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祖澤深直搖手道:“不敢不敢,往後我可要拜您的!”
祖澤深說罷,轉身而去。高士奇忙收拾行李,同陳敬三位慌忙間打了招呼,跟着祖澤深走了。圍觀的人很多,都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只說是這算命先生遇着神仙了。
陳敬總為張沠那個硯台放心不下。有日張沠出門了,陳敬去了他的房間,反覆看了看那個硯台,果然見蓋上有個玄機,一擰就開了,裏頭塞着本小小的書。打開一看,正是本《經藝五美》,上頭的字小的像螞蟻。陳敬驚嘆如今的人想鬼主意會到如此精巧的地步。他猶豫再三,仍是把《經藝五美》放了回去。回到房間,又後悔起來,他想應該把那《經藝五美》悄悄兒拿出來撕掉,不然張沠兄在考場裏頭保不定就會出事的。
過了幾日,陳敬正同李謹切磋,張沠推門而入,道來一件奇事。張沠臉色神秘,問道:“還記得前幾天叫走高士奇的那位祖澤深嗎?”
李謹問:“怎麼了?”
張沠道:“那可是京城神算!他有鐵口直斷的本事!那高士奇就是被他一眼看出富貴相。你們知道高士奇哪裏去了嗎?已經進入詹事府聽差去了!”
李謹驚問道:“真有這事?”
張沠道:“不信你們出去看看,快活林里舉人大半都找祖澤深看相去了!”
陳敬搖頭道:“命相之說,我是從來不相信的。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
張沠笑道:“賢弟呀,孔聖人還說過敬鬼神而遠之啊!雖是遠之,畢竟有敬在先!我們也算算去!”
陳敬忽然想起一事,道:“張兄,那個硯台,你還是丟掉算了。”
張沠道:“我細細看過了,就是個很平常的硯台。我的硯台正好砸壞了,就用這個進考場吧。去,上祖澤深家看看去。”
陳敬道:“你們去吧,我想看看書。”
李謹也想去看看新鮮,道:“看書也不在乎一日半日,只當去瞧個熱鬧吧。”
陳敬不便再推脫,只好同去。原來京城裏很多人都知道祖澤深,隨口問問就找到了他家宅院。剛到門口,只見祖澤深送索額圖出來。陳敬望見索額圖,似乎在哪裏見過。索額圖目光犀利,飛快地打量了他們,大步走開。祖澤深衝著索額圖的背影,再三點頭而笑,甚是恭敬。直到索額圖轉過牆角不見人影了,祖澤深才看見三位客人,笑着問道:“三位舉人,想必是白雲觀前見過的?”
張沠很是吃驚的樣子,道:“祖先生好記性啊。”
祖澤深倒是很淡然,請三位屋裏喝茶。進了大門,轉過蕭牆,便聞人聲喧嘩。原來客堂里早坐滿了看相的舉人,大伙兒見祖澤深進門,皆起座致意。
祖澤深道:“承蒙各位舉人抬愛!今兒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我怎麼看呀!今日我不看相,只同各位舉人聊聊天。”
張沠問道:“聽說錢塘高士奇,蒙祖先生看準富貴之相,立馬應驗,如今已入朝聽事去了?”
祖澤深笑道:“高先生遇着貴人,現已供奉內廷,到詹事府當差去了。那可是專門侍候皇上的差事!”
有舉人問道:“詹事府幹什麼的?”
祖澤深說:“專門侍候皇上起居,什麼車馬御駕呀,全是詹事府管的事兒!”
又有舉人問:“聽說詹事府下面有個經歷司,專門洗御馬的。那位高先生該不是做了弼馬溫吧?”
眾人大笑起來,說洗馬就是給皇上洗御馬的,那麼司馬是幹什麼的呢?
祖澤深笑道:“玩笑,玩笑。各位舉人抱負遠大,想必看不起詹事府。可一個詹事,也是正三品的官呀!”
舉人們一片唏噓聲,有舉人說道:“我家連着縣衙,七品縣官也見難得幾回。好不容易見他出門一次,鳴鑼開道,跟唱戲似的,好威風啊!老百姓都說,養兒就得當縣太爺,那才叫光宗耀祖!可那才七品!人家朝廷里洗馬的頭兒,就正三品!”
張沠問道:“敢問祖先生,那錢塘老童生遇着什麼貴人了?”
