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想想看,如果讓其它人知道,黎總裁只因為討厭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秘書,就遷怒到一隻流浪貓身上,相信很多人都會覺得很可笑。」冷薔邊說邊轉過身,將飼料與見底的食盆收進大購物袋裏,期間不忘給大貓一抹燦笑,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它的頭頂。
大貓愉悅的眯起眼,緩緩將頭低垂下來,那難得招降的可愛模樣讓冷薔忍不住笑出聲。但她很快就想起身後還有位麻煩人物,於是強迫自己收回手,背好包包與大購物袋,轉過身對黎君樺頷首,然後在那雙棕眸不悅的視線中離開現場。
黎君樺難以置信,她竟然完全不將他放在眼底,從她蹲身收拾完畢再到起身離開,目光不曾落在他身上,就連最後那個頷首,亦是敷衍意味濃重。
望着那道纖瘦的背影,黎君樺眉宇的川痕漸深。這是他第一次目送女人離去的背影,恐怕也只有冷薔膽量夠大,敢扔下話就走。
一抹失笑於嘴角浮現,他最難以置信的是,給了她這種機會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喵。」
黎君樺的注意力被拉回,他轉眸睞向那隻尚未離去的大貓,它立坐在原地,金色視線筆直凝視着他。
「嗨,同類。」他嘲諷的打了聲招呼。
大貓的反應是冷冷別開眼,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走開,那高傲的姿態令黎君樺忍不住自嘲。
他居然跟一隻流浪貓說話,真是蠢到極點。
但若不是因為冷薔那句話,他又怎會幹下這等蠢事。
咀嚼着剛才她說的那番話,黎君樺發覺現在的冷薔,與過去的冷薔,完全判若兩人。當她對他露出憤慨的眼神,宛若一個女戰士,絲毫無所畏懼。
那樣的面貌,無疑是美麗的,而且異常迷人。
他從沒想過她有這一面,更沒想過,她竟會主動攤牌——儘管他對她所宣稱的,只將秘書工作當成溫飽的來源,依然半信半疑。
事情越來越有趣,但也超出他的預期。不過,他無法不對那個女人感興趣,更不可能讓一切到此為止——歸納到最後,黎君樺做出了這個總結。
去他的黎家混球!
冷薔喝了一口手裏的香檳,努力深呼吸,彷佛快要窒息。
事實上一整晚她都處在半窒息的狀態。此時她身上這件馬甲式禮服勒得她肋骨發疼,肺部的空氣也一併被榨光,而她還必須應付時不時靠過來寒暄的無聊人士。
冷薔又灌了一口香檳,冰鎮滿腔的怒氣,儘可能讓自己顯得很投入這場派對,雖然她已經盤算着再過十分鐘就悄悄走人。
「薔薔,放輕鬆一點,你看起來好像是在參加喪禮。」一個渾身散發成熟風韻,臉蛋卻年輕美艷的女人靠過來,慵懶地取來一杯粉紅香檳啜飲。
冷薔目光有絲無奈的看着女人——噢,她不該稱呼她女人,而是母親才對。
她的母親杜光琴,二十幾年前曾經是家喻戶曉的一代艷星,身邊不乏富商名流爭相追求,聲勢極高,身價亦然。可如今她只是一個離過婚,花光了贍養費,靠着醫學美容挽留青春,意圖重振昔日風光的失婚貴婦。
每每看着杜光琴,冷薔不明白,為何再美的女人,也逃不過慾望的擺佈?她們已擁有與生倶來的籌碼,能夠輕易得到她們要的,為何她們還是總將己身命運交給男人決定?
