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01
"哎呀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快抽筋了。"
Cat手掐着腹部從Sit-up機上下來,齜牙咧嘴地喊痛。方雯在旁邊見狀連忙過去幫她揉着:"都說不能一次做這麼多個了。"
"小雯你別管她。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傢伙。我看她啊肚腩沒減掉遲早把腰給折了。"
我一邊說著風涼話一邊把跑步機的速度調到低速,其實我也快跑不動了。
Cat有氣沒力地瞪着我:"你別得意,等你到我這年紀你就知道了。"
"我不怕,本小姐天生麗質,吃多少也不胖,不像有些人,喝水都長肉。"這句話一針見血,直插Cat的死穴。
Cat果然很配合地仰天長嘯,做捶胸頓足狀,動作之誇張連方雯也忍不住笑起來。
Cat之所以這麼拚命狂做仰卧起坐,是因為她肚子上的游泳圈又出來了。
她最近和波波進展順利,正是打得火熱的時候,這個游泳圈簡直要了她的命。
於是這廝三天兩頭就往美容院和健身中心跑,妄圖在最快的時間內毀屍滅跡。一開始她問王寧拿了幾張力美健健身中心的金卡,遊說我一起來,我這陣子忙工作的事兒幾乎腳不點地,無空答理她,她便天天拉着方雯來。
方雯聰明善良,又溫順聽話,自從當了Cat的當助理,后對業務上手很快,十分得力。Cat這個性情中人,對她喜愛得不得了,去哪兒都帶着她,逢人便說是她的妹妹。有時候晚上玩晚了她還硬要方雯到她家睡,第二天再一起上班。
一來二往的,方雯成了Cat家的常住客,經常幫Cat媽打理打理家務,陪冬冬玩積木,輔導他的功課什麼的,彷彿就是冬冬的小姨。
本來Cat當初想要方雯當助理的時候,我覺得有些不妥,擔心Cat的隨性和強勢會讓方雯感到不適。現在看來,方雯挺喜歡現在的生活狀態,最近每回見她都笑嘻嘻的,比我在陸街咖啡重遇她的時候開心了不少。看來我似乎真的有點杞人憂天了。
低速過渡了一公里,我下了跑步機,只覺全身火燙,汗透衣背,腳踩在地毯上感覺還是有點輕飄飄的。
我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一抬頭便看到維維已經在單功能區完成了她身體各部位的雕塑訓練,正姿態窈窕地向我走來,一路上吸引了眾多含義豐富的目光。
維維是健身的行家,只要沒通告,她都會來練線條,像她們做模特的,身材的保持當然尤為重要。
修長的雙腿,纖細的腰肢,骨感的雙肩,精緻的五官。
維維美得無可挑剔。
02
維維搭着我走到休閑吧區,Cat和方雯已經在一張桌子邊喝着飲料,我和維維走過去每人要了一瓶寶礦力。
剛一落座,便聽到旁邊傳來幾聲輕佻的口哨聲。見我們看過去,那幾個肌肉男都擺出自認為十分有魅力的笑容,在我看來極其猥瑣。
"我說美人啊,你收斂點兒,看你招的這些狂蜂浪蝶!"