祖澤深故作神秘,道:“我剛送走的那位客人,各位可看見啦?他可是當今御前侍衛,身邊的紅人,索額圖大人!高士奇先生就是讓這位索額圖大人一眼看中,直接把他領進朝廷當差去了!”
舉人們連聲驚呼,硬要祖澤深看相。祖澤深卻說:“我有意高攀各位舉人,今日我們只喝茶聊天,不看相。”
張沠道:“祖先生,這些人哪有心思喝茶?都是關心自己前程來的。您請說說,錢塘高士奇,他憑什麼就讓索大人相中,從白雲觀前一個賣字餬口的窮書生,一腳就踏進了皇宮呢?”
祖澤深哈哈大笑,道:“蟾宮可折桂,終南有捷徑呀!人嘛,各有各的天命!祖某說今日不看相,但可以說一句。我粗略看了看,你們各位只有讀書科考這一條路走。高士奇呢?他不用科考便可位極人臣!”
張沠同眾舉人嘴裏啊啊着,羨慕不已。李謹卻有些憤憤然,臉色慢慢都紅了。陳敬卻是一字不吐,他不明白高士奇如何就發達了,卻並不相信祖澤深的話。他想裏頭肯定別有緣由,只是世人都不知道罷了。
從祖澤深家出來,李謹心氣很不好,不想回客棧去,想獨自出去走走。直到天黑,李謹才回到客棧。店堂里圍着很多舉人,都在那裏議論科場行賄的事。李謹聽了會兒,說:“國朝天下還不到二十年,科場風氣就如此敗壞了!傷了天下讀書人的心,這天下就長不了!”
有人說道:“我們還在這裏眼巴巴兒等會試,我聽說狀元、榜眼、探花早定下來了!狀元,兩萬兩銀子,榜眼,一萬兩銀子,探花,八千兩銀子!”
有人聽如此一說,都說不考了,明天就卷了包袱回家去。
李謹道:“不瞞大家說,我已知道誰送了銀子,誰收了銀子。明天,我就上順天府告狀去!有血氣的,明天給我壯壯威去!”
李謹這麼一說,舉人們都湊上來問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李謹道:“這是弄不好就掉腦袋的事,誰敢亂說?”有幾個脾氣大的,都說明天願意陪李謹去順天府。
這裏正叫罵得熱鬧,高士奇衣着一新,掀簾進店來了。有人立馬湊了上去,奉迎道:“這不是高……高大人嗎?”
高士奇甚是得意,嘴上卻是謙虛:“剛到皇上跟前當差,哪裏就是什麼大人了?兄弟相稱吧。”
那人道:“兄弟相稱,不妥吧?對了,這可是高大人對我們的抬愛。高兄您鴻運當頭,如今發達了可不要忘了我們兄弟啊!所謂同船共渡,五百年所修。我們這些人好歹還在一個屋檐下住了這麼久,緣分更深啊!”
高士奇笑道:“有緣,有緣,的確有緣。各位聊着,我去找店家結帳,收拾行李!”
李謹見這些人平日並不理睬高士奇,如今這麼熱乎,看着心裏犯膩,便轉身走開了。
張沠正在溫書,忽聽有人敲門。他跑去開了門,進來的竟是高士奇,滿面春風的樣子。張沠拱手道:“啊呀呀,高先生!您眨眼間就飛黃騰達了,我該怎麼稱呼您?”
高士奇笑道:“不客氣!我們終算有緣,兄弟相稱吧。”
張沠忙道:“高兄請坐!”
高士奇坐下,道:“張兄,您那位朋友李舉人,他在外頭瞎嚷嚷,會有殺身之禍的啊!”
張沠搖搖頭道:“唉,我和陳敬都說了他,勸他不住啊!”
高士奇道:“陳敬倒是少年老成,會成大器的。”
張沠問道:“高兄您怎麼過來了?您如今可是皇差在身啊!”
高士奇說:“在下那日走得倉促,行李都還在這店裏哩,特地來取。張兄,我相信緣分。你我相識,就是緣分。”
張沠內心甚是感激,道:“結識高兄,張某三生有幸。”
閑話半日,高士奇道:“這回您科考之事,高某興許還能幫上忙。”
張沠眼睛頓時放亮,心裏雖是將信將疑,手裏卻打拱不迭,道:“啊?拜託高兄了。”
高士奇悄聲道:“實不相瞞,我剛進詹事府,碰巧皇上要從各部院抽人進寫序班,謄錄考卷,我被抽了去。碰巧主考官李振鄴大人又錯愛在下,更巧的是李大人還是我的錢塘同鄉。”
張沠問道:“您說的是禮部尚書李振鄴大人?”
