隻。他說,終有一天,他要當著你的面,將這些紙鶴懸挂在國都大慈恩寺的那顆大槐樹上。風起的時候,和你一起去看它們飛舞。他為你畫像洗筆用的水池,已經被染成了漆黑色。甚至連裏面的水草,也變成了黑草。”天哪……三清道尊,他瘋了么?他真的瘋了么?!”文安掩着嘴,有些語無倫次了。身體也在不斷的發抖。

“一年前,房慈聽到有傳聞說,曾在北方草原見過你。”李依舊平靜的說道,“從那以後,他就做夢都想着北上草原,尋找你的蹤跡。但他是一個本份的人,沒有皇命允許,他不敢造次。所以,只好將這份心思一直深深的埋藏在心中。前不久。他得知了末將有可能被欽點為先鋒出征北上的消息。於是跪在我的面前,肯求我托父親說情,讓他也能北上草原。”

“你是說,他也會要北上草原?”文安地語調都有些變了,眼睛瞪得許大,已然有了一些濕潤。

“是的。已經來了。”李轉過頭來,定定的看着文安,“再過幾天,他就能出現在你的面前。”

“這……”文安頓時惶然。她如同見鬼了一樣的看着李,然後又看向頡干迦斯。一步步的後退。

“公主,你怎麼了?”李大惑不解,“你應該見見他!”

“不!我不要見他!”文安飛快的後退,腳步都有些趔趄,“我不要見他!不要告訴他我在這裏!”說罷,她居然拔腿就跑,逃一般的離開了氈帳。

“公主!”李在後面大聲呼喊,頡干迦斯一晃身擋到了李面前:“將軍稍安勿躁!”

李回過神來,收斂了心神抱歉的笑道:“大相見笑,末將失禮了。”

頡干迦斯擺了擺手示意李不必在意。然後說道:“說來,都是老夫失禮了。和她相處了這麼久,居然不知道她是大齊的公主!如今。還在這裏亂點鴛鴦譜,要將她許配給你……咳,我可真是糊塗啊!聽你們這麼說,夢詞……哦文安公主,彷彿早有了心上之人?”

李苦笑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和我那師弟,只是兒時的夥伴。我那師弟為人單純鍾情。對她思念成狂。我不知道文安公主是什麼心思。”

頡干迦斯笑了一笑。說道:“她雖然不是我的女兒,但我了解她。能讓她如此神色大變的人,定然不是普通人。在她心中也定然佔據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兩年前。我在陰山一帶狩獵,剛好看到她孤身一人行走在山道上。正被野狼襲擊,命在旦夕。於是,我出手救了她。老夫生有七子卻沒有女兒,一見她就非常的喜歡。於是,我提出收她為義女。她為報恩,也就同意了。從此一直生活在烏德犍山腳下我專門為她修的一所道觀里,名叫夢詞庵。這兩年來,她還收了幾名回鶻的女子為弟子,收納在庵上靜修。一直以來,除了我這個義父,別的外人她都不見,活得就像天上出塵的仙女。老夫這個做父親地,始終希望女兒能有一個歸宿。曾多次提起過給她許門親事,她都一直拒絕。後來拗不過老夫煩了,她就說了三個條件:一是非唐人不嫁;二是非年齡相當、初婚大娶不嫁;三是非蓋世英雄正人君子不嫁。老夫一直苦苦為她尋覓良君,不得其人。至到見了將軍,才發現將軍與他登對。沒有想到……哎,個中還有這樣的隱情。這難道就蒼天的捉弄嗎?”

李聽完后,心下釋然,微微笑道:“大相,這不是蒼天地捉弄,而是註定的姻緣。大相有所不知。末將的二師弟房慈,武藝人才絲毫不輸給在下。只不過他為人低調冷靜與世無爭,所以才一直默默無名。更何況,文安公主與房慈本就兩情相悅。大相,這難道不是上蒼註定的姻緣嗎?如果大相能促成這棕婚事,定能讓大齊皇帝龍顏大悅。因為據我所知,陛下十分喜歡這個堂妹。當年她離京出走,着實讓陛下傷心了許多時。這幾年來,陛下也曾託人打探她的消息,也一直未果。試想,大相若能讓她還俗,還讓她嫁予意中好郎君,豈不是一棕美事?”“真的?”頡干迦斯大喜,頓時目露精光地拍着拳頭,說道,“好、好!”