維維故意親昵地摟着我,搶先說出了我的台詞,因為通常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是這樣損她的。
我笑着扁扁嘴:"你以為搶先說就能擺脫嫌疑了?事實勝於雄辯,這些蜂啊蝶啊可都是衝著你這花蜜來的。"
Cat苦着一張臉,拍拍肚子上的贅肉唉聲嘆氣:"不管是沖誰,反正肯定不是沖我來的。"
我實在看不慣她的苦瓜臉,安慰她道:"行了行了,沒那麼嚴重,你的波波不會因為這個嫌棄你的。你看你這張這麼具有欺騙性的小瓜子臉,怎麼看都是一個標準的靚女。不不,是標準的靚媽一個。"
最後一句把維維和方雯都逗樂了。Cat深受打擊,作勢欲打我:"死魚,少損我一句會死啊!人都是阿媽生的!你們將來也會結婚生子啊,到時候保不準還沒我保持得好呢,哼。"
"啊,說到結婚生子,我們公司最近鬧了個笑話,真人真事哦,講出來笑死你們。"Cat突然興緻大發,手舞足蹈的。
方雯聞言已經忍不住掩嘴輕笑,看來已經知道Cat要講什麼。
Cat喝了口水,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來:"話說啊,我們公司核保部那邊有個四十多歲還沒生子的老女人A,為人非常變態,對那些生過孩子的女下屬特別仇視,什麼事都挑毛病,連請個病假她都會把人家罵個狗血淋頭。後來來了個結了婚幾年都沒懷上的女B。女A就特別喜歡,但凡女B請假都批。結果最近女B去跟人事部哭訴,說女A不批她的病假。原來女B好不容易懷上了,因為有先兆流產的危險,醫生建議她前三個月不要上班,在家休息。她於是去向女A請假,女A問:'你為什麼要請假?'女B說:'因為我懷孕了,醫生說不穩定。'想不到女A雙目圓瞪,氣憤地說:'你為什麼會懷孕?!'"
"你們說好不好笑?真是的,她居然問人家為什麼會懷孕。我要是女B我就告訴她,說,因為我是個正常的女人,我跟我老公的性生活非常和諧。哈哈……"說罷Cat自己笑得前俯後仰。
"看你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別教壞了我的小師妹。"我笑着接話。
Cat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切,這有什麼。新時代女性,要大膽談性。而且你的小師妹也正蜜運當中啊,說不定早就那個了。是不是啊方雯?"
方雯的臉馬上紅了,連忙擺手。
"哦?看來我的消息Out啦。"我看着方雯,笑着說。
Cat得意地沖我眨眼:"誰讓你大忙人不問世事啊。我最近有個移民加拿大的同學回來玩,一米八幾的超級型男一個,人家和她可是互見鍾情,雙雙墜入愛河。"
"方雯,到底上過沒有啊?"維維聽了Cat的笑話,臉色早緩和過來,這會兒也插進來逗方雯。
方雯的臉更紅了。
"好啦好啦,她是問你上過白雲山沒有。我們去洗澡了,別跟她們胡扯。"
我笑着替方雯解圍,拉着她往淋浴區走去。
"師姐,他對我挺好的。"路上方雯突然開口對我說。
我點點頭:"那好啊,你開心就好。不過剛開始階段還是要多了解了解對方,看是不是最適合自己的,凡事都不能太急。"
"嗯,他是家中獨子,父母都在香港做生意,不過他性格挺隨和的,沒什麼少爺作風。他今年剛辦了加拿大移民,坐了幾個月移民監,見很悶就回來內地散心。過陣子又要回去了,他說一有時間就回來看我。"
"那豈不是要經常忍受相思之苦,呵呵。"我拍拍她腦袋,看她害羞地笑着,不知為何心裏掠過一絲陰霾。
從力美健出來后,天色已近黃昏,維維約了人談廣告先走了。
Cat和方雯約了各自男友去吃海鮮然後泡夜場,問我要不要一起。我說今晚是公司例行活動日不去不行,再說我也不願意當這麼大瓦數電燈泡。
Cat奸笑着說嫉妒了吧,叫上王寧不就行了。被我踢了一腳后她才乖乖地開車把我送到朝歌KTV,然後載着方雯揚長而去。
03