高士奇道:“正是!李大人是本科主考官,您中與不中,他一句話。”
張沠又是深深一拜,道:“張某前程就交給高兄了。”
高士奇卻連連搖頭,道:“不不不不,我高某哪有這等能耐?您得把前程交給李大人!李大人很愛才,他那裏我可以幫您通通關節。”
張沠不相信高士奇自己早幾日都還是個落泊寒士,立馬就有通天本事了,小心問道:“這……成嗎?”
高士奇說:“依張兄才華,題名皇榜,不在話下。可如今這世風,別人走了門子,你沒走門子,就難說了。”
張沠轉眼想想,卻又害怕起來,說:“有高兄引薦,張某感激不盡。只是……這……可是殺頭的罪啊!”
高士奇卻說得輕描淡寫:“此話不假!去年秋闈案,殺人無數,血跡未乾啊!這回皇上下有嚴旨,京城各處都有眼睛盯着,聽說行賄的舉人已拿了幾個了!不過,我只是領您認個師門,並無賄賂一說。”
再說那陳敬正在讀書,聽得外頭吵吵嚷嚷,幾次想出門看看卻又忍住了。聽得李謹的聲音越來越大,便想去勸他回房。可他去了客堂,卻見李謹已不在那裏了,便往張沠客房走去。
他剛走到張沠門口,聽得裏頭說話聲:“高兄與我畢竟只是萍水相逢,您如此抬愛,我實有不安啊!”
高士奇笑笑,道:“張兄其實是不相信我吧?張兄,讀書作文,我不如您;人情世故,您不如我。你等才俊,將來雖說是天子門生,可各位臣工也都想把你們收羅在自己門下啊!說句有私心的話,我高某也想賭您的前程啊!”
張沠問道:“如此說,高兄是受命於李大人?”
高士奇道:“不不!李大人豈是看重銀子的人。我說過了,只是領您認個師門!”
張沠道:“我明白了。可在下家貧,出不起那麼多啊!”
高士奇道:“李大人愛的是人才,不是錢財。人家看重的,是您認不認他這個師門!可是,您就是上廟裏燒香,也得舍下些香火錢不是?往老師那裏投門生帖子,也是要送儀禮的,人之常情嘛!”
張沠道:“兄弟如此指點,我茅塞頓開了。我這裏只有二十兩銀票,一路捏出水了都捨不得花啊!”
高士奇道:“就拿二十兩吧。”
陳敬剛想走開,卻聽得裏頭說起他來。高士奇道:“你們三位,真有錢的應是陳敬吧。”
張沠道:“高兄,陳敬您就不要去找他了。去年太原秋闈案,他險些兒掉了腦袋,他怕這事兒。”
高士奇笑道:“我只是問問。陳敬我不會找,李謹也不會找。不過這事不能讓他倆知道,關乎你我的性命,也關乎他陳敬的性命!我後日就鎖院不出了,你只放心進去考便是了。我告辭了。”
陳敬急忙走開,忽聽得高士奇在裏頭悄聲說道:“隔牆有耳!”
陳敬擔心回房去會讓高士奇聽到門響,只好往店堂那邊走,飛快出了客棧。剛才聽了那番話,陳敬心裏很不自在,乾脆在外頭走走。外頭很黑,踩着地上的積雪咯咯作響。鋪面的掛燈在風中搖曳,幾乎沒有行人。陳敬信步走着,忽見前頭就是白雲觀了,此時街上無人,廟門緊閉,甚是陰森。陳敬有些害怕,轉身往回走。
這時,廟門突然吱地開了,裏頭出來兩個人,陳敬聽得說話聲:“馬舉人您放心,收了您的銀子,事情就鐵定了。您千萬別著急,不能再上李大人府上去。”
答話的肯定就是馬舉人:“在下知道了!”
陳敬聽了立馬就想走開,又怕讓馬舉人撞見惹禍上身,忙貓腰往牆腳躲藏。廟門吱地關上了。馬舉人得意地哼着小曲兒,當街撒了泡尿。陳敬只得躲着,不敢挪動半步。馬舉人打了個尿顫,哼着小曲走了。陳敬仍是不敢馬上就走,直等到馬舉人走遠了,他才站了起來。剛要走開,又聽廟裏人在說收銀子的事兒,道:“光是狀元李大人就答應了五個人,可狀元只點一個啊!”
