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高興我的出錯能娛樂黎總。」她穩住亂掉的步調,回到白色廚櫃前,重新端起自己那杯咖啡,想快步離開這狹隘的茶水間。
「我很訝異你這麼快就進入狀況。你的能力還算不錯。」
那個將茶水間塞得很滿的男人繼續擋住她的去路,如果她想直接通過,免不了與他擦肩,而她討厭跟此人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
「謝謝黎總的肯定,我還在努力學習。」冷薔收回評估的眼神,仰起嬌顏扯開一絲笑。
虛假。黎君樺望着她那抹笑,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那種虛假並非是過去的造作,而是他嗅出來的忍耐。
她為什麼要忍耐他?彷佛他是一種病毒似的。
「冷秘書,我很好奇,你笑起來會是什麼模樣?」黎君樺在啜飲咖啡之前,別有深意地說。
瘋子。她不是正在笑嗎?冷薔在心中嗤之以鼻。
對待瘋子最好的方式,一是裝傻,二是不予理會。通常她兩個方法都會用上。
「我得回去工作了。」冷薔微笑地說,暗示他讓出通道。
「你的反應都像是在對我下戰書,你沒發現嗎?」
「黎總想太多了。下戰書?我?不可能。」實際上,她希望對黎家所有的男人下死亡證明書,如果可以的話。
她大概沒發現,每當她逼迫自己微笑的時候,眉尖是微蹙的,那樣子看起來使得那份忍耐更明顯。
黎君樺目光加深,在她猝然瞪大美目的驚愕中,伸出了手指畫過她的眉心。
那一瞬間,冷薔彷佛心跳靜止,脈搏卻失速狂飆,心中似被弄倒了什麼,她僵在那兒,思緒全部凝固。
「我很確定你是在向我宣戰。」
扔下這句話,黎君樺看了她一眼,臉上那抹笑異常刺眼,彷佛是在下戰書。
又是一個自大的黎家混球!
冷薔瞪着男人愉悅的背影,握緊杯耳的手指泛白,雙頰卻發燙泛紅,用盡了力氣才調勻呼吸。
忘記這一切!他不值得你心慌!她在心中對自己下達指令。
【第二章】
原來她笑起來是那個模樣。
黎君樺坐在駕駛座,降下副座的車窗,望着蹲在停車場角落的女人。
她臉上正綻放着大大的笑容,燦爛得能逼退周遭的黑暗。
她將飼料倒進事先準備好的食盆,然後挪向那隻金黃色大貓,趁着大貓垂下頭時,伸手撫摸柔軟的貓毛。剛開始大貓縮了縮,似乎還有點警戒,抬起臉瞧了瞧,冷薔對它釋出善意的笑容。
黎君樺正好捕捉到這一刻。
他已經連着好幾天,在同樣的時間與地點,看見她與那隻大貓的互動。
這當然不是偶然,而是他刻意連續幾天,都選在這個時間點返回公司。
他的行程天天滿檔,過了中午多不在公司,偶爾接近傍晚時會返回公司一趟,處理某些要事,或者接見董事與主管。
黎君樺眯着眼,望着冷薔盛放的如花笑靨,發現他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女人。
但其實也沒必要,因為她早已經是被淘汰的人選。
他厭惡無腦的女人。不管外在多麼無懈可擊,乏味的內在與庸俗的心態就足以毀滅一切。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夠對一個裝滿惡臭臟污的花瓶微笑,甚至是親吻。
但此刻在他面前的冷薔,不再是他熟悉的花瓶,他很難再用以往的鄙夷心態看待。
最重要的是,他記得她不喜歡動物,甚至可以談得上是厭惡。
「狗啊,貓啊,討厭死了。」他記憶中的冷薔,噘着紅莓色嘴唇說道。「我最害怕毛茸茸的小動物,它們的毛讓我過敏。」
對照眼前正與大貓愉快互動的身影,黎君樺眯起了眼,一向看人準確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判斷失誤。
假如不是他失誤,那麼問題一定出在冷薔身上。
黎君樺優美的薄唇抿成一直線,推開車門,敏捷地移動高大身軀,走向不斷傳來笑聲的角落。
「嘿,中午的時候我也有過來,可是沒看見你。你平常都躲去哪兒?」
他走近時,聽見她用輕柔的嗓音與貓對話,彷佛那是她的戀人,或是最親密的家人。
真可笑。他嘲弄地撇唇。
「我應該通知警衛過來抓走這隻貓。」
聽見那道不帶感情的冷漠嗓音,冷薔先是一怔,隨後火氣直衝腦門。
她霍然站直身轉向黎君樺——真的是這個混球!他到底有什麼毛病?!為什麼總喜歡在下班時間騷擾她?