朝歌KTV,位於環市東路488號東興大廈二、三樓,共6000多平方米,60間K房,每間房外都有獨立洗手間,二樓設有自助餐區。其K房裝修和音響設備號稱目前廣州首屈一指。在我看來它更偏向於夜總會的風格,歌曲更新得也不夠快。
但麗莎對這裏情有獨鍾,她認為這裏的音響特別能展示她美妙的聲線,所以今天的獵頭部例牌活動節目,毫無懸念的又是來這裏唱歌。我是無所謂,部門裏比較年輕的一撥女孩子已隱隱有微詞,卻礙於麗莎的淫威不敢做聲。
我曾經酷愛唱K。自從來廣州求學,去過的KTV加起來一雙手都數不完。
從老牌的平安夜總會,加州紅,滾石,活力量販,紫星閣,露絲瑪麗,到前幾年開的TopKTV,錢櫃,紫醉K迷,ChinaV,再到音樂龍,朝歌,歌哥,加上許多大大小小酒吧里附帶的KTV包房如GOLF、唐人街、F4、新冶區、唐會,等等。
過度地參與導致徹底地麻木,如今唱K對我來說味如嚼蠟。
如果你也曾組過樂隊擔任過主音,出席過商業演出和酒吧駐唱,感受過那麼多現場的熱烈。我想你也不會對這種冰冷屏幕加單調伴奏的自娛自樂方式感興趣的。
太多的情歌我反覆唱過,那個悉心聆聽的人也早已離開了我。
部門出來唱歌,我永遠是最沉默那一個。起初她們以為我唱得不好所以羞於獻醜,更是起勁地鼓動我唱,甚至點了歌把麥克風硬塞我手裏。我推辭不過隨便地唱着,反而有人說我深藏不露,某些自認為唱得不錯的人就有點暗暗不樂意了,一來二往的也就不再逼我獻唱。人真是複雜的動物。
這次訂的是帶小吧枱的VIP房,我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部門的女將已大部分到齊,還多了好幾個培訓部那邊的同事,當然都是男的居多。最近那邊的單身男士都很喜歡往我們獵頭部跑,蘿蔔青菜,各投所好,辦公室里一時桃花亂飛。
此刻正是飯點,桌上擺滿了從外面自助餐區拿進來的食物飲料,所有人都幾乎在埋頭狠吃。見我進來,大家紛紛招呼說為什麼這麼遲,嘉雯和艾米空出她們中間的位置沖我招手。
我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氣地享用着她們給我準備的食物,下午的健身消耗了我太多能量,我早就餓壞了。
小舞台上,穿着黑色長裙的麗莎披着披肩站在小電視機前,正捏着嗓子風情萬種地唱着梁靜茹的《勇氣》。這個老女人一把年紀,偏偏喜歡唱小女孩的歌,像王心凌《彎彎月光下》和梁靜茹的《勇氣》,是她每回必唱的曲目。
沙發這頭的Twins兩人一邊拿着筷子夾菜吃,還得一邊搖頭晃腦地跟着打拍子做表情,可真難為了她們的胃。
麗莎一曲唱罷,大家都大力鼓掌,那幾個培訓部的男士更是很給面子地起鬨,麗莎羞澀地謙虛了兩句,款款下台來。
這時候,妮可正好推門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夾着真皮手包的中個子男人,是她新交的男朋友"靚坤"。
自從江川集團的項目消融了彼此的隔閡后,妮可對我的態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熱情有加,下班經常邀我一起去HappyHour。我多半以有事為由推卻,最近實在推不過便去了一回,期間便見過靚坤。
說心裏話,我一向不喜與同事過往甚密,何況妮可這個人在我心目中毀譽參半,尤其她還是麗莎的眼中釘。她和麗莎一個張揚潑辣,一個奸詐陰險,我實在害怕一個不小心又成了夾心餅,既然做不來左右逢源,我寧可選擇釜底抽薪。
江湖險惡,可憐我也不得不學會明哲保身。
妮可和靚坤拍拖時間不長,在場的人除了妮可的組員,可能也就我見過他。妮可把他逐個介紹給大夥,靚坤很老到地跟大夥握着手,還掏出名片來發,連我也不例外,我樂得當第一次見他。
艾米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頭兒,你說Nico這個男友像不像個縮水版的吳鎮宇?"