看着杜光琴盡其所能的賣弄風騷,冷薔只替她感到悲哀。她從不認為女人的價值該由婚姻的好壞,或者另一半的身價高低來估算。
「對了,你跟黎君樺進展得怎麼樣?」杜光琴在跟一名貴婦寒暄完后,又返回冷薔身邊,口吻帶着三分醉意。
「很好。」冷薔敷衍地說,匆匆別開眼,明顯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不打算向我透露進度嗎?」杜光琴不滿地追問。「薔薔,你可不要白白辜負媽咪的努力。為了幫你爭取這個位置,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黎軒明幫你開這個口。」
「我知道。」冷薔嘆氣。
「你已經失敗過一次,絕對不能再讓黎君樺從你手中溜走。如果你能成功嫁給他,我們母女倆就能向你那個混蛋老爸揚眉吐氣。」
一提起因為不斷外遇撕破臉,日前已經梅開三度的前夫,杜光琴美艷的臉部表情扭曲,眼角的細紋微露,經過數次微調的下巴也隱約露出手術痕迹。
真醜陋。冷薔平靜地望着美麗崩毀的這一幕。或許上帝最不公平的地方,便是賜予心態醜惡的人擁有美麗外貌好欺騙世人的眼,而內心美麗的人,往往不見得能得到同等的外在。
「看,是蘇總裁。」杜光琴揚起綴着珍寶飾品的那一手,與迎面而來的俊美男子揮手致意。
冷薔的思緖被迫中斷,不得不對那位年輕的王者回以禮貌性一笑,後者亦為她綻開一抹迷人的淺笑,眼神流轉之間似染上些許曖昧。
那男子是蘇陽,掌管「星采娛樂」的總裁。
緊接着杜光琴又挽起她的手,像只翩然飛至的蝴蝶來到派對另一頭,兩名別具特色的男子佇立於古典樂隊演奏的舞台前,高談闊論着海外投資的話題。
冷薔忍住想逃開的衝動,冷眼看着杜光琴與兩名男子寒暄,隨後那兩人逐一朝她舉杯示意,兩雙同樣飛揚着自負的男性眼眸,流露出高度的興趣。
對此,她勉為其難地擠出一絲笑,假裝不經意的別開眼,藉此掩飾內心更濃的逃意。
真是夠了!先是蘇陽,再來是齊震曦與富靖凱,彷佛怕極了她無法成功征服黎君樺,杜光琴用盡心機讓更多年輕強盛的豪門繼承者對她引起興趣。「媽,同時讓這麼多男人對我產生興趣,只會為我帶來麻煩,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杜光琴不以為然地說:「女人是一種商品,價低你得自己哄抬,價高你就得找到更多競標者,才能讓價格炒得更高。商場如戰場,婚姻也一樣,你不能只設立一個目標。」
這些道理她不是不明白,但她的目標僅有一個,不需要其它的追求者來攪局,更不會去招惹其它麻煩。她只要鎖定那個目標,專心一致地朝那人前進便已足夠。
一抹堅毅的冰冷掠過她的眸海,冷薔毫無焦距的凝視着某一方,放任身旁的杜光琴逕自高談婚姻市場的醜陋面。
「薔薔!」察覺女兒心不在焉的放空自己,杜光琴不悅地低喊。
「我看見了一個熟人,過去打聲招呼。」冷薔兀自往派對的另一頭鑽去。
今晚是某個知名集團接班人的婚前派對,男女方都邀請了各自的友人,私人別墅里持續有受邀客人進入。
她說看見熟人當然只是謊話,她在這個圈子根本沒朋友,也不認為自己需要朋友。在上流社會談友情,甚至是愛情,就如同妄想在沙漠中尋找綠洲,不過是海市蜃樓,太可笑了。
冷薔握緊手中的香檳,默默地退居角落,琢磨着該在何時離開。
驀地,她的目光被一道身影吸引,當看清那人的面貌時,她全身一震,宛若遭電流襲擊,僵硬的呆立在原地。
「陌洋,你可終於出現了。」
遠處傳來那群人的交談聲,而她震視的目標,正帶着斯文爾雅的笑容,與團團將他簇擁的人潮寒暄。
黎陌洋。
冷薔清楚的聽見有人喊出男人的名字。那個多少夜裏困住她,讓她無法安然入夢的名字。
她的手指在顫抖,幾乎拿不穩酒杯,纖細的背脊抽直,卻無法掩蓋激動的情緒。
冷靜!她在心中警告自己,反覆深呼吸。她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她現在的表情,更不能接近黎陌洋,她怕自己會失控。
一旦失控,她所努力的一切都將毀去。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走開。
走開。
冷薔宛若着魔一般,腦中反覆念着這句,美眸卻固執地直視着那個醒目的男人,握緊酒杯的縴手顫抖得更厲害。
她對自己下達走開的命令,但身體背叛了意志,朝着黎陌洋所在的方向挪動。
不,不不不!她不能在這時候接近他,太出乎意料,她的準備還不夠,她會毀了現在的一切……
「冷秘書。」
一張俊美的臉龐猛地竄進視線,冷薔僵住,仰着頭迎視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黎君樺,他正對着她微笑,那種挑釁似的笑。
宛若向催眠者下達解除的指令,她渾身大震,瞬間回過神,脈搏依然猛烈抽跳着。
又是他!這個混球!冷薔在心中大罵,但同時也矛盾地充滿感激。如果不是他忽然現身擋住去路,恐怕她已經把持不住,直往黎陌洋那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