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往事
“寂哥哥,你還記得它嗎?”歐陽淑帶着哭腔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當那支玉簪被放在冷寂眼前的時候,冷寂的身子明顯抖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歐陽淑還保留着這支簪子,甚至還隨身帶着它。一瞬間,過去的一幕幕不由自主便浮現眼前。冷寂狠狠地握了一下拳頭,把那些想法趕出腦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視線從玉簪上移開,沒有說話。隨即轉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傳來歐陽淑的低泣聲,最終還是停頓了腳步,只是沒有回頭。
“寂哥哥,你知道嗎?我總是怨老天不公,一切都陰差陽錯,現在的我,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可從那件事之後,你從來都不願正眼瞧我一下。寂哥哥,我真的很難受,很難受。”歐陽淑流着淚喃喃道。
其實,歐陽家的身份並不低,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他們這些皇親國戚,恐怕就屬歐陽家族的勢力龐大了。慶林老王爺和歐陽淑的父親乃是莫逆之交,據說當年,在王朝邊境,慶林老王爺親帥十萬大軍,抵禦外寇,鎮守邊疆,歐陽淑的父親便是王爺旗下第一大將。
倭寇猖狂之外,更顯奸詐狡猾,表面偃旗息鼓,甚至請求停戰,私下卻定下陰謀,想取王爺性命。無論到了哪個朝代,不管是什麼時候的戰爭,總是有內奸的存在,王爺沒有預料到自己身邊跟隨了自己十幾年的屬下,居然為了錢財而背叛投敵。
那一日,久久僵持不下的戰亂停歇了下來,在軍帳內閑來無事,王爺一時興起,便要出外打獵,隨從們也興奮起來,大家都是好戰分子,無仗可打就這樣歇着反而渾身難受,所以王爺的提議被大家異口同聲地贊成。
二十多人,二十多匹馬,浩浩蕩蕩地便來到了城外樹林。怎料到這一切早已被人透漏給敵軍,敵軍在樹林周圍部下天羅地網,想來個瓮中捉鱉。王爺這一行當真是兇險無比。在林中打獵正是盡興之時,敵人發起進攻,打了個王爺措手不及,拼殺之中,敵首交代擒賊先擒王,瞬間幾十隻箭便朝着王爺蜂擁而至。
王爺也是天生虎將,可好手架不住人多,在應付之間已是精疲力竭,眼看一支弓箭就要正中心窩,被飛身而來的歐陽大將軍挺身受下。那一戰敗了,敗得異常慘烈,二十多人幾乎全軍覆沒,歐陽將軍在緊急之間帶着王爺逃出敵人的包圍,回到營地的那一刻便倒地昏迷不醒,原來那一箭射中了歐陽將軍的肺部。
王爺大怒,同時大急,發下命令,務必救活歐陽,否則提頭來見,同時狠狠地進攻敵軍大本營,歐陽一日不醒,一日誓不罷兵。所幸一切都好,歐陽將軍吉人自有天相,在昏睡整整十八日之後蘇醒,而在這段時間裏,因為王爺的怒氣,倭寇居然全然被滅。
回到都城之後,皇帝大喜,發下獎令,歐陽將軍官職極位,也是從那一刻開始,冷家與歐陽家許諾將世代交好。
冷寂與歐陽淑的悲哀便是從那一刻開始。
慶林老王爺當時已有二子,便是冷寂和冷漠,兩人其實並不是一位額娘所生,僅差一歲而已。而當時的歐陽家,與冷漠同齡的便是天真可愛的歐陽淑。由於兩家交好,三人便經常一起玩鬧,隨着相處的日子越來越多,隨着年齡的漸漸增長,隨着青春年華、情竇初開,有些事情便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冷寂是個異常聰明的少年,從小就是,甚至稱之天才或許也不為過,而且又和太子周尚是好朋友,儘管冷漠同樣的優秀,可是在哥哥的光環之下,便顯得有些暗淡不足了,或許這也是如今冷漠有些敵視哥哥的原因吧。
唯一不足的是,冷寂從小便不愛說話,甚至不笑,總是專註的幹着自己的事情,同時照顧着在旁邊玩的弟弟冷漠和小妹妹歐陽淑,他彷彿什麼都不關心,總是那樣的淡然,顯得過於成熟,似乎是為了足夠的低調,不讓別人注意到自己。可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歐陽淑從來都只是把和自己玩的那樣高興的冷漠當做最好的朋友而已,沒有人知道,少女的心思已漸漸地放在了身邊那個不怎麼說話,甚至有點讓人害怕的寂哥哥身上。好奇總是興趣的源頭,興趣便是喜歡的開始。
歐陽淑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總會默默發獃,總會想:“寂哥哥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為什麼都不喜歡和我們玩呢?他到底喜歡什麼?他不和我說話是不是就是討厭我呢?”女孩總是思慮着這些問題,自己也不知道由此便情根深種。
時間總是飛快的,有一天,歐陽淑聽到爹爹跟娘親說晉親王爺要給大貝勒冷寂選親了。如此的一句話讓歐陽淑覺得分外的委屈,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委屈的難受,委屈的想哭,她要去找自己的寂哥哥問問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的難過。
晉親王府並沒有冷寂的身影,歐陽淑心中一動,她知道冷寂在哪裏,轉身便向王府的後山跑去,她知道她的寂哥哥總是一個人在後山的那棵樹下發獃,雖然她不知道寂哥哥在想什麼,可她總是會遠遠地陪着他,並不打擾,就是遠遠地看着。
今天,如同以往,寂哥哥果然還在那裏,這一次,歐陽淑並沒有遠遠看着,她鼓起勇氣慢慢走近,她有話要問自己的寂哥哥呢。
“寂哥哥,你果然在這裏。”歐陽淑跳過去喊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些,她不想讓寂哥哥看出來她很難過。
冷寂轉頭看着歐陽淑,竟然一點兒也不驚訝她的到來,彷彿已經早早預料到了一般,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意,並未說話。
歐陽淑頓時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躊躇了半天,突然聽見冷寂說道:“小淑,知道我總在這裏是在想什麼?是在幹什麼嗎?”