我笑笑沒出聲,心想可不是嗎,按妮可的說法,他要不是這副尊容加上有點沙啞的嗓音,他的朋友也不會送他"靚坤"這個外號。據說靚坤現在經營着一家做專業美容線產品的日化廠,生意做得挺大的。廣州女孩都比較現實,挑男友既講心也要講金,妮可自然毫不例外。
有好事者拿着名片嘖嘖稱讚,怪不得妮可拒絕那麼多追求者,原來有個這麼氣派的老闆男朋友,準備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靚坤摟着妮可肩膀,笑哈哈地回答:"我是隨時恭候着,只要妮可點頭,哈哈。"
妮可倒也不忸怩,大咧咧地說:"明年再說明年再說,放心,到時候不會少了你那份賀禮的。"
大夥便哄堂大笑起來,氣氛變得熱烈。麗莎坐在Twins中間,皮笑肉不笑地喝着茶,令人明顯感覺到她的不快。
我聽同事們暗地裏討論過,說麗莎的老公是個建築公司的項目經理,長期在外忙工程。二人聚少離多,感情不是很好,結婚多年也沒有小孩。所以麗莎才喜歡下班前開會,沒事耗到八九點不走扮勤奮,其實是無處可去。
像她這種缺少愛情滋潤的老女人能不變態嗎?!
妮可如是說。
04
眼前的眾生之相讓我感到十分無趣,我決定去外面看看還有什麼能吃的。
雖然KBuffet在廣州並不算新名詞,朝歌的自助餐還算是這麼多K場裏品種最豐富的,我試過有兩次還在這裏發現有三文魚等日式食品,味道頗為正宗,材料也極為新鮮,讓對此一向挑剔的我也大感意外。
不過今天似乎沒有這等幸運,我在自助餐區轉了一圈,食物已經被拿得七七八八,最後我只好裝了點蔬菜沙拉和一碗銀耳糖水打道回府。
端着托盤剛走出餐區,我聽到旁邊有人叫我,轉身一看,竟是Mastons的司徒錦倫。他正驚喜地看着我:"真是你!你也來這裏唱歌嗎?"
簽下Mastons的獵頭協議后,我除了留了兩個難度大的職位給自己,其他大部分讓嘉雯來具體跟進,平時跟司徒錦倫電話溝通居多,雖然也熟絡下來,但見面卻不多。
他今天雖然沒有打他那招牌的卡通圖案領帶,卻依然穿着整齊,質地良好的名牌西服,襯衣褲子都熨燙得十分挺括,看來多年外企浸淫出來的穿衣習慣真是深入骨髓。
我告訴他,今晚我們部門出來HappyHour,嘉雯她們都在,問他要不要過來坐坐,我們老闆可是一直都想跟你見上一面。
司徒錦倫居然想都沒想就爽快地答應了,他招呼旁邊的侍應生幫我端着托盤,示意我帶他到我們的K房去。
我心下暗喜,其實邀請他我是有私心的,我一直都想找機會讓他跟麗莎見個面。事緣我去Mastons談合同那次本來麗莎是要和我一起去的,卻因為臨時有事無法分身。她沒想到我一次就把合同簽了回來,似乎對沒有理由再接觸客戶感到十分遺憾,還專門打了個電話給司徒錦倫,說自己是我的上司,很感謝Mastons對MMI的信任和支持云云。
麗莎一向很在意對客戶資源的把控。所有獵頭部的大客戶,她都會定期製造機會跟他們打打電話,吃吃飯什麼的,確保對方都買她這個MMIGZ的獵頭部一把手的賬。她從來不插手具體業務,也不關心我們的操作過程,或者什麼行業前途。她的眼裏永遠只有那些數字,腦子裏裝的也永遠都是客戶的HR姓甚名誰,以作為日常炫耀的資本。當然如果能熟到她能掛在嘴上稱兄道弟就更求之不得了。
認識她越久,我就越迷惑,難道做經理的,關注點就真的和我們這些小嘍啰不一樣到如此地步嗎?看來,我也只有為他人賣命的分了。難怪維維常說我不是政治動物,早晚會被這些職場精英們啃剩了骨頭。