李在一旁暗笑:你也正愁沒有好東西進獻皇帝去討好他、表忠心吧?行,給你一個機會成人之美,大家都有好處。

離開頡干迦斯地氈帳后,李心情大好。一路閑庭信步,幾乎就要哼着小曲兒了。快到驛館時,突然一瞥眼看到某個暗處,正有一人在悄悄朝自己招手。

“綠城?”李疑惑了一下,走了過來。

綠城還是那個老樣子,上前拉着李的衣角就將他拖到了凈處,細聲問道:“你剛剛去見頡干迦斯了?”

“嗯。”

“幹什麼?”

“公事。”

“除此之外呢?”綠城笑得很狡黠。

李笑了一笑:“沒別的什麼了。”

“你別騙我啦!我都看到夢詞進了頡干迦斯地氈帳!”綠城輕輕拽了一下李地袖角,“怎麼樣,漂亮吧?喜歡上了吧?”

李面色一凜,正色說道:“何出此言,李是那種人嗎?再說了,你應該知道她真實的身份吧?!”

綠城撇了撇嘴,雙手交叉在胸前有些傲慢地說道:“如果說草原上有一個人知道她真實的身份,那個人肯定就是我。”

“為什麼?”李疑惑的追問。想起昨天晚上這丫頭說的話來,也不難想像他肯定是知道夢詞就是文安公主。

“因為……”綠城神秘一笑,“你猜啊!”

李的腦瓜子飛快的轉了轉,心中一亮,笑道:“你都認識我這個無名小卒,認識文安公主也就不足為奇了。想必,數年前你肯定是去過國都,見過不少人吧?”

“哼,算你有一點小聰明。”綠城滿不在乎的說道,“我別的本事沒有,看人記人的本事,超乎常人。只要是見過一眼、聽過一遍名字的,都能記得。當我在夢詞庵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我就認出她來了。從此以後,還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所以呀,那天晚上我才對你說,這個女人你是一定不能娶的。”

李裝傻,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又是為什麼?”

“你是真傻還是假笨?”綠城有些惱怒的急道,“很簡單嘛!她曾是大齊的公主,既然已經離京出走了,又怎麼會再回中原嫁人?到時候面對舊人舊事,豈不是無盡的難堪?再說了,就算嫁,也不能嫁你。她心中自有思念之人,你就是再英俊再神武,她也是看不上你的。她的心呀,都被那個傻小子填滿了,再也容納不下任何人。”

“誰呀?”李傻笑的追問。

“笨死了!”綠城一咬嘴唇,恨恨的道,“你仔細回味一下她的道號,不就明白了!”

“夢詞?……夢詞?”李反覆的叨念,突然心中一念:夢----慈那意思是她做夢都想着我那大情聖師弟房慈嗎?!

天寒地凍,疾風飛揚。

國都城外、渭水之邊的百里大校場上,旌旗翻滾鼓錚齊鳴。十五萬大軍正在整齊有序的結集。堆積成山的糧草軍械堆裝上車,往來奔跑的快馬兵卒如過江之鯽。

這恐怕是幾十年來,帝都國都最浩大的一次軍事行動了。除了即將出征的十五萬大軍,參預運送糧草輜重的民夫多達二十萬人,馬匹二十餘萬匹。隨軍帶走的糧草,幾乎相當於整個關內一年的糧稅總收入。

馬燧和李光顏站在高高的雲梯台上,指揮大軍行動佈陣。秋冬季節天高雲淡,放眼望去,人車如蟻看不到邊際。近百里的大軍屯忙碌而又有序。如同一張巨大的棋盤,正被一隻無形的手操縱着,各歸各位有條不紊。

馬燧的臉上一直掛着自豪而滿意的微笑,說道:“光顏,老夫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見到這樣的盛大軍姿了。十五萬大軍隨陛下御駕親征,真是一大壯舉啊!”

李光顏目光沉寂,微微笑了一笑,說道:“看來,陛下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收復河隴了。他登基四年了,還是頭一次離開國都。”

“是的。河隴之地,事關大齊社稷的長治久安和興衰榮辱。個中的利害關係,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馬燧說道,“或許,皇帝陛下想的,和我們想的都不大盡相同。老夫隱約感覺,陛下對河隴這塊地方,始終有着一種特殊的感情,或者說是執念。這一次他勞師動眾御駕親征,大有不勝不歸的氣概和決心。光顏,你身為先鋒大將,可不能有閃失。”

李光顏拱手輕拜了一下。說道:“大帥放心,末將一定小心謹慎,不敢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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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皇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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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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