陳敬嚇得大氣不敢出,忙貓腰走開了。不料驚動了廟裏人,只聽得裏頭喊道:“外頭有人!快去看看!”
陳敬知道大事不好,飛快地跑開。他跑了幾步,突然又往回跑,怕往快活林那邊去倒碰着馬舉人了。聽得後頭有腳步聲,想必是有人追了上來。陳敬頭也不敢回,只拚命往向小衚衕深處跑去。遠遠的聽得有人吆喝着,心想他們肯定是白雲觀里的人。他在衚衕里七拐八拐,早沒了方向。忽見前頭門樓邊有樹枝伸出來,這地方好生熟悉。猛然起起,原來到了李老先生家門口了。陳敬顧不上許多,使勁擂門。聽得後頭吆喝聲越來越近,陳敬急得冷汗直淌。剛想離開,門吱地開了。開門的是大桂,他還沒看清是誰,陳敬閃了進去,飛快地關了門,封住大桂嘴巴。這時,聽得外頭腳步聲嚓嚓而過。
腳步聲漸漸遠了,陳敬才鬆開大桂,道:“大哥讓我進屋去,有人要殺我!”
大桂認出陳敬,驚得目瞪口呆。李老先生聽得外頭聲響,問道:“大桂,什麼事呀?”
大桂也不答應,只領着陳敬進了客堂。李老先生也大為吃驚,只問出什麼事了。陳敬心有顧及,不敢從實道來,只說:“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今兒整日裏溫書,腦子有些昏,夜裏出門吹吹風。不想到走到白雲觀前,突然從裏面跑出幾個人來,說要殺了我。我地兒不熟,只知道往衚衕深處跑,沒想到就跑到這裏來了。幸虧大桂開了門,不然我就成刀下冤鬼了。”
李老先生聽了,眼睛直勾勾望着陳敬,半日才說:“真是怪事了!怎麼會好端端的有人要殺你呢?你家可曾與人結怨?”
陳敬敷衍道:“我家世代都是經商讀書的本分人,哪有什麼仇怨?況且若是世仇,也犯不着跑到京城來殺我!也合該我命大,沒頭沒腦就跑到前輩家門口了。好了,那幾個歹人不會再來了,我告辭了,改日再來致謝!”
李老先生聽着陳敬的話,內心萬般疑惑,哪有這麼巧的事?可礙着山西同鄉情面,又是衛大人推薦過的,便道:“陳賢侄不嫌寒傖,就先在這裏住上一宿,明天再回客棧吧。”
忽聽有人在後頭說道:“我去給陳大哥收拾床鋪。”
原來月媛早出來了,站在旁邊聽熱鬧。李老先生嗔道:“月媛你怎麼還沒睡覺?你會收拾什麼床鋪,有田媽哩!”
田媽聽了,便去收拾房間。正是這時,聽得外頭有人擂門。李老先生這才相信真是有人在追陳敬,便道:“不慌,你只呆在屋裏,我去看看。”
大桂手裏操了棍子,跟在李老先生身後,去了大門。門開了,見三條漢子站在門外,樣子甚是兇悍。李老先生當門一站,喝道:“你們深更半夜吆喝氣壯,什麼人呀?”
有條漢子吼道:“順天府的,緝拿逃犯!”
李老先生打量着來人,見他們並沒有着官差衣服,便道:“誰知道你們是順天府的?老夫看你們倒像打家劫舍的歹人!”
那漢子急了,嚷道:“你什麼人,敢教訓我們?”
李老先生冷冷一笑,道:“你們要真是順天府的,老夫明天就上順天府去教訓向秉道!”
一直吼着的那人瞪了眼睛,道:“順天府府尹的名諱,也是你隨便叫的?”
李老先生又是冷笑,道:“老夫當年中舉的時候,他向秉道還是個童生!”
大桂在旁幫腔,道:“你們也不看看這是什麼門第,你們向秉道見着我們家老爺也得尊他幾分!”
那三個人見這光景,心裏到底摸不着底,說了幾句硬話撐撐面子走了。
回到客堂,李老先生道:“賢侄,你只怕真的遇着事了。可是,順天府的官差抓你幹什麼呢?”