上次江川集團一單的無法介入已經讓麗莎耿耿於懷,我可不想因為Mastons讓她再次對我深懷戒備,這次跟司徒錦倫的偶遇,真是天賜良機。
我趕緊領着他走到我們的K房,把他一路帶到麗莎跟前。
麗莎也是老江湖,見勢已經迅速站了起來,一邊向司徒露出職業化的微笑,一邊詢問地看着我。
"這就是麗莎,你們之前通過電話的。這是Mastons的Warren,我在外面剛好碰到他。"
我分別對兩人做了介紹,Warren是司徒錦倫的英文名。
麗莎臉上馬上堆起了笑容,跟司徒握了握手,相互交換了名片,並招呼司徒落座,旁邊的貝蒂馬上給司徒倒了杯紅酒。嘉雯和艾米平時跟司徒接觸最多,這時候也湊過來跟司徒打招呼。
司徒全程一副荷里活明星的做派,面帶三分笑,舉止優雅。他看着我的麾下大將們,半開玩笑地說:"艾米我見過,嘉雯是電話通過幾次但沒見過人,想不到都這麼年輕漂亮。"然後又用手點點我對麗莎說:"看來你們MMI都是粉紅兵團,而且藏龍卧虎,你這些下屬個個都很能幹啊。"
麗莎"哪裏哪裏"地應着,刻意的笑容十分虛假。
司徒錦倫跟麗莎聊了一會兒,又轉過頭來跟我說話。我想跟他說說這兩天項目的一些進展,他擺擺手說:"Nobusinessafterwork(下班不談公事)。"我只好笑笑作罷。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道:"對了,我本來是陪幾個外地朋友來唱歌的,他們對這裏興趣不大。又聽說廣州的酒吧文化做得不錯,正想換個地方坐坐,你有沒有好介紹啊?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國外,來內地的時間很短,什麼情況都不了解。"
我想了想說:"環市東路上沿線就有好幾家酒吧啊,有大篷車、大象堡、木子吧、墨西哥和BOSS吧,聽說是外籍人士聚集較多的幾家,雖然我沒去過,口碑好像不錯。另外,再往西過去一點的華僑新村裡也有幾家挺有特色的,中國味濃一點,你們也可以到那裏找一家。"
他突然湊近我道:"不如你帶我們去吧,我們都不熟路。"
我尷尬地看着他:"華僑新村離這裏很近的,非常容易找。再說,"我指了指周圍,"你看我這公司不還有活動嘛,我的老闆都在,不好走開的。"
他聞言眼珠一轉,突然轉過身去,大聲對麗莎說:"Lisa,wouldyoudomeafavor(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沒想到司徒錦倫居然來這一招,我頓時目瞪口呆。
他一臉理所當然,對麗莎說:"我今晚有幾個朋友從外地過來,想去看看廣州有名的酒吧文化,我想讓Yoyo給我們當個嚮導。你看能不能借你的愛將一用啊?"
麗莎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我,見我一臉尷尬,又看看司徒錦倫,不得不說:"好啊,年輕人都比較熟悉這些。Yoyo你就帶Warren的朋友去玩玩,順便儘儘地主之誼嘛,呵呵。"
我的大腦瞬間短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麗莎這個賤人,居然順水推舟,這麼容易就把我給賣了!
