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法性

劉大官人挪了挪屁股有些不安起來滿臉愁容的對朴先生道：“朴先生張二狗和葛老頭他們去了這麼許久怎的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會不會……出了什麼岔子？”

朴先生聾拉着眼皮不置可否地道：“在下前不久去建康見金大人的時候金大人一再強調天台山跟我們之間的藥材交易關係甚大要求在下務必嚴格把關這事兒劉大官人也是清楚的。”

劉大官人一時間不清楚朴先生怎麼說到這事來了但他還是很配合的點頭稱是。

朴先生接着道：“大官人也知道貴國皇帝陛下對於我們的鹿茸和野山參等名貴藥材有着特別的偏好所以施大人才會想出這麼一個絕妙的交換辦法。那麼反過來說若是這一交易生什麼不好的變故非但你我二人吃罪不起就是我們背後的金大人和施大人恐怕一時間也很不好交差。”

劉大官人連忙道：“這個劉某自然是明白的這對天台山藥材的控制之事朴先生你是知道的劉某絕對是將全部精力都放在這上面了絕對沒有半點懈怠金大人那邊……還請朴先生多為劉某解釋解釋劉某絕對不敢忘記朴先生的高義。”

朴先生“唔”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道：“那支烏王在下可以做主以一支千年王參來換取。”

劉大官人心裏咯噔一下暗自驚訝那烏王居然能值得上一支千年王參？要知道現在他們之間的交易並不是多麼的合理和平等他劉大官人的後台表兄弟施文慶為了討好陳叔寶將天台山的藥材廉價換取野山參和鹿茸按照市場價格算來的話那是無比虧本的買賣但是只要能鞏固自己的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區區一點藥材施文慶又豈會吝嗇？至於陳叔寶為何如此中意野山參和鹿茸則要從張麗華說起：

陳朝自武帝開國綱紀粗備天下漸安江南之地號稱富庶。後主陳叔寶“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即位之後耽於詩酒專喜聲色。後宮有一個美人名叫張麗華本為貧家之女父兄以織席為業。後主為太子時被選入宮撥為東宮侍婢。當時後主的龔、孔二妃花容月貌皆稱絕色並承寵愛而孔妃更盛一籌。後主曾對孔妃說：“古稱王昭君、西施長得美麗以我來看愛妃你比她們美。”

張麗華入宮時年僅十歲為孔妃的侍女。有一天被後主偶然遇見後主大驚端視良久對孔妃說：“此國色也。卿何藏此佳麗而不令我見？”孔妃說：“妾謂殿下此時見之猶嫌其早。”後主問何故她說：“她年紀尚幼恐微葩嫩蕊不足以受殿下采折。”

後主微笑心裏雖很憐愛只是因為她年小幼弱不忍強與交歡。因此做小詞以金花箋書寫後送給張麗華。麗華年雖幼小但天性聰明吹彈歌舞一見便會詩詞歌賦寓目即曉。隨着年齡的增長越出落得輕盈婀娜進止閑雅姿容艷麗。每一回眸光彩照映左右。後主雖未曾臨幸卻常把她抱置膝上撫摩她的身體。此時張麗華芳心已動雲情雨意盈盈欲露引得後主益動情。叔寶即欲染指淫狎張麗華半推半就惹得這位陳叔寶魂魄顛倒。一天夜裏風景融和明亮的月光如水一般藉著酒意後主挽張麗華同寢。張麗華初承雨露嬌啼宛轉不勝羞澀。從此後兩情膠漆號稱專房。

不久宣帝崩後主正式即位冊張麗華為貴妃。當初叔陵做逆時後主脖頸被砍受傷在承香殿中養病屏去諸姬獨留張貴妃隨侍。後主病癒對張麗華更加愛幸。自武帝開國以來內廷陳設很簡樸。後主嫌其居處簡陋不能作為藏嬌之金屋於是在臨光殿的前面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閣高數十丈袤延數十間窮土木之奇極人工之巧。窗牖牆壁欄檻都是以沉檀木做的以金玉珠翠裝飾。門口垂着珍珠簾裏面設有寶床寶帳。服玩珍奇器物瑰麗皆近古未有。閣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植以奇樹名花。每當微風吹過香聞數十里。後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其中有復道連接。又有王、季二美人張、薛二淑媛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都以才色見幸輪流召幸得游其上。張麗華曾於閣上梳妝有時臨軒獨坐有時倚欄遙望看見的人都以為仙子臨凡在縹緲的天上令人可望不可即。

張麗華也確是藝貌雙佳她長七尺黑亮如漆光可鑒人。並且臉若朝霞膚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遠山顧盼之間光彩奪目照映左右。更難得的是張麗華還很聰明能言善辯鑒貌辨色記憶特別好。當時百官的啟奏都由宦官蔡脫兒、李善度兩人初步處理后再送進來有時連蔡、李兩人都忘記了內容張麗華卻能逐條裁答無一遺漏。起初只執掌內事後來開始干預外政。陳叔寶寵愛貴妃張麗華“耽荒為長夜之飲嬖寵同艷妻之孽”到了國家大事也“置張貴妃於膝上共決之”的地步。後宮家屬犯法只要向張麗華乞求無不代為開脫。王公大臣如不聽從內旨也只由張麗華一句話便即疏斥。因此江東陳朝甚至有許多人不知有陳叔寶但知有張麗華。

陳後主寵張麗華之極夜夜笙歌夜夜盡歡所謂“壁戶夜夜滿瓊樹朝朝新”時間久了精力自然開始不濟但一個好色到了骨子裏的人又豈會甘心休養身體而不是繼續那種美妙的生活呢？

於是聰明的施文慶開始施展大計葯換藥的交易正式開始。果然當第一批進貢給陳叔寶的野山參和鹿茸揮效果之後陳叔寶對施文慶大加讚賞有了皇帝的鼓勵施文慶乾脆依靠強權直接把整個天台山的藥材壟斷了下來好換取更多更好的野山參和鹿茸。