「黎先生,你有什麼問題?」她怒視着整整高出自己一個頭的男人。
「這隻流浪貓在這裏已經構成很大的問題。」雖然成功挑起她的不悅,但他發現,當燦爛的笑容從她臉上消失,他心中竟然閃過淡淡的失落。
「它沒有造成任何人的困擾,請你不要剝奪它生存的權利。」
她的雙眸因怒氣而燎亮,兩頰染上紅潮,彷佛上了淡妝,襯上本就精緻的五官,美得不可思議。
太古怪了,曾經那樣厭惡動物的她,居然為了一隻流浪貓向他據理力爭。黎君樺不動聲色的觀察,將她與過去不同的每一面,重新記錄在腦海。
「你好像沒搞清楚狀況,這裏是米穆爾的停車場,換句話說,這是我的地盤,沒人准許你可以在我的地盤上餵食流浪貓。」
渾蛋!冷薔差一點就脫口而出,真的差一點。
黎君樺挑起眉,早就看穿她的嘴形,只等着她出聲。可她沒有,完全超乎他的預料,她在極短的時間裏收起怒氣,冷靜接管了她的情緒,雖然轉換的過程全被他捕捉,但他依然感到不可思議,心中升起一股極淺的敬佩。
就他的認知里,大多數如她一樣背景的女人——拜金女——一發起脾氣就不可收拾,情緒管理完全不在她們的字典里。
「你聽過一句話嗎?」她忽然綻開微笑,但充滿了挑釁,與給貓的那種笑大相逕庭。
黎君樺發覺自己竟然是失望的,只因為他察覺到,他的存在對這個女人而言,遠比不上一隻流浪貓。
不理會他眯起眼眸、凜着俊臉的表情,她繼續說:「獅子再大也是貓,你應該善待你的同類。」
黎君樺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隨後失笑。「你這是什麼謬論?獅子跟貓?」
「你不曉得嗎?你不是經常被那些媒體記者比喻為獅子,帶領米穆爾成為亞洲新霸王的獅子?」她的語氣添了一絲戲譫,且還帶着細不可察的諷刺。
那些人大概忘了,雖然獅子的形象代表勇猛與強壯,同時也有殘酷、暴躁、易怒這些特質。以黎君樺的行事風格,雖然稱不上是個暴君,但確實兇猛如獅,一旦咬住敵人的頸子,除非敵人先行倒下,否則絕不鬆口。
「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他可不認為她會對他展露幽默感。
「隨便你怎麼想,總之我希望你別因為我的關係,就隨便遷怒到一隻貓身上。」
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儘管這個男人打亂她心緒的次數已太過頻繁。
黎君樺睞了一眼她身後的大貓,它瞪着他,似乎已經成功被她收買。那一人一貓與他對抗的氛圍,勾動他嘴角的笑。
「你憑什麼認為我是在遷怒?」
「你討厭我不是嗎?」她連稱謂都直接省略。
討厭嗎?過去的那個冷薔,他確實是反感的。在推敲她進入米穆爾集團的真正意圖時,亦是厭惡的。
但現在,他不那麼確定了。
「如果不是因為討厭我,你有必要三番兩次在這裏堵我嗎?如果不是因為我,日理萬機的大總裁會注意到停車場的流浪貓?」她乾脆將話說白,「我知道你在監視我。你懷疑我是想接近你、想引起你的注意,才會透過關係讓你錄用我當秘書。」
她深呼吸,將氣吐出來時接著說:「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你可以儘管放心。我沒那麼蠢,都被甩過一次,不可能再鎖定同一個目標。」
她不介意在黎君樺面前繼續扮演拜金女,那是她最安全的保護色,可以藉此避掉許多麻煩。「所以你不必再這麼處處提防我。相信我,對我來說,擔任你的秘書,單純就只是一份填飽肚子的工作。」
黎君樺繼續用着深不可測的表情,凌厲地檢視她,彷佛正在思索她的話可信度有幾分。
她才不在乎他相不相信,她只希望他離她越遠越好。
她承認,這個男人的某些舉動令她心慌,而保持距離是最好的解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