騎虎難下,我只好叫上艾米做伴前去。艾米喜歡熱鬧,性格開朗,又比較能來事兒,有她在我心裏似乎踏實點兒。
司徒說的外地朋友原來是兩個房地產投資商,年紀偏大的那個是大連來的,還有一個中年香港人帶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孩。一行六人分別開了兩輛車駛向華僑新村。
我和艾米坐在司徒的黑色別克里,那兩個男人和女孩開着另一輛本田雅閣,我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但說不出怪在哪裏。
05
廣州的酒吧文化很難定義。有人說或許這就是廣州的特性,因為這裏本來就是一個包容萬象崇尚模糊的城市。廣州的酒吧街大致分為三區,分別是環市東路一帶、沿江路酒吧街和芳村白鵝潭酒吧街。
白鵝潭一帶是這兩年政府規劃新建的,位於珠江邊上,帶有上海灘風味的歐陸風情酒吧街。我沒有去過,據去玩過的朋友回來說,那裏的建築和景緻十分迷人,但裏面的各色酒吧品味都差強人意,可能是剛開發不久所以不成氣候,需要市場培育過程。
沿江路酒吧街規模氛圍比白鵝潭成熟得多,那裏的酒吧大多為迪吧,裝修新銳時尚,適合潮流人士光臨。BABYFACE便是目前沿江路人氣最旺的蒲點之一。
至於環市東路一帶由於是廣州最早的高級國際商務區,各式酒吧、夜總會應運而生。雖然這些年天河CBD的崛起,分薄了環市東不少商業氣息。但遍佈環市東路、淘金路及華僑新村的各式酒吧卻已經形成規模和影響力,成為了廣州酒吧的發源地。其中華僑新村裏的酒吧更是廣大專業蒲友心中的情意結。這裏曾經是廣州早期的高檔別墅住宅區,所以裏面的酒吧都是由一幢幢獨立的花園式別墅改裝而成,面積大不在話下,而且每個酒吧都會劃分出特色不同的區域,作為Show吧和音樂吧,適合不同品味愛好的人士,除了可以感受酒吧內閃耀的彩色燈光和強勁音樂,欣賞酒吧樂隊及各類舞台秀外,也可以與朋友到酒吧的外花園靜坐小酌,享受靜謐時刻。
司徒錦倫他們停好車,沿着PEACEROAD、CHINABOX、路點吧、星吧、枕木吧、閃動領域等一路看過去,最後選了CHINABOX。
我偷偷吁了一口氣。
他們選得真好。要知道CHINABOX左右兩家酒吧,PEACEROAD和路點,裏面的老闆和酒保跟我都認識。PEACEROAD是因為當年和莫然他們組樂隊就在那裏駐過場,路點則是因為老闆是羅傑的死黨,我常跟着羅傑去,混了個臉熟。我可不願意和司徒錦倫這一幫人出現在熟悉的圈子裏。
我們走進CHINABOX,一樓是Show吧,舞台上正在開秀,一個印度女郎正在大跳草裙舞,性感撩人。侍者把我們帶到了二樓卡座,一樓已經滿座了,那個大連老闆對此似乎頗為遺憾。
二樓有樂隊歌手在表演,比一樓感覺緩和,剛坐下那個香港人便徵詢了一下司徒和大連人的意見,要了兩瓶芝華士,一個果盤和幾份小吃。跟着香港人的那個女孩子一看就是跑慣夜場的主,倒酒抽煙的姿勢都很純熟,她和香港人一直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大連老闆逐漸放鬆下來,隨着樂隊的鼓點搖晃着,還逗艾米玩大話色。年輕人經常出來玩,艾米很放得開,輸了喝酒都是一口悶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雖然酒里兌了些許綠茶,但艾米這樣喝也挺嚇人的。我趁別人不注意跟她耳語:"別逞能哦。"艾米眨眨眼跟我說:"頭兒你放心,我喝不醉的。"
真看不出來這小女孩這麼能喝。不過也不出奇,女孩子要麼不能喝,要麼千杯不醉,干倒一片。我見過好幾個這樣的女孩子,據說這種人體內的轉氨酶含量特別高,酒精對她們根本不起作用,頂多膀胱難受點兒。