單方面的求人自然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供貨方摸清了施文慶的底牌后經過幾次試探終於將價格越提越高簡直是拿施文慶當豬宰。偏偏施文慶施大人還以為這是因為自己買貨過多導致貨源開始不充足的表現居然完全無動於衷甚至還主動要求對方派人過來親自坐鎮天台山以證明自己的誠意。

劉大官人雖然稍微感嘆了一下但他清楚自己的靠山就是施文慶只有施文慶混得好自己才混得好萬一施文慶要是哪天玩熄了火那自己自然也只有跟着黑下去。所以感嘆歸感嘆面前這位朴先生卻是他萬萬得罪不得的。不僅不能得罪還要萬分小心的伺候好搞好關係。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在那位神秘的金先生面前替自己說上幾句好話。金先生那裏打點妥當了施大人自然就高興他高興了自己還怕沒有好處么？

所以他心裏有些忐忑地試探着道：“朴先生果然是爽快之人……可是現在張二狗去了這許久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得手沒有。”

朴先生笑了笑好象並不着急一般慢悠悠地道：“若是幾個普通人想必八個護院是完全足以收拾掉了的。既然他們去了這麼久還沒來想必是遇上麻煩了。”

劉大官人吃了一驚道：“那卻如何是好？”

朴先生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若有所指地道：“就算真是供奉堂的人那又如何？我們就算沒辦法幹掉他們難道他們就有本事幹掉我們不成？嘿嘿難道大官人以為供奉堂的老不死們就一定比天台山的大和尚們厲害嗎？大官人可別忘了你這座莊子可不是普通的莊子這庄外的金剛護法大陣那可是天台大師親手施為佈置下來的就算張二狗他們真的失了手咱們也依然可以安坐莊中。按照天台大師的說法一旦本庄遭到攻擊他立即就能知曉到時候天台僧眾自然會前來馳援——大官人你且說說到那時候你我二人難道不是穩如磐石么？”

劉大官人恍然大悟“哎呀”一聲猛地一拍腦袋好象腦袋能拍得靈光起來一般：“還是朴先生高明啊劉某一心急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兒給忘了！朴先生你看咱們是不是趕緊動那金剛什麼陣？”

見到朴先生點了點頭劉大官人趕緊朝門外叫道：“張二狗……呃不是王老八你趕緊去請法性大師動那什麼陣法趕快！”外面一個家丁趕緊領了命令去叫那法性大師打開陣法去了。

劉大官人看了看胸有成竹的朴先生乾笑一聲道：“這位法性大師……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整天喝酒喝得跟一灘爛泥一樣實在不像佛門高僧的表現呀。”

朴先生卻似乎對他說的並不介意道：“歷來有本事的人大多會有些古怪的地方只要這法性大和尚能控制好金剛護法大陣別說是喝酒就算他喜歡喝人血那又如何？那關我們什麼事？大官人依在下看來這大和尚要是什麼愛好都沒有那才可怕你們漢人不是有句古話叫什麼‘無欲則剛’么？這樣的人才是最不好控制、最麻煩的一類像法性大和尚這樣有明顯弱點的人才是最叫人放心的。”

劉大官人見他這麼說自然點頭稱是大讚朴先生高瞻遠矚說起話來高屋建瓴一開口就讓他茅塞頓開云云。

這時候劉大官人雖然有些後知後覺也忽然感覺到了地面一陣輕微的震動不禁面色一緊外面卻傳來王老八的聲音：“老爺法性大師的陣法已經動了不知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劉大官人大喜想了想道：“你把護院們集中一下讓他們看緊大門有事立即來報。”等王老八領命去了劉大官人總覺得還是有點不放心又轉頭向朴先生道：“朴先生咱們是不是去法性大師那邊瞧瞧？”

朴先生眼珠轉了轉忽然面現倦色推辭道：“在下不過一介書生於佛法一門委實一竅不通去了也不過徒勞現在時候已然很晚了在下也有些倦了若是大官人允許還是讓在下先去小睡吧。”

劉大官人心中暗想你***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才這麼熬了幾個時辰的夜就受不住了實在太膿包了。不過想歸想說歸說劉大官人連忙道：“朴先生為此事勞心勞力劉某卻讓先生這麼晚了還不能安寢這個……實在過意不去啊。那先生請先去休息劉某便自去法性大師那邊走一趟好了。”

且說朴先生嘴裏道了個歉由一個家丁帶去休息去了不提。

劉庄之中一處不大不小的法壇中正坐着一個面色肅然的中年和尚穿一身再也平常不過了的灰布海清手持二十一顆法珠組成的黑色不透明琥珀念珠“二十一”乃是象徵十地、十波羅蜜、佛果等二十一位。這串念珠似乎不是凡物在他手中隱約出柔和而神秘的玄光。

劉大官人遠遠看去頓時放心了許多這位法性大師在關鍵時刻的形象還是很讓人有安全感的嘛瞧這身裝扮、這副表情誰敢說看着不像是得道高僧呢？

不過當他走近之後表情就漸漸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了等到了法壇下忽然睜大眼睛盯着一個角落——那裏有一個開了封的酒罈正飄散出陣陣沁人心脾的酒香。

法性適時的睜開眼睛似乎不知道酒罈被現一般一本正經地對劉大官人道：“施主來了便請一邊休息吧。”

劉大官人咽了一口吐沫有點艱難地道：“呃……大師這酒不……不礙事么？”

法性面色莊嚴地道：“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酒是酒；酒亦非酒。若心有酒者酒即是酒；若心有佛者酒便是佛。施主太執着於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