這一刻,歐陽淑甚至沒有注意冷寂到底說了什麼,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中:“寂哥哥的聲音居然可以這麼好聽,那他為什麼平時說話都那麼陰冷呢?原來他也可以如此的溫柔。而且,寂哥哥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自己的名字從他嘴裏飄出來,真的是動人心弦呢,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把我的名字叫的這般好聽。還有他居然一次性跟我說了這麼多字呢,平時的他可是惜字如金,最多一兩個字,天哪,我不是做夢吧。”
歐陽淑暈乎乎的搖着頭,也算回答了冷寂的問題。
冷寂看着她傻傻的樣子,淡淡的一笑,又一次讓歐陽淑如墜夢中。“淑兒,你看到那棵樹了嗎?”冷寂頓了一會兒,抬手指着不遠處的那顆參天大樹問道。
“看到了,哇,好漂亮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長着紫色葉子的樹哎!”漂亮的風景終於轉移了一下歐陽淑的注意力,讚歎着就要往樹的跟前跑去,結果冷寂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呆立在場。
“那是我額娘上吊的地方。”冷寂的聲音又恢復了冷淡,甚至帶上了十足的寒意。
歐陽淑是知道的,冷寂和冷漠並不是一位母親所生,而冷寂的母親早早的生病去世了,沒想到,居然是這樣!歐陽淑慢慢轉過頭來,滿臉疑惑地看着冷寂,等待他的下一句話,結果冷寂遲遲無言。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歐陽淑站得腿都有些麻木了,才聽到冷寂說:“過來,坐在這裏。”
歐陽淑木然的走向冷寂,坐在他的身邊,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我從來都不相信愛情,便是因為我的母親。母親年輕的時候遇到父親,她說當初他們一見鍾情,父親非常浪漫,讓她很着迷,便與父親私定終身。可到後來,當母親知道父親的身份時,她恐慌了,雖然她也是都城一位富商的千金,可和父親的身份比起來,那是天上地下。
母親並沒有怨懟父親,準備悄悄離去,怎奈被父親發現,生氣之餘抱着母親許諾到此生只愛她一人,讓她放心。就這樣,母親跟隨父親到了王府。日子中有很多無奈和辛酸,可也有幸福和期待,就這樣一日日地過着。兩年時間轉眼即逝,父親和母親突然發現一個驚人的事情,母親居然不能生育。
父親並沒有生氣,他對母親真的很好,他找到聖上,請求御醫為母親醫治,結果居然無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父親訪遍天下名醫,可還是無果,無奈之下,終於還是放棄了,母親當然傷心欲絕,請求父親休了她,這一次,父親沒有安慰,一個人在書房呆了許久,做了一個決定——納妾。母親知道后,並沒有什麼意見,反而感動於父親對她的感情。接下來,父親便娶了側室,便是在去年病逝的二福晉。
從那開始,父親變了,開始冷落母親,很少去母親那裏,在不久之後,又娶了第三房福晉,也就是冷漠的額娘。其實,這些對於母親來說,並沒有什麼怨言,哪怕是我知道后都只是稍有微詞。可後來發生的事情......”冷寂的聲音很冷、很沉,就像是從嗓子深處直接發出來的聲音,聽得歐陽淑一陣陣害怕。
“在父親娶了第三房福晉之後不久,二福晉有了身孕,得知這個消息的那天晚上,父親大喜,居然去了母親那裏,結果,眾人意料不及地是,母親在兩月之後居然也被查出有了身孕。
那天,母親喜極而泣,可是父親知道后,表面看起來非常高興,卻根本感覺不到骨子裏的那股興奮。母親疑惑,但也沒有多想。日子在母親的期待着一天天過着,母親總覺得時間太慢,想早點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十月懷胎,母親受難,生下了我,而二福晉於兩月前誕下的卻是一個女孩。母親高興壞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好久之後才發覺,好像父親已經很久沒有來看過她和我了。
隨着時間的推進,母親漸漸感覺到了王府之中的怪異,然後,便是二福晉開始針對母親的陷害與逼迫,並且日益嚴重。母親去找父親訴說,怎料父親卻是怪罪母親血口噴人,無事生非。到了那一刻,母親終於覺察到了事情的嚴重,一介婦人,沒有了丈夫的幫助,怎能斗得過官宦之家的二福晉。
母親的生活日益艱難,甚至想過逃離王府,可畢竟不現實,咬咬牙,一直在堅持。直到,母親再次去找父親想問明緣由的那個晚上,站在父親書房的外面,親耳聽到那個自己一直深愛着的男人居然懷疑自己不忠,甚至安排着想要借別人之手讓自己悄悄死去的時候,疲憊的一顆心終於碎落在地,再也拾不起來了。”冷寂長嘆一口氣:“三日之後,母親上吊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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