我的酒量一般吧,除了白酒不能碰,別的單喝一種酒還能撐幾輪,如果混酒就比較慘了。但凡喝了啤酒又喝洋酒、紅酒什麼的,我都會一醉不可收拾。運氣好的情形是吐個膽朝天然後睡死過去,這是比較乖的時候。但通常情況下我都會發酒瘋,跟吃了興奮劑一樣亢奮,到處扯人說話聊天,大嚷大叫,極盡折騰之能事。羅傑的手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我咬得鮮血淋漓的。維維和Cat則見識過我大醉后不肯坐車,非要從車上跳下來,站在三更半夜的廣州街頭大背英文詩,聲情並茂。
我的這些行徑把這幫朋友都嚇壞了,從此去夜場都堅決不讓我混酒喝。我對自己醉后的行為大都概念模糊,見他們言之鑿鑿心有餘悸的模樣,也只好信了幾分,從此多加檢點。因而這一年來,酒之微醺的狀態我一直保持得很好。
But,今晚的事態卻有點意外,有點綁鴨子上架的味道。
司徒錦倫來了酒吧之後跟換了個人似的,眼神變得很曖昧,語言動作都輕佻起來。他挨我坐得很近,說話時喜歡湊到我耳邊,還時不時把手放在我背上。我再笨也不可能看不出他的企圖,想不到一個堂堂跨國企業的老總,也是個資深職業經理人了,行事居然這麼不知輕重。
我有些惱怒,可是轉念又突然想起戴安娜形容司徒錦倫的話。她說司徒錦倫風趣幽默,行事雖然比較洋化,不拘小節,人還是值得信任的。
如此說來,是要我不要把他當成中國人看,像他這樣長期在國外生活的人,思維方式早已被西化,在他看來這些你來我往可能只是正常的成年人遊戲,並沒有什麼不妥。
這樣想來便覺得理智上舒服了些,儘管感情上依然十分排斥,看在他是我的客戶分上,我只好選擇耍太極。我盡量保持着彼此之間的距離,對他的小動作能避則避,對他許多挑逗性的話裝聾作啞。他對這些毫不在意,依然絮絮叨叨地跟我講他在國外的生活見聞,他的經歷和成就,甚至大談他澳洲家裏養的十幾匹馬。
我微笑着,做出聆聽的姿勢。
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潛意識裏總是願意把他固化成很老成持重的職業經理人模樣,並沒有真正記住他的長相。其實客觀來講他長得不錯,輪廓深邃,五官立體,渾身散發著專業成功人士的成熟風度。但是我嚴重懷疑他其實是個混血兒,因為仔細觀察下來,他的瞳孔是淺褐色的,皮膚白而粗糙,頭髮也有點呈棕灰色微卷,這些特徵都多麼的外國。
一個外國人!這個發現讓我內心對他的殷勤更添了幾分抵觸。
06
一晚上下來,司徒錦倫喝得有點高了,看我的目光越發深情,灼熱而長久。我莫名地感到一種被剝光了衣服的屈辱感。
艾米卻是很快就跟那大連老闆混熟了,說話開始隨便起來。我聽到他們在玩猜枚的時候說輸了怎麼辦,大連人說你輸了要陪我吃消夜,艾米則說你輸了給獵頭單我做。
艾米這女孩子不簡單,聰明,醒目,很有企圖心,用我們慣用的話來說就是很Aggreesive。Aggreesive不是一個貶義詞,你可以理解為企圖心,也可以理解為進取心。外企都喜歡Aggreesive的員工,這樣的員工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裏,目標在哪裏,並會為之努力。當初面試助理的時候,我看中的就是艾米這一點。當然還有一點就是從面試談話中我了解到她很孝順她的父母,我認為一個孝順的人不會是壞人。
目前國內獵頭行業發展迅猛,獵頭公司多如雨後春筍,市場需求迫切,同行競爭激烈,導致專業顧問嚴重匱乏。各大獵頭公司都在拚命招兵買馬,培養新鮮血液,畢竟很難一下子有那麼多各行業的資深人士會義無反顧地投身獵頭諮詢行列,只能多培養新人,讓她們儘快成長起來。
獵頭入行需要像艾米這樣有衝勁的人,起初可能會稍嫌輕浮,我有信心引導她,讓她隨着行業經驗的積累,慢慢將一些鋒芒沉澱成自身的能量。
其實艾米比我初入行的時候強多了,我想,如果當年我也能像她那麼敢沖敢拼,那麼不在乎某些東西的話,也許我的成就會比現在大得多。