陳敬心裏有底,便道:“追我的分明是伙歹人,不是順天府的。剛才敲門的如果正是追我的人,八成就是冒充官差。”
李老先生仍是百思不解,心想這事兒也太蹊蹺了。陳敬看出李老先生的心思,便道:“前輩,那伙歹人再也不會回來了,我還是回客棧去。”
李老先生見夜已很深,說什麼也不讓陳敬走了。陳敬只道恭敬不如從命,便在李家過了夜。
第二日一早,陳敬起了床就要告辭。李老先生仍是挽留,又吩咐田媽快去街上買了菜回來。月媛也起得早,知道是要買菜款待陳敬,纏着田媽也要上街。田媽拗不過月媛,看看老爺意思,就領着月媛出門了。
路過快活林客棧,就見那門口圍了許多人。月媛莫明其妙地害怕起來,悄聲兒問田媽:“他們在說什麼呀?是不是在說陳大哥?”
田媽讓月媛在旁站着,自己上去看看。牆上貼着告示,她不認得字,只聽說有人說,有個山西舉人給考官送銀子,有個河南舉人說要告狀,那山西舉人就把河南舉人殺了。山西舉人殺了人,自己就逃了。
田媽聽了,嚇得魂飛天外。她心想說的那山西舉人,難道就是陳敬?心裏正犯疑,又聽人說陳敬不像殺人兇犯啊!果然說的是陳敬,田媽跑回來,拖着月媛就往回跑。
月媛覺得奇怪,問:“田媽,不去買菜了嗎?”
田媽話也不答,只拖着月媛走人。月媛是個犟脾氣,猛地掙脫田媽的手,跑回客棧門口看了告示。月媛頓時嚇得臉色鐵青,原來陳敬正是告示上通緝的殺人兇犯,還畫了像呢!那個被殺的河南舉人,名字喚作李謹。
田媽領着月媛回來,把門擂得天響。大桂開了門,正要責怪老婆,卻見她籃子空着,忙問:“出什麼事了?”
田媽二話沒說,牽着月媛進了門。月媛不敢看見陳敬,繞過正屋從二進天井躲到自己閨房去了。田媽去了客堂,見老爺正同陳敬敘話。
李老先生也見田媽神色有些不對頭,問:“田媽,怎麼這般慌張?”
田媽只道:“老爺您隨我來,我有話說。”
李老先生去了裏頭天井,聽田媽把客棧前的告示說了,頓覺五雷轟頂。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衛大人極力推舉的人竟然會是行賄考官又殺人的惡人。
田媽見老爺驚恐萬狀,便道:“老爺您先裝着沒事兒似的穩住他,我悄悄兒出去報官!”
田媽說著就要出門,她才走到門口,李老先生搖搖手叫她回來。月媛嚇得躲在閨房,聽得外頭有人悄悄說話,便趴在窗格里偷看。
李老先生在天井裏來回走了半日,說:“田媽慢着,讓我想想。”
李老先生覺着這事真有對不上卯。既然陳敬是兇犯,就得依律捉拿,交順天府審辦,昨晚為何有人要追殺他?追殺他的那些人為何鬼鬼祟祟?
田媽道卻在旁邊說道:“那快活林可是貼了告示,上頭還有他的畫像啊!聽說住在那裏的舉人,全都要捉到官里去問話。”
李老先生只道別慌,他自有主張。回到客堂,李老先生沉沉地問道:“賢侄,你可認識一個叫李謹的河南舉人?”
陳敬覺得奇怪,道:“認識呀!前輩也認得李謹?”
李老先生說:“你知道他這會兒在哪裏嗎?”
陳敬說:“他同我一塊兒住在快活林客棧。”
李老先生說:“他昨夜被人殺了!”
陳敬驚得手中茶杯跌落在地,道:“啊?怎麼會呀?”
田媽瞪了眼睛說:“別裝蒜了,是你殺的!”
陳敬忙說:“田媽,人命關天的事,您可不能亂說啊!”
田媽道:“我亂說?你出門看看去,到處張貼着捉你的告示哩!”
陳敬又驚又急,道:“李謹家貧,住不起客棧,店家要趕他出去,是我幫他付了房錢。我和他雖然萍水相逢,卻是意氣相投,我為什麼要殺他呢?”
李老先生問道:“你可曾向考官送了銀子?”
陳敬道:“這等齷齪之事,我怎麼會做?我要是這種人,去年就不會有牢獄之災了。”
李老先生前思後想,搖頭嘆道:“好吧,這裏不是官府大堂,我問也沒用。我念你是山西老鄉,不忍報官。你走吧,好自為之。”