艾米贏了好多盤,弄到最後那個大連人真的拿出名片讓她下周去找他公司的人事經理談項目。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根本就在這裏已經設有分公司,這一次自然也不是頭一次來廣州。怪不得他們開的車是本地的車牌,我說一開始怎麼覺得奇怪呢。
司徒錦倫啊司徒錦倫,你編了個好瞎的謊話。
喝到夜裏一點多,大連人提出要去炳勝消夜,香港人和女孩沒有異議,艾米好像也無所謂。我是不想去,司徒錦倫則是有點輕飄飄的,醉意朦朧地說他有點累了想回去休息。
艾米如此醒目,看出我的為難,便開口為我解圍說:"頭兒你會開車,要不你先送Warren回去吧,我跟他們去消夜。"
所有人都沒有意見,我見這也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只好順勢答應。
取車的時候,艾米走到我旁邊低聲說:"頭兒你小心點,這個Warren不知真醉假醉。"
我好笑地看着她,點點頭說:"我知道。你也是,小心點,回到家之後給我短訊。"她也點點頭,然後擺擺手上了大連人的車。
司徒錦倫已經自己打開車門鑽了進去,自動自覺地坐在副駕駛位上,還摸索着系好了安全帶。我拿過鑰匙發動了汽車,問他住在哪裏。他說是維新國際。我知道那是天河北一家酒店式管理的全球連鎖高級商務公寓,許多外企高層人士都住在那裏。
深夜開車很爽,我一路踩着油門,很快就到了維新國際西塔的大堂門口。司徒下車之後步履蹣跚,我只好伸手扶着他,他順勢靠過來,幾乎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我肩上。
強忍內心一絲反感,我扶着他走進大堂,服務台里有一個年輕小夥子在值班,我招他過來,把車鑰匙交給他道:"這是住在1710的住客,他喝多了,你能不能找人送他回房,順便把外面的車停好?"
小夥子禮貌地說沒問題,讓我們在沙發上稍等,他馬上去安排。
我扶司徒錦倫在旁邊坐下,他攤開四肢,頭靠在沙發背上,醉眼迷離地看着我,眼裏情意無限。嘴裏開始胡亂地蹦着英文:"Doyouknowyoucouldcharmthebirdsfromtrees?youaretheoneIpreferto.Ineedyousomuch,staywithme,please.(我需要你。你是我一直喜歡的類型,請留下來)"說著說著還靠過來摟我的肩膀。
我推搪着說你喝多了,待會兒會有人送你回房間,你好好休息。
他不依地捉住我的手,像一個賴着要糖吃的小孩。
"留下來,好不好,就喝杯咖啡。"
我努力掙脫着,幾番拉扯之下,心中有點無名火起。
這時候,大堂電梯發出"叮"的一聲,我盼救星一般轉過頭去,以為是那個小夥子找人來了。可是沒想到,出現在我眼前的,竟然是打死我我也不願在此時此刻見到的人。
蕭東樓穿着深色休閑服,手裏拿着個鑰匙包,正姿態隨意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四目相投之下,他微微一怔,又迅速換了個微笑,並伸出兩個指頭朝我晃了晃,然後施施然走了出去。
我頓時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上海一別後各有所忙,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跟他打過照面,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情景下碰到。
待我反應過來,連忙低頭看司徒錦倫那隻還搭在我肩上的手,心中更是慘叫了一聲,只想一頭撞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